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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伟明黯然神伤地说:“我想先回石门镇,请赵家老妹子黄飞燕和我一同前去,她比我聪明,处事比我说话好听,也许能说动琼瑶子的心。”
凌壮志立即颔首赞声道:“赵夫人能去最好,以她的面子,也许能将凤姑娘留住。
说话之间,船伙已将红马拉上沙滩。
展伟明立即愁眉苦脸的说:“小妹夫,老妹子,祝你们一路顺风,我大明要走了。
凌壮志、宫紫云,也黯然颔首说:“会期不远,来日正多,祝你一路福星。”
展伟明黯然沉声应了声是,飞身纵上码头,认登上马,呼了声“珍重”,拨转马头,直向镇上驰去。
凌壮志、宫紫云静静地立在船头,直到展伟明的马影消失在青龙镇口,才回身走进舱内。
邋遢和尚与展伟明一走,舱内气氛顿时显得孤寂,但,也给了凌壮志向爱妻宫紫云体贴的机会。
两人进入舱室,里面布置得非常简朴,除了一床一几和一个方凳外,再也没有什么了,床上铺着洁白的厚褥,叠着整洁的棉被,令人看了舒服。
凌壮志将宫紫云揽入怀里,体贴关切的问:“今天觉得累吗?”
宫紫云温顺的依在凌壮志的怀里,深切的望着凌弟弟,妩媚的一笑,幸福的摇了摇头,柔声说:“没什么,坐几天船,也许会好起来。”
凌壮志心中平静不少,同时也升起一丝蜜意,两臂将宫紫云搂的更紧了,他每独自伴着娇妻的时候,他的心总是感到无比幸福。
但,在他幸福的后面,心灵深处,却隐藏着无限的感伤,那就是对万绿萍、展伟凤、秦香苓和叶小娟等人感到歉疚。
船,在强劲的夜风中,滚滚的河面上,顺流东下,整个大船上,除了风吹桅杆,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外,一切都是寂静的。
凌壮志拥着如仙姬的爱妻假睡,他的脑际仍恍惚飘荡着四个丽姿不同的少女影子。。
他第一个想到的万绿萍,他是,她已经死了。他没想到这位娇憨秀丽的小姑娘,如此痴情,为他而死。
他目前最感焦急的是尽快找到“穷书生”,问出万绿萍的尸首存放处,因为,时日一久,娇躯已腐,虽有“冰果琼浆”,也无济无事。
他知道,灵丹妙药虽有起死回之效,但人真正死尸已凉,断了气息,同样的毫无用处。
但是,他明知无效,也要尽心一试,他要用火热的赤阳神功,将万绿萍的死尸暖热,用丹田凝聚的真气吹动万绿萍的呼吸,再将有起死回生功能的“冰果琼桨”,放进万绿萍的樱口里。。
凌壮志想到此处,心中暗自一叹,这种想法,不啻大海捞针,白日梦话,但是,不如此,无法减轻他心灵深处的歉疚和痛苦。
第二个清丽娴静,洁如百合的叶小娟,现在,已经知道她是张师母的女儿,至于她是否是恩师的新骨肉,已无计较的必要,而就那夜天山峰解衣察证胸前暗记的事来说,至少已得到张师母的谅解,叶小娟的将来,两位师母自会安排。
但是,现在他已被歹人掠去作了人质,是否不为歹人羞辱,毫无一丝把握,也可能因抗拒歹人的阴谋,而丧失了生命。
继而一想,假设没有自己急于要揭开恩师身世之迷,她们母女,也不会因歹人企图攫取秘芨而将她们母女掠去。
第三个小女,是美艳英丽的展伟凤,她为怕失去自己,而甘冒武林禁忌,将受业恩师仗以成名的“寒玉宝扇”相寄。
目前,她已被监禁在齐云山大佛寺,假如自己不在卧虎庄院晚宴上展露玉扇,在天都峰不用玉扇杀人,也许这件事不会为天山五子知悉。
如今,琼瑶子又含忿离去,是否匆匆将展伟凤押回天山金霞宫,听候她掌门师兄的处分,尚难预卜!
