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evolt 起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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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霎之后,弥斯带着沙恩回到了藏书馆。
所幸,那场未曾进行的审判只是虚惊一场。在他们的费力辩解下,圣殿卫士们总归是接受了他们的说辞。
“刚才那阵仗真是吓死人啊,大人!!圣殿卫士们都拿着斧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在主的份上!我都以为我要死了!!”惊魂未定的沙恩似乎仍未从刚才的那场闹剧中恢复过来,喋喋不休地向主人表达着自己的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公爵大人的信使还携了邀请信件过来,恐怕刚才就真的要被定罪了啊!!!”
弥斯扶额坐回了原位,他也依然还在庆幸刚才造成的混乱没有酿成什么大祸:“在我看来,他们也是念在你实在不会骑马的份上才勉强作出了谅解吧。谁能想象得出,你骑马擅闯费兰多卡萨的中央教区,仅仅是因为骑术太糟没法让马停下来了?!”
尽管弥斯没有明白地作出责备,沙恩还是听出了话语间的责备意味。
“……非常抱歉!真的万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大人!!!”
“虽然我很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沙恩……”弥斯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擅闯中央教区这种事情,以后绝对绝对不要再犯了!这不是玩笑,是很严重的事件。”
“您教训得是!!!我一定会注意的,大人!!!我向您保证,绝对!绝对!不再犯!!!……”
为了表达自己悔过的诚意,沙恩只得高仰起头,闭上眼睛,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响亮的声音回应,活像个挨了骂的五岁小孩儿。
“好了好了”弥斯的语气缓和下来,“泽文老师的信你带来了吗?”
“在这里,大人!”
听到这里,沙恩急忙从衣袋里掏出了从露丝雅儿腿上解下来的小纸卷,一边还不忘补充道:“还没有解开过的!”
弥斯只是笑了笑,“就算你打开看过也完全没有关系。”
“诶,那样肯定是不对吧……”
“因为那是连我都未必能看懂的东西,”弥斯耸了耸肩,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纸卷,“在你学会古语之前我根本毋需抱有这种多余的担心。”
“诶?连您都看不懂吗?!”
弥斯没有回答,只是当着沙恩的面摊开了纸卷。
果不其然,又一个难解的古语单词跃然纸上。
raeva。
“它在古语中的含义是‘南’。现在,你明白这封信在说什么了吗?”
“完全无法理解,大人……”
“就是这样。”弥斯耸了耸肩,“对了,奥薇萨的邮驿所你去看过了吗?有从北方来的信件吗?”
“有的!有的!”
“啊!快给我!”弥斯的脸上马上显示出了莫名的喜悦,“是从梅耶撒来的吗?”
“是的,大人。”说着,沙恩将从奥薇萨取来的信件交在弥斯手上。很显然,这份比露丝雅儿带来的那封要厚实许多,透过纸的厚度仍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字迹。
但当他瞥见封蜡上的纹章图案时,他的表情变得略显失望。
“是维里安男爵的回信。在此之前我已经往梅耶撒寄过数封来信了,这才终于等到回信了啊。”
“那是您在家乡的熟人吗?”
“维里安男爵是梅耶撒的管理者,一位平易近人的老贵族。不仅仅是我家,几乎梅耶撒所有的人都受过他的照顾。”
“听起来就是位很好的大人呢。”
弥斯点了点头,合起了信文,“那位大人亲自作了代笔,为我的父亲和母亲传达了他们的关心。父亲因为不识字的缘故,没办法自己写信;母亲虽然识字,却也很久没有写过信了。总之他们都还安好,这样的话我也就安心了。只不过……”
说到这里,还半张着嘴的弥斯却戛然而止。他的脸上忽地浮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下意识地抬起手,向自己的脑后探去。
依旧,黄金的触感与白银的果然还是完全不同。
仿佛在自言自语似的,弥斯的语气忽然轻微了许多,“这样就算是收到了信……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吧……”
“……啊?大人您指的是什么?”
