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忽觉西风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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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昼,愁云却笼罩著这个惨淡的院落。
“夫君的情况怎麽样了?”苏丫头小心翼翼地道。
秋言脸色苍白,眼睛里难掩疲惫之色,她秀眉紧缩,摇摇头。
苏丫头心中一惊,淡淡地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什麽办法我都试过了,可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呜呜……”秋言忽然急得哭出声来。其实,柳随风脉搏和心脏均无跳动,眼中已无光泽,若非他身上的魔法力量未曾失去,她肯定以为自己做了寡妇,因为在人死後,身上魔法气息也会随之而散去。
苏丫头心中酸楚,可身为长姊,她只能将伤悲埋在心底。她把泪水涟涟的秋言搂在怀里,柔声道:“我相信夫君命不该绝,会有办法的……言妹,你辛苦了大半夜,先去休息一下吧。”
秋言摇了摇头,怔怔地道:“我不去,我一定会有办法的,是的,一定……”说著,又转身进了房间。
冷冷的秋风中,苏丫头伫立良久,任纤弱的身子经受著冷风的欺凌,忽然,她打了一个哆嗦,“是的,今晚的风好冷……”
她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穹苍,“希望都寄托在星儿身上了,以玉儿她们的身手,追上她应当不是难事吧……”
然而,事实并非如她所料。
紫玉施展御风之术,飞翔在朗月星辰下,八百里山川,都被搜遍了,可是,星儿的影踪,她依然不见。
在地面,萍儿的锁魂之术,通过感应自然中残余的能量气息,本可牢牢地追踪著星儿离去的方向,然而,她们没有想到的是,星儿已非昔日可比,有飞天遁地之功,所以,线索屡屡在湖泊山川间中断,这让萍儿怒火横生。
可是,她不肯放弃,因为这关系著丈夫苏醒的希望。
※※※
他醒了,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灿烂的阳光静静地洒在房间里,有几缕落入了寂寞的罗帷。
他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握一下拳头,依旧是那样有力,这让他证明了自我的存在。
可是,他直觉上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觉得好冷,并非是身体的寒冷,而是心,就像死寂的沙漠,无比的冷漠与空虚,就连脸上的肌肉,也好像被冰雪冻僵了似的。
“可能是躺得太久了……”他试著为自己寻找解释,可他明知事实并非如此。
鼻尖传来一缕幽香,他坐起身来,发现床边还伏著一个姑娘,她清丽绝俗的俏脸,失去了血色,眉宇间锁著浓浓的愁。
他觉得自己应当感动,可是,心却不能由己,就像死水般,已经起不了任何波澜。
“为何会这样?”
他合上了眼睛,他默然。
他跳下了床,小心地把她抱起,但还是惊醒了怀中的女孩,待看到他的面容,她的眼睛里闪耀著喜悦的光芒,她探出双手,紧搂著住他的脖颈,脸贴在他的胸膛,喜极而泣道:“我是在做梦吗?如果是在做梦,感觉为何这麽真实?如果不是,为什麽我每次醒来,你依然沈睡不起?我……”
他的眼泪终於落下,他吻著那冰凉的脸蛋,柔声道:“言儿,不是梦,不是梦……”
秋言轻轻摇头,“不,我不能相信你,每次梦里,你都这样告诉我,可是,我一醒来,你又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了……”
这其中的浓情啊,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溶化的,他柔声道:“言儿,你可以握著我的手,你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不,”秋言笑了,娇憨地道,“你又骗我了,你每次都是这麽说的,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他又是感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湖似在荡漾。
“言儿,这样你总可以相信了吧?”
