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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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本是前朝收容白头宫女之所,地处偏僻角落。当们大多一生孤苦劳作早生华发,被发到这里的无不体弱血亏,又无所寄托,每日里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里踯躅徘徊,最是凄凉。然而也免不了有人会自己找些事情来做,比如种种植桑养蚕之类的。也不知是从哪一朝形成的规矩,来到幽庭的宫女们都会植下一株桑树,亲手照顾那小小株苗茁壮成长,待到抽枝发叶又可以将蚕虫放养在树上,到了秋天又可以抽丝剥茧,甚至还有人学会了丝织锦。渐渐地,幽庭之中自产的幽锦不知如何流到了外面,也成了一个流派,颇受贵妇名媛们的喜爱。也有人曾经感叹,若非来此的宫女都年老体弱精神不济,说不定连裁剪刺绣也一并都会流行起来。
至本朝白头宫女不复存在,幽庭也已该做宫女们会亲之所,但这院子里上千株桑树却郁郁葱葱愈发生长得茂盛了。
一进庭院便闻到满庭的桑叶飘香。此时已近中秋,桑树上累累结出紫红的桑,一串串从叶间垂下,也颇喜人。
因为是会亲之日,虽是幽庭,却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自然幽庭也有幽庭的规矩,不容那些外面来的人胡奔乱走,冲撞了宫人们,又或是惹出什么麻烦来不好交代。因此每到会亲之日,负责京畿卫戍的神京营总会加派人手在各处守卫的。
幽庭的房间格局大都狭小,如今用来与家人相会却是大小适宜。玉祈早就做好了安排,专门让管事的人留出一处僻静的小小房间,留给上官颖换衣服用。既然已经明白了目的,也不用再瞒着,来的路上玉祈就将自己的计划都讲给了上官颖听。
上官颖自然是没有意见,一进了幽庭,只为这蔚然的桑树林成迷,左顾右盼,喜形于色。玉祈见她喜欢。便放慢脚步,不忍心催促。耽误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将恋恋不舍的上官颖拉到那间小屋里。原本他没打算回避地,上官颖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将他推了出去。
玉祈便只好在门外等候。
幽庭的房间当年都是供宫女居住的,因此不像别的庭院的格局,还有住屋侧厢之类,一律同样大小的房间,一排十间。相对分布。
玉祈不是唯一一个站在门外等候的。也有陪伴宫女父母姊妹前来聚会的男子,不好进里面去地,也都在中间的庭院里站着。玉祈虽然是便装,然而缓带轻裘贵介清俊的气质仍然引起别人瞩目。好在这个房间本身偏僻。门外人并不多,只有一个而已。
那是个虬髯的汉子,身上穿着崭新地蓝布衫子,衣衫下肌肉虬结,身体健壮,一看便是个武人。玉祈看了他一眼,正巧对方也在打量他,便颔首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倒是没想到那汉子虽然外表粗豪,举止倒是斯文。也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虬髯汉子神色有些焦急,似乎是在等人,看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玉祈打量周围,旁边的屋子大敝着门,里面却没有人。他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汉子是在等谁。那汉子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和疑惑,仍旧客气地点点头。却转身向远处走。
玉祈不由起了疑心,他这是在躲着自己,为什么?
正在这时上官颖的门开了。“喂……”她站在门口轻轻叫他。
玉祈回过头来,目光落在那个人儿身上,不由呆住。
上官颖原本就有些忐忑。见他望着自己久久不言语,不自在起来:“怎么了?不好看?”
玉祈恍然回神,叹了口气,突然两步走上台阶将上官颖推进屋,“哐”得一声用腿把门勾着关上。
“怎么了?”上官颖还在问,忽然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落进了他的怀抱。“喂……你干什么……”上官颖又急又窘,轻轻捶打他,他的鼻息喷在面孔上,一阵阵火烫。
“别动,颖儿,别动。”他低声说,紧紧搂着她靠在门上。两只胳膊绕着她纤细的腰肢,不肯松手。
“怎么了?”上官颖疑惑地问。
玉祈没有回答,闭着眼睛不说话,脸上现出一种满足的微笑。
就在刚才,乍一眼看见她,他满心满脑子所能想到的,就是这样拥着她,在暗地里,一动不动地拥着她。她穿着那身胡服男装,腰肢柔韧细致,胡服的衣料贴着她地身体垂下,包裹出她柔和矫健的体态来。那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上官颖,比起后宫中常常心事重重的上官颖来,也许是胡服特有的剽悍之气,也许是那对大大外翻的尖领,让她似乎脱去了一直以来给人留下的夜色地气息,变得明媚起来。
当时的阳光就落在她的身上,特殊质地的衣料一层一层泛着淡淡的光。她地脸在阳光下,光洁的额头上沾染了阳光的味道。她站在门里跟他说话,身形如鹿般挺拔优美。他突然就有了冲动,急切地想要将她紧紧抱住,仿佛不这样,她虽是都会纵身一跳,逃得远远的。
“你是胡人吧?”玉祈在她耳边问。
“啊?”上官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怎么变成胡人了?”她傻傻地问,直到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才知道是在取笑自己。“你……你这坏人!”拳头捶过去,被他捉住,放在唇边亲亲摩挲,他的声音沙哑。
“颖儿,你不知道你今天有多美,我都不敢带你出去了。”
上官颖地心突然一颤,缓缓低下头,在他怀里安静地依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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