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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坡顶,竟是一座平陵,距离青鬃尚不足百丈。
凌壮志凝目一看,惊得面色大变,只见宫紫云前面的马道上,并肩前进着两人,正是铁钩婆和万绿萍。
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一拨马头,迅速窜进左侧茂林中,他觉得这时绝不能会见铁钩婆和万绿萍。
但,他又怕与宫紫云越拉越远,只得籍着林木掩护,急急向前奔驰,因而马速大减。
他一面在林隙间注意宫紫云和铁钩婆母女的行为,一面用手焦急的抚摸着马鬃,他怕乌骓长嘶发声。
蓦见前进中的铁钩婆,倏然回过头来,怒目向着催马急奔的宫紫云望来,那双小眼,宛如两盏小灯!
铁钩婆想是看清了宫紫云,一双小眼精光一闪,面现惊喜,不由连连挥手,高声招呼说:“啊,原来是宫姑娘,你现在要去哪里?”宫紫云似在一直沉思,闻声一惊,急得青鬃勒住,见是铁钩婆和万绿萍,立即飞身离马,直落铁钩婆母女面前。
在这时的心情下,宫紫云遇到了铁钩婆和万绿萍,大有“他乡遇故知”
之慨,倍显亲切。
一身碧裳,背后插长剑的万绿萍,同样的有着满腹心事,这时听了老娘招呼,立即停止转过身来。勒马隐在树后的凌壮志一见,不由浑身一战,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切间,飞身离马,再向前进了数株大树,他要仔细的看个清楚。
只见万绿萍,粉面苍白,樱唇黯淡,香腮已显消瘦,以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有些红肿,似是连日曾经伤心的痛哭过。凌壮志看罢,心中即迷惑又吃惊,他想,这才几天,万绿萍怎会憔悴成这令人心痛的样子?
打量间,宫紫云已和铁钩婆母女寒喧完毕。
通体是汗,鼻冒热气的青鬃马,已悄悄走至林边,啃着青草休息。
蓦闻铁钩婆望着宫紫云,惊异的问:“宫姑娘,你的气色很难看,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宫紫云依然是那么高雅的淡淡一笑,微摇螓首说:“没什么,晚辈觉得有些不舒适,到前面镇上休息半日就好了。”
铁钩婆以为真的点了点头,继续问:“晋德大师呢?”宫紫云回答说:
“他因事已去了黄山。”
铁钩婆小眼一亮,似乎想起什么,立即沉声间:“宫姑娘可追上凌壮志那小子?”
宫紫云见铁钩婆提到凌壮志,忧郁的娇靥上,立时变得苍白如纸,不由摇摇头,黯然说:“没有追上他,我想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
万绿萍见宫紫云一谈到凌壮志面色立变,尚以为她仍痛恨凌壮志杀了她的师侄阮自芳而气忿,因而柳眉一蹙,芳心暗为心上人担忧。
惊见铁钩婆,咬牙切齿的恨声说:“宫姑娘拜托你,将来你遇到了凌壮志,请你务必杀了那个无情无意的小子,替老身出口气。”
万绿萍一听,立即怨的阻止说:“娘,您怎的尽说些糊涂话铁钩婆未待万绿萍说完,小眼一瞪,厉声说:“死丫头,你还没被那小子骗够吗?”
万绿萍神色一阵黯然,立即幽怨的低下了头。
宫紫云看得黛眉一蹙,佯装不解的问:“老前辈,到底是怎一回事?凌壮志不是您的表侄兼爱婿吗?”
万绿萍一听,憔悴的双颊立时升上两片红晕。
铁钩婆恨恨的点了点头,恨声说:“不错,在卧虎庄,老身是这样说过,但现在一切都不算数了。”
宫紫云的确一些不解的问:“为什么呢?老前辈。”
铁钩婆懊恼的叹了口气,忿忿的解释说:“凌壮志那小子和我这个丑丫头,原已定了彩聘,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小夫妻,在卧虎庄前分手时,约妥在石门镇相会,谁知,前天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店里,他小子就在隔壁房间内,听见我们母女谈话,不但不出来相见,反而悄悄的溜走了,你说可恨不可恨?”
