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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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这一招真狠。”
“何止是狠,简直绝了。”
席锐从电脑前抬起头,双手托了下颚,眼神里略带玩味地看着他:“你要怎么做?”
黎君皱眉轻笑:“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
“别这么悲观。”
“不,你看,结果只可能有两个,要么你由我们亲手托起的公司被我们亲手击垮,要么我们连自己亲手托起的公司都无法击垮,无论哪个结果,输的都是我们。”
席锐朝着他笑,笑容微显疲惫:“简直是绕口令。”
黎君看着他,“你听过这个故事没有?有一个人,在街上卖一把什么都能击穿的茅,和——”
“365个成语故事,自相矛盾,是是,我听过。”席锐笑着截住他的话头,“黎,你在紧张。”
黎君喝一口啤酒,“我没有。”
“唏,你这个人,就是太聪明,我几乎可以听见你脑子嘎叽嘎叽转动的声音,你想得太多。”
黎君看着他:“何止是我,刚看到委托人的名字,整个办公室都变了脸色,这事关我们的业绩,不得不步步为营。”
那种感觉,就像大脑突然停滞十几秒,然后被逼着高速运转永不止息,黎君已经觉得有些头痛。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危机,朝他笑着说:“嘿,我们终于又成了对手。”
“什么是‘又’,哪里来的‘又’。”
席锐微笑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别紧张,你还不知道那人要你们做什么,没准他的公司已经面临倒闭,根本无暇来吞并我们这样的虾兵蟹将。”
黎君只是苦笑,他听得出席锐话语里的安抚意味,也并不认为梁启生的来意如此简单,对方摆明了已经用上心理战术,就不得不仔细防备。
次日中午,对方的电话就来了:“黎先生,请移步金丝雀港xx路二十四号,详谈此次委托事宜。”
金丝雀港,CanaryWharf,伦敦的金融城,各大企业银行都在那里立有分部,真可谓寸土寸金。待黎君驱车赶到,发现对方给出的地址位于路透社总部旁边,装修气派,简直不像一个小小网络公司所能承担的豪华,心下的疑惑不禁又多了几分。
梁启生坐在檀木办公桌后,见了黎君,站起来和他握一握手:“黎先生,令尊恢复得怎样?”
黎君淡淡道:“托福,尚可。”
对方笑了笑,像是不介意他的冷淡,又说:“对鄙公司印象如何?”
黎君看了看四周,如实答:“奢侈至极。”
面前的男人便笑了,笑意深沉,“冒昧问一句,黎先生的前一位客户,就是中国快递的席总裁,他的办公室有多大?”
黎君看着他:“两室一厅,总共百平方米。”
“哦,那是在哪里?”
“我家。”
梁启生大笑,“黎先生好幽默。”
黎君但笑不语,一双眼睛似是要将对方看透。
梁启生收敛了笑意,示意他坐下,又说:“我公司最近想扩大生意面,最好垄断部分市场,黎先生怎么看?”
“很有野心。”
梁启生抬一抬眼,“没有野心,怎可能在这商场立足。”
黎君不语,仔细打量着这个人,明明一副文儒书生相,笑起来却有阴沉之意,眼睛里似有乌云,若真是相由心生,又怎可能是个简单角色。
对方继续说:“我在英国读的私立中学,后到美国哈佛进修,时势所迫,除了往上,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呵,人人都以为这是平步青云的一条路,其实最为可怕,一旦受私立教育影响,大脑接受面不知要窄多少,还有,从小被灌输要不惜一切手段达到目标,长大做事才会心狠手辣。
黎君礼貌地扬扬唇角,以示自己听到对方说话,还是不响。
梁启生见他不答话,也不勉强,推一份文件过去:“这是公司人员草拟的计划书,还望黎先生以及同事过目,如果可行,希望可以在两周内投入实行。”
两周内,我的天,黎君在心里呻吟一声,对方明显不想给自己留喘气的余地。
“至于资金方面,”梁启生又说,“完全不用吝啬,这是公司发展的长久之计,只要必要,黎先生尽管开口。”
黎君挑一挑眉,微微笑:“我会的。”
办公室里弥漫着战场的紧张气氛,人人皆低头苦干,黎君推门进来,不禁发笑:
“咦,你们是谁,我的同事都到哪里去了?”
众人抱怨:“还能哪儿去,都生出三头六臂躲起来了,留下我们进退两难。”
黎君将那份文件拍在桌上:“没时间怨天尤人,梁总裁下了命令,两周之内,他们要做这个行业的老大。”
维维安走过来草草扫了一眼,随即呻吟:“我的天。”
“诶,真是悲哀,我居然开始想念那美国人提供的免费香槟。”欧文语气酸酸地道。
黎君轻轻告诉他们:“这位总裁也去过美国进修,念的哈佛。”
“嘿!”
“更可怕的是,在此之前,他在英国读的私立中学。”
众人纷纷怪叫,“这种人,不是很有本事么,下次根本不该接他们的委托!”
