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菩萨悲心雪聚,悲心雪聚故堕泪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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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山,珠穆朗玛峰,尔来积雪八万劫。
大梵王手转白拂,刹魔主轻抚金蛇,遥空相峙,顶上各有无量光明冲天而起。
二尊足下,光焰如海,无边青雷滚滚炸响,如天崩地陷,无远弗届,西洋大海更是如沸如滚,浪峰涌然接天,遍阎浮提大地震动不已,自西而东连绵不绝,乃至北俱芦洲、南赡部洲、东胜神洲三洲大地俱摇动起伏。
震动传至东洋大海,花果山下,平地浪涌千尺,如万马齐奔,千军同发,卷起千堆雪。
山下惊涛拍岸,山上恬然如故,飞瀑帘后,福地洞天,群猪众猴围绕,小山衣袂青青,肃然端坐,悟空目中精光吞吐,绕圈疾走,忽然手起一掌,击在小山顶心。小山如受雷击,全身剧震,只觉体内元气鼓荡不休,如水银泻地,霎时在三万六千条脉轮内游走千百匝,乙事主前身大白鲸身殒之前,其内丹原被小山吞服,护持生气,否则小山焉能在海底生存至今?此刻悟空以己身真元将之催发,那内丹化将开来,便化作先天真火,磅礴真炁,冲撞激荡,将三万六千脉轮一一重行锤炼,煅去凡骨,结成仙根,悟空又将导气归虚,化体为用之法细细说与小山,小山如法修习,锻炼元神。
传法已毕,悟空亦坐将下来,五心向天,作虚空华印,泥丸宫中流光氤氲,荡漾如水,每一呼吸,泥丸宫中水光便是一涨一落,有一只小小的翡翠葫芦浮在水面,随波微微起伏。
过得片刻,那翠绿葫芦口上又冲出一道素白之气,于素气上又生出一朵绀青色毗楞伽千叶宝莲,光毫交杂,若虚若实,莲华微微开放处,中央坐着一猿,金毛披拂,如悟空之形,宝莲四方,又延伸出四道光华,如十字轮印,分赤、玄、黄、白四色,形如利剑之锋,剑锋上各有一朵莲华,北方一朵妙色白莲华花瓣绽放,中央亦坐着一猿,白首长鬐,青颈雪爪,却是当年那水猿大圣无支祁相貌,东南西三方妙宝莲华各各含苞未放,微微颤袅。
自悟空彻悟前因,便知翡翠梦境妙用无穷,石矶娘娘当年所遗太阿剑、八卦龙须帕、**混金索诸般法宝,都在翡翠梦境之中,悟空将这几件法宝取出,八卦龙须帕与**混金索都与了小山防身,乙事主生**剑,便取了太阿剑,此刻乙事主身居松竹丛中,半坐半蹲,口中白光吞吐,亦在专心重新祭炼太阿剑,渐渐地剑炁吹嘘,从心所欲,伸缩转折,无不如意。
他三人在水帘洞中潜修功行,那西牛贺洲须弥山上空,诸天、天王、龙、龙王、夜叉、夜叉王、阿修罗、阿修罗王、罗刹、罗刹王、乾闼婆、乾闼婆王、紧那罗、紧那罗王、伽楼罗、伽楼罗王、摩呼罗迦、摩呼罗迦王,亿万密迹、金刚、力士、鬼神跳踉腾跃,万类悲呼,鏖战云端,金火宝焰升腾,弥满虚空,那光焰海里,悲啼鸣号,有青白金赤四色羽毛纷飞如岚,焰光乱羽间,刹魔主座下四大迦楼罗王显出真身,飞旋而下:
为首大威德迦楼罗王全身金羽倒竖,目如金星,其威德最大,胜诸同类,遮天盖地。
又有大身迦楼罗王,一身赤羽,身长八万四千尺,两翅展开亦有八万四千尺,于阎浮提中一日食一龙王,又食五百小龙,猛恶无比。
