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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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快手快脚地将黑白棋子收入盒中,翩然闪出房将天井中煮的茶提进房中,待她将几个杯子都一一斟满后,房中已是茶香扑鼻。“好个伶利的小丫头!”丁杰轻声赞道。
“别打玉儿的主意,她还小。”鄢儿拉过玉儿可怜巴巴地威胁道。
菱儿笑嘻嘻地在一边看着,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尴尬地挠挠头,难道我长的像恶棍?丁杰没好气地拿起一枚黑子放入棋盘右下角的小目上,鄢儿噗哧一声笑道:“我就说嘛,强盗哪会下棋。”
丁杰一楞,哦,忘记了,这时候下棋还要先放上两枚座子在棋盘角部的星位上的。讪讪地收起棋子,在两只角上放入座子,鄢儿展颜一笑,端起茶抿了一口道:“下棋总要有点彩头罢!唉,你说咱们赌点什么呢?”
“呃!那姑娘想赌什么?””丁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式倚在椅子上,“那个软垫,对,就它,给我。”菱儿笑着递过垫子,顺手将被风吹散的发丝往后捋了捋。
“赌银子你多的是,输赢想来你也不放在心上对么。”看丁杰微笑点头,鄢儿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屑,挺直了身子用带着讥诮的语调道:“就用我自已作赌注,若是输了就甘心情愿地留下来为你铺床叠被,若是赢了的话,就得放我二人离去,不得留难!”
“这个赌注不好!”丁杰双手抱在怀中闭着眼睛大摇其头。鄢儿脸色一垮,悻悻地嘟囔道:“哼,就知道你不敢!”
丁杰揶揄道:“本将军可不吃激将法,赌注得换。”他接过菱儿奉上的香茶,慢条斯理地掀开盖子,茶叶已舒展开来沉入到杯底,色作碧绿,闭目轻抿一口,这才摇头晃脑地赞道:“好茶!”
鄢儿一手撑住了下巴,红嘟嘟的小嘴儿微微翘起,“喂,别只顾着遭蹋我的极品龙井,快说,赌什么?”
丁杰笑笑唤过菱儿在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菱儿睁大了眸子,丁杰肯定地点点头,菱儿望了鄢儿一眼这才奔出房。丁杰一脸的灿然,“给我铺床叠被?唉,本将军穷啊!这段时间贪污的也不多,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再说你可是难伺候的紧,我都听说了,好几个送饭的丫鬟都被你骂过了,现在轻易都没人敢到这儿来。”
“不如这样吧,我输了呐自然放你走人,我若赢了……嗯,”丁杰作愁眉苦脸状,“你就脱掉这遍体绮罗,卸下珠玉,换上布衣荆钗给宛瑶做半年丫鬟去!”
“哼,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丁杰立时接口,他顿了顿,“鄢儿姑娘还怕我输了不认么?”
抓起一枚黑子单关挂角,鄢儿跳,黑子拆……落子如飞,二人都不肯在气势上落了下风,比赛般抢着落子,待下到五十余手,鄢儿诧异地抬头瞥他一眼。丁杰尽在四线以上落子,极少下到三线,这种下法她还从未遇上过,不由得渐渐慢了下来。
现代围棋对棋盘上以三、四两条线来分为实地和势力,他早年打过不少古谱,知道是以杀伐激烈为主,想来这丫头敢提出赌局,杀力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哪里肯和她比拼杀棋能力?