假设被押回天山金霞宫,后果实堪忧虑,展伟凤也许被收回一身高绝武功,逐出天山之门,也许以最严厉的派规治罪,囚禁终身,直至老死。
心念至此,凌壮志暗暗决定,果真如此,就是把天山派闹个天翻地覆,也要为展伟凤争回自由之身。
第四个少女,也是令他最难堪,最痛悔的一个少女。
秦香苓,活泼任性,娇美动人,没想到为了让自己见识一番石阵的奥秘,而铸成遗憾终身的大错。
如今,被薛鹏辉掠上玉山,囚禁总寨,每日鞭打三次那样如花似玉的少女,何堪如此惨烈的刑苔,这些天来,也许也被活活打死。
心念至此,胸间顿时充满了怒气,想到薛鹏辉散播恶言,以秦香苓为诱饵自己前去,愈如怒火高炽。
他暗暗发誓,秦香苓如果是受些铁窗之苦,他宁愿忍辱受气,向薛家父子赔罪,请秦香苓与薛鹏辉完成夫妻大礼。
假设,秦香苓已被打得骨瘦伶仃,甚或奄奄一息,他们薛家父子的玉山基业,也将从此结束,他决心将这座倚仗天险建成的玉山总寨,夷为瓦砾。
凌壮志,思前想后,无法入睡,他的一颗心.就像行在滚滚黄水上的一艘大船,起伏不定。。
他深深觉得,这四个少女,无一不是为了他,无一不是因他而受苦受难。。
蓦然,他心头一凛,不由暗自惊呼,莫非自己果是一个煞星?小魔头?
不吉利的人?不然,为什么与自己接触的几个少女,都遭了劫难?
念及于此,掌心中不禁惊出一丝冷汗,他不自由主的睁开眼睛看看偎在怀中的娇妻宫紫云,他暗暗祈祷,让天神降福给这位苦命的姊姊,不要再加她身上任何恶运。
他发现爱妻安祥的闭着凤目,长而黑的睫毛,愈显得动人,美丽灵巧的琼鼻,发着均匀的呼吸,鲜红的樱唇,挂着甜甜的微笑,微蹙的黛眉,似嗔似怨的笼罩着一丝忧郁,似是正梦到令她又气又喜的趣事。
但,他却不知宫紫云也正在思绪不宁,难以入睡。
她偎在爱夫凌弟弟的怀里,有时会感到肚子里的小东西会不时蠕动,这令她又忧又喜,又恐俱。
想到小东西的可爱,令她忍不住要笑,想到生产时的痛苦,又令她感到惶恐,想到回到金陵,家中仅有一个老仆,又使她感到忧虑。
她怕孤独,但她又不愿阻止爱夫前去了结必须他前去才能了结的事,她原本是个具有高绝武功的少女,今日,已是将要生孩子的母亲。
她自觉变得平凡了,已经没有少女时那样好动争胜之心,现在她只想着将来如何妥善照顾自己的孩子。
她自信是个占有欲极强,而且善妒的少女,可是如今有了小东西,她把一切都看淡了。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是煞气颇重的凌弟弟,她不希望他再在江湖上去动,她希望小夫妻暂时在金陵故居住下来,然后同时返回恒山凌霄庵,伴着看破红尘的母亲“飞花女侠”永远厮守在一起。
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需要凌弟弟去办的事太多了。
她不是不想和凌弟弟一同出生入死,但是有了上次震动胎气的教训,她怕了,再不敢和人交手,妄动真气。
尤其,今后腹部一天比一天大,行动一天比一天笨,如勉强同去,遇有艰险,反而成了凌弟弟脱身应变的累赘。
她对今生能否独自占有凌弟弟,已经毫无信心,因为有许多事是她意想不到的,她自觉人不能抗拒命运,因而她也愿意一切听天由命了。
。。。。
船,顺流而下,快如奔马,是以,不几天,便到了开封以北的大公渡口。
这时,天色刚刚入暮,渡口沙滩上,集满了货物和车马行人,人声吵杂,车响马嘶,乱成一片。
凌壮志为了避人耳目,即命船老大将船停泊在距离渡口数十丈外的河湾处,决定天黑后,再下船上岸。
