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抚琴特意起了个大早,还没到辰时就早早赶到了伏澄殿,哪知,脚刚跨入门槛儿,就见殿堂内挤了一屋子的人,她还算到得迟的了。视线扫过入药与影卫俩伉俪、衣着明媚的闻歌、以及风舞楼的一干丫环们,甚至就连昨日缺席的明棋都在座,显然是听闻了慕容祺求亲的事,今日也顾不得身子不便了。抚琴暗自点头,心道:真是日久见人心。今日之事,义父义母并未规定众姐妹是否到场,而现在在座的,显然都是真心实意关心风舞的人。
赋月自然早就到了,一见她来便朝她连连招手,招呼她坐她自己身边的座位。抚琴刚落座,就忍不住问道:“你出的题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赋月眯眼一笑,踌躇满志。
抚琴无可奈何的笑道:“我还真怕你随随便便就把风舞给卖了!”
“这是哪儿的话,我还会害她不成?”赋月佯怒道。
“那我问你,要是你的题那个慕容祺都解出来了,该如何是好?”
“你就放心吧,能一口气解出我三道题的,也不是个俗人了!”赋月这会儿,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根本没将那慕容祺放在眼里。
正说着,只见赋月轩的大丫环梦玉上前悄悄回禀:“小姐,你吩咐的东西已经到了。”
赋月点头,又问:“那其他两个地方呢?”
“澄心湖那里瑞荷正守着,斗室外的那条山道,香芹也带了两个侍卫去布置了。”
抚琴一听皱眉道:“怎么又扯上那两个地方了?你也太大动干戈了。”
赋月笑道:“我自有道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又对着梦玉吩咐:“抬进来吧。”
梦玉转身走到门口,对着门外轻击两下掌。这下不止抚琴,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只见西堂的两个侍卫合力抬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水缸来。赋月神色若定,指挥着侍卫将水缸安放于大殿中央。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殿外突然传来一声笑语。众人看去,原来是骙炎引着慕容上官二人到了。
骙炎老远就看到从西堂抬了一只水缸搬往伏澄殿,如今见缸中还蓄着大半缸的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遂问道:“赋月妹妹要以这缸水出题?”
赋月却先卖个关子,只是模棱两可得点头,并未回答。
却听上官辰笑道:“这题出得倒也新鲜。”
赋月仍是不答腔,却见到他们一行身后还跟着纤书一同前来,不由咦地一声脱口而出。原本她也存着同抚琴一样的想法,认定今日到场的必都是关心风舞的人,万没料到身份尴尬的纤书也会来。自觉突兀,赶忙想法子转口,于是客套的笑问:“怎么没见织画妹妹一起来?”
纤书微微一愣,随即道:“先前织画苑来人说,昨儿个她没睡好,今早有些不舒坦,所以晚些再起身,来不了了。”
赋月也不是当真关心织画,听过也就算了。倒是慕容祺突然道:“四更天的时候才见织画夫人回屋,想是更深露重,冻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纤书、赋月异口同声惊问:“四更天?昨晚散席明明才亥时!”
慕容祺没料到自己顺口一句话引来两人如此大的反应,忙解释道:“的确是四更天,我那时夜半梦醒,正听得外头打了四更,才起身到窗口透透气,正巧看见两个人影提着盏灯笼由南边而来,当时我也奇怪那么晚了还有人走动,后来那两人走到东堂下停住了,我听其中一个称另一个为‘织画夫人’,难道还有错么?”
一片鸦默鹊静,纤书倒还没说什么,反而赋月倒抽一口冷气,面色铁青,咬牙道:“说起来,的确还有一个人没到!”
“谁没到?我们不是到了么?”突然后堂传来鬼王的笑声。
众人回首,见鬼王焰后到了,纷纷行礼。
焰后笑道:“你们竟来得这般早,倒是我们迟了。”环视周围一圈,也没漏掉那碍眼的大水缸,笑问赋月:“时辰也差不多了,这就开始吧?”
“是。”赋月只得应允,也不再提缺席的那人了,只是心中依然愤愤不平,却没留意,远处那个一直保持沉默的上官辰嘴角漏出一抹若有所思地微笑。
***
赋月的第一题。
水缸中蓄着半缸的水,水面上漂着一大一小两个葫芦瓢,赋月介绍说,大瓢能舀11两、小瓢能舀7两,除此之外再无旁的用具,如今要用这两个瓢舀出2两的水,该如何做到?