他的手探入了秋言的罗裙。
秋言打了一个寒噤,不能置信地瞪著他,梦醒了。
“你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梦,不是梦,呜呜……”
可是,他的手却未停歇。
秋言哭不下去了,喜极而泣变作了诱人的呻吟,俏脸上也飞起了两朵红云,美眸含春,还微带著嗔怨。
“言儿,你太累了,”他拂著秋言鬓角上散乱的秀发,柔声道,“好好睡一觉,当你醒来,会发现大哥一定在身边……”
当他踏足中厅的那一刻,空气似乎变得灼热起来,本来压抑沈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众女火辣辣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意外的喜悦,同噩耗一样,让人忘了言语,泪水在她们的眼里打转。十几天了,几乎是在痛苦和绝望中度日。明天对她们来说,是一片昏暗,痛苦差点就做了她们永久的同伴。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天空似乎也在她们眼中大放异彩。
“大哥!”飘零第一个反应过来,第一个投入到他的怀抱,或者用“冲”更合适,她贴得那样紧,以至於让他有一丝异样。忽然幽香扑面,飘零已经飞快地吻在他的脸颊上,低语道:“不打扰你和姐姐们了……”又飞快地逃离了他的怀抱。
“好乖的小妹!”他习惯性地展露出微笑,可是,笑意刚崭露头角,就被僵硬的脸部肌肉萌杀了,他的心顿时落入谷底。
他仰起头来,迎上的是苏丫头的眼睛,多日不见,她憔悴了很多,虽然,一向端庄的她,极力克制著自己的感情,但是那热烈的眼神犹如一团火焰,千言万语,都尽在其中。
相比而言,萍儿的行为更像是一团火,她投入到柳随风的怀抱,她纤细的玉臂居然是那样有力,那热烈动情的亲吻,直到双方快要断气了,“风,你可知道,若是你死了,我唯有一死相随。”
“萍儿,快放开夫君!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若你再这样,可真的应了你方才那句话了……”紫玉俏皮地眨著眼睛。多日来,这是她第一次绽放出笑容,笑得那样美丽。
众女闻言,也一阵欢笑。多少天了,她们都生活在愁苦之中,现在所以这麽开怀,一切都源於这个令她们牵挂的人。
萍儿的俏脸一下子就红了,可她依旧仰著俏脸,努著小嘴,仿佛在不服气地说,“哼,我知道你们想,只是不敢罢了……”
她这神情,这些冰雪聪明的女孩又岂会不懂?众女笑得更厉害了。萍儿终於抵挡不住,面红耳赤,羞不可抑。
柳随风嘴角微动,笑意已经溢满了他明亮有神的眼睛,可是,笑容却在嘴角上凝滞了……
在众女调笑之际,无人注意到这微小的细节,可是却未能逃过苏丫头锐利的眼睛,她秀眉微蹙,忧虑在秀眸中一闪即逝。
当她们在庆祝上天赐还爱人的时候,她们可能已经忘了,风神力量已从他身上消失。失去了这根本的保障,未来依旧一片茫茫。不过,他能从生与死的边缘逃回,她们哪敢奢求太多?
可是,他并没有忘记,此刻他头脑异常地冰冷、清醒……
“云儿,我睡了几天?”他淡淡地道。
“十天了……”苏舜云温柔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这十天来她从未有安歇过,其中的心酸与疲惫,他可明白?
柳随风心中一惊,神色却淡然,“现在形势如何?”
“戎人缺乏粮草供应,已军心涣散,加上燕儿连连扰掠,士气极度低落,狼狈逃窜也只在早晚之间。”苏丫头微笑道。
柳随风脸色猛地一变,凝视著她的眼睛,目光如电,“若真的让他们逃回,我们生擒戎王的计划岂不成了画饼?”
