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祸兮福所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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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丁杰看着手中渐渐成形的花园晨练图,上面两个精心编制的稻草人,草人旁边几朵小花夹杂着几丝乱草,又拿过一根草做了个园门,用面汤糊了粘在上面。总算大功告成。他端祥一番,试着活动下草人手脚,完全可以完成一套简单的体操动作。心中暗暗得意,随手扔在桌上往后一躺,今日连惊带吓,实是累的狠了,不一会儿就呼呼睡去。
小郡主送走了丁杰,提着裙脚儿溜回房中躺在榻上,一时咬牙切齿地想着祁妃,一时又想起丁杰那似乎带着些儿不羁的样子来,她今年已满了十五,已是到了思春的年纪了。她起身爬到箱子边,费力地打开箱子盖,翻拣了半天,找出一套男子衣衫来。
玉蝶郡主脱下衾衣,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肌肤,年龄虽稚却已莹莹地透出惊人的美丽,拿起男子衣衫里外换了个遍,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一个小书生模样儿俏皮地皱着鼻子,甚是可爱。
她胡乱将换下的衣衫扔到榻上,溜出房来偷偷地四处看了看,撒着欢儿出了西北街又溜出府去玩儿了。
大魏皇帝石德彰召吏部尚书叶若飞入宫,叶若飞陪着皇帝下了几盘棋,他心中揣摩着皇帝心意接连输了好几盘。石德彰伸袖抚乱桌上棋局,起身走出凉亭顺着地砖铺的小道,缓缓向前走去,叶若飞不敢怠慢,放下棋子跟了上去。
石德彰一脚踩在一株芍药上,芍药被他狠狠地捻得稀烂。叶若飞眼皮一跳,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石德彰缓缓地道:“爱卿觉得代王手下那个丁游击如何?”叶若飞看不见皇帝脸色,听着口气尚好,仔细想了想,心说我大大的夸奖一番罢,有多少人盖世英才,不都被夸死了吗?遂道:“皇上,以臣所知,此人乃是难得的人才啊。”
“呃,难得的人才?你且说说。”石德彰将袖上几丝杂草拿在手中,转身盯着叶若飞说道。叶若飞眼敛微垂,拱手道:“皇上,此人乃是大大的人才啊,勇贯三军,以三百人硬抗代王精锐攻打,远逃千里,以臣观之,代王对他可比古之曹公对关公之恩遇啊。”
石德彰将手中的杂草一折两半,咬牙道:“果然如此?如今他掌着香山大营六、七千人,若是作乱,寡人岂非危矣?”叶若飞心中一喜,想了想又道:“皇上,此事倒不需担心,拱卫禁中的龙卫军不去说它,就凭城外的虎卫军、云麾军,作乱?那是绝无可能的!”
叶若飞跪下拜了拜才又续道:“皇上,臣愚钝,若皇上有难言之事,微臣愿肝脑涂地为主分忧。”石德彰在小道上缓缓走了几步,复走回来望着叶若飞,默然良久才道:“爱卿,寡人欲悄悄除掉此人,爱卿可有良策?”
叶若飞愕然,心说正合已意,却不大好办,苦思良久才道:“皇上,若想悄悄除去,必然走漏风声,如今多事之秋,国内不可再乱。代王归来若是知晓此事,必不肯与皇上干休,虽无大碍,却也得不偿失,微臣倒有一计,前方沃野郡不是吃紧么?倒不如调他前往增援,如今代王掌着北郡军马,北路形势尚好。沃野郡赫连都那边却是芨芨可危,香山大营如今剩下的都是些挑剩下来的废物,给的马匹也非良驹,派他增援沃野,可说是九死一生,如此堂堂正正,就算是代王也无话可说。”
石德彰道:“九死一生,寡人要的是十死无生!”叶若飞续道:“皇上放心,沃野郡外驻扎了五万契丹大军,由耶律奋武大元帅亲自带军守着,沃野与北郡相隔二百余里,就算代王得到消息去救也来不及,何况中间还隔了重重山岭。他若去了,哪里还回得来?到时候,代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下爱将,浴血沙场,死于非命。”石德彰喜道:“如此最好,你去,速拟诏书,令香山大营即日增援沃野,若不能解沃野之围,叫他们都自裁罢。至于那个丁游击……着封为宜威将军,嘿,寡人宽宏大量,死之前赏他个从四品官儿罢。”
叶若飞恭敬地施完礼正要退下,石德彰又叫住他道:“玉蝶十五了罢?你且在功臣子弟中慢慢寻访,看哪家的少年英杰合适,将她嫁了。且慢,另拟一份诏书,玉蝶郡主贤良淑德,着封为玉蝶公主,就这样,你去办吧。”叶若飞虽微觉奇怪,但叶家三代侍君早已乖觉无比,自然也就不问。
他回到府中,令心腹立即寻来女婿梁邦彦细商,梁邦彦闻知后大喜道:“岳父大人,此计若成,此人必死无疑啊,唉,小婿回府后将此事告知萱儿,她必然心喜。”叶若飞放下茶杯道:“不可,嘿嘿,邦彦啊,以你度之,当今可比得上代王吗?”梁邦彦一楞道:“岳父,你的意思是?”叶若飞笑了笑,捻须道:“你回府后即刻派可靠之人下书给代王,将此事告与他知。”
梁邦彦惊道:“告知代王?那岂不是……”叶若飞摆摆手止住他,笑道:“贤婿啊,为官之道,咱们可不能只抱着一颗树不撒手啊。嘿嘿,我已料定,代王迟早能回过味来,到时候可就难了,上赶着不是买卖,咱们得未雨绸缪哇。”

