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八十一章 破碎的浪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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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协议衍生出的一部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从头说起。“
一百多年前的赛比奥还只是一个在彪悍的北面游牧民族和强盛的赞比尼亚帝国夹缝中求生的小国。它是奥兰纳大陆为数不多的战争受益者之一——以吞并几片连贯的领主私人封地起家,建立军队并且成功地脱离了日渐式微的旧王室,成为属于赛比奥人自己的有完整主权的国家。
和传闻说得一样,赛比奥第一任国王,原清泉平原领主,赛比奥伯爵在成为一名贵族之前为了生计确实贩过鱼,并且还只是那种随时听从船长的召唤,帮忙拉网或者在别人休息时还得自己提水冲刷甲板上湿滑的鱼鳞的小学徒。也许正是因为有过这种只要有三餐外加一个带炉的地下室睡觉就能满足的经历,他对民生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这种理解让他的法令总是很能带动民众,在战争初期获得声援和信任,在建国后则由此带领着整个赛比奥很快地从战争的创伤中走了出来。
虽然从建国开始直到退位,他都没能在正真意义上解决掉频繁的灾荒和西北蝗虫群一样每年收获季节就出来劫掠的山地部族,也没有通过外交和贸易等手段缓和来自赞比尼亚,左赛敦,还有西维比利高山联盟和海族的威胁。但是作为一名和潮湿的渔网还有摇晃的船舷打了半辈交道的鱼贩,能够把一个海岸线比国界漫长很多倍的北面多种族聚集地打理成外侮不敢轻易触犯的国家,这本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劳累过早地带走了健康。
接过权杖的国王赛比奥二世意气风发而又踌躇满志,从小就对父亲的言行耳濡目染的他认为凭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可以把赛比奥统治得更加完美,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但是他发现事实上,事情并没这么容易,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从不间断的小规模战乱和总是准时到来的饥荒,还有诸多从战争的创伤中渐渐恢复过来的列强们。它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富饶的清泉平原的垂涎。对付那些饥饿而又凶残的豺狼,年轻的赛比奥二世没有比和父亲一样拼命加强军备之外更好的办法。
可是,那样的话,就和自己最初的扶持农业和手工业的初衷相违背,更重要的是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小有收获的公国国力并不能应付全面战争。强硬的姿态需强硬的实力为后盾,而那时的赛比奥公国离这个限度还有数步之遥。
这些事情让他寝食难安,一直犹豫不决。
直到有一天,他的行宫里闯入一名不速之客。
“恕我冒昧,这些听上去和我问的问题不搭界,你不觉得你把故事时间提得太前了吗?“弗朗西斯打断了月白色长袍的老人的回忆一般的叙述。“或者你搞错了重点?”
“我说过这会是很长的故事,给自己一点耐心,弗朗西斯爵。你会感兴趣的,因为不是谁都有资格知道真相。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不速之客!”弗朗西斯挟持下的枯瘦老人说,弗朗西斯的剑刃迫在他喉头上,浅浅地陷入松弛的颈部皮肤。老人说话的声调平缓而又沙哑,仿佛没有感觉到脖上凶器的凉意。
“是的,不速之客!”月白色长袍的老人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年轻的赛比奥二世想要叫卫兵,但是他意识到能避开那些守卫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寝宫的人不是那些废物卫兵能够对付得了的,而且对方站在窗口的亮处,似乎并无恶意。所以他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搬过椅,然后故作镇定地问对方是谁。“
——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
——教皇!光明神教!
——眼力不错。
——白袍,冠冕,权杖。想装做认不出来有点困难。我想我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能让你避开耳目深夜造访吧?直接一点,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关键是你想干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赞比尼亚人已经占领了遗忘之池,下一步,他们会占领那里?碎石丘陵?帕米尔高原?还是一鼓作气冲到都城?时间不多了,陛下。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与你无关,不过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听起来你好像知道点什么。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梅塞尔,我可以叫你梅塞尔吗?
——请便!
