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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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素来不好,动不动就会生病,但好起来也快,不过几日功夫,就已经可以下床了。虽然对我而言,整天躺在床上和整天坐在椅子上实在没有分别。
我生病的几日里,那些江湖人士又找上门来,嚷嚷著要去攻打邪教,陆信疲于应付,只好拜托冷月照顾我。
冷月年纪尚轻,性情又不定,为自己不能出门之事抱怨了许久,但最后还乖乖的留了下来,并说了些江湖上的奇闻逸事替我解闷。
那天早晨原也和平日一样,我和冷月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然后不知怎地,就提起了那个传言中的邪教。
"其实啊,不只白道的人喜欢打打杀杀玩内斗,黑道那边也有许多势力。比较有名的,当数暗云堡、藏月宫、和水月门这三者,不过,近来倒是那个什么邪教和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更为嚣张一点。说到那个邪教啊,听说他们的教主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性情怪异,又极为心狠手辣。凡是入教之人,都会被逼著服下一颗毒药,若是稍有异心,自然得不到解药,只能等著毒发生亡。美人你说,是不是很惨啊?"
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答:"确实歹毒。"
冷月一手支著下巴,轻轻的说:"所以,那些被邪教用毒药控制的人,其实也挺可怜的。"
继续点头,眼睛却一直望著窗外。
心里想著,不知陆信何时才能回来吃早饭。
"所以,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小心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应该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冷公子说得对。"
"所以,美人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是……"倏的住了口,回头,错愕的盯住坐在自己身侧的少年。
心脏狂跳不止,就连指尖也微微发起抖来。
那一刻,突然想到了某件事。
不过,应该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而已,不可能是真的……
"冷公子。"开口,声音嘶哑,"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冷月眨了眨眼,笑得无辜,一字一顿的说,"我很抱歉的意思。"
仍旧是那一张无比可爱的笑颜,此刻瞧来,那微微上扬的眼角却添了几分邪气。
我心下一惊,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明了一切。
于是飞快的转过身,推动木椅,拼命的往门外行去。
实在料不到,冷月竟然会是邪教的人。
陆信呢?他现在人在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明知自己体力有限,绝对快不过跟在身后的那个少年,却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去到某个人身边。
至少,让我再见他最后一眼……
奇怪的是,冷月并没有马上追上来,仅是缓缓走著,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
顺利的转过一道长廊之后,远远就望见陆信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手里提著长剑,一身白衣染满了血污,面上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正经严肃,后头还跟了一群劲装打扮的黑衣人。
眼见他越走越近,忍不住大喊出声:"陆公子小心!冷月他……"
话还未说完,陆信就已将我抱进了怀里,然后飞起一脚,把木椅往冷月那边踢去。
"袁,抓紧我。"他的下颔抵在我额上,轻轻的说,"闭上眼睛,无论发生什么事,多不要乱动。"
身子仍旧抖个不停,却还是点了点头,依言阖上了双眸。
下一瞬,天旋地转。
耳边不断响起的,是呼啸的风声,刀剑相击的声音,以及……某个人的闷哼声。
我知道,陆信已经受伤了。
却完全帮不上他的忙,只能用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腰,从头至尾,不曾睁开过一次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四周的嘈杂声终于渐渐褪去,最后,只剩下了陆信和冷月两个人的说话声。
直到此刻,我才敢睁开眸子。
抬眼望去,但见地上到处是黑衣人的尸身,陆信与冷月隔了十几步的距离,遥遥对望著。

"不错嘛!陆盟主的武功比我料想的还要稍微厉害了一点。"冷月慢腾腾的击了击掌,笑道。
陆信狠狠瞪了一眼过去,神色微冷。
"你是……邪教的人?"
冷月笑了笑,反问:"事到如今,陆盟主还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
"怎么说才好呢?你们武林盟的人虽然成不了大气候,但整日喊大喊杀的,也实在讨厌。教主的意思是,斩草要除根,所以,只好对不起陆盟主你了。"
陆信闭了闭眼,艰涩的开口问道:"从一开始,你就只是在骗我吗?"
"不好意思啊。"冷月摆了摆手,笑得天真无邪,"其实,陆盟主的人品也算不错,若没有这回的事,我们该还可以继续当朋友,可惜,教主有令,冷月不得不从……"
"够了。"陆信打断他的话,慢慢举起手中的剑,问,"你接下来要杀我吗?"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来懒得很,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动手,所以……"话说到这里,冷月突然扬了扬手。
然后,我便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这样腾空而起,直直撞进了冷月怀里。
是我眼花了吗?刚刚那一瞬,似有一道黑影掠过。
莫非,还有人在暗中帮助冷月?
可惜,没有时间让我思考这么多,因为冷月的右手已经攀上了自己的颈子。
"我不想同陆盟主动手,所以……"冷月懒洋洋的笑著,缓缓吐出几个字来,"麻烦盟主大人你自裁吧。"
闻言,陆信立刻就呆住了,隔了好一会,他面上的表情才痛苦的扭曲了一下。
无情的话语,冷淡的表情,究竟哪一样才更让他心痛?
又或者,真正疼痛的人……其实还有我?
陆信瞬也不瞬的盯著冷月看了许久,然后,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若我照做了,你可会放过袁兄?"
"当然,我跟大美人无怨无仇的,怎么可能害他?"
"希望冷公子不会食言。"陆信悠悠叹了口气,笑颜温和。
那神情,温柔依旧,此时此刻却只让我觉得心疼而已。
眼瞧著那人缓缓将剑指向自己,我只觉呼吸微窒,终于放声大喊起来:"不要!"
但陆信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
剑上染了血,一点点滴下来,浸得他腹部的衣衫一片殷红。
"不……"声音哽在了喉间,喊不出来了。
陆信慢慢的跪倒在地上,抬眼,朝著我微微笑了一下。
"袁,我功夫虽然不济,但总算能护得你周全了。"
那一双黑眸迷迷蒙蒙的,似覆了一层薄雾,一如最初相见的那一夜。
盈盈暗香,彻骨难忘。
双眸直直的望过去,恨声道:"放开我……"
冷月轻轻哼了声,即刻松了手。
我的双腿瘫软无力,根本站立不住,因而马上就跌倒在了地上。
一步都走不了……
从以前到现在。从来不曾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断腿。
动啊!
只要一次就好,至少,让我去到那个人身边。
咬了咬牙,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伸手,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动。
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但手臂擦在地上,不断刺痛著。
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而已,为什么竟会如此漫长?
身上没有力气,却还是得继续往前。
即使,爬得这般狼狈。
还剩三步。
好痛!
两步……
快要不能呼吸了。
最后一步。
头晕目眩……
视线越来越模糊,那人,近在眼前了。
"袁……"他伸出手来拉我,满掌的鲜血。
我虽然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却还可以跟他死在一起。
十指紧扣。
"……喜欢……"
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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