宫紫云经过几天来的充分休息和运动,以及凌弟弟的体贴照顾,身心俱极畅快,一切恢复如前,已毫无一丝倦意。
两人立在舱内窗前,暗察岸上和渡口的情势,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细察良久,发现人群中,极少有武林人物,即或有,也是一些因事过往的一般豪客,以及押镖的武师和趟子手。
两人看罢,安心不少,小夫妻俩不是怕事,而是目前不愿惹事。
宫紫云转首对揽着细腰的凌弟弟,妩媚的一笑,愉快的说:“我们改走这段水路,也许将那些企图获取秘芨的歹人摆脱了。”
凌壮志赞同的颔首微笑,说:“他们的目标都集中在孟津,虽然也知道我们上了船,但无法断定我们在何地上岸,待等他们听到消息,我们已绕过了开封,到了许通。”
两人相对一笑,正待转身离去,蓦见渡口人群中,一匹红白杂花大马正向着这面轻步驰来。
花马上坐着一个柳眉杏眼,背插长剑,一身花衣的少女,她正神色焦急的微蹙柳眉,用炯炯闪光的大眼睛,搜寻着停在河边的几艘大客船。
凌壮志、宫紫云,两人一见花衣少女,几乎是同时惊呼:“啊,那不是秦香苓的侍女唤春吗?”
宫紫云又转首望着凌壮志惊异的问:“她怎的会在这里?”
凌壮志看到唤春,顿时如见故人,恨不得飞身纵至船面,向她高声招呼,问问秦香苓的近况!
但是当着宫紫云的面,他不敢造次,只得强抑心中的激动,迟疑的说:
“恐怕是寻人吧!”
果然,只见唤春将马停在十数丈外的一艘三桅大船前正和含笑,向着船上的一个船伙问话。
宫紫云看得心中一动,不由急声说:“恐怕是找我们吧!”
凌壮志虽有此想法,但他仍摇了摇头,迟凝的说:“不可能,她怎会知道我们在此地。”
宫紫云由凌弟弟的秀眉颤动,已看出他强自抑压的心意,因而嗔声说:
“即使不是找我们,你也该去打个招呼,向她问问苓姑娘当初被掠去的经过情形,这对你将来前去玉山评理,不无益处。”
说话之间,十数丈外的唤春,已满面失望神色的催马向这边走来,显然,那艘船上没有她要找的人。
凌壮志一见,只得颔首的说:“好吧,我去问问她找谁。”
说罢,急急走出舱外,走到船舷,立即向着正在沿河走来的唤春一招手,同时凝气低声问:“唤春,你找谁。”
正转首寻找着河边许多大船的唤春,闻声急忙望来,举目一见船上的凌壮志,忍不住惊喜欲狂,脱口娇呼:“凌相公!”
娇呼声中,急挥纤手,小峦靴一扣马腹,花马如飞驰来。
待花马奔至船前,唤春俏丽的粉面上,已挂满了泪水。
凌壮志一见,心中也涌起一丝酸意,不由亲切的急声说:“快些上来说话。”
说罢,转首望着船面上的几个船伙,吩咐说:“快将这位姑娘的花马接进船上来。”
其中两个船伙,恭声应是,匆匆跑下底船去。
这时,船舷上人影一闪,满面泪痕的唤春已飞身纵上船面,立即叩首下拜,同时恭声的说:“小婢唤春叩见相公。”
凌壮志心中虽然难过,但俊面上仍挂着一丝不自然的微笑,于是,微一俯身,做了一个扶起手势,同时和声说:“唤春快起来。”
唤春叩罢头,应声立起来,举目看到立在舱门的宫紫云,又急上数步,叩首下拜,同时恭声说:“小婢唤春叩见夫人。”
宫紫云虽然听得有些迷惑,不知唤春怎的知道她已和凌弟弟结了婚,但仍谦和的含笑说:“快请起来,进舱进话。”
说着,亲手将唤春由舱面上扶起来。
俏丫头唤春又叩了个头,应声立身起来,恭谨的跟在凌壮志和宫紫云的身后走进舱门。
凌壮志和宫紫云,让唤春坐下答话,同时不解的问:“唤春你是怎的知道我们乘船前来开封?”