说着,小眼精光闪射的望着宫紫云,似乎等待宫紫云的公正评理。
宫紫云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兴致为她评理,但又不得不郑重的点点头。
万绿萍缓缓抬起头来,怯怯的分辩说:“凌哥哥不愿见我们,必然有他不便见我们的苦衷。。”
铁钩婆不待万绿萍说完,小眼一瞪,厉声说:“快闭上你的嘴巴吧!到了这般时候你还痴心为他辩护呢!”
宫紫云怕万绿萍难堪,事实上她也有为师弟辩护的义务。因而接口说:
“萍姑娘说的是,也许凌壮志真的有苦衷!”
铁钩婆听得一楞,她对宫紫云突然帮着凌壮志讲话,似乎感到十分惊异,于是一定神,接着又忿忿的说:“宫姑娘,更有令人可气的事,你却不知,凌壮志那小子瞒着我们,又和那个伪装书生的展伟凤订了婚。”
宫紫云想到店前那个浑猛黑汉展伟明对凌壮志的称呼,芳心就不由暗暗生气,因而,黛眉一蹙,指责说:“凌壮志这样作就不对了,他不是和萍姑娘已经彩聘了吗?”
铁钩婆立即正色说:“是呀,这就是老身恨他入骨的原因呀!”
说着,唯恐宫紫云不信,转首又望着杏目已含泪光的万绿萍,沉声说:
“萍儿,把那小子下彩定的‘涵碧珠’拿出来让宫姑娘看看。
万绿萍觉得无此必要,因而嘟着嘴不高兴的说:“娘,您真是的,这些事您和人家宫姑娘争执什么?”
铁钩婆小眼一瞪,沉声说:“我要让宫姑娘知道这件事是千真万确。”
宫紫云确没想到凌壮志和万绿萍当真已经订过了婚,芳心中除了悲痛自己的命苦外,她也没有一丝妒意。
她决心星夜赶往恒山凌霄庵,问清了自己的身世,再为父亲报仇,杀了恶道“乌鹤”后,也找一偏僻的庵院伴佛为尼,了此残生。
这时见万绿萍不愿拿出“涵碧珠”来,立即插言说:“老前辈说的话,晚辈怎敢不信,现在看也不便,下次有机会再看吧!”
说着,仰首看了一眼高高升起的红日,似有所悟的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晚辈要先走一步了。”
铁钩婆立即歉然一笑,说:“真抱歉,耽误了你不少时间。”
宫紫云,淡雅的一笑,说:“难得遇到老前辈,理应多谈几句。”
说着,即向路边啃草的青马走去。
铁钩婆小眼一亮,似乎想起什么,立即又忿忿的说:“宫姑娘遇上那个无情无义的小子,千万别望了代老身教训他一顿,最好能砍断他小子一条手臂或者是一条大腿。”
万绿萍一听,面色立变苍白,即对认镫上马的宫紫云,惶声说:“宫姑娘请你千万不要那样作。。”
宫紫云坐在马上,望着心情惶急的万绿萍,强自淡淡一笑,说:“萍姑娘放心,我不是凌壮志的对手。”
万绿萍哪里肯信,黯然要求说:“宫姑娘,求求你,千万请你手下留情。。”
说着,喉间一阵哽咽,话即住口,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滚下来,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
铁钩婆表面生气,声言厉色,实则心疼爱女,这时,老脸一阵戚然,也不禁哑口无言了。
宫紫云听了万绿萍的话,心中很受感动,觉得凌壮志能娶一位如此痴心爱他的少女为妻,应该心满意足了。
她知道前夜马鞍山的事,铁钩婆母女,迟早会得到消息,因而有意提醒她们母女一句,于是突然说:“萍姑娘大可不必为他的安危担心,莫说我宫紫云不是他的对手,就是当今各派掌门宗师,也无一人能望其项背。”
说此一顿,又望着一脸愁容的铁钩婆,恭声说:“老前辈由此向北,一、二日内,不难听到凌壮志惊人的消息,老前辈和萍姑娘慢行,我要先走一步了。”
铁钩婆和万绿萍,虽然已经知道了凌壮志确会武功,但决不相信他的武功有什么超群出众之处。
这时见宫紫云说的郑重,两人却有些将信将疑,虽然不知有何惊人消息,但又不便再问,只得同声说:“宫姑娘先行,祝你一路顺缓。”
