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夜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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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箫走后小乐便闪身进了屋,说是多疑也好,说是不解也罢,冷雪心的消失的确令他好奇。小乐在子箫的房间里四处看了看,最终并没有发觉任何残留的气息,只在桌几下的火盆里找到了早已烧成灰的纸片,看那形状,却有几分像是灵符。
疑惑,有太多疑惑无人来解答,小乐从小到大何曾遇到过这么多令人费解的难题,如今一桩又一桩环环相扣却理不清。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这个时间宁溪公子招子箫入宫又是何事?想到很可能是侍寝那种事情,小乐脸一红,暗骂自己白痴。其实他很想跟踪过去,可是又怕连累子箫,只好作罢。
关于冷雪心的传言,小乐听到的不多,并不是她为人低调,而是很多人在谈论她的时候都多了一丝谨慎,生怕一不小心祸从口出,由此便可知这个女人绝不是等闲之辈。等云遥与寒月来了,可以问问他们。小乐这样想着,却猛地浑身一震,脑中闪过一念,惊得他浑身发冷。
小乐噌地站了起来,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忽略的是什么了。如果连冷血心都认得长年躲在深宫之中的子箫,那么左丞,身为左丞的云遥,当日在血魂断崖下竟然不认得子箫?!这么大的疑点,可恨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小乐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更是说不出的乱。
若说一直信任的子箫有问题,他是一点也不愿意相信的,况且如此明显的漏洞,在旁人眼中只怕早就被揭穿了。尽管如此小乐越想越难以冷静,索性推门而出,在楚华宫内四处察看,可是这一看,心却越发地冷了下去。
整个楚华宫内空空荡荡竟然连一个侍卫宫女都没有,偌大的宫殿,也只有子箫的房间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其他房间虽然还算整洁,但可以看得出也有月余未曾打扫了。小乐随意打开一扇门,摸了摸地上的灰尘,薄薄的一层,表示无人来过,然后又检查了一下是否有暗阁。如此一间一间地看下去,并没有任何异样,小乐叹了口气,也搞不懂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楚华宫最里面的房间,比别的房间大了许多,装饰和摆设也与其他房间不同,柔和的色彩、精致的饰品,看得出是女子的房间。
小乐推开内室门的第一眼,朦胧月光下注意到的不是桌上那盆早已凋零的水仙,而是墙上的一幅画。小乐举着烛台凑到近前看了看,画纸早就泛了黄,颜料的色彩也被阳光晒得失了真,但是线条与人物却是栩栩如生。
画上是一对新婚夫妇,女子凤冠霞帔笑意妍妍,男子剑眉虎目意气风发,喜袍的大红色是画面上唯一的色彩,除此之外均是水墨勾勒而成,下笔刚劲毫无拖泥带水,将两人新婚之日那种幸福姿态画得惟妙惟肖。小乐仰头观视了许久,这才想起午间小宫女们说过的话,想来,这两人就是楚华宫原本的主人初华公主和她的驸马了。烛台偏移,瞥见画角的题词:贺新婚,祈天长,愿相知相惜携手共白头。题词的下方:祝公主驸马白头偕老,悠。
小乐盯着那个悠字半天也没动,眉头一皱,此时蜡烛的火苗闪了闪,小乐注意到画中驸马与公主交握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动作是那样的呵护备至,只是驸马的手背上还画着一个特别的图案,看上去模糊不清。小乐伸手抹了一下,这才知道不是灰尘。那图案草草地勾勒出来,依形状看来有几分像是蝴蝶。
小乐浑身一震,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是汐颜蝶,这男人,是血魔汐颜族人。
烛台再下移,却看见了画的下角有一片黑红。红色的颜料早就褪成了朦胧的粉色,但是那一片红却是触目惊心,小乐知道,那是血迹。
初华既是公主如今却不在宫中,甚至根本不曾听云遥提起过,想来,这两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叹了口气,小乐收回烛台转身推门而出,回头看了看,那幅画静静地挂在墙上,月光下初华公主羞涩而幸福的目光仿佛被浓密的幽睫遮住,竟有几分勾魂。千年痴缠,可得到了幸福?猛然间,小乐心中起了这样的感叹,对自己的莫名其妙苦笑了下,掩上门退了出去。
月已偏西,小乐站在楚华宫的长廊外仰望着天际。有些事情要向子箫问清楚,头很痛,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抽丝剥茧足以使人发疯,可是小乐还不能疯,也不能退缩。
不知道站了多久,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队侍卫抬着轿子又回到了楚华宫。小乐再次躲了起来,见那些侍卫急匆匆地将轿子抬入,然后扶着子箫走入寝宫,子箫的脚下虚浮,仿佛精疲力竭了一般,小乐心中一惊。
待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小乐才偷偷摸摸地闪入屋中。一进屋,草药的味道扑鼻,子箫斜靠在床上,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子箫……”小乐怔怔地唤了声,不敢靠近。
“笑笑,”子箫向他招了招手,道:“让你等了这么久,抱歉。”
小乐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指尖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摄魂的眼睛,在摇曳的烛光里显得更加凄楚。见他这样,小乐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道:“他不是女主!”

