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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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追问,在我头顶笑了笑,问:“好些了没有?”
“差不多了。”我说,“那斧头很吓人。”
“抱歉抱歉。”他笑着紧紧拥住我,“我只是觉得,有些话等到明天说就不好了。”
“什么话?”我问。
他看着我笑,脸上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般的神色一闪而过,我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好像理解错误了,我刚才说你闹别扭,不是指你不答应和我回去这件事,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很认真。我说的闹别扭,只指你睡到床边去这一点。”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
他凑过来亲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觉得既然没有答应我,就要和我撇清关系,不睡在一个地方,你还是这么可爱。”
“目前还算可爱,再过几年想也不能够了。”我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如果生气地反驳他,他会很开心。
他的眼睛仍是一派笑意,但里面似乎包含了些别的东西,说起来,他刚才一直以来的态度,都让我觉得他在看着我的眼睛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在你跳下床之前,我还一直很高兴。”
我询问地看他一眼。
“你不是承认了以前喜欢我?我很高兴。”他居然好像是有点羞赧似的在说,我楞了下,这才知道刚才的几分钟内,他那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害羞态度的来源。
不过我还是不解,问他:“为什么高兴?”他说的是爱我,但我既没回应爱他,也没说现在喜欢他,仅是一句过去的喜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的眼中洋溢着笑意,深深凝视过来,这回眼中完全没有一丝害羞,反而让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没多久之前,你连以前喜欢,也不会肯说出来。”
我回想一下两个月前,一个月前两人相处的状态,的确是这样。
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所以我正高兴,”他把下巴在我脸侧磨蹭,“你突然坐起来说要分手,然后跳下床,我楞住了,都没有去追你,因为突然受了打击。”
“是这样。”我低下头。
“我有点伤心。”他说,“你动不动就和我提分手。”
“对不起。”我认错。
他摸了下我的头发,微屈起比我大一号的身体,把头搁到我肩膀上,受了委屈需要安慰的大型动物一般:“以后不准再这么对我。”
“好。”我顺手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他没有说话,头在我肩膀上靠了两秒种,接着把我的手拉起来,让两人的身体稍微分开,看得到彼此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有磁力,我的目光被他牵引着走,全部注意力都被深深吸引到他眼底。
“还喜欢着我,对吗?”他问,语气既不傲慢,也不委曲求全,像只在平静地叙述事实,但其中又包含了喜悦和爱意。
他的态度没有让我赌气的诱因,我于是诚实地回答:“对。”
挺起胸膛来直视着他。
“发生了刚才的事,是我不对,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是想永远和你这样走下去,只有你。”他缓缓叙说,语调低沉,目光严肃而温柔。
我把目光下移到他的胸口,想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面对他:“我,是愿意。”
说完移开了目光。
对面的人微笑起来。
“那么,以后不准随便说分手,再犯一次,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好和你说了,明白吗?”
前一秒还笑意盈盈,后一秒就充满了威严,他注视着我,问道。
“知道了。”我被他一看,乖乖作答。
“也禁止一个人跑到别的屋去睡,要给我解释的机会,两个人有话好好说。”他大概满意我上一题的答覆,因此露出点微笑,放缓了语气。
我点点头。
现在我有什么办法,既然决定了呆在他身边。
这决定虽然仓促,但似乎,我只能如此,考虑到他,考虑到自己。
“说‘好’。”他执拗地要求。
不由按照他说的做,回应了他:“好。”
他露出完全的笑容,摸了摸我的头发:“饿不饿?说了这么久的话,吃点东西。先前说的面,你最近很喜欢,要吗?”