宫紫云含笑说声“珍重”,一抖马缰,放蹄向北驰去,青马啃了片刻嫩草,略事休息,体力大增,狂奔如飞。
隐身树后的凌壮志,听了三人的对话,心情极为沉痛,他知道事情愈来愈糟了,尤其万绿萍痴心热情,关注安危,在极端刺激之下,仍毫无一句怨言,这令他十分感动。
他一手抚着树,一直望着铁钩婆劝慰着万绿萍继续前进,宫紫云的马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他才转身向乌骓走去。
一阵徐风吹来,两颊忽生凉意,举手一摸,这才发觉两颊湿润,不知何时曾经流下两行泪水。
他握起马缰,不禁一阵迟疑,低头沉思良久,才毅然飞身纵上马鞍,一抖丝缰,直向西北茂林深处驰去。
他知道这一连串发生的不快事件,宫紫云决无法在乍然之间理解的开,追上她反而诸多不便,也许会争执起来。
因而,他决心绕到宫紫云的先头前进,稍过一、二日,待宫紫云的情绪略微平静后,再和她见面,只要她肯听他解释这些事不难获得她的谅解和同情。
为了行动方便,乌骓马只有侍恒山事毕回来再归还了,他深信展氏兄妹和黄飞燕不致因此不满。
心念间,双目突然一亮,乌骓马驰出林外,凌壮志游目看了一眼田野,直向数里外的一座小农村上驰去。
数里之遥一瞬间即到,小村十分简陋,仅有三、五户农家,村上几条野狗,看见飞驰而来的乌骓,俱都惊恐的狂吠两声,挟着尾巴跑了。
凌壮志驰进小村,就在第一家竹篱门前停下马来。
想是犬吠惊动了村人,凌壮志尚未向前叩门,篱院上房内,已颤巍巍的走出一个白发灰衣的老太婆来。
接着,上房内,又跑出一个八、九岁的红衣小女孩。
红衣小女孩,苹果脸,大眼睛,梳着两个小辫子,看来十分可爱,她未得老婆婆的许可,一直跑到竹篱门前,极熟练的将门打开了。
凌壮志看了极高兴,心中的烦闷顿时全消,但他不便即行进入,先向着红衣小女孩亲切的笑了笑,接着又向老太婆恭声说:“老婆婆您好!”
老太婆见小女孩打开了篱门,不但没有斥责,相反的慈详的呵呵笑了,这时见凌壮志潇洒英俊,文质彬彬,态度恭谦有礼,立即笑呵呵的说:“这位小官人,可是要在寒舍歇歇?”
凌壮志听得心中一惊,他发觉这个农村的老太婆,不但谈吐不俗,听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但他不便问,立即恭谨的回答说:“是的,老婆婆,不知府上可方便。”
老太婆红润的老脸上,再度谦和的笑了!
“只要小官人不嫌寒舍简陋,尽管请进来。”
凌壮志颔首称谢,即将乌骓留放在院边不远的草地上,随在老太婆身后向上房门前走去。
前进中,游目一看,左右共有四间厢房,上房两端有夹道,似是通向后院,看情势老太婆的儿孙恐怕不止一个。
进入上房,老太婆即请凌壮志上坐,并转身倒了一碗热茶。
凌壮志略事谦逊,也就坐在客位上。
老太婆似是颇懂世故,即不问凌壮志的姓名来历,也不问凌壮志为何不走官道,却跑到小农村上来歇脚。
红衣小女孩,立在老太婆的身边,一双灵活大眼睛,闪闪生辉,一直看着凌壮志吃茶,小手则不停的扭着老太婆的灰布大褂子。
凌壮志由于喜爱小女孩,不由笑着多看了一眼,这一注意,心中不由暗吃一惊,他发觉这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至少已有了五年以上的内功火候。
由于这一发现,心中暗自警惕,他断定坐在主位上,一直笑嘻嘻的老太婆,决不是平凡的农村老妇。
但,觑目瞟了一眼老太婆,除了面色红润,又看不出是一位会武功的前辈人物,因而不禁有些迷惑。
于是,放下手中茶碗,歉然恭声说:“由于坐马突然受惊,盲目狂奔,直到村前始停止,是以才前来打扰老婆婆。。”
老婆婆呵呵一笑,慈祥的说:“出门在外,同舟过渡,都是有缘的,何况你的马偏偏把你带到我这里,足见我们缘份深厚。”
凌壮志一听,愈加肯定老太婆不是一般普通老妇,因而恭声问:“老婆婆贵姓?”