唤春立即欠身回答说:“小婢在汜水明境遇到了‘巡遢和尚’老前辈,是他老家人告诉小婢来此会见相公和夫人。”
凌壮志和宫紫云,这时才知道唤春找来的原因,同时,也知道了她为何唤宫紫云夫人了。
唤春继续说:“小婢知道水路行船虽慢,但却是日夜兼程,因为小婢也星夜赶路,昨天正午时分便赶到此地了。”
凌壮志仍没忘记江南闻风北来的高手,因而,关切的问:“汜水那里可有江南各派的高手?”
唤春立即连连颔首,正色急声道:“有有,很多,大都听说相公和夫人要在孟县附近渡河而去的。”
宫紫云插言问:“你来开封的沿途,可曾发现有人讨论相公来开封的消息?”
唤春立即摇摇头说:“没有,孟津汜水那面聚集的江南高手,多知相公掌毁大河教主小女的坐船后,即随邋遢和尚老人家沿河东去,是否渡河去了别处,俱都不知。”
宫紫云笑一笑,继续问:“你去汜水的原因,可是也要去找我们?”
唤春恭声应是,说:“是的,小婢听江南盛传相公已去了恒山,是以才去汜水,但达到黄河渡口,所有船只均被大河的教徒控制了。”
宫紫云依然含笑问:“你去恒山找凌相公,可是为了你家小姐被玉山少山主薛鹏辉掠去的事?”
如此一问,唤春杏目中的泪水,顿时滚了下来,立即颔首戚声说:“是的!这两三个月来,不知小姐怎么样了。”
宫紫云继续问::“你是否将你家小姐那天被掠走的经过说出来?”
俏丫头唤春,举袖一拭眼泪,又望了一眼神色凝重,一直沉默不住的凌壮志,含着泪说:“那天傍晚,在马鞍山西麓与相公夫人分手后,第三天即被玉山少山主薛鹏辉追上了,当时薛鹏辉态度非常和气,自认这是误会,他承认错在他自己,并愿自动解除婚聘,永不再谈亲事。”
小姐一听,非常感激,不管如何,他总是父母的救命恩人,小姐愿以长兄待他,并愿将秦家的财产,悉数相赠。
少山主薛鹏辉听了,也极高兴,即邀小姐至一客店独院酌饮,小姐和小婢均未疑他另有诡谋,及至客店独院,薛鹏辉一声不吭,暗中下手,点了小姐的“黑憩**”,同时,有十数个劲装大汉,由左右厢房中涌出来。
小婢心知中计,立即拔剑向薛鹏辉刺去,后来终因内力不济,一百招后,长剑突被薛鹏辉击飞脱手。”
宫紫云听唤春说她与薛鹏辉交手,竟达一百招以上,知她终日侍小姐练武,多少也得到跛足道人的指点,是以才有如此成就。
同时,对唤春这种拼死救主的精神,颇为赞许,因而赞声说:“你能舍生救生,将来你家小姐知道了,必然另眼看你。”
唤春流着流泪,惭愧的说:“当时,小婢确有拼死之心,小婢也自知必死,岂知,薛鹏辉停身横剑,顺手丢下五十两银子,同时厉声命令小婢去找凌相公前去玉山决斗,否则,他将每日三次拷打小姐,凌相公一日不去,一日不休。”
凌壮志坐在首位大椅上,虽然沉默不语,但他的内心却已怒火高炽,恨不得即日前去玉山会斗薛鹏辉。
当然,他知道薛鹏辉将利用机关天险来陷害自己,以他那点有限的功力,根本不堪一击。
宫紫云亲切的望着唤春,微颔臻首,表示对她说的话已经完全领会,同时,宽慰的说:“薛鹏辉约斗凌相公的事,邋遢和尚老前辈,已经说过了,凌相公已决心前去应约。”
唤春感激的看了凌壮志一眼,即向宫紫云恭谨的应了声是。

宫紫云见已无话可说,立即关切的问:“现在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唤春一听,眼圈又红了,戚然回答说:“目前小婢已无容身之处,玉山薛家不要,太平镇秦家,小婢已不敢回去了,和尚老人家说夫人已怀有身孕,特命小婢赶来侍候夫人。”