“我现在想吃煎饺和凉拌蔬菜。”我说。
这两样东西比面麻烦多了,但他一定会帮我做。
果然,他笑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马上做。你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一起去吧。”我说,“我来帮忙。”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然后揉起我的头,夸奖道:“不错不错。之前做煎的东西,你都只肯吃,不肯进厨房一步。”
“会有油味。”我皱眉。
“只有少许。”他保证,向我伸出手来。
我把手指分别放进那只摊开的大手的指缝中,和他十指交缠,然后攥紧他的手,随他走去厨房。
就像他认为无论如何今晚要见到我、和我说话,而劈开房门一样,我也因为觉得这时候必须和他在一起,而愿意忍受油炸食品时的味道。
他的手艺仍然不错,吃好之后,我去洗碗。
我一直站在水池前,过了不久,他跟进来,从身后抱住我。
从单纯地亲吻头发和脸颊,到要求我转头回应落到唇上的吻之后,他的手伸进衣服里来,用手指撩拨我的身体。
他手指到的地方,发烧一样的火热。
我颤抖着,来不及洗完手上的盘子,便软倒在他怀里,被他拖去卧室的床上。
上了床后,他半躺下,让我背靠着他,躺在他怀里,慢慢地一边剥去我的衣服,手指在我身体上游走,一边用他那蛊惑人心的嗓音和我说话。
“喜欢吗?”他爱抚着我的腿间,在我耳旁低语。
“嗯。”我在他手下挣扎起伏,困难地回答。
“喜欢刚才我做的饭吗?”他低声问,手微微加大力道,仍是不疾不徐地抚摸我。
这时候为什么问这个?我只能用不成调子的声音回答他:“还不错。”
“喜不喜欢被我这样抱住?”他继续发问。
相比我,他的声音十分冷静,不过,温和的表面下,似乎也蕴含*热的能量。
我似乎总是不能抵挡他的身体。
“喜,欢。”我用手摸索着,终于抓住他的一只手,催促地推了推。
“眼睛都湿润了,很好看。”他加大手上的动作,笑了笑,吻吻我的眼角,另一只手持续不断地抚摸我的胸口,“那么,喜不喜欢我?”
我睁开眼睛,向后看他一眼。他才是真的好看,相貌正好是我喜欢的那一种。
他正等待着我回答。
于是我点点头,答道:“喜欢,你。”
听到后一个字时,他支撑着我的身体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接着,他笑起来,低下头,脸和下巴与我深深接触,手臂也搂紧了我。
他说了句什么,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是那句他说过许多遍的“我爱你。”
现在这句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或许是因为有什么事情稍微改变了,对比之下,我明白地听出比之前要多的爱意和透出的自信来。
“嗯。”我的头向后仰,把全身大半的重量放到他身上,靠住他,手放到他的腿上。
他突然停顿下来,低头看着我,温柔的目光落到我脸上。
他似乎想说什么,正在心中斟酌。
我想了想,他大概是想反问我是否爱他。
我不爱他。如果他问我,我一定照实回答。
我的性格,一旦回答他我并不爱他,把气氛弄僵后,不管我们两人现在的状况如何,我一定要推开他,下床离去。
即使现在身体如此炽热。
我已经准备这样做,他却冲我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以为他想明白了,接下来不会说话,只会继续刚才的,因为我和他现在的状况,两人还是尽量不要分开为好。
但他却又开了口。
“试着爱上我,不要怀疑我,要信任我,好吗?”