“这也太刁难人了!”风舞楼的无尘下意识得喃喃自语,但一转念,想到赋月小姐出了那么刁钻的题来为她们小姐选夫婿,必定是万无一失的,便立刻又眉开眼笑起来。
慕容祺踱步到缸边,微锁双眉,低头看着那两个瓢。赋月见状,起身点燃了一支细香,又道:“以此香燃尽为限。”
“啊?”这回禁不住发出惊叹的是入药。她眼瞅着这香烧起来飞快,心中急道:替小姐严格选婿是没错,但赋月小姐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过严苛了?别吓走了求亲者才是!
一屋子的人要么为着这题而冥思苦想,要么干脆放弃了隔岸观火的看慕容祺犯愁,要么如入药一般的干着急,眼看着香已燃了过半,只有赋月还有心思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嗯,义母正看着她点头微笑,想来是难不倒义母的,明棋姐姐也亦然,抚琴、闻歌怎么都对她摇头啊,都在怪她出题过于刁钻了么?为了风舞的终生幸福,昨晚她可是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容易么?!一回首,却见上官辰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遇上她的视线,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知为何,她只觉心头一滞,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的86
“有了!”慕容祺突然出声,吓回了赋月的思绪。
只见他左手持11两大瓢,右手持7两小瓢,先将大瓢舀满,倒入右手小瓢至满,再倒空小瓢,将大瓢中剩余的水倒入小瓢中。如此周而复始重复六次,而后才将大瓢中的水呈给赋月过目。
由于慕容祺并未多做解释,而且手法极快,所以尚有人未领悟其中的奥妙,但出题者赋月在见他颠来倒去两次之后,便已明白他领会了。
“赋月丫头,慕容公子答得可对?”鬼王也是没看明白的一个。
虽然不甘心,但赋月还是点了点头,回道:“这关过了。”
鬼王也不求这题的解法,一见是答对了,喜上眉梢,满意地紧,仿佛是他自个儿答出来的一般。
“下一题呢?”焰后问道。
赋月笑回:“第二题却不在此处,还请诸位移步。”
***
沿着西堂夹道一路往西,连绵数百步的料峭山壁,过后才是斗室的殿门。赋月引着诸人来到此处,影卫忍不住低声开起玩笑:“不得了,题都出到我们斗室来了。”
赋月的丫鬟香芹正守在道口,见大队人马过来,便知第一题过了。向着打头的赋月福了福,回禀道:“小姐,都准备妥当了。”
赋月稍一点头,向身后的诸人道:“第二题就在里头,请随我来。”
才刚踏入山道,入药突然惊呼一声:“这,这里怎么铺了稻草?”
众人纷纷低头,果然脚下细细铺了一层干稻草,才是三月,山道上正嫩草茵茵,如今铺上这么一层稻草,甚是怪异。
入药看向影卫,奇道:“先前出来时候还没有,怎么这会儿功夫铺了个遍?这是做什么?”原来入药自从与影卫完婚之后,便搬入斗室正殿居住,先前赶到伏澄殿,自然要从这条山道通过,可那时候并不见这些稻草,也难怪她要吃惊了。
影卫摇头道:“不是我下的令。”说罢瞟了赋月一眼,心中已猜到了大概。
赋月抿嘴一笑,承认道:“不错,是我让人铺的,至于作用么,待会儿就能知道了!”
众人虽满腹狐疑,但还是跟着赋月往山道深处走去。大约走了两三百步,赋月瞧着差不多正是山道口到斗室的中点,便止了步,向鬼王焰后回禀:“正是这儿了。”
鬼王不解道:“这里?就窄窄一条山路,两边都是峭壁,我们站着都嫌挤兑。”
赋月笑道:“正是这样一个场所才能出我的第二题呢。不过这里的确不宜留人,还请义父义母以及明棋姐姐再往前走一段,到斗室殿门,远远看着才好。其他姐妹,最好也都过去。这儿,只留解题人就行了。”
焰后点点头,道:“也好。”便转身领着诸人继续往里走。鬼王自然立刻跟上,影卫夫妇也紧随其后,闻歌纤书一左一右拥着明棋跟了过去。只余下慕容上官二人,骙炎自然半步不离左右,还有一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那就是抚琴。
赋月斜睨了她一眼,笑问:“你怎么不跟过去?”
抚琴道:“到了那边怎么看得清?你出的题那么古怪,我倒是好奇的紧。”
赋月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那行,你就好好看着吧,决不叫你失望!”