老太婆笑声更爽朗了,接着愉快的说:“老身姓简,在这个小村上住了快二十年了,大儿子简维武,二儿子叫简维德,小儿子叫简维英,老大和老二都娶了媳妇,老三还小,才二十岁!”
说着,慈祥的拍着身边的小女孩,笑着说:“喏,这丫头就是老大的女儿彩虹。”
凌壮志见没谈到老公公,想必是已经去世了,因而不便再问,他对小女孩的闪耀眼神,十分注意,断定老太婆的几个儿子必然都是武林人物。
这时见老太婆仍不停的抚摸着小女孩的肩头,因而赞声说:“老婆婆,您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位活泼可爱的孙女。”
老太婆见凌壮志赞美小女孩,不由欣慰的呵呵笑了。
蓦然,依在老太婆身边的小女孩子,望着屋外的大眼睛突然一亮,举起小手指着篱门急声说:“奶奶,娘和婶婶由田里回来了。”
凌壮志举目一看,只见一个穿蓝布衣服的中年妇人和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妇,正立在篱门外边,他知道,这就是老太婆的两个媳妇了。
打量间,小女孩已跑去将篱门打开,两个妇人齐向上房走来。
凌壮志这才看清,中年妇人三十余岁,温静端庄,少妇柳眉秀目,是个标准的小家碧玉,根据两人闪耀的眼神,断定老太婆的这两个媳妇,也都是身怀武技的妇人。
为了早些得到休息,趁机立起身来,恭声说:“老婆婆可有一席之地,让小生暂息半日。。”
老太婆立即会意起身,亲切的笑着说:“请小官人随老身来。”
于是,凌壮志跟在老太婆身后,走出房来。
两个媳妇惊异的看了凌壮志一眼,即对老太婆恭谨的呼了声“婆婆”。
老太婆立即慈祥的吩咐说:“今天有客人,你们快去准备饭吧!”
凌壮志一听,立即推辞说:“老婆婆不必了,小生略事休息,尚须尽快赶路。。”
老太婆未待凌壮志说完,立即以责备的口吻亲切的说:“赶路也不在这一餐饭的工夫,你是有马的人,还怕赶不上宿头。”凌壮志见老太婆说的真诚,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即随老太婆走进左侧的一间小屋。
老太婆一进房门,即谦逊的说:“这是老三的房子,小官人委屈着歇歇吧!”
凌壮志游目一看,房子一明一暗,桌椅齐全,虽然俱是粗木家具,但却十分整洁,于是急忙说:“谢谢老婆婆,太好了。”老太婆笑一笑,示意凌壮志进内室休息,然后转身走出房去。凌壮志前来小村的目的,旨在恢复一夜奔驰的疲惫,同时,让烦闷不快的心情,得到片刻宁静。
他走进内室,仅有一桌一椅,床前恰有一张方凳,他就在方凳上盘膝闭目,运功调息起来。
但,一连串所发生的不快事情,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直到他理出一些头绪来,他才朦胧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突然响起小女孩的欢呼声:“奶奶,小叔叔回来了。”
接着,是老太婆的慈祥声音:“英儿,到上房来,你屋里有客人。”
一个不太高兴的少年声音问:“娘,是谁?”
老太婆似乎故作平淡的说:“一位过路的小官人。”
凌壮志知道院中说话的少年,就是老太婆二十岁的小儿子简维英。
简维英似乎无心再追问客人的来历,接着以颓丧的声调,不高兴的说:
“娘,英儿在前面镇上遇到三阿姨和萍妹妹。。”
凌壮志对“萍妹妹”三字特别敏感,心中一动不由暗问自己,心说:该不会是铁钩婆和万绿萍吧?