“好冷的眼神!”苏丫头心中一惊,“怎麽会这样?夫君的眼睛里总是含著笑意,如春风温柔无限,即使是在生气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如此冷漠……为什麽?这眼神似曾相识……是星儿……天啦,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苏丫头心中疑云重重。
梅若华见苏丫头若有所思,代为答道:“表哥你放心好了,苏姐姐完全领悟你的意图,对此她已做了从容部署……”
柳随风静静的目光落在梅若华身上,後者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顿时忘了说下去,心道,“表哥这是怎麽啦?眼神为何如此陌生,犹如冰雪般的寒冷……”
苏丫头心中暗叹,为之续道:“戎军虽军心惶惶,但兵力依然有六万之众,於此时强行攻拔,若激起戎人的强悍本性,同仇敌忾之下作背水一战,联军必然死伤惨重,虽胜犹败……”
说著,她瞥了柳随风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静静地听著……
苏舜云收拾情怀,悠然道:“敌人据此最近的据点,一为双流,一为弋乌,皆其北归的必经之地,而且囤积粮草甚多,但防守薄弱,戎军现今正从这两处运粮补给。我们可扬言引兵攻打,戎王闻之,必然担心我们绝其归路,定会分兵往援,待其兵动之时,联军可乘机攻伐其寨,必能一举破之”
“更令人叫绝的是,赵将军听了苏姐姐的提议,优待俘虏,让他们吃饱喝足,抚慰一番之後,全数放了回去,现在两万余名俘虏都回了敌营。”梅若华笑著**道,仿佛忘了方才的不快。
“此计的确妙不可言!”柳随风淡淡地道。
“夫君竟然一下子看出了玄机?”雪儿微笑道,“当时这个提议一出,联军的将领们齐声反对,唯有陈星寒将军拈须微笑。”
柳随风默然,以他的才智,这不难理解……
戎军现在粮草无几,全靠远程运送来解燃眉之急,如今将两万俘虏放归,只会增加戎军的消耗。而俘虏们一旦返回,必会在同袍中宣扬,对於陷入饥饿境地的士卒们而言,食物的诱惑将是最难以抵挡的,如此惑乱其心……
然後,联军扬言分兵进击,切断戎军归路。如果戎王为稳定军心而坐镇大寨,派部下往援,则大寨兵力空虚,联军一鼓击之,戎王可擒;若戎王亲自出援,联军则重兵於半路伏击,也可一举破之;敌寨军心惶惶之下,也不攻自破……
“好狠辣周密的计策!”他也有些心寒,“幸好她是我的妻子……不善谋略的戎人,被算计得体无完肤,经此一役,非土崩瓦解不可……只是,胜败与我们无关,而擒拿戎王才是关键!若走了戎王,我们只会功亏一篑,然而,他的动向又如何掌握?我们的细作也只能窥视到敌营外围……”
他微合双目,狂猛的魔法气息,如寒流般向四周迅速扩散,离他最近的萍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冰冷的心,冰冷的思维……
他猛地睁开双目,威棱四射的眼睛里,泛著凛凛寒光,这让众女都吃了一惊,“这是我们的夫君吗?”
“待我明晚拜会一人後,再作定议……”他淡淡地道。
苏舜云似乎没发现异常,她眨著美丽的眼睛,柔声道:“夫君打算会见何人?”
这温柔的话语,这温柔的眼神,从前是那样令他留恋……
这一刻,他忽然生起了莫名的烦厌,心在猛烈地跳动,一声声,如狂雷,如海啸,在脑海里振动、翻腾……
“我到底是怎麽啦?”他失魂落魄,四顾茫然……
迎上的,是少女们一双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默默地诉说著那无限的柔情,曾经,你是这样神醉……可是,此刻这份浓情却像一座高山,压在他狂乱的心上,反而成了心灵的负担,压得他只喘息……莫非你的心已经许给了孤独?究竟是什麽改变了你?难道你已经不再把爱情记在心间?
爱情的火,已经不再点燃,与星儿燃情的一刻,似在眼前闪现,迷迷糊糊间,他隐约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可是,他依稀还记得,星儿也是身不由己,一切与她无关。
他的心陷入了迷乱。
心灵的荒原,是毒蛇出没的好处所。
无法压抑的冰冷魔力,渐渐为另一种所取代,它充满著仇恨、死亡、杀戮、冷酷、幽怨──人性中一切的阴影部分。这种力量越来越强大,就像将要决堤的洪水,冲击著脆弱的心灵防线。
他的胸膛猛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吐著粗气,冷汗和哆嗦交织著,痛苦的表情犹如毒蛇一般,渐渐爬上他英俊的脸庞……
他仿佛陷入了梦魇,莫名的恨意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眼前已经一片朦胧,无数的幻影在眼前闪烁不定……
他仿佛看到自己被钉在墙上,鲜血淋漓,张浚和柳子乔一齐狞笑著向他逼来,越走越近……
他也看到父亲在屠刀下眨眼间身首异处,血花飞溅,而他浑身酸软无力,任自己的哭声响彻在空旷的天地……
他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他发疯似的冲出门外……
众女都还未反应过来,苏丫头花容失色地道:“快!快把他追回来!”