眼看着焰后等人慢慢走到正殿门口处,赋月这才回身对着道口,高举双手过顶,缓缓击了三下掌。原本悄然无声的山壁间,瞬间回响起那三声清脆的掌音,一波一波朝外荡去,直到渐渐静止。抚琴朝山道口望去,如果她没记错,先前那个香芹一直留在那儿,如今赋月以掌为示,她在那头,应该会有所举动。果不其然,那一头传来了动静,又等了片刻,抚琴蓦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满脸自信的赋月。的38

“火,火!”
赋月脸上依旧挂着笑,转向慕容二人,正式出题:“两位公子,这就是第二题。如今这山野之火堵住了我们的来路,两旁都是悬崖峭壁,若是前头殿门不开,试问该如何自救?”
“赋月,你疯了!”抚琴喝道,她万没料到,赋月竟会放火,这哪是什么山野之火,分明是她差遣她的丫环放的。虽不至于担心他们将丧命于此,但却怕义父义母的责怪。因此抚琴眼见着火越烧越近,急得没了主意。
“抚琴小姐莫急,只要在火烧来前破了这题,这火不至于能烧到哪里去。”说话的是上官辰。照理说,他这个解题人此时应该全力应对才是,居然还能分神安慰人!而他身旁的慕容祺,倒是冥思苦想的神情,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闪烁可见的红晕,也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因为火的热度。
这五个人,赋月悠然自得,上官辰老神在在,慕容祺正埋头苦想,抚琴如热锅蚂蚁,骙炎只是沉默不语,心里却觉像在看戏一般的精彩。而火是不等人的,山道上铺的稻草更加速了它的脚步,越逼越近,近的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它的热力。眼看已经到了百步开外,骙炎再次打量了一圈,突然出声:“没法子了,如今真是火烧眉毛,这一题,算是放弃吧。”说罢迈开脚步,打算抬脚踢开面前尚未燃着的稻草,以绝火源,却不料被赋月一手止住。
赋月已然一脸的严肃,反问骙炎:“骙炎哥哥忘了,这儿模拟的是天然山道上起的野火,这稻草该是冬日里枯去的路边杂草,怎是说踢就能踢开的?”
“可这火眼看着就要烧来了!”抚琴急道,“况且义父义母他们还在后头看着呢!”
赋月看了慕容上官二人一眼,问:“难道二位还没想出法子么?”
慕容一脸的懊恼,显然是无计可施。赋月的视线又转向上官辰,却见他懒懒一笑,突然问道:“不知小姐身上可有带火折子?”
“什么?”此话一出,惊煞了众人,抚琴、骙炎、以及慕容祺都不明白他没头没脑的要火折子干什么,慕容祺更是苦笑道:“上官兄莫要开玩笑,此时的火还不够么?”
唯独赋月闻言变色,看着上官辰一脸自信满满,自知他已经破了题,虽然自己身上的确备着火折子,但仍嘴硬道:“要是没有,该当如何?”
上官辰微微一笑:“要是碰巧没有,也不要紧,我到前头去借个火!”说罢,身形一晃,还没待赋月看清,他已跃到火舌前,低头拾起一簇稻草,点着了火,又飞身回来,掠过诸人所站之处,往山道深处赶了数十步,扔下带着火的稻草,瞬间,后方的稻草也燃了起来。
骙炎第一个明白过来,激动得击掌:“上官公子果然高明,如今表面上虽成夹击之势,但风向却是朝一边吹的,因此火势只往一边走,而且前头的火逼近多少,后方的火便后退多少,我们只要顺着火势前进,待走到燃过的草上,自然就安全了。”
赋月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他的身影,见他点完了后方的稻草而回,心中哀叹一声——第二题,也破了!
***
澄心湖位于东堂之外,由东夹道向外,大约一里的路,就能看到这个不算大的圆形湖泊。之所以呈个完整的圆,是因为这湖并非天然而成,而是焰后为了蓄水在十年前令人开凿而成的。奇的是,这湖的正中央有个湖心小岛,小岛上没有旁的,独有一棵参天大树,银杏,据说是很有灵性的古树。当年焰后算准水源地在此,却又怜惜这棵老树的百年树龄,才令掘湖时避开此树的根茎,所以才有了如今湖中独木的奇景。
赋月带领众人走到湖畔,还没等她开口,鬼王摇头道:“赋月丫头,你可真能折腾,才出几个题就搬了那么多地方,是考验我们的脚程不成?”
赋月笑着辩解:“如不是实地考验,无法说明白,就好比刚才那场火。”
鬼王佯装怒目一扫,道:“还说呢,刚才那火我们虽隔的远,但也看得心惊肉跳。别的不说,惊着了明棋丫头的胎气,你可怎么交待?”