蓦闻老太婆急声问:“你没问她们为何没去莫干山吗?”凌壮志一听,惊得倏然睁开了眼睛,立即由言上跳下来。这时,他恍然大悟,说话的老太婆,正是铁钩婆的结拜大姊姊,武功最高的“铁鸠杖”简大娘,听她问话的口气,想是刚由莫干山“铁棒槌”处回来。
又听简维英忧郁的回答说:“英儿没问,因为萍妹妹神情愁苦,憔悴的都不像她了。”

简大娘似乎吃了一惊,立即惊异的问:“为什么?快过来对娘说清楚。”
凌壮志对于简维英说些什么,非常关心,立即凝神静听,同时摒息走至窗前,恰好有一处窗纸裂了一道缝。
于是,急忙觑目一看,只见院中一个英挺俊拔的蓝衫少年,正向立在上房门前的简大娘走去。
蓝衫少年,生得剑眉朗目,面如温玉,身材十分魁梧,看他骨骼清秀,是个难得的练武人材。
凌壮志觉得简维英俊拔威武,仪表不俗,除了缺少一些读书人的儒雅气质,他觉得简维英毫不逊于自己。
简大娘一俟小儿子走至面前,立即又问了一句:“你妹妹可是害了重病?”
简维英颓丧的摇摇头,忧郁的说:“三阿姨说是一个叫凌壮志的小子害的。”
凌壮志一听,浑身不禁一战,不停暗呼万幸,方才如对简大娘报了姓名,少不得又是一场麻烦。
简大娘红润的面色,立时大变,双目中冷电一闪而逝,立即沉声问:“你可问清那个姓凌少年的衣着,像貌,多大年岁?”凌壮志一听,心情再度紧张起来。
只见简维英有些懊恼的说:“可是萍妹妹不让三阿姨说,还口口声声否认,为那个凌壮志辩护。”
简大娘听得霜眉一蹙,心中似有所悟,立即压低声音,关切的问:“英儿,你可将我已决定年前为你和萍丫头完成婚礼的事,告诉给你三阿姨和萍丫头?”
凌壮志一听,只觉脑际轰然一声,几乎晕了过去,他不由暗暗叫苦,这些事,为何都让他一个人碰上了。
他已经有了娟师姊,他决不愿再让一个有为的少年简维英为此事痛苦终生,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将他们的婚事撮合成功。
在他认为,儿女间的情事,就像解决一件争纷那样容易。
心念间,他看到简维英默然摇摇头。
又见简大娘一脸慈爱关切之色的说:“英儿,你屋里有客人,快到我房子里歇歇吧!”
简维英顺从的点点头,径向上房内走去。
凌壮志觉得该走了,于是,平定了一下心神,俊面含着微笑,从容的走出门来。
简大娘正侍转身进入上房,这时见凌壮志精神焕发,神色自若的含笑走出来,立即一扫老脸上的愁容,笑呵呵的问:“小官人已经歇好了?”
凌壮志看了白发如银的简大娘强展欢笑的神情,心里很难过,这位慈祥的前辈老太婆,为了爱儿的失意,不知老怀该如何焦虑。
但,她仍能把不快,竭尽可能的不带给客人,简大娘心地之善良,由此可见,而她媳妇的贤淑,儿子的恭顺,是凌壮志亲自目睹,像这样的忠厚家庭,怎能让它蒙上一层阴霾暗影?
凌壮志觉得使简大娘家庭不快的主脑人,几乎就是自己,在这一刹那,他内心的痛苦,实不亚于简大娘和简维英。
心念电转间,倍极恭谨的恭声说:“谢谢老婆婆,小生体力已经恢复,现在必须尽快上道,老婆婆的盛情小生已经心领,改日有便,定再前来为老婆婆请安。”
说话之间,进入上房的简维英,闻声又走出房来。
想是由于心情不快,简大娘看了爱儿一眼,挽留之情已没有方才殷切,但仍慈祥的呵呵笑着说:“小官人果真急于上路,老身便不强留了。”
凌壮志又向简维英寒喧了几句,径向篱门走去。
简大娘领着小女孩,简维英随在老母身后,三人一同礼貌的相送。
来至篱外草地上,凌壮志伸手拉过啃食青草的黑马,转身望着简大娘和简维英,拱手朗声说:“老婆婆珍重,简兄珍重,厚情不言谢,愿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认蹬上马。
简维英含笑注目,拱手相送,简大娘则慈祥的笑着说:“小官人太慢待了,有时请来盘桓!”
话声甫落,蓦见红衣小女孩倏然跳起来,高声嚷着说:“奶奶,我爹由石门回来了,我爹由石门回来了。”
高声嚷着,如飞向南迎去。
凌壮志心中一动,知道是简大娘的长子简维武回来了。
于是马上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土布长衫的中年人,修眉入鬓,双目如星,嘴下蓄着短须,正由村外飘洒英挺的大步走来。
简维英一见简维武,也愉快的举手高呼:“大哥,今天怎的有空回来?”