又有大满迦楼罗王,遍体白羽如锋,其身长八千尺、左右翅各长四千尺,双翅扇动,缓缓落入虚空之海,激起青浪滔天,海水尽泻,复流入虚空。
又见金刚轮山凌空耸立,山上有青翠大树,如意迦楼罗王落于树顶,口衔百龙,鲜血淋漓如雨,两翅展开有三万六千尺,颈上有如意摩尼宝珠光彩变化,照得一身青羽七色纷呈,如梦似幻。
云海光里,又有无数毒龙巨蟒,各长数百千万丈,黑鳞赤角,琉璃火目,毒焰绕身,都乃摩呼罗迦龙蛇之类,蜿蜒游于云间雾里,与百万群龙纠缠一处,翻翻滚滚,彼此撕咬,四大迦楼罗王各率三十六万伽楼罗金翅鸟,回翔九天,金光交错,飞空扑击,攫群龙而尽食之,万龙悲吼,碧血残鳞飘空乱舞。
难陀龙王、跋难陀龙王、商羯罗龙王、和修吉龙王、德叉伽龙王、阿那婆达多龙王、摩那斯龙王、优婆罗龙王见子孙遭此荼毒,狂怒如焚,各各昂首咆哮,现出狰狞本相。
难陀龙王遍体碧鳞参差,开合之际犹如海潮之声,又仿佛万马千军,奔腾而来。
和修吉龙王,颈生七首,毒牙交错,七首彼此盘绕纠结,咆哮嘶鸣,显大恐怖。
德叉伽龙王,口生百舌,舌间毒烟升腾,喷吐三百余丈,满空翻滚。
优婆罗龙王,体长不过十丈,短小精悍,满身黑鳞,却极是凶厉,暴跳云间。
摩那斯龙王,极粗大,阔颈长身,穿梭游离,若隐若现。
跋难陀龙王,顶上生树,枝叶如盖,散放无边臭气,凝结如云状,云中黑雨纷落,腥臭不可闻。
优婆罗龙王,周身无边青莲簇拥,游走虚空之中,凡过处即有条条青白色焰火轨迹,交织纵横,譬如大网,网罗魔众,恢恢不可脱逃,触网者即时炽燃而为灰烬。
难陀龙王现出本相,有数万里之长,沿珠峰盘绕一匝,将大威德伽楼罗王与无数金翅鸟一齐缠结在内,全力收缩,群鸟悲啼,漫天毛羽纷扬如金雪,大威德奋力挣扎,利喙连啄,直啄得难陀遍体鳞伤,鲜血淋漓,难陀只是不放,跋难陀、摩那斯、优婆罗、和修吉龙王垂天而下,口吐千里毒气,满空金翅巨蟒为毒气所熏,如雨纷坠,德叉伽龙王穿梭来去,百舌齐鸣,怒目瞪处,便有千百魔众魂飞魄散,滚落虚空,商羯罗、阿那婆达多龙王实乃登地菩萨,权现龙身,而为护法,此时手结法印,化庄严宝相,巍巍万丈,天冠璎珞,布满其身,寒气萦绕,风霜雨雪变换莫测,挥动四臂,捉住数千毒龙恶蟒金翅恶鸟,尽气力一揝,都揝作百千万截,血淋淋的,从云端抛下,只是诸摩呼罗迦伽楼罗乾闼婆紧那罗全不畏死,一层层的飞扑上来,密密匝匝,杀之不尽。
浓厚的阴云一层层堆积起来,云中悉为鲜血充满,沉甸甸的,腥气弥漫,散射出暗红色的光芒,血水如暴雨般落向下方,遍山奔流如山洪。血云翻滚,譬如大海,渐渐浸到梵天、刹魔二尊足背,二尊拍座而起,复升起三千余里,而后复止。
魔焰滔天,罗睺罗王将身立在须弥山顶,举手掌如大云,将一轮明月遮住,两间霎时昏暗如幽冥,六部魔众欢声高呼,气势大涨,计都随风变化,身后光尾长数千里,扫荡诸天;罗骞驮两肩宽阔,海水汹涌,啸吼如雷鸣;毗摩质多罗,九头千眼,九百九十手,八足,口中吐火,吞天彻地;地母波里提毗,火天阿耆尼,水天伐楼那,风天伐由那,日天子苏利耶,月天子旃陀罗,波旬,魔罗,十罗刹女蓝婆、毗蓝婆、曲齿、花齿、黑齿、多发、无餍足、白幸帝、夺一切众生精气,如是八万万魔众,咆哮汹涌,各逞凶威,诸天护法虽然勇健精猛,其数不及魔众十一,渐战渐退,有抵挡不住之势。