凌壮志正感无人侍候娇妻,家中虽有老仆凌富,但总觉有些不便,正待颔首应好,但看到宫紫云微整的眉头,把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别有居心的俏丫头唤春,黑白分明的大眼珠一转,立即恭声说:“居然夫人有所疑难,小婢就和凌相公一同前去玉山,中途也好侍候凌相公的起居饮食。
宫紫云一听,芳心大感紧张,心说,那还得了?闹不好又是一桩麻烦事,想不到这精灵丫头居然也想往这个小圈子里挤。
她虽然心里着慌,但表面上依然沉静不露,于是黛眉一展,高雅的淡淡一笑,谦和的说:“你有意在我身边,自是十分欢迎,只是这样令你太委屈了。”
唤春虽然也暗中单恋凌壮志,决心迟早达到目的,但她却不急于一时,只要进入凌壮志的生活圈子,不怕这位多情的相公不对她垂青。
这时听宫紫云如此谦逊,立即起身恭声说:“承蒙夫人收留,小婢万分感激,今后当忠诚侍候夫人,以报收留大恩,并请夫人时加教诲。”
宫紫云怕唤春别有用心,因而不敢对她过于谦逊,仅仅含笑说:“只要你听话,肯上进,我自是不会亏待你,待等你家小姐出险后,你再侍候你家小姐。”
唤春自是不敢说忘本的话,立即恭谨的连声应是。
宫紫云见爱夫凌弟弟一直不语,不由含笑问:“你看我这样安排可好?”
凌壮志急忙含笑说:“姊姊安排,十分恰当。”
宫紫云一听,不由含嗔睨了凌壮志一眼,莞尔笑了。
俏丫头唤春看在眼里,知道凌相公有些惧怕这位夫人,她觉得将来要想如愿,必须先获得这位首席夫人的信任、欢心。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船伙特别送来一桌丰盛的晚餐,停泊在码头上,不但有鸡有肉,且有海鲜。
三人同桌共餐,自是俏丫头唤春满酒。
凌壮志发现唤春执壶的右手嫩细纤长,白似春葱,看来一些不像个侍女的手,但他当着国色天香般的娇妻面前,多一眼也不敢看。
饭后,天色已黑,河边已燃起点点灯火,但渡口处仍极喧哗,不时停泊着新到的货船。
凌壮志结算了船帐,特别给了一份丰厚的赏钱,船老大以下船伙,俱都笑遂颜开,欢声称谢。
三人登岸上马,直向大公镇走去。
乌骓,青鬃,一连在底舱待了几天,乍然上岸,似乎仍有些头晕目眩。
大公镇上,车马阻塞,行人拥挤,酒楼客栈,均告客满,像其它渡口一样的暄闹紊乱。
出了镇口,策马南行,只见开封城的方向,一片灯光,直冲半天,开封的繁华,由此可见。
为了避人耳目,凌壮志决定绕过开封,直奔陈留,有了去恒山的经验,仍以黎明宿店,入暮起程为上策。
宫紫云有了俏丫头唤春服侍,途中感到极为安适,松闲,以前虽有凌壮志关切,体贴,但有许多事情是凌弟弟作不来的。她在卧虎山庄时,侍女环立,对春丫头的使唤,自是已成习惯,而凌壮志对俏丫头每晨为他系儒巾,梳发髻,并为他穿长衫,却感到有些不太自然。
尤其,俏丫头为他梳发时,纤纤细指,总不免要碰触到他的颈耳,俊面,加之俏丫头为他系钮扣,佩银剑,事后总要再细看一番,这令他感到非常不安。
时日一久,也就渐成习惯,但,俏丫头唤春的影子,也在不知不觉间,暗暗隐进他的心田。
三人三马星夜赶路,沿途顺利,果然毫无事件发生,动乱的江湖,似是失去了凌壮志的踪迹,令人感到迷惑。
聚集在孟津、汜水一带的高手,不少人自觉无望抢得秘芨而南返,但也有不少人沿着黄河东,暗中探听消息。
