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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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婊子模样?为什么要抛弃我?
向果汁罐里注射苯巴比妥让你用去二十或者二十五分钟:你比预计的时间要长。通过窗户,你发现了斯卡迪的助手从一家如今已经衰败的英国餐厅门前出去又回来,走到一家古钱币店前停下,科连特斯大街从那里开始就是下坡路了。莫米尔从你的视线内消失了:他应该在这女人居住的楼下门口等着你,此时他已经失望,以为永远也回不了自己的村庄了,回不了蒲兰哈尼附近的故乡了。
现在事情进展得太快,你都想不起来是如何亲身经历的了。当斯卡迪的手下把装有证件的信封交给你的时候,你迅速地看了一眼那些证件,你觉得莫米尔和他的女伴可以很容易地通过移民局的检查。两张机票也在其中,莫米尔和他的女伴第二天就可以飞往智利首都圣地亚哥;从那里再飞往贝尔格莱德,中途在迈阿密、马德里和罗马做短暂停留。在返回单元房的路上,有个顾虑让你踌躇起来:你在什么地方把答应莫米尔的东西交给他呢?最佳的地点毫无疑问是那女人楼里的电梯。几乎没有人用电梯;那里面没有被人看到的危险。莫米尔疑心很重,是垃圾堆上的脏猫;他在跟你走之前犹豫起来:他问:“就是这些?”
你打着手势给他说明:“就是这些。不过还有几点需要加以说明。”
就在电梯从一层到最高一层上升和返回的过程中,你把他女伴的护照和写有维多尔。维特克维奇——这是他现在的名字——的机票交给莫米尔。这个露宿街头的乞丐的浑身臭气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天晓得这股强烈和有毒的气味会在电梯里停留多久?莫米尔的双手布满了老茧,有一层厚厚的污垢。你得习惯这种臭味。今天晚上,你要跟这种臭味共同生活几个小时呢。
奠米尔拿到护照和机票的时候,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护照给女的,而机票给男的,二人谁也走不成。他说,或者你估计他会说,交易不是这样的。你回答说,交易都是这样的:“你完成你应该完成的部分,我把其余的东西交给你。”
“我怎么能放心呢?”他用夹生的西班牙语问道。
你对他说:“现在我给了你很多,可是并没有从你那里换回任何东西。你现在手里这些东西价值一万美金。这证明我信任你。现在你至少可以信任我吧。”
任何等待都比实际的时问漫长,而那个下午的等待让你觉得遥遥无期。下午七点,大街上已经空空荡荡;暴雨前的风来了。你不时地打开手机追踪你心目中的那些人物。
恩索向你报告说:副总统已经辞职;这与你的预见一致。雷伊娜。雷米丝在副总统家里,后者在准备最后一篇反对**分子的声明。有一种决斗和失败的气氛。总统像往常一样,面对副手的辞职犹豫不决:起初是不接受;随后是送礼,是让权,请副总统主管情报机关;最后,无可奈何地同意副总统辞职。你吩咐恩索:“要那女人不得在九点前回报社。
我想让她写一篇现场目击的详细报道:你给她的文章在第三版上留出三个专栏的位置。但是,在这之前,她一回到报社,斯卡迪会把她叫去训话,批评她与富莱特航空公司的错误关系,为解雇她做准备。“恩索问你:”咱们等到明天不更好吗?这就像国家一样,解雇她是浪费人才。“你对思索说:”恩索,你永远是老样子。你这一辈子总是在保护**分子和叛徒。“
虽然对面窗户里面只有黑暗和空房,你还是经常到布什内尔牌望远镜面前看看,调整一下镜头。你又听到了弗兰克的《D大调四重奏鸣曲》;可是突然之间当这个谐谑曲再次闯入时,你的情绪从惆怅变得悲伤起来了:于是你让贝多芬的《大逃亡》包围着你,它那数学般的变奏你单调地重复过无数次,以至于你无法分清是音乐来自你的喉咙呢,抑或,卡马格,你是在这个一切属于你的夜晚里学会了音乐呢。甚至连上帝也动摇不了你的决心,你要决定现在你掌握这些人的命运。
跟恩索的最后一次通话提醒你:那女人已经离开了报社,毫无疑问是回她自己的单元。大约十点钟时,她还在修改报道的细节——“卡马格,那是一篇无懈可击的文章。请允许我暂时不解雇雷伊娜。雷米丝;让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与此同时,她要了一份冷餐。后来,雷伊娜一面等待恩索审稿通过,一面给出租汽车服务台打电话;她说她要回光复大街。那是她住的地方,对吗?