万魔众里,毗沙门铁甲铿锵,持宝伞,挥青槊,领夜叉八大将,十二药叉将,大战牛魔王、阎摩罗刹、鸠盘荼、薛荔多及魔罗、波旬、十罗刹女蓝婆、毗蓝婆、曲齿、花齿、黑齿、多发、无餍足、白幸帝、夺一切众生精气,诸无量罗刹男、罗刹女。
尔时,波旬、魔罗冲开血路,口作厉啸,自左右抢上,双矛齐出,都向毗沙门刺来,毗沙门将青槊横过一压,手持宝伞,借这一压之势,轻飘飘跃起千余丈,姿态轻松潇洒之极,众罗刹女不禁抬头观望。
不提防罗波那隐身于大黑云中,忽地抢身而出,大喝一声,利斧当头劈下,毗沙门猝不及防,张口吹出一股真炁,喷向罗波那面门,罗波那如受万针攒刺,两眼稍迷,那一斧如厉电一划而下,终究是失之毫厘,电火消处,喀喇一声响,毗沙门面上狰狞青面于中裂开,坠入足底无边云气之中。
便如当空升起了一轮太阳,毗沙门俊美无匹的面容终于暴露在空气中,向四方上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光芒耀目,举世无双,毗沙门黑发飘扬,青槊当胸,手握宝伞,翩翩下降,诸罗刹女、阿修罗女、紧那罗女、乾闼婆女齐声惊叹,**飞扬,奔上前去。
金刚夜叉八大将摩尼跋陀罗、布噜那跋陀罗、半枳迦、沙多祁里、醯摩嚩多、毗洒迦、阿吒嚩迦、半遮罗、十二药叉大将金毗罗大将、伐折罗大将、迷企罗大将、安底罗大将、頞你罗大将、珊底罗大将、因达罗大将、披夷罗大将、摩虎罗大将、真达罗大将、招杜罗大将、毗羯罗大将同时发喊,跳出数步,都将面具摘去,露出真容,俊俏柔美,英挺妩媚,各有千秋,如星月在天,无量魔女哪曾见过如此人间绝色,目荡神驰之余,纷纷前涌,衣香鬓影,团团簇簇,将众夜叉大将围在中间,有意无意之间,反将诸大魔头挡在圈外。
罗波那与一众魔头暴跳如雷,大声咒骂,推推搡搡,魔女们置若罔闻,扭腰摆臀,娇笑不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管向毗沙门与诸大将,狂抛媚眼,星眸滴露,直欲投怀送抱一般,众夜叉大将亦足之蹈之,手之舞之,虚与委蛇。
魔众大乱,攻势为之一遏,护法天龙重又得势,以寡敌众,稳据守势而不退。
只是任场上战火纷燃,风云变幻,梵天却并不关心,高处虚空之上,低眉下视,见天魔曼荼罗坛场中央,那一棵龙华树渐渐枯萎,宝华黯淡,摩尼无光,梵王心中担忧,教十仙驱动金车,七大天鹅齐展火红羽翼,遮布苍穹,发出高亢长鸣,向前而来。
龙华树下,魔火蒸腾,火光影里,龙马萎靡,龙树马鸣二菩萨身躯摇晃,身周般若烈焰为五阴魔火侵蚀,头顶瑞光消融,汗水自长眉梢头不绝滴下,复为魔火所灼,化腾腾白雾,白雾缭绕,复生阴魔无数,一一阴魔毛孔中,又发出五阴魔火,重重盘旋。
魔火炽然,玄奘垂眉阖目,趺坐如前,白衣如雪,一尘不染,两边袖袍为阴风魔火所吹,飘飘鼓动上扬,翻飞不已。
袖口飘扬,忽有一缕细微的金色自玄奘袖中飘出,宛转升空,却是一根毫毛,细细长长,灿然犹如黄金打造。那金色毫毛栩栩升腾,飘转而起,魔火拂来,“嗤”的一声轻响,毫毛炸裂开来,化一团小小金光,顷刻消散无余。
九灵元圣立于刹魔座前,手持摩诃摩耶曼陀罗旗,调度亿万魔军,心中突然微微一动,低下头来,那金光早已消散。