紫玉身法灵动,第一个逸出门外,然後是萍儿……
“天哪,究竟发生了什麽?”留下了苏舜云的一声长叹。
他的眼中冒著怒火,不再是那严酷的冰寒。他的脸庞因疯癫而扭曲,无复往日的半分潇洒,他半佝偻著身躯,狠狠地瞪著挡住去路的妻子。可是此刻的他,还认得出温柔贤惠的爱妻麽?
作为众女之中武技魔法最出色的两位,紫玉和萍儿毫不费力地拦住了他,但这又如何?又不敢伤他,又不能不躲避他的进袭。
紫玉施展出了束缚术、冰冻术、眩光术,想制服丈夫,可这些魔法根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在他身遭,似有一团冰冷的气流环绕不息,任何魔法元素都及身而止。
萍儿见紫玉师出无功,连忙施展催眠术,不想他意志之坚,虽陷於疯癫也不损分毫。萍儿的催眠不成,反令他狂性大发,更为疯狂地扑向二女,吓得她们花容失色,连连躲闪。
“不行啦,姐姐,”萍儿娇喘细细地道,“快点用结界魔法!”
紫玉顿悟,逃了开来,默念咒语,空气中的元素迅速聚集……
“砰!”他狠狠地撞在结成的魔法壁障上,有了这一阻滞,萍儿终於逃出了圈外。这莫名的魔法力量,终於未能破除风系的最强防御魔法。可是,丧失了理智的他,是不会放弃的,犹如一头猛兽,他企图用头撞开这森严的壁垒。萦绕在他身遭的气流,随著他的怒火开始加深,逐渐变为暗灰色。
阳光下,风之结界的弧面反射著蓝色的幽光,如水晶般洁净,带著它特有的绚丽色彩,在外力的撞击下,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一阵阵的彩虹波澜,不久,它混入了刺眼的红……
“姐姐,不行啊!他流血了,快撤去,快……”,看著他头上血流如注,鲜血覆面,萍儿惊慌地道。
紫玉散去了魔法,他一个踉跄,然後如旋风般奔出,眼见消失在二道门处……
大门外,有帝国的士卒在巡逻,忠诚地守卫著他们的主君──帝国的公主,还有他们心目中的神──他雄姿英发、气宇轩昂,有吞吐天下的豪情,有包藏宇内的力量……

恰於此时,雪儿等女及时从另一方向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姐妹们,我们围成圈,绝对不能让夫君出这道门!”雪儿大声道。既然已经无法可施,只有用自己的娇躯来捍卫他的荣誉。
他被围在了中间。
看到从前温文儒雅的爱人,变成此刻的不堪模样,众女又是震惊,又是心酸,心在流血……
可是,千百次温柔的呼唤,也不能唤醒他脱离魔魇。
他真的疯了,用头撞,用拳打,用脚踢……
曾经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女子,此刻用生命守卫著他。
紫玉和萍儿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为大家加上了一道魔法防护。**的伤痛,她们默默忍受,可心灵的伤口,却默默地淌著血……
他始终冲不出去。
如果当他醒来,看见自己在心爱的人身上所造成的累累伤痕,他又将做何感想?从前,他宁愿自己万箭穿心,也不愿她们受那一点点的伤害,可如今……居然会有这麽一天……
“姐姐,难道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吗?”飘零哭泣地道,“啊……”她一声惊叫,原来挨了她大哥的重重一击。
“夫君,你怎麽啦?你醒醒好不好?”萍儿眼中噙著泪水,柔婉地哀求著,可是那冷酷而疯狂的眼睛,哪里还能认出她?
一直默默无声的雪儿,脸上忽然露出无畏的神情,站到了圈内,深深地凝视著她的情人。忽然,她张开娇柔的玉臂,将危险的他揽入了怀……
他疯狂地挣扎著,发出低沈的吼声……
可这高贵的女子不知何来的力量,居然搂得他无法动弹……
“雪儿,快松开!”紫玉惊骇道,她隐约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果然,他状极疯狂,竟一口咬在雪儿娇嫩滑腻的玉臂上。
“啊!”一阵惊叫,却不是雪儿的声音。只见雪儿秀眸中噙著泪水,秀美绝伦的俏脸上却平静如常,她忽然微微俯身,长长的秀发如瀑布般散落……
“好美!”此时此刻,萍儿仍然忍不住心中的羡慕之情。
她吻在了那汗水淋漓的额上。
他忽然浑身一抖。
众女的心也一抖。
他的狼吻居然离开了雪儿的嫩臂,那原本光滑如玉的地方,此刻已经血肉模糊。
她的吻好轻,好柔,带著特有的清香。
他的汗味好湿,好重,刺人鼻息。
她轻轻揽著他的腰肢,温柔地吻在他的唇上,目光中孕育著无限的深情。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柔和,扭曲的面容逐渐平静下来,身遭的阴冷气息减弱,这一刻,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英俊潇洒的柳随风。
“扑通!”他忽然摔倒在地。
众女都吓了一跳,“莫非雪儿的亲吻有如此的魔力?”