这天人夜时分,深蓝的东天,早已升起一轮皓月,整个大地上,朦朦的罩上一层银辉。
金陵城的西关大街上,行人熙攘,灯火辉煌,光明如同白昼,酒楼茶肆,笙哥弦唱,两街生意兴隆异常,一副升平气象。
金陵西关城楼上,高悬一串斗大红灯,随着徐徐夜风摇晃,照得箭垛后的守城官兵,盔甲闪辉,矛盾发亮。
凌壮志、宫紫云、以及俏丫头唤春,三人一进街口,立即拨马向北,直向西关后街走去。
后街街道较窄,多是官宦仕家的宅第,大多数的门楼下都悬有纱灯或站立着仆人,气氛十分肃静。
凌壮志三人的马蹄,轻击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由于后街多是官宦仕家的宅第,出入乘马坐轿,多是衣着华丽的公子老爷或是艳丽小姐夫人。是以,凌壮志三人乘马而过,并未引起两街门下低声交座的仆人们注意。凌壮志已将近六年没有回家了,当他在十数里外看到金陵城楼高悬的红灯时,他的心便已开始激动。他幻想着自家的高大门楼,宽广的庭院,精小的后花园,当年父母双在时,仆妇丫环,小僮管院,如今,只剩下一个忠实的老仆凌富了。这时,他策马走在自己幼年经常出入的街道上,心情激动的不觉双目湿润,前面的景物也觉得模糊了。
前进中,凌壮志的双目一亮,举手指着靠北一座高大门楼,有些颤声说:
“姊姊,那就是我们的家了。”
宫紫云深深体会到凌弟弟这时的心情,但当她听到“我们的家”的时候,心情也不禁骤然激动。
因为,她要在这里生她第一个孩子,也许,她要在这里住一辈子。
举目看去,黑漆大门,台高五级左右各有一尊石狮子,每架拴马椿前,都有一个上马登,两面院墙和其他宅第一样,刷粉的雪白发亮。
最令她注目的是,门楼下高高悬挂两盏大纱灯,纱灯上鲜明的漆着几个大小不同的红字——天心堂*凌。
三人来至门前,凌壮志当先下马,兴奋的将宫紫云的马接过来,挂在马椿上,三人登上门阶,发现门上的兽环,擦拭的精光发亮。
宫紫云黛眉一蹙,愉快的笑着说:“你们的凌富,似乎早知道你们今天要回来似的。”
凌壮志的秀目中,早已因喜极而激动的掉下了几滴泪珠来,这时一听,不由含泪笑了:“哈哈,我们的凌富,姊姊别忘了你是他的主母。”
宫紫云一听,娇面立刻染上两片红晕,同时芳心升起阵阵甜意,情不自禁的举起翠袖为凌壮志拭了拭眼泪。
凌壮志静静的让爱妻揩拭,同时笑着说:“我家是朱夫子格言奉行首,所谓‘黎明即起,洒扫庭院,要内外整洁。。’我们的凌富,更是力行不拙,没有人知道我们家的地址,也不曾有人通知他们我们今日回来。”
说罢举手,在发亮的兽环上,重重的拍了两个,铮铮之声,传出极远,院内也发出嗡嗡的反震声。
凌壮志扣过门,为了平抑内心的兴奋激动,特地将凌富介绍一番,说:
“凌富为人忠厚老诚,今年已七十岁了,虽然不谙武功但也有六十年的内功火候,只是不会招式,不能发挥他的能力。。”
话未说完,门内已传出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凌壮志即兴奋的改口说:“凌富来了。。”
门内来人一听凌壮志的声音,似乎已知道了是谁,脱口一声惊喜“嗳呀”,脚步急促的向前奔来。
凌壮志的心,跳动的就像门内“通通”的脚步声。
门内一阵栓响,接着大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面带忠厚的老仆人飞迎了出来,炯炯的目光,在凌壮志的脸上一扫,立即颤声低呼:“果然是少爷!”