千百万里外,水帘洞中,悟空霍然睁开双目,金芒烈烈,泥丸宫中素气莲华如水倒卷而回,悟空自地上一跃而起:“玄奘师父有难,大众随我去来!”乙事主应声闷吼,将太阿剑炁收入体内,摇摇摆摆,站将起来,哼了一声,悟空携着小山,跳上乙事主背脊,数百小猴各乘大猪,万猪奔涌,一阵狂潮般出了水帘洞,黄尘激荡如天河,横过天穹,迢迢向西。

碧落云气中,大梵天尊车走雷声,隆隆不绝,刹魔圣主微微冷笑,宝座升起,也欲向前,九灵元圣启道:“世尊,杀鸡焉用牛刀?待吾前去会一会这大梵天主罢了。”刹魔沉吟未可,早有难近母杜尔伽,自曼荼罗魔域中踏无边阴云而至,对刹魔道:“世尊,妾身有一祈请,望世尊垂允。”刹魔点头道:“都魔使,你且说来。”“妾夫摩醯首罗,不合冒渎世尊天威,被世尊压在中央坛城之下,燃身为明,妾身不敢稍有怨言,梵王将至,世尊以下,唯妾夫神通足与相敌,请世尊开恩,准其出战,庶几可戴罪立功,消去前衍。”刹魔道:“唔,可,我便准你所请。”将左手指向下一指,雷鸣响亮,无边血云旋流成涡,于中现出一个黑黢黢、青幽幽,数百里见方的空洞来,不见其中光景如何。
杜尔伽涌身跳下,无片时,扶着大自在天跃出洞来,血海浓云旋流而入,那空洞霎时消失,摩醯首罗容颜憔悴,傲气已消,披散着头发,与杜尔伽双双在刹魔圣主座前跪倒:“我等愿将婆罗贺摩擒来,献于世尊座前。”刹魔颌首道:“愿如汝等所言。”雪白长袖轻轻一拂,摩醯首罗额上新月重开,无边辉光如水流散,充斥虚空。
梵天七宝金车隆隆而来,大自在天摇动四臂,分持金弓银箭、三叉戟、末劫火,腰悬沙漏手鼓,向刹魔一躬身,转身大踏步向梵天迎上,难近母杜尔伽跨百首雪狮子,十臂执十种法器,紧随其后。
梵天乃创生之主,自在乃毁灭之神,伽梨乃时间之母,三尊方遇,未及出手,便有无穷青雷,火雨流星自太虚空中纷纷坠落,只在三人顶光之上翻涌腾卷,不得下来。
大自在天将腰间手鼓一拍,鼓声一振,杜尔伽纵狮子当先杀来,梵天与大自在天一般,皆为五首四臂,只是大自在天手执兵刃,梵天四臂却无寸铁在手,见杜尔伽来势汹汹,梵王只将一手持白摩尼拂左右挥挡,一手前伸,立掌作施无畏印,自有百千万亿妙色宝华拥护其身,又一手持青色莲华举于鼻端而嗅,最末一手,倒转金泻瓶,一派金水流泻,如海潮,如火焰,光明千重,夺人眼目,灌入身前身后摩哩质、阿低利、鸯耆罗斯、补罗娑底耶、补罗诃、迦罗图、婆私吒、达刹、波利怙、那罗陀十位大仙顶门,十位大仙捧经卷,执宝剑,持念珠,同声诵念不可思议秘密化生陀罗尼。
一座座金刚轮山自无尽虚空中浮出,向杜尔伽与大自在天撞来,又有无边庄严界,香水海,无量殿,光明幢,千百亿地轮、金轮、水轮、风轮、火轮,重重叠叠,各广千百万由旬,互相激撞,发出无量妙音,无边物类,纷至沓来,将大自在天夫妇裹在中央,此乃梵天妙谛,生生化化,永无休息。
然而摩醯首罗正是毁灭之主,周身千重劫火回旋,诸火轮、风轮、水轮、地轮、金轮、光明幢、无量殿、香水海、庄严界、金刚山,一入大自在天身周百里之内,皆纷纷粉碎,漫天飞散,有如灰烬,梵天身光一照,又复凝聚,去而复来,无休无止,杜尔伽跨雪狮,纵跃如电,幻出亿万难近母,于梵王重重造物间如暴风骤雨般向梵天攻来,梵天摩尼白拂急转,团团遮护周身,竟无半分空隙。
