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章 我建超世志,必至无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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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超世志,必至无上道。
斯愿不满足,誓不成正觉。
西洋大海,洪波汹涌,万古不息。
海畔山崖之上,立一僧人,赤足不穿芒鞋,左手拈一枝龙华树蔓,上齐于肩,一身白袍点尘不染,随风飘摇,襟袖间千百道白虹缥缈缭绕,花雨缤纷,随生随灭。
上方穹窿无限,无际白莲花朵朵开放,一直延至天边。有塔如青峰一线,住于白莲花海中,缓缓旋转,万亿宝铃,璎珞络绎,充盈世界,而出无穷妙音,雨天曼陀罗华,无量化佛,布满大海之上,随波起伏。
白衣的僧人伫立海岩,回望东南,足下潮音澎湃,一道道白浪拍上崖头,然后退回,周而复始。僧人远眺震旦,默默无语,良久,长长叹息,高耸的青塔忽然自空中直坠而落,坠入僧人顶上天冠之中,大海微微激荡,莲花、天冠、青塔、白虹、化佛,如梦幻空华,一一俱消于襟袖之间。
僧人转过身来,轻轻举步,迈入西洋大海,赤足落于碧波之上,徐徐向西方行去。
太白山下,秦川如带,龙首原上,烟云氤氲,城郭壮丽。
长安乃十代旧都,当朝帝京,雄峙巍巍,气象雍然,表里山河,八水环绕,城郭壮丽,朱雀大街宽达五百丈,横贯南北,一百一十坊分列东西。
此刻长安市上,各色人等,胡汉夹杂,道俗并见,熙熙攘攘,更有来自波斯、罗马的远方夷人,僧人、道士、尼师、女冠及四方传教之士来来往往,好一派盛世气象。
只是城中繁华虽不减昔日,却似有一种异样的不安低低地压在长安城头,百姓们皆着素色衣衫,愁云惨雾,哀苦忧愁,神色惊恐,见面也不多言,点头而过而已。
太极宫两仪殿内。
太子李治身穿一领乌衣,不戴冠冕,坐于书案之前,案上放着一份表章。
李治数次提起羊毫,欲往那表章上写些什么,却又放下,踌躇难决。
站起来在殿内转了数圈,又至殿前向北眺望,许久,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坐回书案之前,饱蘸浓墨,正欲往表章上写下,方起了一笔……
“殿下不可——”殿门处忽有人呼唤,声音十分动听,却似柔中有刚。
李治抬起头来,见一名女官急步赶来,姿容秀丽,举世无双,正是五品才人武媚娘。
“我大唐国土广大,奇人异士正多,目下虽然危急,焉知日后无转捩之机。请殿下暂避其锋,移驾成都,居中指挥,缓缓图之,蜀道艰危,山高路险,未必不能与北胡久持。”武才人急道。
“那又如何?魏国有妖人襄助,我国宗师名将俱丧,如何抵挡?以卵击石,徒令我大唐百姓涂炭罢了,况父皇也在他们手中,我怎可弃之不顾……”李治摇头道,神色哀伤。
“殿下——”武才人还待分说,李治脸上神色忽转毅然,“武才人,你不必说了,我意已决,纵然身受屈辱,不过我一人而已,终不能使我大唐百姓再遭北胡兵锋荼毒。”说罢,提起笔来,在表章上签了姓名,又用了朱红玺印,颓然倒在座上。
武才人一叹,再无言语。
唐贞观十四年,魏太和元年,十月二十一日,魏平城王李承乾、国师丘处机,得天神之助,大破五百万唐军于燕山之下,唐皇李世民被俘,三百万唐军俱降,消息传出,魏廷振奋,不过旬日之间,柔然、高车、丁零、突厥、匈奴、敕勒、契丹、女真、靺鞨各部乱军皆平,吴王拓跋余自尽于青海吐谷浑,长孙道生、张黎与八部大人班师回朝,会于金城,魏主宏加李承乾为尚书令、天柱大将军、都督天下诸军事,率八部四百万虎狼之师南下伐唐,唐军主力尽丧,加之皇帝被俘,士气沮落,如何抵挡?魏军兵分三路,势如破竹,深入唐土,前军由李承乾与丘处机亲自率领,更是神速无比,不过数日,兵锋已然直指潼关,骊山震动,烽火照耀长安。
