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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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席锐开口时带着无奈的笑意:“我有权保持沉默,但我所说的一切都有可能被列举在法庭之上,对不对?”
黎君淡淡答:“你真的看太多电视剧。”
一阵低沉的笑声,却已经收起了玩笑的意味:“我会处理好。”
对方咔地挂了电话,黎君这才发现自己再次被**于股掌之间。英人做事讲究公平,哪怕在生意场上难免要隐瞒些什么也往往并不过分,何况是负责人和客户这样同一战线的关系。
税务科的凯利抱着资料走进来,刚推开门便‘哗’一声:“是什么事让我们一向淡定的詹姆斯愁眉苦脸?”
黎君摸了摸脸:“有吗?”
“有,看上去好似被至亲好友背叛。”
黎君苦笑:“没有的事。”
凯利将资料依次塞进复印机,按下几个钮,一面去泡杯咖啡:“是美国佬那个项目吧,我们正向海关交涉,至少要讨个说法。”
“于事无补,货物被扣在海的那一边。”
凯利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近,低声道:“这是不可靠消息,但据说是他家人的干涉。”
黎君高高挑起眉。
凯利接着说:“不知那些人什么来头,居然能让海关人员替他们效劳,说扣下就扣下。”
黎君失笑:在国内,只要关系打得通,倒不一定要有什么来头。这种推杯交盏间练出来的人情,又怎么和洋人解释。
待凯利走出去,黎君想想不妥,拨了一个电话给上司,试图探听口风,可惜那上司是个花白了头发的老狐狸,一句话将他打回原形:“詹姆斯.黎,你只需要做好本分工作。”
本分工作?本分工作是什么?黎君想到家里那只两磅重的火鸡就觉得头疼。
暂时将莫名的烦恼放在一边,黎君去信息部转了一圈,对方看见他欢呼:“少女杀手詹姆斯!”
黎君笑:“我突然想起我为何很少来这里。”
那人在电脑椅上转了一圈,双脚搁在桌上,故作潇洒地甩甩头:“快来看我辛苦两日的成果。”
黎君过去看,席锐所想办的公司网站已经基本成型,功能界面不比亚马逊或是EBAY差。拍拍对方的肩做为鼓励:“干得好,奥斯卡,这些专业事项的确需要专业人员来处理。”
奥斯卡有印度血统,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听说少女杀手最近升级为少男,不,帅哥级杀手。”
黎君手撑椅背望天,小小行事部里消息传的总是快。
奥斯卡大笑:“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詹姆斯,我为你感到高兴。”
黎君略带惊讶地望着他,这个印度小伙虽和他熟却很少过问他人私事,一向懂分寸。对方举起双手:“我没有恶意,只是詹姆斯,你也到了需要有个人陪伴你的年龄。”
“天,我是真的老了。”
“大好青春才不该浪费。”
黎君一脚踹在电脑椅上:“快替自己找个姑娘再来管他人闲事。”
奥斯卡哈哈笑着将他扫地出门,黎君在走廊里碰到正咬着一块三文治的维维安,当即走过去诉苦:
“今天我重温一句古诗词。”
“什么?”维维安好奇地看着他。
“‘黎家有男初长成’,我突然多出不知几个爹爹娘娘,一个个关心的全是鄙人的终身大事。”
维维安大笑,一口三文治呛在嗓子里,黎君尽心尽责地拍她的背。末了继续说:
“我真是碰见童话里有神秘背景的男主角,没准哪一天早上醒来他突然变成王子。”
维维安斜眼看他:“那你是公主还是骑士?”
黎君将双手插口袋里,“都不是,恐怕是那王子要征服的龙。”
维维安又笑。
黎君看看表,想起是午饭时间,正打算去咖啡店买些点心果腹,便看见凯利大呼小叫地从走廊那头奔过来:
“詹姆斯,找你半天!”
布莱尔重新上台也不会让这人露出更加惊讶里混着喜悦的神情,黎君不禁挑起眉。
“搞定了,海关那边都搞定了,那个美国人到底什么来头,居然一通电话就搞定了!不到两小时!”凯利的脸上透着一种兴奋的红晕,“天,他连连带给我们惊喜。”
黎君喃喃:“是惊悚才对。”
“第一批货物已经在来伦敦的飞机上,明天下午开始对送货人员的第一轮面试,从此步上正轨,可喜可贺。”
“呵,这样简单就好。”
好容易捱到下班,黎君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直接回家,打开门却看到一个人影窝在沙发上,西装扔了一地。轻轻走过去一看,席锐仰躺着,白衬衫几乎缩到胸口,双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英俊的侧脸此刻透出深深的疲惫和落寞,手里握着移动电话,似是已经躺了一个下午。
“抱歉,Chardonnay已经卖完,”黎君轻轻地说。
沙发上的人一震,呵,这个看上去一向警觉的男人居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接近。席锐看向他,努力地笑了笑:“没关系,火鸡还冻着。”
黎君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停留在对方不经意间露出的完美腹肌线条上,又觉得不妥,走过去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上。席锐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只是侧过头望着他,目光里似乎混合了许多的欲言又止,黎君则耐心地等他开口,沉默便这样蔓延开来。
“你的眼神似是要安抚一个迷途孩子,”席锐最终说,语气里已经带了笑意。
黎君看着他,“那么我会先问很多问题。”
“呵,是,人人都有问题,刨根究底是人类本性。”
“我是你的项目负责人,知道一些背景有利于我们工作。”
黎君好言相劝,对方的脸却已经沉了下去,不是怒气,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明知对方可能不愿提起,黎君还是轻轻说:“据说是你家人方面的问题?”