虚无之中,黑暗无边,阴云低垂,欲海无涯,云中海上,有一点白光摇曳,渐渐稳定,越来越亮,光华发散,阴云皆消,蓦地里白光大盛,向着十方世界迅速扩散,虚空弥塞,无边阴云欲海,于弹指间消散殆尽,玄奘于趺坐中,二目微微张开,诸根漏尽,宿命皆通。
身周魔火依旧炽盛,龙树、马鸣二菩萨勉力支撑,已七昼夜,油尽灯枯之际,二位菩萨低眉苦笑,合掌齐诵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两尊法体渐次分崩离析,譬如微尘,七色宝光喷薄而出,右旋飞绕而上,复又倒卷垂下,犹如宝盖垂帘,依旧护住玄奘身躯。
玄奘睁开眼来,恰见二位菩萨法身崩散,玄奘惊呼一声,伸手扶持,七色幡幢宝光一时俱冲空而去。
玄奘眼中堕泪,于无边魔火旋绕中立起身来,望空顶礼,忽闻耳畔杀声震耳,金鼓声天摇地动,玄奘转过身来,白衣迎风鼓舞,向曼荼罗外一步步行去,无边魔火随步随消,再不能近玄奘分毫。
一刻钟后,玄奘已行至中央曼荼罗边缘,前凌无底漆黑虚空,见眼前万类厮杀,种种天、龙、夜叉、阿修罗、紧那罗、伽楼罗、罗刹、乾闼婆尸身残肢如大雨般从空中落下,无边血云弥漫如海水,无尽血腥之气直欲透全身毛孔而入,令人烦恶欲呕,“南无大悲世尊释迦牟尼佛!南无大慈大悲救护主菩萨!”玄奘初出大定,一时不知其故,高声诵佛不已。
“那和尚,你又何必假惺惺的诵经礼佛,故作慈悲之态?须知这无边杀劫,无尽杀孽,无穷血海,皆是因你而起。”天外笑声朗朗,入耳惊心,玄奘抬头观看,见高天之上,刹魔圣主安居玉座,白衣如雪,浅笑盈盈。
“因我而起?”玄奘不解。
“我久闻你博通经论,又有慈悲之名,故此一番好意,请你到我城中做客,谈经论法,不意你那释迦老儿为此大发恚怒,兴起大军攻打我须弥山,大战于今已七昼夜,诸天大众,大地生灵,死者伤者,数以亿万,可不全是因你而起?”刹魔圣主低声轻笑。
“因我一人,乃致亿万众生相互斗杀。
因我一人,乃致亿万众生相互斗杀。
因我一人,乃致亿万众生相互斗杀。”
“果是如此,我实有无量无边无数罪孽,虽杀身难赎其于亿万也。”玄奘反复低念,两行清泪自无暇的面容上滚滚落下,泪落处,火化为云,血化为雨,无边大修罗场顿为清凉大海,猛然仰天悲呼:“滔天杀孽,尽集于我,世间罪人,莫过于我。大众休得为玄奘微末之身再行杀戮,造此无边宿业,奘今去也。”
结跏趺于原地坐下,尔时玄奘,端正跏趺,将入灭尽之定,斯灭尽定已,则寰宇**,大千世界,玄奘一点真灵,完全磨灭,再无痕迹。
曼荼罗之畔,无底虚空之上,白衣的僧人低眉瞑目,入初禅定,从初禅起,入第二禅。从第二禅起,入第三禅。
大梵天尊于空中大战之际,见此情形,心神微乱,便见行动稍缓,难近母取时间之弓在手,向四维各发一箭,四箭射出,一万八千里内,一切无常时轮皆微微凝滞,梵王本已分心,时空凝定,纵以梵王之能,亦有刹那时光不能动弹,但觉眼前金影微闪,颈项上微微一痛,梵王一挣,四维之时重新开始流动,那金影飘忽如电,向后倒射,退往高天。
原是刹魔圣主腕上金蛇,此蛇实乃亿万摩呼罗迦之王妙目主,毒性之烈冠于一切,适才趁梵王分心失神,难近母射出时间之箭,妙目主趁机暴起偷袭,果然一举成功。
妙目主破空飞掠,刹魔圣主亦微扬皓腕,候它归来,天上忽有风声鹤唳,风声中有青影闪动,有人放声长笑,妙目主颈项一紧,已为人一把掐住,腾挪不得。
