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奇异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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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段云峰动问,小鱼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曾经答应过文震孟,李家大娘一事只能由他二人知晓,此刻自然也不好向段云峰过多透露,于是只得低下头轻声回答道:“小鱼和那三个人相斗时,老娘被人掠去了。”
段云峰听了此话,闭目一叹,然后瞠目怒吼道:“那你娃娃还回来搞啥子?”
小鱼暗忖道,这扯谎之事本来便是难为,但尽管师兄发怒,暂且也不便告知他真情,于是口中忙说道:“是小鱼没用,没有照顾好大师兄的娘亲……对了师兄,小鱼在那三具尸体上却发现了些东西,他们每个人的肩部都有一处小小的蛇形纹身。本门之中,便是师兄你行走江湖最多,见识最广,可晓得这纹身是啥子来历么?”
段云峰闻言大惊,腾地站起身来,皱眉反问道:“你是说蛇形的纹身?是不是色青带红,纹形甚小?”
小鱼暗忖道,段师兄十六岁便奉师命下山游侠历练,十年间走遍了大江南北,果然见多识广,口中忙答道:“不错,正是这个样子。”
段云峰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师兄在云贵边军中,确实曾见过不少当地人有如此样式的纹身,这些人……全部都是杨应龙的属下。”
小鱼心中一惊。急道:“师兄说的可是播州宣慰使杨应龙?据说此人乃世袭土司,早有不轨之心,贵州巡抚叶梦熊大人曾经与我家少帅密信称此人乃是当地的土皇帝,势力极大,恐有谋反之意……”
段云峰点了点头道:“哼哼,他何止是个土司。早在六年之前,朝廷便加封他为骠骑将军,说来硬是可笑得很,他向朝廷进献了大木美材七十棵,居然就被赏赐穿飞鱼服,还授予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衔。”
小鱼恍然道:“难怪……对了师兄,小鱼刚回来的那晚,在山下好吃街上也曾看到几个衣服怪异,身上缠蛇的人,那些人缠在身上的蛇,便有些类似那纹身的模样,据说都是拜月教的堂主,后来我还见到了他们的教主邱南山,不过,这些人现在都已经死了。”
段云峰哼了一声,沉思着道:“拜月教,便是那杨应龙的爪牙,听说他们之前是与崆峒派结下了啥子大梁子,不晓得为啥子双双跑到这里打了个同归于尽,此事我今日清晨便已收到消息。只是不晓得他杨应龙的人跑来掠走大师兄的娘亲想搞些啥子名堂?难道是想胁迫大师兄助他谋反?这也不对,大师兄远在浙江,虽然号称将军,但官却不过游击,对杨应龙应该没得好大的用处……”
小鱼苦笑了一声,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段云峰的这些问题,他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那段云峰接着又道:“那杨应龙跋扈得很,他以为巴蜀官兵软弱可欺,便一心想要吞并整个四川,以为根基。虽然我现在还猜不到他究竟想要搞啥子,但多半也与此有关……事情紧急,待明日师父的寿典完成后,我便要连夜赶回军中禀报刘铤将军,另外再带上兵马却找那杨应龙,把大师兄的娘亲要转来!”
小鱼听了此言,心中不仅一跳。原来,段云峰口中刘铤将军并非别人,也是本朝的一员猛将,此人刀法盖世,手中一柄金背开山刀重一百二十斤,军中无有不知“刘大刀”之威名者。当年缅甸东吁王朝入侵明朝,十万缅甸象兵大举杀来。刘铤与名将邓子龙受命抗敌,二人身先士卒,亲冒矢石,一直打到缅甸副都阿瓦,守将缅甸国主莽应里之叔猛勺献城投降。
段云峰眼下正在刘铤将军统率的镇南军中担任枪棒总教头,深得刘铤信任,已经有了守备的军衔。刘铤当年与李长风也有数面之缘,两人都是当世的刀术高手,彼此惺惺相惜。段云峰此去若请刘铤出面找那杨应龙的晦气,刘铤必然不会推托。但是李家大娘其实并未被人掠走,而是被安置在州城了,若去找那杨应龙的麻烦,弄得个打草惊蛇,甚至给他找到了谋反的借口,那岂非百死莫赎了?