只见萍儿带泪的俏脸露出了笑容,她拍拍酥胸,松了一口气道,“终於搞定了。”不用说,正是萍儿趁柳随风分神之际,施展了催眠术。
抓住机会,正是这位小姐的特长。
“萍儿,看你!把夫君给迷晕了!这怎麽办呢?”紫玉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是我!”萍儿委屈地道,“是雪儿姐姐把他迷晕的!”
“你!”雪儿指著萍儿,羞恼地道。
众女一阵哄笑,方才笼罩著的愁云和其中的艰险一扫而空。
可是,笑过之後又是磅礴的眼泪,。
萍儿修长的睫毛上又挂著晶莹的泪珠,满脸的凄色。
飘零则搂著委顿在地的大哥,哭泣道:“大哥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能好起来吗?呜呜……”
梅若华心中也沈重之极,见此却安慰道:“当然会好起来的,别忘了,有秋言姐姐在这里……”
“是啊,我怎麽给忘了?”飘零破涕为笑。
紫玉看著泪水未干的雪儿,轻叹道,“雪妹,你可知方才的危险,若是夫君一口咬在你的脸上,那你的容貌就毁了……”
雪儿俏脸上浮现出一丝凄色,“如果夫君踏出这个门,那他就毁了,为了夫君,我何惜自己的美貌呢?”
紫玉也知道,若丈夫出了大门,疯癫之名必将成为他永远的阴影,以後又有谁敢投效?
“关键时候还是雪儿最决断、勇敢啊!”紫玉心道,她勉强一笑,“我们送夫君回去,言妹一定有办法!唉……”烦忧难解。
“哎呀……”雪儿忽然忍不住呻吟一声,那血肉模糊的手臂伤处,此刻竟然钻心的疼,疼得她差点掉眼泪,她心道:“夫君,你还真够狠心的,也不知伤好後,会不会留下瘢痕?”
“等一下!”紫玉唤住众女。她口念咒语,一团白色的雾气腾起,颗颗水珠在阳光下折射著太阳的颜色,化作道道彩虹,笼罩在众女周围,疼痛的感觉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清爽,雪儿的手臂也止住了血。
“谢谢紫玉姐姐。”众女为之称奇,纷纷谢道。
雪儿却有些黯然,兼修水系和医疗魔法的她,本来最擅长此道,不想魔法被封,至今未解,虽有秋言所炼灵药可解封印,却终不见收效,其中原因委实难解,又赶上丈夫招祸,也不便问询。
紫玉刚背负昏迷中的柳随风回房,苏舜云和秋言二女已匆匆赶到。好个苏丫头,她知道自己体弱,根本拦不住丈夫,於是转而唤醒她的神医妹妹前来诊治。
房间里,看著熟睡中的他,又恢复了平静,飘零小心地问道:“秋言姐姐,大哥什麽时候能好?”
秋言愁绪满怀,“这样奇特的病症,我从所未见……”
“会不会因夫君失去了风神力量而致?”苏舜云推测道。
紫玉微摇螓首道:“不可能,虽然魔法力量作为一种精神力,对人的性格产生深刻的影响,可夫君在遇到我们之前,风神力量就一直在夫君的体内封印著,根本未曾显露,那时也安然无恙。现在即便失去了,也绝对不应该致人疯癫啊!”
萍儿蹙眉道:“可能是另一种,不,是另外两种能量起到了作用,我能感觉到,它们都异常强大,而且阴寒无比……”
“我也感觉到了!”紫玉恍然道,“其中一种肯定是暗黑魔力,萍儿,可是你教的?”
