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知道被曾经匍匐在你脚下人踩在地上是什么感觉吗？至少对于我来说，直到现在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算起来，到锦城已有三月了。冬季寒冷早已退去，异域风情西锦到处呈现着一片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气象。而我却像是在上一个冬天掉进了冰窟窿里没有被捞起来，即使是在暖暖阳光之下，身体依然冰冷。
与锦润再见之后，上官青岚便开始带着我熟悉西锦政务。凤星身份不便公开，我目前是做为润王谋士住在府中。每天最主要事务便是在上官青岚监视下坐在锦润书房里看他指定书籍与文件，锦润下朝回来之后给予意见和建议。
当然不会就这样如他意，所以我从未给过任何意见和建议。上官青岚就像当年宇文慕一样，利用每分每秒有空时间不厌其烦地试图给我进行洗脑教育。锦润回来之后便和他在书房里商量事务，其实说是他单方面教导还比较贴切。这个时间我便像个名幅其实花瓶一样摆在一边，麻木不仁。
上官青岚有时候会让我们独处，锦润也会在他授意下试图拉近我们之间距离。他语气和表情依然带着机械特有温度，不冷也不热。虽然我确是感觉到了他想要与我打好关系意愿，但那个意愿是上官青岚授意，并不是他自己。
他看我眼神依然如同机械一般，当然，看其他人也是一样。后来我才渐渐发现，他那不带一丝温度眼神并不是专门针对谁，而是他除了这个神情，便再也没有其它了。
在他眼里，人和物是一样。他用理所当然态度使唤我，并不是因为上官青岚告诉他我是应该帮他人，而是因为人类在他眼里，和东西是一样。就像他手边毛笔一样，因为就在伸手可及地方，因为有用，因为方便，所以，他用得理所当然。
上官青岚教育是失败。在短短两年时间里，他让一个记忆与心智只有八岁一片空白人，变成如今这个高高在上，为万人惧怕与景仰，甚至能与东方未君相提并论润王。比起教导出性格阴黯狡猾东方晨君宇文慕来，无疑他才是这天下最好帝师。
他失败，是因为他教出来只是一个完美国家机器。锦润能够泰然自若地处理好一切政务、军务、民务，能够胜任这个两年前连做梦都不会想到工作，能够在将来成为一个完美帝王，这些都是因为他是一个完美国家机器。现在控制西锦，或许在将来会控制整个大陆君王，是一台功能强大，运行良好国家机器。
“欧阳翔凤，你在听我说话吗？”
抬起眼，正好对上那双深褐色漠然眼睛。又是这样。平淡得如同电脑提示音口吻，平淡得如同液晶屏眼神，让我时而不禁惊奇人工智能做到这个地步，真不知该说是人类幸运还是不幸。
不想理他。无聊地抬手撩了一下过长留海，机器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我手腕上。那里有一个毫不起眼镯子，白得不掺一丝杂质，却并没有玉温润，而是一种无力苍白。那是因为它本就不是什么好玉，一个随便在哪个路边摊几两银子便可以买到便宜货。
可是当初为了买这个便宜货给我做生日礼物，有个傻瓜却花了八十两银子将它弄回家，还在我面前高兴地炫耀因为他身上钱不够，所以店家少收了他二十两银子。那个时候我正因为宋宁弄出关于我自己八卦和一团混乱帐本而火冒三丈，所以不由分说便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那个傻瓜便哭了。一个一米八几高大男人，却像幼儿一般委屈地哭泣。看到他眼泪，我更加不耐烦，只想早早地将这个碍事傻瓜打发走。于是鬼使神差地，我让他将这个廉价镯子戴在了我左手腕上，从此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在日常生活中，我并不习惯戴这些装饰品。但唯独这个镯子，我却将它遗忘在了我手腕上。说实话，戴着镯子活动起来并不方便，做事时候碍手碍脚。可这个镯子却安静得过份，丝毫没有在我面前彰显它存在，就这样一直默默地呆在我左手腕上，让我将它遗忘。
只是这个被我遗忘镯子，却得到了眼前之人格外关注。只要它出现在了他视野里，他眼睛便会粘在它上面，直到衣袖将它再次掩盖。也只有在看到它时候，他那机械眼睛里才能够发出一点不同寻常光茫，像是在努力地思考着什么，又像是被这个镯子吸去了魂魄，然后就这样默默望着它。
他看它眼神，就像是科幻小说中本无感情机器人，在看到命中注定情人时，从那一刻起便有了奇妙违和感。而我便是那不知好歹，偏要拆散这对有着质不同，却跨越了物种界限而相爱恋人，忠实地奉行机器人三大定律反派。
如果是在聊斋故事里，这个镯子八成是成了精，然后在他注视下化为人形，讲述又一段佳话。而我便是半路杀出邪恶道士，偏要收了这妖精，让这对悲情恋人阴阳永隔。
实际上，他也曾多次向我提出将这个镯子让给他，到了最后，他竟一口咬定这本是他东西，而我，便是那夺人所爱小偷。事实上，这也确本是他东西。不过他越是想要，我却偏不给他。然而即使这样，他也不愠不恼，因为机器是不会发火。
“……眼下西锦刚刚平静下来，首先要做是富国强兵……”