小鱼暗想,二师兄既然明日之后才会离开,等下在寿筵上再见文震孟时与他商计,最好还是将李家大娘已被救出之事告诉二师兄,然后大家共同商计,再作打算。
打定了主意,小鱼心下稍安,便站起身来道:“对了,小鱼最近新得了口上好的棺材,就给这位老人家入敛用吧。”
段云峰一愣道:“你新得了口棺材?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也好,你快去取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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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晚钟悠扬。
峨眉金顶灵秀苑。
通天大师正盘膝打坐在内室禅房小小的蒲团之上,认真地听着无穷回禀事情。
这无穷也是川中人氏,青年时从通天大师祝发受具。他为人躬操苦行,忘身为法。万历十六年,往来湖北、四川等地,募铸千手千眼大悲观音铜像,连法座高三丈六尺,通过嘉定三江河道,用船运回峨眉县城。这观音大士法相体量庞大,甚为沉重,无法请上山去。县令李应霖见大悲铜像巍峨庄严,于城东取地,安置铜像作为“镇县之宝”。两人也从此结下了厚缘。万历十九年,他又前往京师,奏请敕建大佛寺,当今皇帝十分钦敬,礼待有加;慈圣太后十分感动,赐千金,敕建大佛寺。是以,这峨眉佛门衣钵,通天大师也早已传授与无穷,自己搬到灵秀苑峨眉派总堂,佛门诸事都已交由无穷办理。在这灵秀苑里,修有内室和外室两个禅房,通天大师平日在此修禅,无穷若偶尔留宿灵秀苑,便在外室禅房修禅。

适才听完无穷禀报风筝一事,通天大师轻轻一笑:“淫僧通天,好个名头。老衲今年已经八十岁了,倒从未听到过如此称呼,善哉,善哉。”
无穷抬眼道:“师父还笑得出来啊,弟子却是有些气愤。”
通天大师笑道:“当年苏东坡在金山寺与佛印禅师交往,一日,东坡问那佛印‘禅师,你看我坐在这里的样子如何?’佛印答曰‘好—尊菩萨!’东坡大喜。佛印禅师接着问道‘学士,你看我坐在这里样子如何?’东坡好诙谐戏谑,便道‘像一堆牛粪。’佛印禅师听后只是微笑,并无不悦。东坡回去后讲与苏小妹,说自己打机锋赢了佛印禅师。苏小妹却道‘是兄长输了,佛印禅师心中如佛,故此看你也如佛;而兄长心中如牛类,故此看禅师才像牛粪。’”
无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父讲得好,是弟子着相了,惭愧,惭愧。”
通天大师笑道:“佛云,今子骂我。我今不纳,子自持祸,归子身矣。犹响应声,影之随形,终无免离,慎勿为恶。”
无穷点头道:“恶者自恶,师父教诲得是。对了,有些人说伤了那放风筝老者的人便是小鱼,师父觉得如何?”
通天大师摇了摇头道:“别人不了解小鱼,难道你还不了解这孩子吗?”
无穷叹了口气道:“弟子自然也相信小鱼他,不会作出这种狠毒的事来,只是当着那些人的面,弟子也不得不交代些场面上的话。那重伤老者之事,弟子正在派人查访。对了师父,当年您遍寻巴蜀,还请少林、武当的掌门人相助,怎么就找不到小鱼这孩子的亲生父母呢?”
通天大师黯然道:“这也是缘分吧。那年老衲武当山作客,与那玄和师兄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围棋,他原本就是国手,但偏偏被老衲连胜九局,真乃快事啊,嘿嘿,老衲回来的时候,路过清音阁下的牛心石,第一眼便见到这孩子,他醒着,不哭也闹,一头猛虎便在不远处蹲伏,却也没有来伤他。这孩子一点也不怕,忽闪着两只大眼睛,看到老衲,就咧开小嘴笑了起来。老衲将这孩子从竹篮子里抱出来一看,他的颈上还挂着一颗圆润晶莹的珠子。说起那珠子,恐怕就不是普通官宦人家能有的。”
无穷看上去以前曾经听通天大师讲过此节,于是也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师父后来还将那头猛虎擒了来,喂了小鱼虎乳,也算是他的造化啊。对了师父,这些年小鱼的亲生父母也毫无音讯,我们是否还要瞒着这孩子,不把那珠子交还与他,不让他知晓身世呢?”
通天大师道:“按理说,这小猴儿已经长大**,就该告诉他这些事,让他去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老衲总有些不祥之感。这孩子的身世恐怕极不寻常,他那襁褓之中,无一字迹,用的布料显然也是临时更换的,与那颈中挂珠完全不搭调。可见送他来的人,并不想让人猜到他的身份。那颗珠子,原本也没有什么记号,但是老衲当年身在先皇左右随侍,怎会看不出那乃是皇家大内之物?”
无穷大吃一惊,道:“师父是说……”
通天大师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答道:“无穷,你也曾出入宫禁,也知那皇家的事是如何之凶险。这孩子出生不久便被送到这峨眉山来,或许说明他的父母已遇不测。倘若现在教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恐怕大祸立刻便到降临在他身上。老衲,绝不能眼见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孩子生得便异于凡人,一身皇家气派竟难以掩盖,所以老衲才有意将他交付与那好吃街上的司徒夫妇收养。那夫妇二人家境清贫,为人正直善良,老衲正是有意让这颗‘珠子’磨去光彩啊。那颗颈珠暂时还不能交给他,如果让他带在身上,实在难以预料是否会引来灾祸。”
无穷点了点头道:“知道此事的人,已经不多。除了少林、武当掌门,当年的邹知县也已经故去,本门之中除弟子外,再也无人知晓,师父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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