黎君苦笑,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牢骚归牢骚,很快众人安定下来,恨不得将那份计划书挑成碎片,仔仔细细研究分析,得出的结论却是:尽管野心勃勃,凭这公司的实力,并非不可行。
“这下不光是那美国人的公司,这行业里面的小虾米都要如履薄冰。”
黎君用手揉眉:“垄断市场以后呢?随他们漫天要价,苦得还是消费者。”
“花钱的本来就是弱势群体。”

黎君苦笑,“是,所以不用替梁总裁省钱,若是有必要去中国谈判,切记要乘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
众人答应一声,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散开,只是盯牢了老板看。
黎君抬起头,睁大眼睛:“怎么了,突然对我这么感兴趣,恕我对办公室恋情没有好感。”
众人这才笑起来:“谁不知道老板心上有人。”
“见鬼,这不是八卦的时候。”
“不不,老板,那个美国人怎么办?”
黎君微皱起眉:“他还在我家里白吃白住,听见这事像是在听一个笑话,好得很。”
“哗,什么样的气度。”
黎君失笑。
众人又感叹:“真想不到会连续碰到两个如此有挑战性的项目,来这公司也算没白走一趟。”
黎君开玩笑地告诉他们:“那条老狐狸,他早就看我不顺眼,所以才接二连三出难题。”
“他也真是糊涂了,若是我们一个不小心将上次的资料泄露给这次的客户,岂不是将那美国人给卖了——商业道德在哪里?”
“诶,在商场,道德心时不时会出去度假的。”
黎君又摇头:“就算是老狐狸也没法拒绝这次的委托,人家并没有说是针对哪家公司,只是想扩大自己公司规模,弱肉强食本是自然界规律。”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不知是谁轻轻说了句:
“我们不会手下留情。”
众人面色皆很沉重,说出来的话像是有千斤的份量。黎君扬扬唇角,轻轻重复:
“不,我们不会。”
当晚,黎君坐在沙发上再次翻看那份计划书,不停地做着笔记,冷不防后面探过个脑袋:
“吃不吃空心粉?”
黎君当即将文件收起来,抬头:“不,我不饿,谢谢。”
话未说完,目光落到对方手里端着色香味俱全的意大利面上,化开的奶酪和番茄酱放在上面,香气四溢,正有些犹疑,席锐笑起来:
“我知道你是条件反射礼貌拒绝,快来,我不计前嫌。”
黎君坐到桌边,朝着他笑:“你的成语真的用得不怎么样。”
“嘿,语言最大的用处在于沟通,何必吹毛求疵。”
黎君慢慢吃着热腾腾的面条,感觉味蕾一个个活过来,不由得长叹出一口气。
席锐坐到他身边,拿了叉子分同一盘食物,又笑他:“看你,还说不紧张,简直就快生出白头发。”
黎君但笑不语。
对方问:“刚才在看什么,藏的这么急?”
黎君看他一眼,平静答:“商业机密。”
“诶,”席锐做出一副气馁的样子,“你看,才一天功夫就事事瞒着对方,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黎君终于忍不住,一口面条呛在喉咙里,对方替他倒了杯水,又坐下来,语气放得轻柔:
“你看,到时破产的是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黎君拿了餐巾纸擦嘴,随即轻轻道:“你不会破产,我对我负责过的项目都很有信心。”
席锐看着他笑。
黎君三两下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完,到厨房拿出一瓶雪利酒,一人斟了一杯,坐下直视对方的眼睛:
“梁启生的计划并不是特别针对你的公司,所以我们应该不会起任何正面冲突,但还请你万事小心。”
“咦,英人一旦和你客气,准没好事。”席锐随是轻松地笑着,眼神已经深沉起来,“他还能做什么?不外于扩大公司规模,抬高进价拉拢国内经销商,难不成还能垄断市场?”
黎君不语,一口一口啜着杯里的酒。
“我的天,”席锐悚然动容,“我的天。”
两人一阵沉默,黎君忽然看了看他,“我什么都没说。”
席锐突地笑出来:“对,不如玩那个游戏,我问问题,你只要点头或是摇头,这样就不算泄露天机,自欺欺人。”
黎君耸一耸肩,依旧保持缄默,席锐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垄断市场,天,这怎么可能,总会有人出手干预,零六年Tesco想收购Morrisons,市场股份超过百分之六十,政府终于出手阻止——”
黎君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赞赏,席锐便笑了,“唏,你以为我只是个爱玩的公子哥。”
黎君又耸一耸肩,“我从未这样觉得。”
对方叹一口气,“垄断市场,诶,垄断市场——”
黎君出口阻止:“没有人说过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打算。”
席锐用手臂垫着头,趴在桌上看他,低低地笑:“黎,隐瞒与否都没有任何区别,这就好比屠宰场里的鸡鸭总是要被赶去杀头,这和它们事前知不知道没有任何关联。”
黎君还是不响。
席锐干脆将脑袋在手臂上滚来滚去,嘴里念叨着:“怎么办,之前还能卷着铺盖回美国,可是我现在不想走了,怎么办?”语气像足一个耍赖的孩子。
黎君看着他,终于慢慢笑起来,“你其实一点不担心是不是?”
席锐随口答,“担心没有用,何必徒增烦恼。”
黎君微笑,“连欧文都说你好气度。”
“唏,那个彻头彻尾的英国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讽刺我。”
黎君只是笑着看住他,眼神里像是多了一种释然,席锐也笑,笑容里有安抚的意味。
是,有什么必要担心呢,两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逢事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根本不用怀疑对方的能力。
最终席锐举杯,轻轻和他碰一下:“祝福。”
黎君举杯:“祝福什么?”
“世界再无饥荒,武器统统失效,中东地区得以和平,还有,美英相处友好。”
黎君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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