梁邦彦想了想道:“可是如此一来,那小贼不就逃过一劫了么?”叶若飞道:“嘿,让他先逃过此劫,你心急什么?日子可还长着呐。”
丁杰屁颠颠地找来个精美的桃木盒子,将忙了一天的礼物装好,小心翼翼地捧了来到代王府。猴儿献宝般地一直送到郡主房中,玉蝶郡主打开一看,一个大木架子拼成一片草地,两个小人儿站在一片花草中犹如活了一般。她一双惊人美丽地眸子瞪得老大,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用丝线拉动两个小人儿做完一套体操。街上虽也有穷苦人家拿些草来编些小玩意儿沿街叫卖,却哪里赶得上丁杰的手艺?再加上丁杰知情识趣,逗得小郡主乐不可支,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几个时辰却已神态亲密,宛若故友一般。
爱不释手地玉蝶郡主快乐的象只小孔雀,只顾望着桌上木架中的小草人,连洒花百摺裙下露出了小半截丰腴柔嫩的腿来都没注意到。旁边的丁杰却‘不小心’瞟到了,忍不住怦然心动,小郡主居然没穿衾衣?心猿意马下登时臆想起裙内风光来。
玉蝶郡主盯着木架里小草人不动弹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登时暗叫不妙,心中又气又羞又带着些儿欢喜,她将裙脚往下拉了拉遮住腿儿,扁着嘴瞪了他一眼,丁杰大窘,只觉自已就像个诱骗小女生的流氓般,定定神将白晃晃的腿儿从脑子里赶开,陪笑道:“小郡主啊,末将可是花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好这个呢,慢功出细活儿啊,你可收好喽,末将这几日府内杂事太多,又要忙着训练大营的新兵,恐怕没多少时间陪你了。”
玉蝶郡主咬着唇睨了他一眼,心说你这家伙还不承认自已是淫贼,不过见他长得倒也不算讨厌,又为自已的容色所迷,心下却也很是欢喜。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扳着指头道:“不陪我玩儿了?你答应我给我做草人,算你做到了。还有带我游青龙湖、吃花儿做的菜、逛德胜街……对了,你还答应送我一匹好马!”
丁杰头大如斗,暗暗后悔答应的太多了,这会儿怎生逃脱大难?玉蝶郡主见他大有逃跑的架势,噘着饱满柔软的嘴唇道:“想逃?不做完这些,我就派朱大胡子带护卫上门捉你,就说你非礼我!”她插着小腰,蛮不讲理地说完,得意地往软榻上一躺,闭目养起神来。
丁杰张着嘴,心想这话要传出去,那可真的是神仙也救不得了,忙凑上去谄笑道:“小郡主,别生气嘛,这个,这个我答应你就是了嘛,不过我真的是有事儿忙不过来,你容我两天,等我处理妥了自然是要陪你的嘛。”
玉蝶郡主心中得意,想赖皮?没门儿。当下坐起来些儿,手撑着软塌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出去候着,本郡主要更衣,等下就随你到你府上,先去吃那个什么花儿做的菜,然后陪我逛德胜街,明天一早来接我,去游青龙湖……”
一个武将打扮,身材挺拔,一个身穿儒衫,娇小玲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百般无奈的丁杰苦着脸偷偷带着小郡主回了府。躲过仆役溜到书房,先把这小祖宗安置在书房里,又窜到厨房中亲自动手烧了一锅水,将猪肉和虾仁剁成碎粒后加上盐和姜,拌了拌装入南瓜花中包起来,找来蒸笼蒸好。足足忙乎了大半天才弄好送过来。
玉蝶郡主正拿着书房中的古筝细细把玩,这古筝乃是宅子旧主归德将军左康留下来的,一直扔在角落里无人理会,玉蝶郡主见他进了房,冲他甜甜一笑,随手在筝上一按,纤纤十指一拨琴弦,轻轻弹奏起来。丁杰一窍不通,哪里听得出她弹的乃是有名的古曲高山流水?只听她弹来洋洋洒洒,颇有自得其乐之意,随口夸赞几句就催她尝尝特意做的南瓜花。玉蝶见自已白抛了俏媚眼,心下暗骂,这家伙就是个笨蛋、瞎子,只得噘着嘴儿过来坐了。
她伸箸挑起一朵咬了一小口尝了尝,登时眼睛一亮,将整个盘子拉到身边吃起来。玉蝶郡主足足吃掉了五朵南瓜花,才优雅地擦擦嘴角,取过水来净了口。对丁杰夸赞了几句,丁杰见她爱吃,也很是高兴。小郡主眼波盈盈地瞥他一眼,夹起一朵南瓜花递过去,丁杰伸手待去接,却被她往回一缩躲过,眼中隐隐有几分期盼却又带着些儿倔强,却是要喂给他吃。
丁杰四下看看无人,只得就着她的手儿几口吃了。玉蝶郡主这才盈盈一笑,拍拍手道:“花儿是吃过了,现下咱们走罢,带我逛德胜街去。”
丁杰暗暗叫苦,回房中匆匆换了件圆领长衫,可不敢再穿着武官服带着她满街逛了。
德胜街乃是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卖油饼的和酒楼挨着,买布帛的却挨着香药店,一条街上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充斥着汗味、香料味、女人的头油味以及其它说不出来味儿,不时听到小贩们扯着嗓子‘崔家油饼,精制量足哎!丁家老字号,京师第一’的叫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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