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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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正朝这边走来。就如凯旋归来的大将军,抬头挺胸腆肚,踱着步,一步一步慢慢朝这边轧来。他的腰间别着三颗血淋淋的脑袋,旁边跟着的一名壮汉手里拎着一张牛皮毯子,朝外滴着血。里边疙疙瘩瘩裹有一些东西,毋须去打开来看也能猜出装的是数颗人头。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四名壮汉,两前两后伙抬一根粗竿,上边五花大绑着之前与其激战的匈奴骑兵。那名匈奴骑兵嘴中尤在骂骂咧咧,也不管旁人是否能听懂,一路骂了过来。
所有的俘虏都被释放,他们有的手里握着一根木棍,有的手里攥着一颗卵石,有的则赤手空拳,慢慢朝这边聚来。一边,他们眼内充满崇敬的给李广点头示意。一边,他们眼内又充满着仇恨朝杆子上绑的匈奴骑兵望去,恨不得食肉寝皮。
“大哥,这是你的人头!”
张秀对李广喊了一声大哥,并摸了摸腰间别着的人头。按道理而言,他比李广大,本该李广尊其为大哥才对。可,若不是李广,他怎会获得这三颗人头,不仅能够免除刑徒的身份,还能靠此升为二级军爵上造。
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他能保存住这条性命,回乡的时候就会得到一处院落、十顷士地的赏赐。而且,县令、县尉见了他也会对他尊敬谦恭以兄弟相称。当他老了,凭此爵位还可以成为乡里的三老之一,为乡民们排忧解难出一分力。所有的一切是谁带给他的?是李广!所以,他这声大哥叫得极其自然,里边除了感谢还有尊敬。
“嗯!”李广点了点头。这些人头意味着什么?他也一清二楚!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不愿看到如此残忍的场面,忍不住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强行把目光打人头上拽起,道:“先替我保管着吧!”好像怕张秀不答应,非要让他亲自保管一般,连忙转换了话题,道:“那边还有两颗人头,你也一并割了去吧!”
“愣在那里干什么?”张秀回头喝了一句,解下腰中剑扔给一个壮汉道:“还不快把那两颗人头给我大哥割下来?”
“好类!”接剑的壮汉迈着矫健的步伐朝两个尸体而去。
李广忍不住回首一望,于茜得知父亲死去的噩耗后犹自站在那里黯然神伤,叹了口气:“有一个是她杀的!”
“她?可惜,可惜!她一个女孩子家要人头干什么,又不能封爵,倒可惜一颗人头!”张秀连连叹道,对四个抬人的壮汉又道:“把人给我放下来!”
四周已围满了愤怒的人群,每个人都以敌视的目光相对,迫于这种压力,匈奴人的叫骂声越来越低,最后不敢再发出一句骂声。壮汉把他从杆子上解下,他翻身便在李广的面前跪下,一边叩头一边叽哩咕噜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在讲什么?”李广随口问了一句。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极坏,逃走的匈奴骑兵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恍惚之间好像已看到那个匈奴骑兵带来数以万计的敌人来追杀他们。

“有谁懂匈奴语的?有谁懂匈奴语的!”张秀朝人群中喊了两嗓子。
一个年龄大约十七八岁的清秀男子站了出来,稚气未脱,而且显得十分害羞,很不好意思的道:“我会一点匈奴语。小时候跟着爷爷在关外放牧,碰到同样放牧的匈奴牧民便学了一些。”
“哟,嫩的跟一把水似的。我敢打赌,你一定是个还不知女人是什么滋味的小娃娃吧!”
张秀哈哈大笑,清秀男子显得更加不好意思,把头垂了下去,低声的道:“家父给我订了个亲,来年便成亲。”
“你成不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想让我帮你洞房吗?”张秀笑声狂妄,道:“没问你这些!给我听听这个匈奴人叽哩呱啦的在讲些什么?”
“是!”清秀男子双手一拱,来到匈奴骑兵近前,侧耳倾听了一会,道:“他说,家里有个瞎了眼的老母亲。曾经还有两个哥哥,可都在数年前与大汉的战斗中死去,于是他把两个哥哥的妻子娶了。他很苦的,现在既得抚养瞎了眼的老母亲,还得抚养三个妻子,下边还有七八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尚在哺乳期。如果他死了,这一大家子没有男人非得饿死不行,求大汉的爷爷们饶条命,大恩大德永世不会相忘!”
“你上有老母,下有幼儿,怕他们被饿死希望我们放你一条生路?”没等李广开口,一个手持木棍的人走了过来,一棍砸在匈奴骑兵的天灵盖上,双目噙着泪花骂道:“同样的话我也对你们讲过,可你们谁可怜过我,放我一条生路?我那父母双亲不是被你们推入井中?年幼的弟弟不是被你们活活劈死?”
匈奴人额头上流出的鲜血已把整个面部掩盖,浑身哆嗦也不敢去擦,只是跪在那里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磕。那人还没骂完,另一个手握石头的人将他挤开,抡起胳膊一石头砸在匈奴人的太阳**附近。
匈奴人被砸翻在地,挣扎了两下跪坐起身,眼中充满绝望,依然在那叽哩咕噜的说个没完。拿石头的人面目狰狞的骂道:“我可怜的妹妹是怎么被你们凌辱致死的,我爹娘是怎么被你们架在火上烤的?你们又是如何拿鞭子抽打我……”
更多的人挤了上来,每个人都骂出自己悲惨的故事,然后用手中的棍棒石头发一发心中的怨恨。没有‘武器’的便用拳头与脚朝那人打去踹去,泄一泄心中的仇恨。更多的人根本挤不到近前,在后边推推搡搡,嘴中喝道:“杀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眼前的场面极其疯狂,李广叹了口气,朝一棵孤树前走去,心絮如麻:“仇恨,人类之间为什么有如此大的仇恨?……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萧关已被匈奴人占据,回去的路被堵死了。跑了一个匈奴人,不久将会有大队的匈奴人马前来,我该怎样保住这么多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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