——好吧,梅塞尔。我知道的,超出你的想象。再来你这里之前,我拜访过不少国和帝王,可惜的是他们并不能像你这样真正思考我的话,除了赞比尼亚的普利斯大帝。让我来告诉你你的公国真正的困境吧:丰富的海产和羊毛无法出口,你需要的矿石没有一家供货商愿意给你供货。即使出几倍的高价去走私也不行。以前一直顺畅的商路仿佛一夜之间被冻结,不再顺风顺水。虽然在你的努力下赛比奥畜牧业和渔业发展得非常不错,但是再丰富的资源一旦吨积起来就变得不值一文,很多商会被迫转移贸易重心甚至直接破产。对于一个以远洋贸易和渔业起家的国度来说,除了直接的军事打击之外没有比这些更能动摇统治的了。经济上的孤立才是遏制发展的最根本的问题,而不是你认为的那些,靠发展农牧自给自足改善下层生存环境就能解决的温饱难题和游牧种族不成气候的骚扰。想想同样是靠贸易发展起来的黄金海岸商业联盟吧,那些地精寡头们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可是谁也不能忽视他们的意见。

——我不是那些被钱牵着鼻走的地精。
——所以你没有察觉到这些导致赛比奥公国外忧内患问题的起因。有人控制住了你们的脉搏,他们不愿意看到一个不在控制之中的国家出现在大陆的北海,并且日渐强盛。可是又不愿意把事情做得太过明显。就像他们一贯的做法一样,你被孤立了。而现在,能帮助你走出这个困境只有我,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等等!你说‘他们’?“弗朗西斯皱着眉又一次打断了老人的回忆。”他们是谁?赞比尼亚和左赛敦?还是西北游牧联盟?“
“都不是,又或者可以说,都是。“轮椅上的老人说。
“他们是众生之门。他们无处不在。“月白色长袍的老人说。
“好极了!“弗朗西斯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继续!“
“说服赛比奥二世没有话费多大的口舌,因为他没有太多的选择。而且光明神教开除的条件虽然苛刻,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合作的第一件成果就是众所周知的圣光大捷。那一战没有失败者,不过我想也许你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其中的原因。
“你们需要资源,如果要找一个谁都不会怀疑的合作人,仇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弗朗西斯说。“如果没有,那就制造一个,比如赞比尼亚人。”
“没错!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光明神教的人脉和情报坚定了赛比奥二世的决心。赞比尼亚的国土大半是戈壁滩,他们对畜牧业的需要旺盛得很。交易一拍即合,圣光大捷的时候,左赛敦和其他靠近诅咒之地的人类王国都在为了兽人的入侵忙得焦头烂额,这给了我们及大的便利,没人会去注意和怀疑赛比奥公国会和赞比尼亚帝国私下有协议。此后这些年,通过边界上频繁的短兵相接,两国互相交换资源,各取所得,互不干涉。而作为回报,光明神教在赛比奥风光秀丽的回音山脉落下了脚,在官方的帮助下迅速发展壮大,为了区别于其他小教会,光明的追随者们从此称呼自己的组织为光明神殿。”
“可是,那样并没有能从真正意义上解决赛比奥的困境吧?“弗朗西斯问。”如果‘他们’的影响力真的值得两个国家警惕的话。“
“当然!战争结束不久,麻烦就来了。来自国内的舆论和左赛敦在边线上的囤兵都让赛比奥倍感压力“
——我们坚持不下去了,外面的民议太盛,他们要求撤销光明神殿干政的权限。
——梅塞尔,皇权和神权是有区别的。而且我对政治也不敢兴趣,你知道的。我只是需要信徒。
——我是知道。可关键是他们不知道。看看这个,贵族们的联名抗议书,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现在还只是弹劾,再发展下去会变成叛乱还是别的什么我可保不准。
——我很意外,我以为你能够处理好他们的。
——我怎么处理?几乎所有大臣都在上面署名了,连我的左右手罗兰公爵也一样,难道我能把他们都关进监狱?那样还不如直接对外宣布上议院解散。
——这倒是个直截了当的法,不过这么做的话,显然正中他们的下怀。其实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你颁布的新政吧?收税人是神官还是税务官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好像没有区别,不过对那些只知道往里捞的贵族老爷来说就不一样了,神官不像税务官那样好打发,对吧?梅塞尔,你可不能把舆论全部引到我的头上来。虽然我不是很介意。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在发生动乱之前,做点什么吧!
——吉安娜公主已经十六了吧?
——啊?是的!几天前刚度过成年礼仪,我推掉了十几个联姻请求。她是个合格的公主,优雅而又不失威严,可是,既便如此,让她继位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不小了,梅奥已经开始意识到姐姐对自己的威胁了,如果你再晚一点下决定,事情就没有现在这么好收场了。而且现在我不需要让她继位,只是做点什么,引开别人的注意力。
听到这里,安静地站着的吉安娜睁大了眼睛,她想起自己在度过**礼之后某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在阳台上听见侍女们眉飞色舞地谈论光明神殿向全大陆招募圣女的事情。她握紧了手,指节发白。
”原来她是这么混进神殿的。“弗朗西斯说。”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既然你们想要用她引开大臣们的注意力,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造势,反而还要多此一举,赠送特别邀请函让她偷偷溜出宫呢?这可不太符合你们的利益啊?“
“邀请函是我给的,“烛光的尽头,宫廷打扮的梅奥忽然说。他的话语干涩得像是在摩擦的枯木。
“原来如此!“弗朗西斯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半响,才淡淡地说。“这样就说得通了!不用说,探明这件事的这一定是罗兰公爵的功劳!“
“过奖!“罗兰公爵浅呷了一口酒。”这不是我唯一失败的事情。“
“你最失败的事情是没有看清楚形势,将陛下的托病信以为真,或者说顺势而为,对他下了慢性毒,导致他病榻缠身。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或者换个文雅一点的说法: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你开始动用浑身解数,扶持梅奥王上位亲政,开始了自己持续四年之久的听政?“
“你说对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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