简大娘也笑嘻嘻的望着自镇上回来的儿子。
但,步履匆匆的简维武,一见黑马上的凌壮志,面色大变,步速顿时加快,对欢呼扑向他身前的小女孩,看也不看一眼。
凌壮志大吃一惊,心知不妙,简维武住在石门镇上,早晨在店前必然也夹在围看热闹的街人中。
心念至此,急抖马缰,乌骓一声雷鸣,放蹄如飞,直向正北驰去——
急步奔来的简维武一见,星目一亮,立即高声急呼:“凌小侠请慢走,凌小侠请慢走。”
急呼声中,已展轻功,直向门前扑来。
但,乌骓何等快速,眨眼之间,已至百丈以外,滚滚尘烟,逐渐扩展,立时将马影遮没了。
简大娘和简维英俱都望着神色焦急的简维武,惊异的问:“你怎的认识那位小官人?”
简维武知道追之不及,只得停下身来,惋惜的跺着脚,说:“娘,亏你还是走南闯北的武林前辈人物,今天竟看走了眼,什么小官人?他就是新近崛起江湖,震惊武林各派的神秘白衫少年凌壮志。”
简大娘和简难英,曾去莫干山为结义的四妹“铁棒槌”拜寿,一路上听到的尽是神秘白衫少年的奇异惊人事迹。但两人绝没想到那等武功高绝的厉害人物,竟是一个文质彬彬,儒雅俊美的少年书生——凌壮志。
因而,母子两人惊啊一声,顿时呆了。
简维英一定神,双目突然一亮,由心底里升起一股妒火,大喝一声,“我要追上他向他拼命。”
大喝声中,飞身就待扑去。
简大娘一听,蓦然一声大喝:“英儿回来。”
简维英是个孝顺的儿子,不敢违背母命,只得忿忿的退回来。简维武看了三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楞了,手中拉着刚刚又跑回来的小女孩,望着简大娘,不由惊异的问:“娘!这是怎么回事?”
简大娘轻叹一声,不答反问:“武儿,你没有看错人?”简维武立即正色说:“这怎么会?今早在镇上,‘洪来客栈’门内,一位马鞍山‘羡仙宫’逃出来的壮汉,亲手指着他告诉我的。。”简大娘慈眉一蹙,不解的插言问:
“羡仙宫的人又怎的认识凌壮志?”
简维武立即解释说:“武儿今天回来,就是特地来向您报告这个惊人的好消息,娘今后也不必再警告三弟千万别接近马鞍山区了。”
简大娘心知有异,急切的问:“什么惊人的消息?”
简维武见爱妻和弟媳也闻声出来了,于是急忙说:“说来话长,我们进屋里谈!”
于是,众人匆匆走进上房,依序落坐,简维武才将由“羡仙宫”壮汉口得到的真实消息,说给大家听。
简大娘听后,立即感慨的说:“像凌壮志那等温文知礼的少年,实在看不出他是一个身怀绝学嫉恶如仇,一口气连毙十高手的人。
简维武又补充说:“他一身兼具四大恶魔的绝世武功,已内力精深到兵刃相交,真力断剑的境地,这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一直忿怒填膺的简维英,坐在一角听完大哥的叙述,早已必灰意冷,这时颓丧的站起来,黯然走出房去。
简维武夫妻和弟媳,俱都惊异的看了一眼黯然离去的三弟,不由望着简大娘同声不解的问:“娘,英弟怎么了?”