且说那北魏天柱大将军李承乾,乃唐之故太子,此番性情大变,十分残忍,沿途城关,降顺还好,若烧遇抵抗,必尽屠一城人民,一路杀来,计已有数千万李唐军民吻了魏军白刃。
侍中、郑国公魏征与太史令李淳风、袁天罡亲领禁军,战于潼关,不数日间,俱为国殉身,魂入泉台,至此李唐已无可用之师,可任之将,皇太子李治不忍见长安城破之日,一城数千万百姓肝脑涂地,遂签书降表,送至潼关。
十一月四日,唐故太子李承乾收了今太子李治降表,兵入长安,监国太子李治与百官面缚归降。承乾登太极殿,自居人主,囚李世民、李治于无漏寺,天柱大将军之名振动四洲,此希世大功,百代莫比。魏主宏于亡国危殆之时,反成此不世功业,遂而顺水推舟,就立承乾为皇帝,将李唐故土十道四百州人民皆委之于承乾治下,号为大魏天元皇帝,魏主宏自居大魏天文皇帝,至此魏廷二帝并立,虽以拓跋宏为先,权势实无高下。
承乾于贞观十二年十月三十日被废去太子之位,至此登基为帝,不过两年有余,天数茫茫,孰有能预知之者?当时魏主身死,赤气弥天,亘若天裂,李世民与李淳风皆以为大吉之兆,乃唐国一统天下之机,今日看来,不过是笑话罢了。
灵鹫山,大雷音宝刹。
五色莲华如海潮怒放,净洁光明,一一微妙莲瓣之间,有无量诸尊菩萨摩诃萨、阿罗汉、大阿罗汉、辟支佛、大辟支佛、比丘僧、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诸天、天王、梵天、梵天王、夜叉、夜叉王、龙、龙王,三千俱胝微尘之数,俱于莲华之上,面向中央,结跏趺坐,恭敬围绕。
中央毗楞伽千叶宝莲,巍巍高峙,根为大宝脐旃檀,放千百万亿微妙光明,宝网交织垂覆,大悲世尊释迦牟尼佛身披僧伽梨衣,手结法印,颜色悲悯,端严高坐。
宝莲台前,有一僧人,清华肃穆,白衣无染,五体投地,正是玄奘,深入摩诃般若大海,明悟本来,登超十地,出离南天青塔,步越苦海,直至彼岸,亲上灵山,顶礼世尊。
尔时大悲世尊释迦牟尼,于宝座上,垂金色臂,手摩玄奘之顶,喟然叹曰:“善哉玄奘,我于此候汝久矣。”
尔时玄奘,亲睹世尊相好庄严,亲闻世尊微妙音声,悲哀流涕,合掌恭敬,唯颂:“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三千俱胝微尘大众合掌同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世尊曰:“玄奘,汝当证知:世间万法,既有其始,必有其终。我已于娑婆世界,五浊恶世,三转无上梵轮,我已击**鼓、吹**蠡、建**幢、置**船、作**桥、降**雨,我已光照三千大千世界灭除大暗,开示众生,解脱正道,充益天人。我已降伏一切外道及诸异论,动魔宫殿,摧魔势力,大狮子吼,作诸佛事,建丈夫业,满本誓愿,护持法眼,教大声闻,诸大菩萨。我所应度者,皆悉已度,我已作佛事竟,乃取究竟涅磐,断除一切有为言说。自斯以来,于今千二百岁,我于世间,因缘都尽,我身不复再下阎浮。
“玄奘,我灭度后,正法住世,当五百年,于今已过;像法住世,当一千岁,于今将尽,末法当来。末法之后,我法当灭,我法灭时,譬如油灯临欲灭时,光明更盛,于是便灭;我法灭时,亦如灯灭,自此之后,难可数说。
“法将殄没,当尔之时,诸天泣泪,水旱不调,五谷不熟,疫气流行,死亡者众,人民勤苦,县官计克,不顺道理,皆思乐乱,恶人转多,如海中沙,善者甚少,若一若二。
“大水忽起,卒至无期,世人不信,故为有常,众生杂类,不问豪贱,没溺浮漂,鱼鳖食啖。……十二部经,渐次覆灭,尽不复现,不见文字,沙门袈裟自然变白。”