凌壮志一见凌富,激动的伸臂将老仆抱住,同时,泪水夺眶而出,不由颤声问:“凌富你好?”
凌富流着泪,连连点头,神情恍如作梦,也忍不住用颤抖的手,慈祥的去抚摸小主人的肩头。
宫紫云见街上仍有富丽车轿经过,因而低声说:“弟弟,我们进去谈话吧!”
凌壮志顿时想起宫紫云,急忙离开凌富,含泪笑着说:“凌富,快来见过少夫人。”
说着,指了指立在身旁的宫紫云。
凌富不敢怠慢,恭谨的深深一揖,同时恭声说:“老奴凌富叩见少夫人。”
说着就待下跪。
宫紫云急忙扶住老仆,含笑说:“凌富不必多礼。”
凌壮志又对俏丫头唤春说:“唤春,这是我家三代老仆凌富。”
唤春一听,急上两步,恭谨的福了一福,同时和声说:“唤春参见富伯伯。”
老凌富立即祥和呵呵一笑,拱拱手说:“春姑娘免礼,快不要折杀我老头子了。”
凌壮志看了一眼街上,即对凌富说:“凌富,我们都到花厅上坐去。”
凌富恭声应是,说:“老奴在前头带路了。”
说着,当先向内走去。
门楼的尽头,是一道屏门,门内即是广庭,正中是座彤栏花厅,左右相连着厢房,厅内古色古香的陈设,整理的一尘不染。
宫紫云看了厅内的情形,不由暗赞这位老仆能干,看他白发苍苍,却没有一些龙钟老态,而且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凌壮志看了几明桌亮光可鉴人影的情形,大为高兴,因而忍不住赞声说:
“凌富,你一人照管这座大院子,这些年也真难为你了。”
凌富受到小主人的赞誉,老心感到十分安慰,立即慈祥的呵呵一笑说:
“少爷,这得多谢老爷给老奴的这个粗壮身体,这六十多年来,老奴无一日间断练习吐呐功夫,何况那位异人还赠给老奴一片灵芝。。”
凌壮志秀眉一皱,立即插言问,“凌富,你说的是什么人?”老凌富听得一愣,立即正色说:“就是将少爷留在九华山学艺造就的那位蓬头破衣没有手足的异人嘛!”
凌壮志一听,顿时呆了。
宫紫云心中一阵悲痛,不由掩面痛哭,失声说:“那是我父亲!”
老凌富闹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瞪着一双老眼,愣愣的望着宫紫云,他完全惊呆了,但他仍不自觉的恭声说:“老奴不知那位异人是少夫人的老太爷。。”
凌壮志已明白了恩师两次闭关半月之谜,因而向着凌富一挥手,吩咐说:
“凌富,你先去将马拉至后院,卸下马鞍,将它们喂上。。
老凌富未待少主人说完,立即恭声说:“少爷,后宅有槽,没有草料。”
凌壮志立即胸有成竹的说:“你将马拉至后宅,然后去待上雇一个小僮,两个仆妇,两个小丫头,再叫一桌丰富的酒席,顺便买些草料来。”
老凌富恭声应是,转身退出花厅,匆匆走出扇门。
宫紫云虽已止泪,但仍凄声问:“我父亲来此,你一些不知?”凌壮志摇摇头,以猜测的口吻说:“小弟初到紫芝崖时,有一次恩师曾说他要在后洞闭关二十日,命小弟自己练习日课,我想,那次可能就是恩师的藉口。”
说此一顿,秀眉微蹙,继续惴测说:
“在小弟下山的前两个月,恩师又在后洞闭关二十天,我想那一次,可能是下山为小弟购衣物,因为恩师坐关期满那天,后洞出来时,手里就托着小弟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也许就是命凌富上街购买的。”
想到上街购物,宫紫云不由看一眼厅外夜空,似有所悟地说:“现在已经起更,你怎么还令凌富上街雇人?”