“啊,没什么。”
弥斯立刻挠了挠头,傻笑着想要糊弄过去。作为他的侍从,沙恩对此自然也是无可奈何。
“啊!糟了!说着说着我差点又给忘了!!”这时候,沙恩终于猛然想起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嗯?”
“公爵大人的邀约!这件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噢!”弥斯一拍脑袋,也急忙抓起自己放在一旁的衣袍,急急起身想要出门。但还没走出两步,他却又停在了那里。
“怎么了,大人?得赶快啊!”
“等我一下。”说着,他又返身回去,从书堆中抽拣出一本不算太厚实但封面却极其老旧的书,夹在腋下之后便又快步朝藏书馆大门一侧的管理处奔去。在那里坐着一位身穿长主教服的教士,一手拿着一片玻璃透镜,正低垂着头,聚精会神地端详着面前桌上的几份晦黄的文书,似乎正在作某种极精细的对比;他持着鸦羽笔的另一手当然也没闲着,像是在抄写着文书上面的字迹。
“尊敬的阁下!这本书,可以允许我借走吗?!……”
那位牧者像是很不情愿地将目光从透镜上移开,慢悠悠地抬起头,渐渐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等等……您不是……嘉德雷阁下吗?!”
随着经由玻璃窗渗入室内的阳光逐渐打在那位牧者的脸上,对方也逐渐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噢!我还说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弥斯,有段时间没见了吧?或者,我该称呼您梅耶尔大人?”
“您就不用太客气了,嘉德雷阁下,如果不是您的帮助的话……等等等等!现在可不是寒暄的时候!我必须……”
“别急,别急。你是想要借这本书吗?《公平的罪行(ursair’al horna)》,奥卡尔德瑞恩(auccar derane)?我想想……”
嘉德雷主牧,不,如今已经是嘉德雷主教了,他那不紧不慢的慵懒语气却还是照旧。
“……这本书可能有些年份了……主要是考虑到藏书损坏的可能,一般不能就这么让你拿走啊……”
嘉德雷阁下还没说到一半,弥斯已然急得直跺脚了,完全是一副憋急了尿似的狼狈表情。
“但!拜托了,阁下!这本书我还没来得及读,但我总觉得这本或许,不,这本一定很重要啊!!!”
“……不过我想,就这一次,为你破个例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真是万分感谢!!”
“记得要完整地还回来啊,梅耶尔大人,否则,我对教廷也不好交待啊。”
嘉德雷主教说着,对他报以亲切的微笑。
“谢谢您!帮了大忙了!”
弥斯仓促地点了点头便立刻冲了出去,一路小跑直到跨上等待在教区门口的雪影的背,朝费兰多西亚圣宫的方向奔驰而去。
几霎之后,弥斯终于冒冒失失地冲进了费兰多西亚圣宫的会客室。他刚打开门,只发现德雷希兰吉尔公爵已经早早地在此等候。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这位英俊且受人尊敬的公爵眼睑之下似乎涂上了两抹不甚明显的深色。
“噢,弥斯,来了吗?”
“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怠慢……”
但兰吉尔公爵只是摆手打断了他的道歉,又示意他正对自己在桌对面坐下。他就坐后不到两倏,一位女侍便端上来一杯醉香四溢的苏雯娜酒,呈在弥斯的眼前。
“这……大人,如果是正事的话,也许不应该一边饮酒一边……”
“不想尝尝吗?这是从百年前窖藏至今的顶级殷红苏雯娜酒,听寇林说你很喜欢这些。”兰吉尔公爵的笑容轻松且随意,似乎并不像是要谈正事的样子,“在这费兰多西亚圣宫,放肆享用便是,没有顾忌的必要。如果你能感受到家一般的放松惬意,那么我也会很高兴。”
“……谢谢大人。”
弥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不得不说,那杯酒的香气美好得吓人……只不过,他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那杯酒。弥斯自认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在贵为公国之主的圣公爵府上做客,他无论如何也放肆不起来。
“如果您是有事唤我来,那么骑士弥撒铎梅耶尔随时听候公爵大人的吩咐。”
兰吉尔公爵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其中也蕴含着些许无奈,“你又再一次拒绝了我的好意,果然是雷的门徒。你们这样的人啊……有时我总弄不懂。”

“……如果给公爵大人带来了困扰的话……”
“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毫无前兆地,兰吉尔公爵突然用严肃且毫无笑意的语气如此说道。
“……敌人是谁?”