萍儿摇头道:“在我遇到夫君之前,他就会暗黑魔法,当时我还以为他也是魔族人呢!”
紫玉愤然道:“究竟是何人所授?这不是故意要害夫君吗!”
雪儿淡淡地道:“这也未必,以前夫君不是挺好的吗?”
萍儿摇头道:“或许以前是强大的风神力量把它压制住了,所以不曾表露出来,可如今……”
“萍姐说得对,”秋言道,“我师父精通六系魔法,其中就有这暗黑魔法,也不见他老人家有何异常。”
“我明白了!一定是夫君自身失去了对暗黑魔力的控制,所以它才会反噬其主,以致神智大乱……”萍儿目光中闪耀著彩芒。
“这就是真实吗?”紫玉疑惑道,“可另一种魔法力量是怎麽回事呢?直觉告诉我,它与暗黑魔力并不相同……”
一直沈默的苏丫头忽道:“言妹,你刚才说什麽?你师父……那他的医术一定比你还要高明?”
众女的心中生起了一蓬希望之火。
秋言却摇头道:“我师父对医术一窍不通,不过,大哥的病恐怕不是医术能解决的……或许,师父能够帮助我……”
“姐姐,那你师父如今在什麽地方?”飘零满怀著期望道。
想起师父的浪子本性,连魔界都去游玩,何况其它?秋言不禁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试试……”
她出了房门,来到了空旷的院落里。
“姐姐,你要做什麽?”飘零好奇地道。
“我与师父约定,若要寻他,可往天上发射六颗魔法弹,他一定会到的,谁知道呢?他老人家喜欢浪迹四方……”秋言苦笑了。说完,她微合双目,口念咒语,右手上举,露出光滑如玉的藕臂……
随著刺耳的尖啸,一团红色火焰飞上半空中,刹那间爆裂开来,化作一片血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又是两声尖啸,天空上多了一大片红彤彤的云雾,煞是鲜豔刺眼。风雷之声,久久在宁远上空回荡。
“好强的魔法!”紫玉赞叹道,“与我相比也不逞多让。”
秋言不好意思地道:“见笑了,在面前姐姐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秋言姐姐!”飘零瞪大了眼睛,“我记得你以前不会魔法!”
紫玉和雪儿等人闻言,也一脸惊讶地看著秋言。任天资再好,一年的修炼,进境不可能有这麽大。
秋言有些扭捏不安,“我学了也不过一年,噢,姐姐千万不要误会!”看著秀目圆瞪的紫玉,她慌忙解释道,“我基础真的很差,方才不过是取巧之法,同时凝聚风系和火系能量,一心二用,将两种不同的魔法合成罢了。”
紫玉的惊讶更甚,“这也可以?我倒想见见令师是何人物!”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阵大笑,如火光电闪般,众女面前蹦出一个白衣老头。吓得她们连连退後,一脸戒备地看著来客。
秋言俏脸上却露出笑容,迎了上去,“师父!”她的呼唤柔和动听,带著无限的孺慕之情。
原来他就是秋言的师父,这个古怪的老头──其实他长得一点也不古怪,身材颀长,长发垂肩,面目清秀,有出尘之态。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太夸张,动作也太孩子气了!
看到心爱的徒儿,老头高兴地扯著胡子傻笑,“呵呵……乖徒儿,终於想到师父了,我还以为你惦记著情郎,把师父都给忘了,哈哈……”
秋言俏脸通红,“师父,我还以为你又四处游玩了呢……”
“我也想啊,可是我走了,谁来保护我的徒儿呢?就凭那个病秧子……噢,不,我说错了,我掌嘴!掌嘴……”老头看到秋言秀目中凄婉之色,立刻投降了。
其实,自从秋言来宁远,他就一直在附近游荡。
紫玉暗自摇头,“这哪里是师徒!溺爱太过分了吧!”
萍儿却忍不住,噗哧一笑。
老头这才知道不好意思,看著眼前这几个漂亮的小姑娘,啧啧赞道:“果然都是美人坯子,难怪能与我的徒儿同列,只是太便宜那小子了,那家夥有什麽好!”又嘟嘟噜噜地说了一大堆,对这个抢走自己徒儿的“家夥”,他一直耿耿於怀。
“老丈,我们又见面了。”紫玉微笑道。
老头嘻嘻一笑道:“我可不是什麽老丈……嘿嘿,小姑娘,怎麽不见你的小丈夫了?”