席锐便笑,也不问他从哪里得来信息:“是,我订的第一批货里面有婴儿用品和奶粉,他们以为我到伦敦不久便留下孽种,抑或脑子发昏要结婚。”
黎君微睁大眼睛,席锐接着说:“我并非出生于某某世家,家规却也颇严,他们一直以为我胡搅蛮缠是我的事,却万万不能留下我有辱家名的证据。”
黎君不知怎么接话,只是看着他,席锐笑着用手抹脸。
“你知道我怎么将问题解决?”
席锐突地又恢复那狡黠的神情,朝他眨眨眼,
“我送去一张你的相片,说这才是我在伦敦的恋人。”
黎君定定地望着他,直到确定对方没有在开玩笑,才起身去了厨房。
席锐在沙发上翻个身冲着他的背影喊:“喂,给个反应嘛,随便什么反应都好!”
黎君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杯白兰地,席锐这才笑得畅快,“原来你也不是百毒不侵。”
对方却将酒杯递给他:“你才需要这个。”
席锐不满,“你什么意思。”
黎君直视他的眼睛:“只有受到绝大冲击的人才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先喝点白兰地压压惊。”
席锐啼笑皆非地看着他。
黎君坐到他身旁,神情平淡像是不曾听到他所说的话,半晌才问出一句:“对我会不会有影响?”
席锐笑出声来:“我又不是黑道老大的儿子。”
黎君看他一眼,对方马上露出一种近乎哀求的神情:“黎,不要因此改变你对我的看法。”
“我和你相识时间太短,我暂时对你没有看法。”
黎君中肯地回答,对方却因此高兴起来:
“那么我还有机会。”
这次换黎君啼笑皆非。
“你是真的对我有**?”
“呃…”
用词太过直白,席锐微愣。黎君淡笑:
“见到一个谈得拢的人,有好感是正常的。”
“你听起来像一个心理医生。”
黎君但笑不语,席锐盯他看许久,挫败地叹口气。

“黎,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看见你,仿佛一辈子的寂寞都被挖掘了出来,恨不得立刻和你说。”
黎君挑眉,“或许我真该去做心理医生。”
席锐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白兰地,明明一副颓废的神情,举手投足间却依旧风度绝佳,定是从小训练而成,看来对方所说的‘家规颇严’恐怕只是过于轻描淡写。黎君看了他一会儿,重又拿起大衣:
“跟我走。”
席锐不得不承认他从没听到过比这更有媚惑力的三个字,连问都不问便跟着对方出了门。
黎君穿着黑色呢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高大却瘦削的背影似乎可以融入浓浓的夜色里去,却又是那样的清晰,像是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而显得自信,转过头来微笑时又分明是内敛的,席锐彻底被吸引过去。
“黎,你真不可思议。”
黎君面朝前方,目不斜视:“我一早听说美国人在夸奖别人时毫不吝啬。”
“可英人却总是毫不领情。”
黎君笑而不答,带着他熟练地穿过无数小巷,直到面前豁然开朗,席锐低低发出惊呼。
“夜市!”
身边的男人转过头来看他,英俊的脸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近乎温柔:“你可知道英人并不是毫不领情。”
“呵。”席锐的眼里闪出些许复杂的情绪,像是无法把目光从那些快乐无忧热闹的人群上移开,“黎,谢谢你。”
黎君只是微笑。
夜色已浓,两人先选了个火热的烧烤铺坐下大快朵颐,两串超大号牛肉串加上胡椒粉,似乎被周围的人感染,吃得简直毫无形象,席锐一早松开领口,又伸手去解开黎君的衬衫扣,对方便也随了他去。由于灯光特意被摊主调暗,朦胧地竟也能吃出烛光晚餐的感觉,其间不断有人来搭讪,席锐便干脆用空余的手围着黎君的腰做占有保护状,这才得片分安静。黎君却忍不住抗议:
“喂,搭肩的话随你,腰就不要了吧。”
席锐倒也不勉强,将手缩回来:“那你搂着我啊。”
黎君笑踹他一脚,再抬眼看他,那漆黑的眼眸里跳动映射着不远处的火光,已经有了几分危险的因素。
收回手,黎君喃喃:“欧文一早对我说过美国人是随时随地发情的动物。”
席锐喷笑:“我哪有?只不过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你。”
“这还不够?”
