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幅宣传画“五•七指示”创作已经完成了初稿
◇直接跟几个帽徽领章提出了上学的要求，也不知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儿苗头
◇我们连里就有5•16分子？就在我的身边？我还跟他相处得非常好？
◇排里的总结讲用会被团部放电影冲掉了。明天发工资，我后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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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上次的信寄给你又是十多天了，呵，正好十天。竟然十天没有给妹妹写一个字。
我的第一幅宣传画创作已经完成了初稿。上面一面大红旗的背景上是**的“五•七指示”：“军队应该是一个大学校，……这个大学校，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又要随时参加批判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斗争。”下面是斗志昂扬的“兵团战士”们，最中心的一个身背枪杆子，肩扛铁鎝（这江边上特有的一种农具），其它的人有的一手拿枪，一手拿锹，有的手里举着笔，有的举着“批判资产阶级”的标语牌……。最费思量的是他们的服装。以前跟你说过，我们“兵团战士”是“四不像”，只有管理制度是照着解放军的。那么，他们穿不穿军装呢？有没有帽徽领章呢？只要是全穿军装，就跟我们不搭界了——连队里是看不到一件军装的。要是再有帽徽领章，那就纯粹是“解放军战士”而不是“兵团战士”了。但要是真的按照实际情况画么？那就是老百姓，没法体现“生产建设兵团”的特色了。考虑再三，也玩一个滑头：中间一个有帽徽领章,是正牌解放军；那个女的穿军装，没有帽徽领章，再旁边一个则给他穿一身蓝衣裳。后边几个则夹杂着。反正首长们还要审查。这十天的时间也没有全花在这画儿上。作为调剂，也去参加了几个半天的劳动，每次只有两三个小时。活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平田、挖横排水沟。政治学习也是要参加的，特别是全连的大会，如传达什么“全国棉花、油料、糖料作物会议”的精神，有关深挖5•16的阶段总结讲用大会，等等。这样也可以省得一天到晚闷着头只干一件事，到最后搞得晕头昏脑的。昨天把初稿送到营里去给营长、教导员他们审查。帽徽领章们一个个皱着眉头不做声。我知道，他们也在为画面上人物的服装犯难。正好，团部宣教股的方股长到五营来了。于是一起审，说了些构图、服装、表情、动作之类。他们也发牢骚，骂粗话，说建设兵团又不像兵，又不像老百姓。气氛渐渐地融洽起来，我不知怎么忽然胆大包天，说了句连自己也感到吃惊的话。我说，我水平太低，画得不好。这还是我自己觉得比较容易画的一张。其它几张就更要费点事了。但是，如果领导上能送我到哪里去学习一段时间，比如美术院校之类，哪怕是个短训班，那我肯定能做得比现在更好。话出了口，几个帽徽领章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一齐盯着我，看得我心里都有点发毛，以为要挨克了。谁知下面的事就有点戏剧性了。
先是方股长打破沉默，问我：你什么出身？我只好以笑当哭，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成份不好，地主。心里同时想：跟你一样，先天不足。又是好一阵沉默，但这一阵沉默中，希望似乎在发芽。他忽然又问道：“咦，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二中的郑玉章和一中的李建中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于是，我再详细地告诉他，我在农场上过三年农校，66年进校，就是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一年。这两位都是我农校的老师，一个是班主任，一个是语文老师。他长长地“噢——”了一声，说：“怪不得。”但再后来就扯到旁边去了。鄢大胖子说：“我们营里已经要了不知多少回了，萨学鸣他不肯放。当面也讲过。”营长则拍拍我的肩膀说：“不行不行，送出去学了，再回来，就不是我们五营的人了。”我心里当时真有点恨他。他还拍我肩膀！
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大家都不说了。肯定了我的成绩，让我先回去，说宣传画的事让领导们再讨论研究一下，这服装还真不好处理。我也希望他们把这个事儿放下。太费劲了，而且不讨好。
如雪，你说，这里边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苗头？也不知道郑、李二位老师是怎么跟他说我的，什么时候得走一趟，表示一下感谢。
可是，另有一件事，就让人很不舒服了。
上次不是写了一篇老长的批判稿，批判5•16的吗？我去找连长，跟他要了想抄一抄，留个底。他说再说吧。也许是我自己话没说清楚，过了一两天，他在全连大会上说：有的人，批判了之后，想想又怕起来了，还是其它有什么原因，想把批判稿子还要回去。这种态度是错误的，危险的。我真是气坏了。散了会以后，我想想气不过，就到他家里去找他，说，我并不是想收回，而是自己觉得写得比较好，想留一份底稿。抄好了以后还会还来存档的。如果不可以给我，我不抄也行。可能我正在气头上，说话还是有点冲撞，他沉着脸没做声。正好小韩也在他家。跟我一齐出来后，他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我们连里就有5•16分子！就在我的身边！我还跟他相处得非常好！谁？他说是“天下第一姓”，那不是说我们的班副赵锡强吗？他笑着跟我说：“现在你可曾理解，连长为什么会以为你是害怕了，或者是其它有什么原因的了？”那天，我都懵了，一夜没睡好觉。我、小韩和大赵三个人住在同一间宿舍，你说，这阶级斗争竟然真的就这么尖锐复杂？
今天在北十条挖排水沟，甩了一整天的大锹。晚上本来是排里的总结讲用会，但是团部放电影，新出来彩色的《红灯记》和《西哈努克亲王访问我国西北地区》，把总结讲用会冲掉了。不知道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要对一个倒了台的国王这么客气干什么。访问西安、看西北印染厂、看《白毛女》，到延安，到新疆……据说他还访问过杭州，而且是周恩来陪着游玩。
明天发工资，我已经请好了假，后天回家。如雪！我后天回来，知道吗？你们劳动节也要放假的吧？这一次回去肯定能见到你。后天！快了，我的好妹妹！
辰大4，28晚于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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