“玄奘,汝今明了本际,当知过去宿命,无数劫前,我与汝本为凡夫,同时发心,初行菩提萨埵之道,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自昔以来,精神受形,周遍五道,一身死坏,复受一身,生死无量,譬喻尽天下草木,斩以为筹,计尔我故身,互为师友弟子,不能数矣!我以勇猛精进力故,超越九劫,于此贤劫,先汝而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成就无上正等正觉。我作佛时,汝为我弟子,名阿逸多,随我说法。汝绵历多劫,得大自在,智慧无碍,将超十地,为有情故,一念微动,十世轮回,历数重身,于今方归。
“阿逸,汝今当知,末法来时,五浊恶世,魔道兴盛,魔作沙门,坏乱我道,着俗衣裳、乐好袈裟五色之服,饮酒啖肉、杀生贪味、无有慈心,更相憎嫉。长春灭佛,亦是代我清整佛门,亦是了当年万仙阵上因果之意,亦是截教独尊于北地之意,此前数所定耳,虽我何能相违?”
尔时玄奘悲泣顶礼,而白佛言:“世尊深心,一切本末,弟子于今尽知耳。”
而作偈颂云:
“如来妙色相,世间无等伦。
远胜日摩尼,火月清净水。
威神无有极,名声震十方。
皆由三昧力,精进成智慧。
持觉若溟海,深广无涯底。
无明与贪恚,冰释已无余。
从是超世间,叹仰不能已。
处处人民见,一切皆欢喜。
一切诸恐惧,普为获大安。
过度诸生死,无不解脱者。
我至作佛时,种种如法王。
凡欲求生者,清净安以乐。
度脱永无穷,幸佛作明证。
发愿既如是,力行无懈怠。
虽居苦毒中,忍之终不悔。”
尔时世尊,垂慈悲眼,从足、心、膝、肩、背、喉头及脐、胁、两手心、八万四千毛孔间,放出六百亿无量俱胝光明,遍照三涂及人、天、非天十方诸处世界,眉际白毫,宛转须弥,绕阎浮提世界十匝,还从眉心而入。

尔时世尊,现神变已,舒光明拳,屈五轮指,而摩玄奘之顶,亲持金贤瓶,以四大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海水自玄奘顶门灌下,遍涤身心,一一毛孔,无不遍彻,于是佛告玄奘言:
“阿逸,汝今超于十地,位臻等觉,决定上生兜率天中,证一生补处。阿逸,我法有兴,便有其灭,此天之常道耳。为于未来佛眼不断故,我今为汝授记,我法灭时,汝当继我作佛,下救阎浮世界无量有情众生。我今以是无量亿阿僧只劫所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付嘱于汝。如是辈经,于法灭后末世之中,汝等当以神力,广宣流布于阎浮提,无令断绝。所以者何?未来世中,当有善男子、善女人,及天、龙、鬼、神、乾闼婆、罗刹等,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乐于**,若使不闻如是等经,则失善利。如此辈人,闻是等经,必多信乐,发希有心,当以顶受,随诸众生所应得利,而为广说。”
尔时玄奘,受世尊于无量亿阿僧只劫所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而发大愿曰:
“唯愿世尊,大慈听察。我今发愿,于末世法灭之时,当修诸苦行、持戒、布施、多闻、精进、忍辱,爱语福德智慧,种种助道,悉令具足。
“我今发愿,于末世法灭之时,当护持正法。见毁戒者,劝化安止,令住持戒;远离正见堕诸见者,劝化安止,令住正见;散乱心者,劝化安止,令住定心;无威仪者,劝化安止,住圣威仪。
“我今发愿,若有众生欲行善根,我当为其开示善根,善护持之,令不断绝,于世界中燃正法灯。
“我今发愿,刀兵劫时,我当教化一切众生,持不杀戒乃至正见,于十恶中拔出众生,安止令住十善道中,灭诸盲冥开示善法,我当灭此劫浊、命浊、众生浊、烦恼浊、见浊,令无有余。