凌壮志哈哈一笑说:
“金陵乃京师重地,市面特别繁荣,饭店客店通宵街门不闭,酒楼茶肆,灯火连日不熄,勾栏人家,夜夜笙歌,这时正是王孙公子们挥金买笑的好时候,莫说此时尚早,就是子夜过后,叫菜雇人,依然随呼随到。”
宫紫云确曾听人如此说过,只是那时有些不太相信,这时一听,不由含笑点了点头。
凌壮志知道凌富尚需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因而提议说:“姊姊,我们去内宅看看吧!”
宫紫云欣然颔首,立即由椅上立起来。
于是,由唤春提着纱灯在前照路,凌壮志挽着爱妻宫紫云并肩在后,并指示向左向右。
后宅仅一进,三面环楼,均是朱栏画栋,自正楼的后窗,可以看到后院花园和远处的马厩。
宫紫云一一看罢,不由感慨地说:“老凌富如果没有数十年的内功修为,以他现在的年纪,这么大的宅院,决难照顾得如此周到。
凌壮志风趣的笑着说:“今后有了你这位少主母在上督促,自然要比以前管理的更精细。”
宫紫云娇哼一声,佯怒嗔声说:“我才不会管家呢!”
说罢,三人都愉快的笑了。
就在这时,楼下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凌壮志知道是凌富回来了,探首一看,果是凌富。
凌富一见小主人,立即仰首恭声问:“少爷,人都雇齐了,要他们进来吗?”
凌壮志正待回答,宫紫云已抢先说了:“我们下去好了!”
院中的凌富,恭声应是,转身大步走了。
凌壮志挽宫紫云,依然由唤春在前照路,直向花厅走去。
进入花厅,一个小僮,两个小丫头和两个仆妇早一字立在厅前,但最后却多了一个中年壮汉。
凌富一见凌壮志走进厅来,立即恭声说:“少爷,老奴已将应该注意的事对他们说过了。”
说着,举手指了指中年壮汉,继续说:“这是老奴擅自作主雇的马夫。”
凌壮志颔首称好,宫紫云见仆妇侍女们还不太俗,也颔首满意。
凌富一见小主人和少夫人点首,立即面向阶前的仆妇侍女们说:“厅上立着的是少爷和少夫人,快些见礼。”
仆妇侍女们,同声恭呼:“叩见少爷,少夫人。”
恭呼声中,纷纷下跪。
恰在这时,菜馆里也将酒菜送来。
晚餐席上,凌壮志和宫紫云坐上席,老仆人凌富和俏丫头唤春,左右相陪,新来的仆妇侍女,顿时活跃起来。
自此,多年冷清岑寂的大宅院,顿时活跃起来。
凌壮志将家安置就绪,至少减去了他的后顾之忧,但,更多更艰险的事,正等待着他去办理。
他在这个离别将近六年的家中,仅仅呆了一个整天,二夭的傍晚,他便又要离宅他去了。
这时,乌骓马已经备好系在门外,花厅上刚刚结束为壮志饯行的晚宴。
凌壮志心事重重,但他微熏泛红的俊面上强展着笑容。
宫紫云愁罩黛眉,老凌富霜眉紧皱,俏丫头唤春,神色黯然。
一行人像众星捧月般,将凌壮志送出门来。
凌壮壮走出门阶,凌富已将乌骓拉了过来。
在这一刹那,宫紫云心乱如麻,也不禁凤目湿润,不知如何再叮嘱爱夫几句,要说的话,昨夜枕边已说过了。
凌壮志将乌骓由老仆手中接过来,立即认登上马,接着,强展微笑,挥手说声珍重,拨转马头,直向前街驰去。
乌骓已有一个多月没有放蹄狂奔了,凌壮志驰出了热闹的西关大街,乌骓宛加急雷奔电,直奔正西。
这时,夜空多云,一轮皎月,时而光明大放,时而被乌云吞噬,这似乎是象征着凌壮志,此番前去,将有一连串的凶恶惊险但也有他光明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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