他灼热的手抚摸着我的身体,好看的眼睛离我很近,一贯好听的声音说起话来,平静又温柔,含着热气,吹拂在我脸上,极具有劝诱的味道。
但我还是没办法回答他。
想了想,正要开口,还不知道自己将说什么,或许只说得出一个“我……”字,他阻止了我:“不要紧,现在不回答也没关系。”
说着,他欺身过来。
我在热的海洋中浮沉起伏。
看他那么快乐的样子,真想去找女孩子。被他紧紧拥抱的神思恍惚间,我这样想着。
不太久之后他就结束,然后帮我做了清理工作,他现在似乎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而是顾及我的感受,有所节制,--对他来说算有所节制,对我来说不算,比我认为自己能承受的量多出一些。
平躺回床上,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记起上次找女孩子时他那么难过,仔细地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看他伤心的样子。

上次也答应了他,和他在一起时,不找任何别的人。
刚才那想法只得作罢。
似乎也没有别的人能比他更好,可以预见,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在平时,还是在互相拥抱的时候,一定会想起他来。
没有人的拥抱比他更浓烈,更让我安心。
看来是只能和他在一起生活了。
和他在一起感觉很好,任何别的人也不能再让我觉得,两人呆在一起如此熟悉而自然。
但我现在并不完全信任和喜欢他,我想一辈子也不可能了。
不过我也知道,他对我似乎是势在必得,他说我会走,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只是在说闲话时宽我的心而已,雁过留痕,哪有他找不到的人,前三次出逃都被他找回去,就是明证。
并且俗话说事不过三,我还是有一些害怕,如果再走,被他捉住,他会不会再容我,我已经不害怕死,但我害怕他可能会使出来的那些手段。
我现在没有亲人,如果被他杀死,被他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寻找我。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是一个人。
年纪越大,经历的事情越多,和他打交道越久,我越害怕。
如果他不放,我就不能离开他,但我更害怕的是,万一他真的放手时,我已经离不开他,那怎么办?
所以我一定不能让我自己造成那样的局面。
即使现在看起来他很有可能是真心,我也不敢冒险。
想清楚底线和原则后,我不再多想,和他如往常一般地相处。
他仍然花大量的时间和心思在我身上,就我所知,没有我认识和知道的任何一个人,会花费这么多在恋人身上,远远超过我可以给他带来的一切价值。
不过,无论如何,我的原则在那里。
所以我很安心。
虽然决定了和他在一起,但目前,要么他过来,要么我过去,仅此而已。
他说周五有工作上的事,要推迟过来的一周,我一个人吃完晚饭,看一部有些恐怖的推理连续剧。
每个故事都很精彩,悬念很能吸引人看下去,我就一直看。
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始终觉得有些害怕,看着电视,想吃点零食。
如果他过来,会给我带一些吃食,我们也准备一起去买些东西,但他没有来,屋里现在没有别的食物。
我翻了翻,只有冰淇淋,也只好凑合了。
电视节奏太紧张,引人入胜,我不知不觉吃了很久,虽然我吃得慢,半天才吃一小勺,但发现肚子凉得难受时,我已经断断续续吃了好几个小时的冰淇淋。
吃的总量并不是很多,但是肚子不舒服。
不过也还没有严重到要看医生的地步。
我尝试了下,发现自己不想吃药,连温水也不想喝,于是关了电视,爬上床,蜷缩着抱住被子,想睡着了让自己好过一点。
但因为肚子里还没有消散的冰的温度,我一直醒着。
很难受。
这样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清醒着,也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往事。
似乎是先前摄取的水分过多的缘故,我流了泪。
很久才好。
这一刻,在这黑暗中,真的再不想和他在一起,所有不违抗他,积极生活的念头都消失殆尽。
为什么要辛苦委屈自己和他在一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我其实,很讨厌他。花花公子也好,不通世事也好,我喜欢那个年轻而单纯的自己。
他现在对我固然好,我没有任何的不满意,但当初其实我应该刺死自己,而不是去杀他。
如果我预料得到现在的事,如果我预料得到现在这一刻我的感受的话。
正把被子抱得更紧一点,想如果在床上小幅度地翻滚一下,是会增加还是减少不舒服的感觉,门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熟悉的进门节奏,是他来了。
也许是因为注意力被转移,肚子的痛苦减轻了。