众人抬眼观看,见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群白鹤,毛羽胜雪,如一片白云相似。白鹤足下,悬着三个童子,一着玄衣,一着素袍,又有一名童子,头挽双髻,青袍飘舞,三名童子皆手持鹤足,破空悠悠荡来,正是镇元与清风、明月师徒三人到了。
镇元将妙目主握在手中,低头观看,那妙目主双睛鼓出,浑身金鳞竖起,口中嘶嘶作响,拼命向敌人喷出缕缕青碧色的毒雾,镇元脸露笑容,撮口一吹,满空毒雾便散得干干净净。
镇元哈哈大笑,手上捏一捏,将妙目主小小金色蛇身往上一抛,他所持白羽大鹤长颈急伸,早将妙目主一口吞入腹中,吞罢戛然清鸣,声闻九皋,仿佛极是美味。
清风、明月二童看了十分羡慕,大呼小叫,指挥着一群白鹤,便向百万毒龙巨蟒群中飞扑而去。
刹魔圣主与难近母、大自在天、九灵元圣等人见了镇元身材形貌,脸上俱是微微色变:素闻此人不问三界是非,今日怎地来了?
白羽大鹤翅尖微微一振,飞至梵天身旁,镇元道:“小和尚要入灭尽定,少说也得一日一夜,梵王又何必为此惊慌?”大梵天尊苦笑道:“一日一夜,于道兄则长,于我则短,我之心乱,多谢道兄大展神通,救我于危。”镇元笑道:“我不过应那瞿昙所邀,来看个热闹罢了,梵王不必客气。”只听脑后有呼呼低啸之声,大自在天与难近母双**身来袭,大梵天道:“道兄小心!”镇元嘻嘻一笑,“不碍事。”身子轻轻一转,左袖中飞出一柄麈尾,尘丝纷扬,将杜尔伽掌中十般兵刃尽数挡住,摩醯首罗却持三叉戟平胸刺来,忽见眼前青影翻动,一只莹白如玉的小小手掌自青袍大袖中,飘飘探出,于电光石火之顷,不可思议地越过万仞长空,抢在三叉戟刺中对方身体之前,印上自己前心。
这一掌轻轻巧巧,似无半分气力,摩醯首罗却如受十座须弥山同时撞击,百骸欲散,身不由主翻滚而出数千里。原来镇元大仙乃地仙之祖,一举手,一投足,皆有无边大地之力,岂同等闲?摩醯首罗虽是洪荒有数的魔神,乃毁灭之主,以力对力,却还是力有未逮,要逊色远矣。
镇元一掌击退摩醯首罗,嘻嘻一笑,缩回手掌,五根玉白手指舒展如花瓣,轻飘飘向难近母肩头击来,难近母不敢直撄其峰,侧身急闪,将十根铁青长矛掷出,化作百千万亿,遥空纵送,大自在天亦发出条条电光劫火,如龙如蛇,纵横决荡,镇元笑容满面,手持鹤足,麈尾翩飞,青袖翻卷,一举一动皆是慢悠悠的,浑不经心,偏是满空劫火矛影,竟是挨不着他半点边儿。
梵天看了一会,心中稍定,妙目主之毒无比猛烈,几为三界第一,他被咬一口,虽然尽力压制,未让毒质蔓延,被咬的那个头颅已是作了深青灰色,死气沉沉,梵王叹一口气,从补罗娑底耶仙人手中取过宝剑,倒转剑柄,轻轻一刎,那头颅飞旋落下,此头中有无量巨毒,梵王恐其落下大地,贻害阎浮众生,伸出手臂,虚虚一推,那头飘飘荡荡,穿过无尽血云,落入西、南两洲交界之处万里荒漠,化为一座山峰,名为梵首山,其梵首山,周围数千里内,皆有梵天所设禁法,无人可以靠近。
梵王割下毒首,闭目微微调息。
尔时玄奘,白衣垂下,八风不动,从第三禅起,入第四禅。从第四禅起,入空处定。
滔滔黄尘自东而西,横跨天穹,越过葱岭,将至须弥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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