黎君作势打个冷颤,丢掉吃完的木棒起身要走,一只手又被对方拉牢:
“别生气,也别对我有偏见。”
低低的言语,几乎听不出是恳求还是命令的语气。黎君却只觉得对方的手冷的要命,这个男人在出门时只披了件西装,自然抵不过伦敦的秋夜。
“来,带你去看别的。”
黎君觉得自己的语气似是在哄一个小孩,对方也不恼,笑笑便站起身来。
“很暖。”
席锐低声说一句,握紧了他想要放开的手,甚至变本加厉地和他十指交缠,一种似电流般惊悚的感觉瞬间穿透黎君全身。
“别紧张。”低沉近乎温柔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让黎君不知该如何反应。
席锐见他不答话,故意逗他:“初恋时没有这样拉过女孩子的手?”
黎君吐出一口气,平静地看向他:“什么初恋?”
这次轮到席锐发愣,站在原地,差点被黎君挣脱。
三两步追上去:“我根本不信没有人追求过你,或是你没去追求他人。”
黎君头也不回,“我兴趣缺缺。”
席锐几乎紧追不放:“那你会对别人如此容忍么?”说着举起他们紧握的双手,在火光和灯光的相互映叠下从指缝里透出微微的红色。
黎君看他一眼,尚未回答,旁边**一个幽魅的声音:
“两位先生,何必争论,来测测你们的爱情前程。”
两人一看,原来是个吉普赛女郎,坐在小摊上,手持水晶球,包着头巾只露出一双黑亮无比的眼睛,似是有隐隐的笑意。
黎君不置可否,席锐倒很无所谓:“那你测测。”
那女郎将水晶球推给他,席锐将黎君和自己的手重叠压在上面,嘴角微微噙着个笑。
只见那女郎看也不看,直接说:“你们会被认可。”
黎君不禁莞尔:“那是自然,一九六六年起同性恋在英国就不是罪,何况零六年英国才刚颁发同性结婚法规。”
那女郎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席锐凑近悄悄用中文说:“原来你想和我结婚。”
“只是习惯性的反驳而已。”黎君淡淡答。
两人转身欲离去,吉普赛女郎出声叫住他们:“这位先生。”
黎君回过头,那女郎说:“不是你,是另外一位。”
他笑笑,又转过头去,隐隐听见她对席锐说:“把握机会即可得到幸福。”
走出两步,黎君不禁开口:“都是陈腔滥调。”
身边的男人却一直微笑:“所以才是金玉良言。”
广场中心有篝火,两人走过去取暖,随后音乐响起,被一群人拉着排队跳康茄,平时早九晚五严谨得不得了的上班族突然跳起夏威夷舞蹈,大家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席锐已经一早把西装脱下绑在腰间,放肆地拉着黎君一圈一圈旋转,像是乐不思蜀的小孩,周围的人纷纷拍手叫好。
“再转下去晚饭会倒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片刻休息,黎君撑着膝盖喘息般地笑,用手擦额头。席锐也笑:
“我最喜欢你这点,平时看上去中规中矩斯文本分,该疯狂照样可以放开全世界。”
黎君大笑,“你好像很懂我。”
“别这样冷淡,黎,你知道我并非虚情假意。”
黎君但笑不语,被席锐从后面抱住。
被一个身高体格都相差无几的男人抱起来的确感觉有些奇怪,席锐却很自然地将头扣在他的肩上,说话时一阵颤动窜过身体各部位:
“黎,有时我真喜欢你。”
“还好只是有时,我还以为你真的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席锐一阵轻笑,吐息划过他的耳朵,突然又在他颈边印下一个轻吻,黎君微微僵硬起来。兴趣缺缺不代表没有感觉或是没有反应,偏偏他又极少放纵别人对他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
“你好像真的未经人事,天,黎,这让我怎么敢相信。”
黎君好笑地皱眉:“你是说我太过青涩?”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看你,黎,你充满惊喜。”席锐轻轻地道,“真的没有人追求过你?”
黎君毫不避讳:“有,但往往站在我面前闭上眼睛等着我去吻她。”
席锐大笑,一双手臂将他围得更紧:“我明白了,你只是想被人爱。”
黎君微微扬起唇角:“谁会不希望被人爱。”
身后的男人没有回答,停顿了一会儿,突然细细吻起他的耳廓。黎君微震:
“老兄,收敛点。”
“你难道不想——”
“不要说。”
“我可不可以——”
“不。”
席锐又好气又好笑:“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黎君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动作并不粗鲁却带着不可让人反抗的意味。回转身,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席锐,记住男女始终有别,你用来捕获他人芳心的招数对我不会有用,只会让我感到厌烦。”
席锐一愣,几乎笑出声:“喂,那至少让我和你上床。”
黎君啼笑皆非地望着他。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花花公子?我对你……”席锐摇头,“算了。”
“这种台词肥皂剧里出现太多次,听见都令人全身不适。”
席锐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所以说上床最直接。”
黎君立刻答:“那么小心我在你的公司项目上做手脚,让你破产。”
席锐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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