弥斯倏地站了起来。
“先别心急,听我说完。”
兰吉尔公爵微微抬手,再度示意渐趋兴奋的弥斯坐回原位。待到弥斯坐定了,兰吉尔公爵的话语却骤然低沉了许多。
“帝国的威望,如今正面临着空前的危机。我们已经被战争包围了。”
“您是指……发生在东边的事情吗?”
“嗯,看来你也知道发生在诺夫兰萨公国的事情了那是当然的了,如今即便是教廷也无法再将如此严峻的消息压下去了诺夫兰萨公国的半数领土已经沦陷,帝国的北部海岸线已经遭到了彻底的封锁。整个公国的秩序正危在旦夕。”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我听说了一些传闻,说是关于亡者复活的异象。”弥斯稍作沉思,一个想法突然划过了他的脑海“……不过,帝国似乎已经将此事正式交予风暴骑士团来解决。……这么说来,这意味着我有机会以一个骑士的身份,再次与泽文老师和莱格尼斯大人他们并肩作战了?撒莱亚!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我当然会欣然接受这个任务!!”
“看来你也是个恋旧的人啊”兰吉尔公爵露出了会心的一笑,“不过,需要你和你的部队的并不是东方,而是南方。”
“南方?”
“正是。”兰吉尔公爵忽然收起了笑容,皱起了眉头,从口中吐出的气息仿佛也忽地凝重了许多,“五日之前,南方科维尼人的叛乱,又一次爆发了。”
“什么?恰好在这个时候?在诺夫兰萨公国陷入危机的时候?”弥斯咬了咬牙,“这帮卑鄙的家伙,真会挑时机啊!”
“恐怕,这并不仅仅是巧合而已。”
“距离斯顿托克的惨剧还不到四十年……”
说到这里,弥斯片刻地愣了神。他忽然意识到,此刻他面对的正是那个他曾经思考过无数次却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您的意思是,我要作为镇压者,前往南方平定科维尼人的叛乱?”
在那个瞬间,索伊和尼伦萨迪尔的面孔隐约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但兰吉尔公爵又一次否定了他的猜测。
“发生在南境的叛乱理应交由维奥芬妮的公爵伯恩维宁大人来处理,交由驻扎在南方的常规军团皇家狮鹫军团来镇压,这部分本来也并非我必须操心的事务。我作为费兰多卡萨的辖理者,如果过分介入其它公国的事务,想必会引来不适合的猜忌吧?然而这次恐怕我也非介入不可了。这是一次无法与皇家狮鹫军团协作的军事行动,一次机密的军事行动。你必须率队前往南境,找到并为我带回来一位对帝国的存续至关重要的人物”
听到这里,弥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无论从兰吉尔公爵的神情还是口吻,他都心知肚明,这是一次非比寻常的行动不,足以让费兰多卡萨圣公爵紧张到这个份上,那必然是个绝不允许失败的任务。
“皇子希洛宁圣卢塞安(syronin el’lusyan),一位持有神圣血脉的牧师,同时也是当下神圣帝国帝位唯一的适格继承人。”
自部落时代便延续至今的神圣血脉一共有两支
承袭于“梅亚尼王”伽尔,代表神圣帝国世俗权力巅峰的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以及,蒙恩于“牧羊人”冈萨尔,代表费兰铎教至上教权的圣冈萨尔家族。
神圣血统是凡人得主拣选的明证,是主赋予的天生统治资格;得传此血脉者,无一不享有岁月难敌的寿命、鉴明万物的智慧和超越凡俗的生命力量,以这种方式保证他们必然成为选民们称职的支配者。
但这种天生赋予的权力是有代价的。
要将这种超凡的血脉延续下来,是有代价的。
因为并不是每一位凡人女子,都有资格为这两支血脉诞下健康的子嗣。
这种资格并不是抽象的、诸如权势地位上的东西;那是一种现实存在的壁垒,是一种神秘莫测、难以解明却又客观存在的规则。
而作为那难解规则的结果,神圣血脉的承袭者寥寥无几。
这也正是为什么当第二皇帝之子,“堕落者”圣铎斯洛瑟雷尔三世被证明不适合领导主的选民们,在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的血脉里却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选。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圣天使拉斐尔将这第三支神圣血脉赋予给了期望着新的领袖的选民们。
那便是圣卢塞安家族,第三皇帝的家室,最年轻的神圣血脉承袭者。
狮王之后。
“当今陛下仍没有诞下继承人,因而,这位年轻的皇子目前便代表着帝国的未来那是个善良、优秀但却太过天真了的孩子。但不巧的是,战争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南方巡游,试图用自己的双手为那里的穷人根除疾病那孩子始终相信,主赐给他这样的特权是为了让他能够救赎地上受苦的人们。”
“但……”一下子被交付予如此重大的任务,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回答的时候弥斯也不免有些结巴,“……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任务,会交给我这样毫无经验的指挥者呢?”