他沿着客厅走过来,我望向卧室的门口。
快到卧室门,那脚步声的频率加快,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吵醒你了?”他问,走到床边来。
我在床上动了动,小声答:“没有。”
“事情一结束,还是过来了。”他的声音带笑,“想过来这边睡。”
“嗯。”我答。
“你生病了?”他突然这样问,马上摸到旁边的开关,开了灯,站在床边打量着我。
分明平时我也有很多时候这样不冷不热地和他搭话,不知道他刚才怎么听出来的。
我说:“我吃了很多冰的东西。”
他做的冰淇淋。
他慌忙探向我的额头:“吃了多少?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像没有发烧。”
“吃了没多少,”我答,“不要紧,马上就会好了。”
他再观察我一阵,似乎同意了我的说法,在床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他可能是怕摸到我会让我不舒服,并没有碰我,只坐在床边看着我,平时他都会来摸我的头发。
“还好。”我被动地答,其实不怎么想说话。
他在床边坐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肚子突然一痛,我像虾一样蜷缩了下身体。
他立刻紧张起来:“我叫医生。”
“不用。”我拉他的手。
他没说什么,那边床一动,他上了床。
小心地进了被窝,他一手抱住我,伸另一只手确认了位置后,开始帮我按摩肚子,用掌心揉着,一下一下轻柔地打着圈,让我的胃部渐渐回暖。
我缩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不舒服,连热水都不想喝,抱住他,要觉得好点。
慢慢地,觉得好起来了。
告诉他可以停下来,他仍然继续手的动作,只不过节奏比刚才更缓慢,用的力度更轻。
“以后少吃点冰的东西。”知道我缓过来了,他开始说话,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关心。
“嗯。”我点点头。
“最好不要吃。”他又加了一句。
我仍然点点头,不想多说话,现在没精神。
他揉着我的肚子,难受的感觉慢慢消散,我渐渐睡着了。
他的手臂和胸膛包围着我,温暖厚实。
我能够忍受老年的时候自己孤单一个人吗?不能。
有谁能比他更好吗?没有。
有谁会为了给我看他的诚心,把命交托出来;也会在我自己吃多了冰的东西而小小地痛苦着的现在,这样花费时间和精神尽力地安慰我?
我只好回抱他。
即使他在被刺伤而生命垂危的时候我也不会;以前的很多时候他做出更让人感动的事情时,我也不会;但是现在,我把他当做唯一的亲人。
虽然没有答应他过去,但我继续注意着总公司的那件事。
没有想到,调令那么快就批下来了。
我只是问了一下师傅关于调职的事情,因为他是这个公司里我唯一可以谈这件事的人,不想我还没有说完想说的所有话,他马上对我表示理解,说他早就在帮我留意这件事,他认为我的家乡在那边,迟早应该回去,还说这件事就交给他了。
我受师傅的恩惠本来就已经很多,这次他更是热情地帮我奔走,我完全说不出违逆他的话。
师傅其实不比我大多少岁,但永远一副很可靠的样子。
想起来,那个人也是很可靠,不过和师傅不同,师傅是凭借自己的专业技术,在工作上很得公司信赖,而且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热心地帮忙,平等地对待他们。
那个人对人,总有些居高临下的样子,虽然并不让人讨厌。
我成不了他那样的人,还是以师傅为目标比较适合现在的我。
不知道是否该和他提起,但调职的事还不一定能成功,我和他也不是在一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的时候可以尽情商议的关系。
最近我不想去他那边,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我什么,每周准时过来报到。
平时他不来,我一个人的时候,因为想到即将要过那边去,我心情不好,也不想出去,但在家呆着,总是觉得屋里少了一个人。
越来越习惯身边有他。
他在的时候,也的确不会无聊,心情会比平时好一些,即使看到他会想到以前的种种事情,但他带来的好的情绪实在太多。
晚上躺在床上,即使想事情,有他在一旁,挨着另一个人的身体,想法也总要乐观正确些。
我上床后一个人朝着窗外发呆,过了一会儿,他也从我身后上了床,凑过来问我:“在想什么?”亲了亲我的脸。
今天这边下了很大的雨,他来时没有带伞,被淋到,才从浴室洗了澡出来。
“在发呆。”我答,指阳台:“湿的衣服已经洗好了,晾在那里。”
他洗澡时,我帮他用洗衣机洗了衣服。
“谢谢。”他笑着,轻声答。
“冷不冷?”我转过头去问他。
“洗了澡不冷。”他笑得迷人,答不冷,却一把紧紧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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