仗着熟悉现代围棋理论,始终保持势而不太在意于一地的得失。这就像是打群架一般,中腹黑子越来越多后,白子已不敢贸然在中腹一带落子了。
待得下到百余手时,黑棋已渐渐形成极大的势力范围,鄢儿咬牙毅然打入,丁杰望着她好看的眸子坏笑道:“忍不住了?”鄢儿不去理他,优雅地将袖子拉下来遮住了裸露出的半截莹白如玉的小臂。
虽然左右全是自已的势力范围,丁杰却并不贸然动杀心,而是不远不近地紧随着白棋,盯着它,掂记着它,既不紧逼也不放过。鄢儿无法就地活棋,只得在棋盘上左冲右突寻求活路,渐渐将黑棋引入自已的势力中,虽然打入的棋总算是活了,但是自已的势力也被割裂,局面已是大大的不妙了。
两人越下越慢,鄢儿秀眉紧蹙,已开始频频长考,丁杰得意忘形,看她每落一子都要想半天,有些不耐烦地坐在棋盘前,便站起来,伸伸筋、动动骨,做两节广播体操。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阵阵凉风习习,肆无忌惮地仔细打量她苦思皱眉的窘态。无比的舒畅,无比的惬意。
玉儿自从九岁上跟了鄢儿后,二人一直情若姐妹,对围棋一道也颇为精通,二人打赌时她已隐隐感到不安,一直在注意着棋局,见小姐形势不妙,忍不住轻移莲步站到她身后,假意怃背却伸指在背上轻划,鄢儿细细思量一阵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丁杰早已瞥见二人弄鬼,也不揭穿,只顾着东张西望,完全是一副没将她瞧在眼里的架势。
棋局已是支离破碎,鄢儿苦苦一笑,仍不肯就此认输,举目四顾筹谋半响后终于决定鱼死网破,完全不管不顾自身破绽百出,强行冲断了黑棋全力一搏。丁杰正欲将棋子放入盘中,干脆自补一手将棋做活,断了她最后的念想,又觉有些儿不忍,看着被逼得满头都是细密汗珠的美丽女子,怎么舍得断了她最后一点希望?他轻轻叹口气,将棋子放入棋枰上无足轻重的另一处。鄢儿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眸子,看看棋枰,又看看丁杰。却听他笑着道:“姑娘杀力极强,佩服佩服,这局棋是我输了。”
蹬蹬蹬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菱儿兴奋地冲入房中,连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都顾不上擦去,就将手里举着的纸片儿放到桌上,丁杰笑笑一指按住推到鄢儿面前道:“文书在此,撕掉她你就自由了。”
落籍文书,这是青楼女子心中最深的痛,向来都是官府保存,若非有官宦人家肯纳作妾室,终生也休想逃出贱籍,连子女都会受尽歧视。丁杰却随随便便就将文书摆在她的面前,纵然是见识、气度远超常人的小红楼第一红牌,又哪里忍得住心中的激动?鄢儿是美人,得天独厚,就算惊愕至极,瞪圆了眼睛,仍别有一分美丽。
她站起身来垂首屈膝施了一礼,诚心诚意地道:“贱妾黄纤蓉,拜谢丁将军大恩!”
丁杰扶起她悻悻地道:“何用谢我,这是你赢来的彩头,愿赌服输,你收拾好东西后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这么美丽的女子就这么放走,说舍得那还真是笑话了,可鄢儿自进府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最后故意放她一马大半也是因为此故。
“黄纤蓉,这是你的本名么?”她的手臂好软,丁杰暗暗想道。鄢儿垂首答道:“是,鄢儿是家父充军后,教坊司的人取的花名。”
“哦,”丁杰答应一声,“如此说来,你也是官宦之后了?”
自己哭起来必会十分难看,快快扭过脸,不能让他看到。她低下头,轻声道:“家父原任礼部平章事,讳文节,当日皇帝本欲处死,幸得百官求情,这才发往三千里外边关效力,家母自尽,唯余一弟也随老父前往。贱妾自身陷教坊司后从不曾奢望还有今日,多谢将军赐妾自由之身。”
都是苦命娃啊,个个都有血泪史。丁杰轻叹一声,想想刚才拉着人家胳膊都旎想些什么玩意儿!恨不得抽自已两嘴巴。丁杰匆忙道:“唉,菱儿,去问问宛瑶府上还有多少银子,取一半给鄢儿姑娘带上,从此海阔天空,随你愿去何方皆可。”
见她又要盈盈下拜头都开始晕了,丁杰忙摆摆手道:“得啦得啦,我又不是泥胎木塑,拜个什么劲儿,自今日起丁府随你往来,若是想菱儿了也随时可来寻她。我还有事得马上入宫一趟,就不陪你们了。”
走到房门处回过头来望着她莞尔一笑:“顺便说一句,你的茶真的很香。”这才转身匆匆离去。鄢儿望着这个高大强壮的男子,忍了半天的泪水顺腮流下一滴滴落在胸前衣衫上,玉儿见她摇摇欲坠,忙上前一步将她搀到软榻上坐下。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莫名其妙地将自已抢回府中,却连碰都不碰一下又随随便便地放出府去,还送上一笔银子。当日从小红楼强买回来,想必也花费不菲吧?鄢儿软软地倚在榻上,越发皱紧了眉头,看她苦苦思索的样子今夜是别想睡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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