很快你就要看到她回家了:漫长而紧张的一天已经弄得她筋疲力尽了;但是,她仍然急不可耐地要与情人相会。
她一定会想:还差七十二个小时。七十二个小时:足以让她的**破灭;足以打断她的双腿,挖出她的眼睛。
莫米尔和他的女伴早已在洗染店拱形门廊下的草垫子上睡下了。他俩是在装睡;但是你不相信他俩是装睡:他俩的命运也在你的掌握之中。如果那男的准备按照你的要求行事。那么明天这个钟点他已经和那个没牙的老太婆飞往贝尔格栗德了。
一切都在按照你的预测进行。现实从来不背叛你;但是现实里有你不应该忽略的紧张因素。如果莫米尔露出某些反抗的苗头,你知道如何解决:在你的西装袖子里,由一根背带系住,缩手可以握住一把质量可靠的折刀。最好他还是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你会毫不惧怕地杀掉他。谁也不会怀念莫米尔的;陪伴他的那个女乞丐也不敢投诉。至于对面楼上那个女人,你也不会给她留下自卫的余地:她的命运已经铁板钉钉,任何力量也改变不了了。
通过望远镜,你看见她在活动,仿佛是服从你写的脚本一样。她像日本艺妓一样缓慢地脱去衣裳,这样的动作仍然还能点燃你的欲火;她脱掉鞋子,脱下裙子;臭婊子,她站在镜子面前,伸了一个性感的懒腰。她突然一跳,跑去打开电冰箱,拿起那罐已经开启的果汁,长长地喝了一口。你在那里面倒入了几乎三克苯巴比妥。她大概觉得舌苔上有粗糙感,因为你看到她怀疑地在查看果汁罐上沿的有效日期,然后就丢进垃圾袋里了。由于药物进入了血液,干渴的感觉反而强烈了。她打开那罐苹果汁,倒满一玻璃杯,对着光亮,观察果汁是否透亮;最后觉得满意,于是贪婪地喝起来。
这一次,苯巴比妥比上次的效果来得快。那女人摇晃起来,慢慢向床铺走去,衬衣没有脱去,就扑倒在床上了。尽管头晕,她还在晃动。她企图起来打开距离她仅有几步之遥的电脑,或许因为她在等待情人的信息,可是她浑身的肌肉进入了休眠状态,没有力气。现在,她要睡了,睡上一两天,无法控制自己的神经和括约肌。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你在离开她房间之前,一定要强迫她喝一杯水,免得脱水。如果她把水吐出来,那可不能怪你。
你还没有穿过街道,从你所在楼里的门厅处,你看见莫米尔那个女伴露出细长的门牙在窥视着你。她用命令的口气说,Njegovpassapoito!她要看她朋友的护照。但是,你是不会给她看的。她的指甲又长又锋利。她敢从你手里抢护照。你回答说:Kasnije,意思是:过一会儿。你让她明白:“我说话算数。假如你朋友说话不算数,我可绝对不客气。

我会叫来警察。你告诉他:我能让你们两个烂死在监狱里。“最后,老太婆点头道:uredu,意思是:”同意。“她傲慢地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叫醒了奠米尔。
你和莫米尔走进那女人房间时,你还没有弄明白莫米尔是神志清醒的呢,还是有什么药物作用的影响。在电梯里,奠米尔笨拙地晃动着,还在梦境里挣扎呢。随后,经过那短短的过道,房间里的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当他举起双手蒙住眼睛时,你看到他的瞳人扩大了许多。你再三叮嘱他:手脚利索一些,动作注意一些,好好完成今晚的任务!
你事先吩咐过他不要喝酒,收容站的破饭烂菜,别吃得太饱!你事先对他说过:“莫米尔,事情办完以后,你可以干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你可以喝个烂醉,可以吸食古柯因。
你可以随便支配自己的身体。但是,只有今天晚上,仅仅就这么一次,我需要你的身体有智慧,有力量,健康强壮。“你要求他的仅仅是让他那已经受损的体质发出闪光:你要求他稍稍猥亵一下,从他已经开始浪费的生命中放肆一把。
交换条件就是:你为他提供回故乡的方便。这是不能用机票和护照衡量的事情,而是非常微妙的事情:是失落在生存里的感情,过去曾经十分清晰地出现过,如同孩子们用蘸吐沫的手指弄湿练习本的边缘而出现的图画一样。你现在要求莫米尔的效力,换了别人也是要支付报酬的;一想到这里,那女乞丐要求报酬时的敌意态度就让你恼火。她说:“给涅阔夫机票和护照!”她好大胆啊!要不是因为这对男女实际上可以消失,你一定会把老太婆打倒在地的。你看到了莫米尔不大服从你的命令:他沉重地晃来晃去,感觉是麻木的。像他这种人应该从地球上消灭掉:先当奴隶,然后消灭。这时,你回忆起路易斯。塞尔努达(路易斯。塞尔努达(1902——1963),西班牙诗人。著有诗集《现实和愿望》。)一首诗的最后几句,可能这几旬诗所产生的愤怒情绪与你的情绪是孪生兄弟:“有时,有人希望/人类只有一颗脑袋,为的是可以砍掉它。/或许他有些夸张:如果人类是个蟑螂,那就踩死它。”
如果能把莫米尔消灭掉,那该有多好哇!可是,不行,现在你还需要他。尽管你不厌其烦地给他说明他应该做的事情,可你还是又打手势重复你的话;与此同时,你在脱光那女人的全部衣裳,把她整个展现在他眼前,请他上阵。
你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剥去了她的衬衣和长袜,过分仔细地把这些衣物挂在一把椅子上。乳罩用两个按扣系住,
轻而易举地被解开了。你又看到了这对小小的**,并不结实,不再像从前那样让你心里快活。自从别的男人用手玷污了它们,它们已经变得有毒和邪恶了;已经不具有从前的意义了。奇怪的是:你喜爱的东西怎么会完全变质呢!