紫玉笑容顿敛,脸色凄然,雪儿等女也立时黯然神伤。
“师父,你要帮帮我!”秋言拉著老头的手,含泪道。
※※※
他静静地床榻上,如睡熟了一般,可是,那眉宇间笼著的愁苦啊,却怎麽也无法驱散。
苏丫头默默地守护在床头。心头如压千钧,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天上的异象一直持续了数夜,耀月当空,厉风怒号,她无法洞彻这其中的玄机,现在,她只企盼著丈夫能醒来。
一声“巨”响,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老者闯了进来。
苏丫头心中一惊,从容起身,正欲斥责,忽见紫玉姐妹随後,遂住口不言,秀目一扫,便打量了此人。
“姐姐,这位便是言妹的师父,特来为夫君诊治。”紫玉介绍道。
苏丫头心中大喜,连忙裣衽施礼。
老头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这小姑娘不要这麽多礼,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苏丫头微微一笑,“还请老人家为夫君诊治。”
她睿智而幽邃的目光,令老头也大为慑服,心道:“此女虽看似柔弱,但智慧不凡……这家夥真是豔福不浅啊!我若有他一半的幸运,也不至於当年,唉……”
“师父……”秋言见他傻傻地看著苏舜云,不禁嗔怨道。
老头顿时醒来,他一生只锺情於一人,对其他女子从不多看一眼,此时的他甭提有多尴尬了,手忙脚乱地握上柳随风的手,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谁知一握之下,惊道:“真是邪门啊!”
“怎麽啦,师父?”秋言奇道。
“他身上怎麽也有一道魔法封印?嗯,暗黑魔力也不浅,这还不算,另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体内聚而不散,又杂乱无章?这还得了!”老头忿忿地站起身来。
“师父,您可有办法?”秋言柔声道,眼神中充满著期待。
“这小子,”老头发著牢骚,“没有那份斤两,就不要学这麽多魔法,死了倒没什麽,要是害得我的徒儿守寡怎麽办?哼!”
“难道是没救了?”紫玉颤声道。
“有我在这儿,他想死都不行。”老头哈哈笑了起来。
“师父,那我们怎麽办?”秋言欢喜道。
“乖徒儿,你的那个,那个……对了,无心丹还有没有?”老头忍不住冲秋言古怪地一笑,“无心”二字,正是那时秋言因柳随风的无情而名之,以今日之情形,此丹药当易名了。
秋言扭捏著点点头,红著俏脸,从身上取出一白玉瓶。
老头摆摆手道:“言儿,你们先出去吧,待会儿我一定能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丈夫……”
众女大喜,施礼而出。
※※※
“你师父真能治好夫君的病症,言妹?”雪儿轻声道,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秋言微笑道:“师父不会骗我的,雪姐,你好关心大哥啊!”
雪儿微微一笑,也没说什麽,心中却道:“这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会不为他而担忧呢?”
“对了,言妹,你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强大的魔法修为,我怎麽从未听说过?”紫玉疑惑地道。
“我也不甚明了,只知他出身於一个隐世的部落。二十年前违他犯了部落禁令被逐出,後来又因替爱人复仇而遭人暗害,魔法被封印,直至一年前……”秋言微笑道,“如果姐姐没有听过他的名声,也不足为奇。”
“隐世的部落?”紫玉凝眉道,“不知令师高姓大名呢?
“姓姜,名昭远。”秋言道。
“姓姜?”紫玉心中一惊,“我风隐部落也素有姜、冷二姓,而且族人无一不是高强的魔法师,莫非他是我族中前辈?二十年前,那是爹爹接任族长的时候……”於是紫玉追问道:“不知他老人家高寿几何?”
秋言的俏脸上忽然露出凄婉的笑容,“四十五……”
“什麽?!”众女齐齐发出惊叹声。
“都是一个情字累人……”秋言苦笑著摇头。
“这其中一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言妹,你快点详细道来……”萍儿大感有趣,追问下去。
“啊……”就在这时,房内传来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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