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的别克就停在门外，路灯照射着这个停放在黑夜里的幽灵，而此时的我，再没有任何喜欢的感觉，我在恐惧，在害怕，哆嗦着掏出车钥匙，加紧脚步走过去，脚下一个踉跄，一头闯在保险杠上。保险杠上粘粘的，我摸了下头，也有粘粘的东西，是血，为什么会有血？是我的吗？还是她的？
我摸着保险杠，有些凹凸不平，保险杠的上面也尽是血，为什么我开车去刘婆那里，会没人看到我保险杠上的血？为什么撞着那个人时，我也没看到血？是幻影吗？还是我喝多了？
我的头一阵的眩晕,乱七八糟的画面挥之不去。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开回树林去看看；对，反正顺路，我应该开车回到树林去看看，抹了脑门上的汗，我对自己这样说，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那侥幸会变成幸运么？
不管如何，医生的道德驱从着我的思想。我不想一辈子背负着一条人命的债，更不想以后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嘲笑自己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是的，我是个杀人犯，因为自己的大意让一条鲜活的生命丧失在自己的车轮下。可是，在心底，我知道我有多么不愿意接受现实，我还有大好的前程，我还有我未出生的儿子需要照顾，我还有我漂亮的妻子每天在等我回家。
人死总不能复生，我不能为着一个死人而放弃自己现在正在拥有的，这不公平。
在开回树林这段短短的路程里，我的思想和我的良心一直在争斗，我不知道哪边胜利。因为我到了小树林，就停在自己出事的那个地方，没有人，只有树和影，还有远远传来的呻吟。
天，我跪在地上，拼命揉着快爆炸的头，拼命找出那一幕的真实；如果要说真实，只有还残留在地上的一小滩血似乎在重播着一个车祸现场。
我终究骗不了自己，我清楚的知道就在一个多小时前，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的失去，而无动于衷。可是，尸体呢？
我没在做更多的停留，尸体既然不见了，就是代表有人发现了她，而我，则要等着明天警察的上门，我会带着一副手铐离开我的妻子和孩子的眼神。也好，不管是我的良心还是我的思想胜利，最终胜利的应该是属于真相。
最作弄人的是，我刚亲手将一条生命毁去，而上天又要我去挽救另一个人的生命，是补偿，还是老天开的玩笑。
医院的大门像天堂门一样开着，我刚从地狱里走出来，接着又要回到天堂，真是讽刺。
我脚刚迈进医院，护士小陈就跑过来递给我白袍：“胡主任，伤者是一名女性，因车祸被送进医院，腰上左边的肋骨断了一根，伤及肝脏，手上，脖子均有淤青，腿上也多处磨擦伤痕，目前伤者失血过多，造成昏迷，大脑有淤血压着神经，可能要立即手术，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急诊室才给你打的电话，我。。。”小陈因我的脚步停止，撞上我的背，摸着鼻子斜着眼看我。
“什么？车祸”我并没向小陈道歉，而是急急先向她发问。
“是的，胡主任，我现在马上去通知大家，准备着手手术。”小陈有些委屈地跑开。
我叫住小陈：“你知道伤者是被谁送进来的吗？”
“我不知道，是有人打了120，说是在红树林里的小路上发生一起恶性车祸，肇事者逃逸。”
我无力的挥挥手：“知道了，你去忙吧”。
该来的总会来的，我的思想在此时停顿，下一步该怎么走，再也没有指示，现在，那个伤者就在我们医院，在几分钟后，我将要亲手去挽救她剩余的生命，然后，在她醒过来后，她会用手指着我对警察说：“他，就是他，那个肇事者，他是个凶手。”
不行，这不是我的命运，现在，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转头看了走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只要一分钟，一分钟就能掩盖事实；我闪身进了急诊室，氧气罩罩住的那个人正是那个即将毁我一生的人，看了下心电图，伤者的心率很不平稳，也就是说，我如果把氧气罩拿开三十秒，伤者将因为供氧不足而真正的再一次失去生命。
我的右手在发抖，咽了下口水，将氧气罩缓缓拿开，把我的左手盖了上去。
这一动作我在电影，电视上看了无数次，没想到自己用到时，居然会那么娴熟。这时，伤者居然张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恨恨的；我扭转头不敢去看，心电波的反应正证明伤者正在失去生命迹象。
我长吁一口气，将氧气罩盖回去，走到门边打开门看了下，其它医生护士还没到位，我走回到了门口，大喊了声：“赶紧抢救人，伤者快不行了”，等我看到有一个医生飞奔过来时，我才闯进急诊室，装作抢救病人的样子。等所有人员到齐时，我低着头摇了下：“伤者已经停止了心跳，有没有人通知一下她的家属。”
小陈含着泪走到床边，将死者的眼睛合上。声音有些哽咽，“主任，还没通知到家属，已经打了110，等下警察会介入调查。”我看着小陈，想起自己在第一次手术台上，也曾因为生者的离去而掉泪，而如今。。。我微微点了头，埋头走出了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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