“我今发愿,饥馑劫时,我当劝化一切众生,安止住于檀波罗蜜乃至般若波罗蜜,亦如是我劝众生住六波罗蜜时。众生所有一切饥饿、黑暗、秽浊、怨贼、斗诤,及诸烦恼,悉令寂静。
“我今发愿,疾疫劫时,我当教化一切众生,悉令住于六和法中,亦令安止住四摄法,众生所有疾疫黑暗当令灭尽,变此娑婆堪忍秽浊世界为清净国土,一切众生安住其中,永无众苦诸难魔恼之名,亦无种种痴愚贪嗔嫉憎,安隐常然,然后我当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我若证得无上菩提,成正觉已,住此娑婆世界,以我大慈所摄,一切变为清净安乐国土,琉璃为地,金绳界道,城阙宫阁,轩窗罗网,皆七宝成,具足无量不可思议功德庄严,一切皆如现在西方极乐世界。无有地狱、饿鬼、禽兽、蜎飞蠕动之类。所有一切众生,以及焰摩罗界,三恶道中,来生我刹,受我法化,悉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复更堕恶趣。
“我若证得无上菩提,成正觉已,一音说法。若有众生离诸功德,希求天上人中快乐,闻我说法,即得持戒;若有众生互相怖畏有爱瞋心,闻我说法,即得相与生亲厚心;若有众生喜为杀业,闻我说法即得悲心;若有众生,常为悭吝嫉妒覆心,闻我说法,即修喜心;若有众生端正无病,贪着于色心生放逸,闻我说法即得舍心;若有众生淫欲炽盛,其心放逸,闻我说法即观不净;若有众生入邪见山,闻我说法,即解诸法甚深空门;若有众生诸觉覆心,闻我说法,即得深解无相法门;若有众生诸不净愿覆蔽其心,闻我说法,即得深解无作法门;若有众生观色和合,无有坚固犹如水沫,闻我说法,即得那罗延三昧;若有众生心乱不定,闻我说法,即得坚牢决定三昧……”
“如是种种大愿,若不能满足者,我终不取无上正等正觉。”
尔时玄奘,说五百大愿已,以偈颂曰:
“我建超世志,必至无上道。斯愿不满足,誓不成正觉。
我于无量劫,不为大施主,普济诸贫苦,誓不成正觉。
我至成佛道,名声超十方,究竟有不闻,誓不成正觉。
我若成正觉,立名弥勒尊。将此娑婆界,变为极乐国。
如佛金色身,妙相悉圆满。斯愿不满足,誓不成等觉。
亦以大悲心,利益诸群品。离欲深正念,净慧修梵行。
神力演大光,普照无际土,消除三垢冥,明济众厄难。
开彼智慧眼,灭此昏盲闇,闭塞诸恶道,通达善趣门。
功祚成满足,威曜朗十方,日月戢重晖,天光隐不现。
闭塞诸恶道,通达善趣门。为众开法藏,广施功德宝。
如佛无碍智,所行慈悯行。常作天人师,得为三界雄。
说法师子吼,广度诸有情。圆满昔所愿,一切皆成佛。
斯愿若克果,大千应感动。虚空诸天神,当雨珍妙华。”
尔时玄奘,说此颂已,于如来前右膝着地,应时阎浮提大地六种震动,一切十方微尘刹数等诸世界亦六种震动,有大光明遍照世间,雨种种华,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波利质多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阿那毗罗大风劲吹,卷动天花如岚纷飞回旋,乃至有无量光明,遍照一切十方微尘刹数,若净不净诸世界,自然音乐空中赞言:“善哉!善哉!决定必成无上正等正觉。”
尔时无量诸尊菩萨摩诃萨、阿罗汉、大阿罗汉、辟支佛、大辟支佛、比丘僧、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诸天、天王、梵天、梵天王、夜叉、夜叉王、龙、龙王,所谓:文殊师利菩萨、普贤王菩萨、毗卢菩萨、常精进菩萨、不休息菩萨、宝掌菩萨、勇施菩萨、宝月菩萨、月光菩萨、满月菩萨、大力菩萨、无量力菩萨、越三界菩萨、跋陀婆罗菩萨、宝积菩萨、导师菩萨、阿若憍陈如、摩诃迦叶、优楼频螺迦叶、伽耶迦叶、那提迦叶、舍利弗、大目犍连、摩诃迦旃延、阿冕楼驮、劫宾那、憍梵波提、离婆多、毕陵伽婆蹉、薄拘罗、摩诃拘絺罗、难陀、孙陀罗难陀、富楼那弥多罗尼子、阿难、大梵天王、释提桓因、毗沙门天王、八大龙王难陀龙王、跋难陀龙王、商羯罗龙王、和修吉龙王、德叉迦龙王、阿那婆达多龙王、摩那斯龙王、优钵罗龙王,皆于空中合掌赞叹曰:
“善哉阿逸!汝今大悲心,广大如虚空,欲为众生亲,故现行菩提。南无当来下生弥勒如来应供等正觉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
玄奘起身,向一切阿罗汉、大阿罗汉、辟支佛、大辟支佛、比丘僧、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诸天、天王、梵天、梵天王、夜叉、夜叉王、龙、龙王、诸尊菩萨摩诃萨,一一合掌还礼已毕,独不见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玄奘于是,以法眼遍观三界,合掌叹息,而赞颂曰:
“慈哉观世音,彻证法界藏,乘大悲愿力,普现诸色相。
寻声以救苦,随感而遍应,如月到中天,万川悉印映。
定慧悲自生,见世间众苦,世间真济者,终不越度去。
“南无大慈大悲救护主菩萨。”
颂毕,向世尊一躬身,拈龙华花蔓,白衣赤足,于纷纷落花中,轻挥衣袖,飘然独下灵鹫山。
长安,无漏寺。
李世民缁衣无帽,独坐小院之中,对漫天大雪,吁然长叹,忽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李世民抬头看时,见来者白雪满头,身量衰迈,颤颤巍巍,正是窦太后,终于不舍亲子,前来探视。
李世民见了母亲,且惊且喜且悲,叫道:“母亲。”伏倒在雪地之中,窦太后将李世民抱于怀中,以手扶李世民鬓发,太后哽咽曰:“二郎,不期你也有今日。”李世民亦流泪呜咽曰:“世民亦不期得于此地得见慈母。”太后曰:“二郎,我知你聪明俊杰,雄心甚大,汝父颇不及你,你逼父退位,胸中自有格局,我不怪你。只是大郎、三郎,与你一体同胞,你何故如此忍心,使我白发之人,日夜哀痛,生不如死。”世民伏地曰:“世民之罪上通于天,母亲不能宽恕,也是理所当然。”太后环顾左右,见殿宇寥落,竹林萧疏,茕茕凄怆,流涕语曰:“二郎,如今你陷于此地,挣展无期,可怨怪为娘么?”世民曰:“天数所定,使世民此生得再见母亲慈颜,世民死已无恨。”太后曰:“二郎,承乾如今功盖宇宙,其势甚大,乾纲独断,无人可制,我亦无可奈何。”李世民曰:“孩儿明白。”母子恸哭良久,无漏寺外卫兵催唤,窦太后只得离去。
当夜,窦太后得疾,数日转重,于病榻之上,面向西方,拨动念珠,与白衣尼衰声念佛:
“弟子李门窦氏,自知罪重,一生业报无穷,今当命终,稽首西方安乐之国。愿我李氏一门,罪垢消灭,如弹指顷,生极乐国,七宝池内,胜莲华中。花开见佛,见诸菩萨,闻妙法音,获无生忍。南无大慈大悲接引导师阿弥陀佛,南无大慈大悲大势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大圣诃利帝母菩萨。”
“南无大慈大悲大圣诃利帝母菩萨!”
“南无大慈大悲大圣诃利帝母菩萨!”
“南无大慈大悲大圣诃利帝母菩萨!”
太后念佛的声音渐渐低微,于中夜分,崩于长安太极宫承庆殿,白衣尼喃喃诵佛不已,亦于当夜奄然化于太后榻前。
正是:尽堂灯已灭,弹指向谁说。去住本寻常,春风扫残雪。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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