简大娘看了小儿的背影一眼,不由轻声一叹,接着,强自一振精神,似乎想开了似的望着两个媳妇,说:“正午了,大家吃饭吧,今后都不准再谈凌壮志的事。”
这时的凌壮志,正急催坐马,如飞狂驰,早在十数里外了。
他任由乌骓向北狂驰,想到方才适时离开简大娘处,不由暗自庆幸,否则,简维武当场指破,又是一番口舌。
他并不是怕简氏兄弟,而是尊敬简大娘是位颇着清誉的前辈人物,简维英又是一个善良孝顺的青年,他不愿加给这个忠厚的家庭太多的苦恼和麻烦。
乌骓一声长嘶,如飞奔进一座镇口。
凌壮志心中一惊,立即减低马速,举目一看,镇店极大,足有千户。
大街上行人不多,想是正午时间,多在进餐用饭。
一阵铮铮的锅勺相撞的声响,随之飘来一阵酒香。
凌壮志顿感饥肠辘辘,定睛一看,恰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楼。
于是,勒缰下马,酒楼下立即跑过一个店伙装束的中年人来,伸手接马,满面堆笑,说:“你,喝酒楼上有雅座,打尖楼下有便餐!”凌壮志将马交给店伙,立即吩咐说:“马不要离鞍,尽心的放它一下。”
说着,顺手丢给店伙一块碎银,作为赏钱。
店伙又惊又喜,连连躯腰应是。
凌壮志正待举步上楼,心中一动,立时想起宫紫云,于是停下步来,转首望着拉马店伙,和声问:“小二哥,午前可曾有位紫裳背剑,骑青鬃马的姑娘,由店前经过?”
店伙毫不迟疑的摇摇头,恭声说:“回禀爷,小的没看到。”凌壮志微一颔首,转身向楼口走去。
就在他转身举步的同时,他发现对街角落处,正有两个劲装背刀的武林壮汉,目光惊异的望着他,窃窃私议。
凌壮志心中一动,似有所悟,继续大步向楼梯上走去。喧哗想猜拳行令,举杯呼干声,径由楼上传下来。
登上楼口,凌壮志的双目不禁一亮,楼上布置豪华,酒客已有八成之多,大都是富绅大贵,武林豪客。
一阵蹬蹬的脚步声,急步迎过一个满面含笑的酒保来。酒保这一行动,照例要惊动所有的酒客,有的继续饮酒,不屑一顾,有的漫不经心的看看上来的是谁。就近几桌上的武林人物一见白衫银花,头束黄淡儒巾的凌壮志,俱都面色一变,神经敏锐的人,竟脱口一声轻啊。全楼酒客,大感惊异,因而,齐向楼口望来。
一望之下,全然倏然一静,一座吵杂的酒楼,顿时静得鸦鹊无声。
展笑迎来的酒保,立时惊觉,断定上来的这位儒雅书生,极可能就是酒楼客正在谈论的那位震惊江湖的神秘白衫少年。于是,脸上笑容尽敛,立时卑恭肃谨的躬身说:“爷,请随小的来。”
说罢转身,躬着腰当先向前走去。
凌壮志看了这等情形,暗赞晋德大师有先见之明,因而,他决定即刻离开这个极易招事惹非之地。
心念一转,立即谦和的说:“请慢,在下并非前来饮酒,而是看看贵楼可有在下要找的一个人。”
酒保立时停步,依然恭谨的立在那里颔首应是。
凌壮志佯装游目细看全楼,作着寻人之势,不少黑道闻名的恶徒,俱都惊得面色如纸,悄悄低下了头。
看了全楼一眼之后,即对酒保歉然合笑说:“那人不在此地,打扰了。”
说罢,转身向楼下走去,两个酒保即至梯口躬立相送,并恭谨的连连点头,不停的连声说:“不敢,不敢,爷甭客气。”凌壮志走下酒楼,乌骓仍被那个店伙拉着不动。
于是,伸手接过乌骓,认蹬上马,放缰疾驰,如飞奔出镇口。为了避免再节外生枝,延误恒山行程,他决定尽量远离官道、重镇和大城市。
一连几日,尽走偏僻乡路,果然没有再发生万人睹目的事情,但,他也因此失掉了宫紫云的丽影行踪。
凌壮志断定娟师姊必然也是前去恒山,因而并不十分焦急,他想只要先她到达凌霄庵,两人必能在那里会面。
心念已至,事无所羁,放马向北飞驰,他夜间沿官道重镇前进昼夜,在小村偏僻小店住宿。
自此,江湖上突然失去了他的踪迹,但,武林中议论纷纷,愈越急烈,对他的行踪愈加注意了,无数黑道恶魁,都因他的出现江湖而消声匿迹。
凌壮志匹马只身,戴月披星,除了让乌骓得到上好的草料,给它恢复体力的机会外,他极少有个完整的通宵睡眠。