“不,恰恰相反,我需要的正是你的经验。”
“我的经验?但……”这样的回答更让弥斯陷入了迷茫。
“似乎,你还无幸亲眼面见过帝国的皇裔……但如果我提起另外一样东西‘天使之手’,你应该不会说不知道吧?”
“您的意思是……”
“如果只是普通的叛乱,那么这不过是多此一举但这次形势不一样了。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次发生在南方的叛乱会与发生在东方的奇异灾祸毫无干系。”
兰吉尔公爵的神情变得愈加地严峻,以至于,那位历来沉着温和的大人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要知道,我所担忧的并不是一般的敌人,而是能够击破‘天使之手’的敌人。”
“恶魔?”
“对此我也不曾了解,那应该是你们的专长。”兰吉尔公爵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下来,但他仍然没有归座。他缓缓地直立起身,缓缓走近窗边,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掩饰着自己内心焦灼的不安,“对于帝国在南方的领土,我也不曾有过多少了解,关于这部分我恐怕也无法提供给你太多的信息;但这件事牵涉甚多,我也会尽我所能,全力协助你在南方的行动。考虑到事态的特殊,我已经向伽尔撒为你们申请了全装重甲的特别许可。我也与赫尔弥尔(helmiere)大人商议过了,在洛法里安大人被解职之后他是现在的黎明之星军团统帅,他同意了派遣两支步兵中队和一支军械师小队、总数二百二十人作为你们的支援部队,他们将完全接受你个人的指挥。”
说着,公爵稍作停顿,侧过脸、背过略显黯淡的阳光,将视线投向弥斯,仿佛在观察着他的态度。
“即便我给了你这么多人,你依然要记住,这是一次机密的行动。即便在伽尔撒也没有太多的贵族确切地知道殿下在南方的消息,而如果帝国的敌人们原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更不希望他们会知道。为了皇子殿下的安全考虑,我希望你能谨慎行事。”
弥斯并没有立刻作出回答。他等待着,等待着兰吉尔公爵接下来或许会进一步作出的其他吩咐。
但公爵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他回过头去,继续面对已被掩蔽大半的阳光,望向窗外逐渐浓厚的滚滚乌云。
“……我所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而已了。”
“我明白了,大人。我一定会把殿下带回来。”
公爵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你就可以离开了。……噢,对了,把你未尝的那杯酒也一并带走吧,浪费了怪可惜的。”
“……谢大人。”
弥斯向那位尊贵的公爵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尽管公爵还没有回过身来。公爵的女侍上来,为那用银色的小杯盛装的苏雯娜酒加上了一个小巧且精致的盖子,随后呈给弥斯。
骑士向女侍欠身以示感谢,随即接过了酒杯,轻声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
听到主人的吩咐,女侍向他深鞠了一躬,尽管她知道她的主人此刻并不能看见。年轻的公爵,他的视线、他的注意力,此刻正迷失在更遥远的地方。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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