子箫微微惊讶,抬了抬眼,“我知道。”面色却变得苍白起来。“从我进宫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
两人各自沉默,小乐原本有很多话要问,可是看他这样终于什么也问不出口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合着草药的气味飘过来,小乐皱了皱眉,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沾上了血迹。
哪里来的血?呆愣了一下,见子箫缩了缩手,于是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腕,翻过来一看,顿时双眉纠结。
“你受伤了?”见他手腕上缠着层层纱布,早已被血殷湿,小乐有些慌了。
子箫不以为意地用长袖遮住,道:“不小心弄伤了,无碍。”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无碍!”小乐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把他的袖子撸上去一看,只见子箫的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很多都已经结痂,可是那伤痕的形状依然能看得出是被利器所伤。小乐噌地站了起来,“是那个混蛋?!”
子箫不答,小乐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能如此对待子箫的人,除了那个宁溪公子还能有谁?小乐原本对宁溪公子就有愤怒,如今更是怒火中烧,苍银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一团怒火,咬牙转身便走,“我去教训那个疯子!”
“笑笑!”子箫猛地拉住他,可是这一用力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又开了,子箫‘嗯’了一声,眉头微蹙,“别去,这是子箫心甘情愿。”
小乐背对着他站着一动不动,却也没有继续迈步向外走,过了一会儿,便被子箫拉了回来。
窗外冷风呜咽着,吹得窗户吱嘎吱嘎的响,小乐怔怔地看着他的手腕,一言不发地为他重新包扎起来。之前的冲动很快被冷静所取代,如果就这么怒气冲冲地去找宁溪,只怕又会暴露了自己的一个弱点,小乐不想再在他的面前那样的无措低头,他要和宁溪斗下去,前提是,保全自己身边的人。
不知不觉,桌上的蜡烛燃尽了,烛火挣扎了片刻便悄然熄灭,屋中又是一片清冷的暗。微弱的光亮中,子箫的那双眼睛却是越发的摄魂勾魄,亮亮的闪着晶莹,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月色星光,小乐看着那双仿佛能吸入灵魂的眼睛,想起了刚刚在外面见到的星空。到底要收藏多少心事、要敛尽多少繁华,才能让眼眸深处有这般的动人?
“子箫,”小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宫中住了这么多年,药师为何不认得你?”
子箫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的笑了。他本就是俊美的人,气质清冷也很少笑得这样自然,这一笑就如同冬雪初融万物回春,连带着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也多了万种风情。小乐心下一震,竟然是片刻失神。
这样下去不行,小乐恢复清明的内心暗自提醒自己,不可以被他的眼睛吸引,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
“我以为,你在楚华宫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应该问了。”子箫收敛笑意,目光里多了一些小乐看不懂的情绪,“半年前的子箫,是不为人知的奴仆,即使是现在,非魔宫内见过我的人也不多,如果这样造成了你的误解,我道歉。”
“那么冷长老又是怎么回事?”话已出口便不能收回,小乐也知道,自己偷听两人谈话的事情也就此暴露。
子箫倒也没有追究,依旧冷冷淡淡地别开眼,道:“说来也是巧合,有一日在女主寝宫遇见了冷长老,从那以后她便经常用幻言术与我聊天,想来,外界也有了流言蜚语吧。”
黑瞳深邃无波,将一切心思全部收敛在媚人的光华中,小乐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真的就此迷失下去。只是,这是真,是假?
“咳咳咳——”子箫忽地咳了起来,小乐连忙为他顺气,问道:“你怎么——”话语说到一半,却猛地想起一事,连忙转了话锋:“最后一株鬼萤草,那日药师交给你了么?”
子箫一怔,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小乐见状马上明白过来,“你骗我。”
子箫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想瞒你,最后一株鬼萤草熬成药的时候,已经过了期效。”
小乐默然。多少也能猜到这一切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如果那日血魂断崖上不是如此算计,又怎么会连累子箫的病情加重?想到这些,小乐更加愧疚了,“对不起……”此时道歉已无用,只是小乐心中最愧疚的却是:不该怀疑他。
“无所谓,”子箫的话语淡淡的,一如相识时的冷漠,“这种事我从不在乎。”
从认识他开始,小乐就觉得子箫很神秘,不只是他的气质,还有他对待一切的态度。漠不关心、不争、也不恼,即使自己如此明显的怀疑也无法让他动容。是了,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人,还能有什么能进入他的心里?所以,子箫不会欺骗他人。
“我看到了那幅画,”小乐说,“看上去很幸福。”
子箫一点也不惊讶,长睫微垂道:“初华公主和驸马的画?”
“是。”小乐点头,“初华公主,是什么人?”
“岚帝最疼爱的小妹。”
“啊……”小乐不由得惊讶出声,只听子箫继续道:“驸马汐颜千宁,是女主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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