这天,朦胧薄晓,大地像披着一袭淡淡的乌纱的女神。
凌壮志精神奕奕的坐在昂首竖鬃,奔驰如飞的乌骓马上,听着雨点般的清脆蹄声,击破黎明的寂静。
耸拔巍峨,气势雄伟的北岳恒山,已在正北遥远的天际,现出一道绵延无限的起伏山影。
凌壮志一见山影,不由笑了,他首先想到恩师迷离的身世就要揭晓了,丽姿绝美的娟师姊,也许已经先到了。
这些天来,他日夜兼程,受尽风霜之苦,但每当他的脑海浮现出丽姿绝美的娟师姊时,他英挺的脸面上,便立时过一丝甜甜的笑意。
俗语说:“望山跑死马”,凌壮志由拂晓,日出,骄阳正午,直跑到日落西山,苍茫薄暮,才到达恒山的南麓。
由于心情急切,恨不得立时飞上恒山找到凌霄庵。
他将鞍马寄在山下小镇上的客栈里,准备了一些食物。乘着月色皎好,展开轻功,直向山区深处驰去。
半山以上,群峰如林,悬崖峭壁,绝壑千寻,蒙蒙蒸腾的白气,缭绕谷峰之间,分不出是雾是云。
渐渐的,光线暗淡,云雾浓重,已无山路可循,凌壮志纵跃飞腾,宛如盘绕升空的白鹤,直向一座插天孤峰上升去。
因为,他断定“凌霄庵”,必位在绝高的岭峰之上,同时,他一直谨记恩师的叮嘱——找到凌霄庵,一切自会明白。
如飞升上天,气温渐低,寒凤渐冽,悬松突岩上,渐有积雪。
再升百丈,双目突然大亮,定睛一看,已达云上,峰壁上积满了冰雪,皓月光空,雪光刺目,几疑是大天白日。
仰首上看,尚不知峰巅何处,看看拱围四周的其他高峰,大都突出云上数十丈,唯独立身的绝峰,矗立直达霄汉。
凌壮志略事休息,吃了一些东西,继续坚持的向上升去,他认为只有建筑的绝顶峰巅上的庵院,才配称“凌霄”两字。
再升百数十丈,已达绝峰之巅。
峰上一色银白,映月生辉,雪岩,冰树,插天古木,阵阵罡风,吹起漫天冰屑雪花,旋空飞舞,异常壮观。
凌壮志凝目前看,发现数百丈外一片银色松林中,在时而扬起时而息的旋飞雪雾中,隐约现出数角殿脊。
这一发现,令凌壮志惊喜若狂,如飞向前扑去。
雪屑打脸,寒风刺耳,由于过度兴奋,在这一刹那,他一些也不觉得了。
来至巨木松林的边沿处,巍峨的立着一座厚大牌坊,四根巨柱,已被冰雪密密裹住,分不出是石是木。
凌壮志强抑心中的兴奋,停身立稳,仰首一看,只见正中前倾下斜的石匾上,赫然刻着四个已显得有些模糊的斗大石字——凌霄之门。
一看之下,惊喜欲狂,他似乎忍不住向天长啸,以发泄这些天来旅途所受的风霜之苦。
但,他不敢在这世外清静佛地放肆,于是,仰天吐了口长气,让激动的心情静下来,接着大步走进凌霄之门。
门内一道宽路,积雪极厚,走在上面坚逾冰石,两侧巨松,高约数丈,俱是数人合抱的大树。
数十丈外,是座覆满冰雪,并列三洞的大山门,在皎洁的月光下,远远看来,雄伟巍峨,气势磅礴。
再前进十数丈,发现三门紧闭,积雪已将门洞堵死,似是多年无人出入。
凌壮志心中大吃一惊,纵身而起,飞身前扑,来至近前一看,三座大门破烂不堪,早已多年失修。
仰首上看,巨匾破裂,油漆尽脱,已看不清任何字迹了。
凌壮志这一惊非同小可,宛如由绝峰之巅跌入万仞深渊,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于是,急忙一定心神,腾空飞上山门,游目一看,当头如遭雷击,身形一连几幌,险些栽进门内。
只见残垣塌屋,破栋断梁,三座巍峨的大佛殿,仅残余一两个山墙脊角,一片荒凉凄苍的景象。
凌壮志在万分兴奋之际,突然遭此打击,多日来的风霜疲惫,一齐向他袭来,只觉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他自觉两腿已不能支持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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