“这些都是上官意思？”
“是。”他有点奇怪地看着我，因为这是自从我与他“初见”之后，第二次对他开口。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又何必来问我？”
我心不在焉地吃着点心，根本就当这谈话是茶会。
而他却十分认真地回答道：“因为你是凤星，所以你意见才是第一位。”
“这也是上官教你？”
他顿了下，道，“是。”
“那他也一定跟你说了，眼下这凤星心思并不在你身上，所以就算我给你出了什么主意，也要先去和他商量？”
“是。”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问什么答什么，就算改变了又怎样？还是一样老实。有其他人在时候他可不这样，因为上官青岚知道要论耍心眼，他绝对不是我对手，所以便让他对我坦诚以待。可是这种说话方式，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未改变。
看到我笑，他怔了一下，端着茶水手一抖，便有几滴洒在了衣袍上。连这笨拙动作也和从前一样呢，就算忘记了又怎样？这二十几年习惯却是无法改变，依然留在他一举一动之中。是啊，在一起五年时间，总是会有什么东西留下来吧？
我下意识地掏出手绢去擦他胸前水渍，虽然习惯了别人伺候我，但以前在有凤来仪和他一起时候，却常常会出各种各样想都想不到状况。因为答应了瑞王照顾他，所以也并着这些小地方一起代劳，十足感觉像是在照顾小孩子。
“啪。”
将我从短暂回忆中猛然拉回，是从伸出去手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疼痛。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被打到一边，雪白手绢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沾染了一身灰尘。
“你做什么？”
机械语音让我误以为听到了电脑发现病毒时发出警告提示音，将我意识彻底拉回了现实。机器还是机器，那个给我买廉价镯子傻瓜，只是保存在硬盘中一个找不到小角落里一张黑白照片，随时等待着被删除。
被打得生疼手在微微地颤抖，而那只颤抖手，却迟迟没有按下删除键。
我条件反射般地扬起那只被打手，“啪”地赏了他一耳光。下手并不重，被扇过脸只是泛起了微红，并没有想像中那座精彩五指山。然而我手心却在发麻，颤抖程度更加厉害，灼烧般疼痛一阵阵从手中传来，沿着手臂一直往上，直到胸口。
“你敢打我？”
他皱起眉头，猛然站起身向我逼近。我立即便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压迫感迎面袭来，本能地往后退去，却因为拌到了椅子脚而跌坐回了椅子上。
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被他单手抓着衣领提了起来，被逼着与他直视。他眼中看不到怒意，仍是像前一刻那么平静。他怒意是从行动中直接表达出来，就像电脑不会冲你发火，而只会不时死机罢工而已。
“你太放肆了。”他将我重重地贯到地上，居高临下地对我说道，“看来得找人来教教你礼议才行。”
我呵呵地笑出声，然后道，“找上官青岚来教吗？”
他不至可否，“上官说，我以前是认识你，让我对你好一点。”
是啊，相处了五年我，及不上一个两年前才出现在你面前上官青岚。
一阵冷风将半掩门吹开，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扭过头向外面看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下起了绵绵小雨。难怪今天那么冷，天色那么暗，空气那么闷……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被我突然这么一句问得莫明其妙，想了想才道：“今天是清明节。”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答道，“欧阳翔凤。”
我轻声笑起来，其实这一点也不好笑，但我惊奇地发现我竟不能控制自己面部表情。这太诡异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我笑了一阵，这才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天气已经转暖，就算雨水打在身上，也并不像冬天时那么刺骨。可还是很冷，冷得让我身体连着打痛手一起颤抖起来。我在春季绵绵细雨中缓缓行走，这样寒冷竟让我觉得前所未有舒适——比起机械恒温来，舒服得多了。
然后我便带着满足微笑在雨中漫步，路过下人们都疑惑不解地像看疯子一样望着我。有几个认识我在讨论着要不要给我拿伞来，但看起来又不想管这等闲事。我便像游灵一般在宽阔花园中徘徊，似乎是梦游着回到了自己房间。