赋月赔笑道:“这确是我考虑不周了。虽然斗室殿外百步并未铺引火稻草,但是我忘记了明棋姐姐如今身子不便,更受不得大的刺激。幸好这个宝宝身子骨好,没有大碍,否则我真是无脸见颙曦哥哥了。”
明棋在旁温言劝解:“我这不好好的么,哪有什么事?妹妹快些讲第三题吧,我们都等得心急了!”
赋月依言,四下张望,守在湖畔的丫环瑞荷这才上前回禀:“小姐,都备好了。”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线轴,上头绕着白色的丝线。
赋月接过,向在场者介绍道:“这是放风筝用的线,定是足够长的。如今我这第三题,就是要将这线绑上那棵银杏树。”说着,朝湖心那棵百年老树遥遥一指。
底下立刻有人议论开了:“这有何难,这树距离湖畔不过数十步,哪个会轻功的人做不到啊?”
赋月的视线一一扫过诸人,不急不慢的开口补充道:“要求是,不能用轻功,也不能游过去,更没有船只木筏可乘,如何才能最方便的将这线绑到树干上去?”
所有的议论嘎然而止。鬼王寻思了好半会儿,终于放弃,问道:“我说赋月丫头啊,你哪儿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回义父,我与风舞自小感情深厚,如今遇着她的终身大事,又恰逢她不在,我这个做姐妹的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帮她忙,好生考验求亲者一番,一来不能低了我们风舞的身价,二来也能显出求亲者的诚意呀。”
鬼王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丫头说的有理。”突然话锋一转,笑着打趣道,“这些题看似刁钻,破解之后又让人拍案叫绝,我看绝不是你昨儿晚上临时想出来的。该不会是你把自个儿压箱底的题都拿出来了吧?将来等你嫁人时该拿什么来考人家?”
赋月见说到自己身上来了,嗔怪道:“好好的,义父怎么扯上我了?是嫁女儿嫁出了瘾么?”
鬼王却乐得与她斗嘴,哈哈笑道:“脸都红了,还说不是。我看真是女大不中留,赋月丫头连题都早早想好了,我和你义母可不敢多留你!”
赋月无话可驳,早羞红了脸,只得不理她义父,回首催问慕容祺:“慕容公子可想出解法?”边问着,边心有余悸的悄悄瞥了上官辰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慕容祺不足为惧,倒是那个上官辰,脸上一直挂着悠然自得的笑,像是带着一张面具一般,永远看不到他摘下面具的表情。就连刚才火烧眉毛的时刻,他依然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可恨的是,直到如今他依然如此。赋月看得心惊,难不成他已想出法子破解这最后一题?
慕容祺似乎也认定了他能解题一般,频频朝他看去,可他却状似沉迷于眼前碧波荡漾、古木参天的美景,完全没有会意。
赋月一咬牙,主动发问:“上官公子可有良策?”
上官辰仿佛如梦方醒一般回过头,蹙眉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可惜并不见得很方便。”
“哦?”赋月见他难得如此谦逊,料想他并无把握,也就起了兴致,追问道,“什么法子,不妨详说。”
上官辰却又回视湖面,遥遥望了一眼对面的湖岸,摇头自语:“这湖说小也不小。”又问赋月,“可准骑马?”
赋月心中暗笑:“他还打算骑马游过去不成?”心中鄙夷,口上却说:“只要不是用马游过去,用不用马倒是随意。”于是吩咐瑞荷去附近的马厩牵出一匹马来。
须臾,马至。上官辰飞身跃上马背,伸手向赋月:“线?”
赋月依言奉上,他却摆手:“我只要线头,线轴就留在小姐处。”说完,就扯了线头,策马而去。线轴留在赋月手中,“骨碌碌”快速滚动着,线越拉越长,赋月顺着丝线看过去,只见那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晨曦之下身姿更显伟岸挺拔,心中突然一震,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却又说不上来,不知其中滋味,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远去。
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抚上她的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见焰后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看来这题也终是破了。”
她这才猛然想起这正是在解题呢!定睛看去,只见他骑着马已绕过了大半个湖,如今正向这边奔来。义母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解出了这题。持线头一端,绕湖一圈,回到原处将线抽紧,便可将线绕到树干上,并不需要靠近那棵树就能办到。原来他借马只为了脚程快!
此时赋月心中突然有丝隐隐的兴奋,那人能连破她的题,令她刮目相看。可是为何,刚才义母的话语听着却有些忧心忡忡?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