怎么会颠倒了你希望赋予的意义呢!在脱掉她短裤时,你发现那女人这一天刮光了阴毛:腹股沟上依然可见淡淡的紫色,那是刮去阴毛的结果。她是如何做到的呢?你事先给她安排了一大堆紧锣密鼓的工作,为的是让工作占据她这一天里的每一分钟;但是,你看到了:她还是成功地溜走了。你得训斥恩索的这个疏忽。她现在如此细致地料理自己的外貌,是因为那情人让她神魂颠倒。谁知道她竟然如此精心地取悦她的情人!谁知道她是多么狂热地献身给他,而拒绝把这份热情献给你!
面对这个多次让你激动得喘不过气来的**,莫米尔竟然纹丝不动。他仍然站在原地,下巴低垂,眼睛不看任何地方。你愤怒了。啊,看看:怎么一切都会让你生气呢!你想象着那女人躺在那个白痴情人的怀里,让那男人在森林里。在加拉加斯,在特木科,尽情享受:亲她,咬她,随心所欲地进入她的身体。既然这个女人已经通过她的性器官背叛了你,如今这性器官就在你眼前,毫无抵抗力地望着你;你绝对不允许她身上有任何地方不被污染,不被伤害,甚至连血液都要染上病毒。难道她在毒害你的心灵时可对你有半点同情?那你还等什么?你拉起莫米尔的双手伸向那女人的**:你命令他揉搓那对**。你对莫米尔说:“这样!
这样!慢慢来!摸**!“对这些没用的迂回动作你厌倦了,于是打手势要莫米尔脱光衣裳。
莫米尔非常冷淡地脱去了那身褴褛衣衫,你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冷漠。臭气向房间里弥散开来。毫无疑问,这女人并没有让他激动。他努力要说些什么,冒出来的只是一声悲伤而含糊的话,没有粗野的特性:Menijetegko,aliznarmdaietebiteie。你问他:“你现在要反悔?”他用粗俗的西班牙语回答说:“不反悔。这对我很困难。但是,我知道这对您来说更困难。”
你真想一切早已经结束。你不打算再听他说什么;不想打消这男人的任何顾虑。你原来以为你可以步步监视莫米尔所做的一切;但是,甚至连好奇心都从你心里消失了;或者说心里已经摆脱了好奇。你躲进了那女人的衣柜里;卡马格,你跌坐在她温馨的亚麻布衣服上,跌坐在刺鼻的马靴上;你闻着她鞋子的气味、她吊带长袜的气味、下午散发出的床单气味;既然她向你关闭了身体之门,那么你要占有她体表留下的一切痕迹。现在还有身体吗?那女人曾经有过身体吗?你听见莫米尔在喊叫,你无法忍受这样的叫喊声。你听见了他那受伤而绝望的野兽般的咆哮声,甚至连突然而至的寂静也不能让你平静下来。卡马格,你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是,你的命运是惟一仍然巍然屹立的。
现在,来到大街上,那个没牙的老太婆在查看护照;表示满意。莫米尔已经在垫子上躺下了,脸色憔悴,好像一只没有羽毛的鸟儿。他的衬衣领子上有好几块血迹;老女人用专横的口气——几乎是谩骂的口气——提出一堆问题;其中你仅仅明白几个单词。她似乎在说:“为什么你不加小心呢?你没事先告诉他:你在生病吗?”对此,奠米尔回答说:“Gospodincr0要我这样。他才不在乎病不病呢!”没牙的老太婆举起拳头;霎时间,你担心老太婆会揍她的伴侣。
她着魔了,也许是吃醋。由于她把机票和钱扔在垫子上了,你打手势提醒她:要加小心,别让大风吹跑了!一阵寒风刮过来了,天空转向灰色,又转向红色:云层很厚,随时会落下雨来。没牙的老太婆吼叫着:“你会感染的!要打抗菌素!”
突然,你明白了一件事:让老太婆感到不安的不是她的伴侣,而是几层楼上面他们刚刚扔在床上的那个女人——躺在痛苦的深渊里,床单上布满了下疳溃疡淌出的污血。
几个星期以来,莫米尔一直叫你GospodinCro,意思是——这你几乎可以肯定——“格罗博士”,因为你的特征就是如此,与癞蛤蟆的单音节一模一样。但是,那个没牙的老太婆,过去总是用顽固的怀疑神情躲避着你,此时望着你的样子,好像丝毫不了解你,好像你让她感到恐惧,好像拒绝听到你的名字。她狂怒地问你:“Tkostevi?”这问题的每个字母仿佛一条条扑向你喉咙的狂犬:“天啊,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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