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切莫投错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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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母亲尤其酷爱小动物,夸张的时候一下子抱养了七只小猫。母亲对于狗倒不是十分地偏爱,只养了一只,还要时不时地嫌隙它讨厌。这只狗可是有些岁数了,我的记忆大概喂养了十几年了。我很喜爱它的模样,通身乌黑,没有一丝杂毛,母亲把它打理的身壮体膘,毛色也出奇的乌亮,眉眼处两小圈白毛,像多了两只眼睛,邻家的大婶唤它“四眼狗”,我听了觉着形象,总以为他像游街串巷替人磨剪子的老张,时常我便总叫它“阿张”。狗也是有感情的动物,很是卖乖,不似前门邻居的家犬,没来由地乱吠,扰人睡梦中的悠闲。
与父母别居已久,照理我与阿张感情是算不上深厚的。它小时我已经求学在外,没有给它多少关爱,及至长大了,虎虎地生威,一扑前爪已经能够上我的腰间,我不便抱它在身上。可任是这样疏远的关系,阿张并没嫌弃我是外道的主人,我周末与父母同住,他总是异常的兴奋,摇头晃尾,瞻前顾后,大老远地迎我,把沾把泥尘的爪子挠得我满身都是。我心眼里默许它这样“好客”,总是蹲下身来,跟它握手致贺,数十年如故,哪怕冰雪雾雨,未曾轻视过阿张的“迎面而来”。
临别离家时,阿张也是尾随着母亲送我老远,总是跟到公交站台,遥遥地看着我骑尘而去,它才于心不忍地悻悻而归。有时它兴起,还会发了疯似的跟着车子追我,我叫嚷着吓唬它,让它止步,它才恹恹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我远去,引得满车的人笑话。每一次它这样,我总有十分欣慰的感触,离别是情,眼中仿佛已经噙满了泪。人情已然如此淡薄,我时常在大街上与表兄弟们不经意打个照面,莫名的羞涩也会让血缘相通的彼此装着没有撞见,大摇大摆地擦肩而过。事后总会以这样的理由搪塞:“呀,某年月日,我在哪见着你来,只是没有看清,没敢上前相认。”虚伪的面孔,苍白的辩驳,好像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任凭这样矫情也不觉着恶心。
我始终坚信狗是有灵性的动物,阿张尤显得如此。倒不是我癞痢头的儿子夸自家的好,有一件事真让我记忆犹新。母亲的房子是前后两个大园子,那天我去后园,没当心,风把门给撞上了。我急了,没钥匙,便敲着门喊母亲来开门,母亲在外没有听见。阿张看我锁在门外,呜呜直叫,从玻璃明窗中我见着它屡屡跃上门把,企图凭着自己的力气把门打开,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又是一阵呜呜地叫嚷,旋而朝前园跑去,我以为它撒手不管了,正想嗔怒,母亲却乐乐呵呵地跑来了,一边开门,一边笑道:“我说阿张拖我裤腿干什么,原是来叫我开你啊!真聪明。”我开心得不能自已,抱起沉沉的阿张,把它搂在了怀里,阿张也特别地温顺,呜呜地配合我高兴。

不过有些事真让人始料不及。所谓物极必反,泰极否来吧。阿张已经跟随我们家十几年了,尽着一个护家犬的责任。也不知道哪路的邪客心黑得紧,想发一笔挂羊头、卖狗肉的横财,动了阿张的主意,用枪打杀了它。阿张从来不曾偷嘴,那起黑心客,用药馒头是难不倒阿张的。父亲天亮起来健身,闲常阿张总摇尾乞怜地开门迎候,雷打不动的惯例,今起反倒没有,父亲疑了个心,便四处唤它。总是在前园当中,阿张已经僵死多时了。父亲很痛心,以为阿张偷吃了什么毒药,便去掰它,才发现背上老大的一个枪眼,流了浓浓的一滩血。阿张只是一条狗,可它宁肯死在了家里,也没有让那些猎狗的黑心客们得逞。
邻居出馊主意劝父亲把阿张剥了皮吃肉,父亲没有睬他,纵横着老泪,用顶坚实的榉木为阿张打了一个木箱子,把阿张埋在了漕河的岸边。这是一方净土,四围绿意盎然,仿似是有道名士的仙山,算是给阿张一个安居的窝吧。
每每想到阿张,我忍不住想把它写于笔端,总是以为它只是一条狗而已半途中断。今天在这样的雨夜,伴着孤独,我又想起了阿张,我的思绪再也不能停止,于是我敲打起键盘,我只以为阿张是一个人,是家中的一份子。也许我的泪已为它流过,但我的心还在为它的死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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