挥退下人，我就这样湿漉漉地倒在床上，蜷成一团，拉过被子将自己像个蛹一般裹在里面。好冷，我第一次发现春天也会这么冷。紧紧地抱着自己肩膀，缩得越来越小，恨不得就这样变成婴儿，重新回到母亲子宫里。
可惜我手臂太单薄，竟不能给自己最基本安全感。我想喊人，随便叫什么人来陪着我。然而张开口之后，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发出声音。能叫谁呢？莫离？他不是和韩笑阳一起去军营上任了吗？醇玉？他不是被西门锦菡杀了吗？宇文慕？他不是在他得意弟子东方晨君身边吗？楚清秋？宋宁？莫名？……
一张张人脸迅速在我脑海中闪过，然后我竟发现居然没有一个名字可以让我叫。对了啊，这里可是西锦呢，认识人都是敌人西锦，除了我自己，还有谁呢？
“……锦润……”
不经意地，唇边泄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名字。感觉身处在有凤来仪翔凤馆，在外面累了一天，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回到自己住所，门口站着一个人，看到我回来，正百无聊奈他一下子露出了欣喜表情，如同等门大狗狗一样一下子扑上来，将我满满地抱在温热怀里。
“锦润……”
突然回忆起了在芳华园里那个时候。太后鸾架就要到了，他却偏要缠着我，让我给他亲一下。他吻浓重而热烈，根本让我忘记了他只是一个智力停留在八岁大孩子。他温暖怀抱让人轻易忘掉他人其实是那么不可靠，使我在不经意之间沉醉其中。
“……锦润……”
身体渐渐地热了起来，体内燥动在暴乱地游走。被打痛手摸索着潜入裤中，握住全身唯一一个温暖地方。想像着在芳华园时拥抱，我手开始学着那时锦润节奏动起来。身体这才暖和了过来，不再发出好像弱者一般颤抖。
“……锦润……锦润……”
我低声叫着那个傻瓜名字，却发现颤抖并没有消失。它从我身体中转移到了声音上，听了感觉像是在哭一样。原来还是这么冷啊，不然怎么会颤抖呢？我加快了手中节奏，想让自己声音也和身体一样暖和过来。
“锦润……”
身体已经越来越热了，热得汗水都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可为什么我声音依然越来越冷呢？冷得让自己听了都会误会是在哭泣？
“……锦润……呜——！！”
在想像拥抱中，体内燥动终于找到一处出口。在战栗中释放了自己，我大口地在被子中喘气，越来越热温度让我觉得窒息。
后来，我意识在螺旋状隧道中渐行渐远。又突然在到达前方空白时想起了一个问题。
对了，今天是我生日呢。这个身体二十一岁生日，为什么都没有人来为我庆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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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这里时候，我想问大大，西门锦菡也就是谢雨菡，他对主角到底是怎么样感情呢？？不能说他对主角一点也没动情，但后来却动了杀心，但现在我有点儿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了。
而他对蒋醇玉所作所为，彻底让我心寒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作者大大是一时兴起，就在笔下抹杀了一个配角表了人！！），至于嘛？怎么说也几年好友啊，说杀就杀，就跟捏蚂蚁似把剑往人胸口一插，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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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回复：
西门锦菡与小翔感情戏在锦润之后，亲大概也看出来了，我写对手戏时候都是一个个地写，随着主角身处环境与接触人，不可能让他跟着一大堆人，然后在里面选啊==
他在前面部分对主角感觉亲想法都是对哦，先是感兴趣，然后动了杀心，因为像他那样人不会让任何事物有机会成为自己弱点，有这个可能就要抹杀掉，在这一点上，他和小翔是同一种人。在后面部分，也就是锦润之后，是锦菡与小翔第二场对手戏。那个时候他真正感情才会水落石出。
关于锦菡对醇玉，在以后番外中会讲清楚。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里主角。在这个故事里主角是小翔，锦菡是配角，但锦菡也有着自己故事，喜欢他人请期待吧~不过貌似大家都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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