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节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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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云一直不停的打量,让我微窘。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尴尬,绍云呵呵地笑了,很是开怀。
“公子里边请。呵呵,”绍云带我至一桌榻旁坐下,马上有小僮上了茶。
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只觉齿颊留香,清滑爽口,回味甘甜。
“好茶!”不禁赞道。
“小公子好福气啊。”旁边太师椅上一位胖胖的老者插话进来。见我不解,露出现宝似的狡黠。
“嘿嘿,这茶可是明前孩儿面,因茶花如婴儿的面颊般粉嫩娇艳得名。须由未出嫁处女采摘清明前长出的嫩芽制成,又称女儿茶,一两一金啊,常人可是不得喝的。”一边说老者一边有意无意的抚着茶盏,
“二掌柜必是看重小公子人才,才会有如此好茶奉上。”老者斜睨着绍云贼笑。
“柳老休想再打我孩儿面的主意,您也知那是一两一金,端端让您喝了三两有余,若不是绍某藏得紧,怕是早没得喝了。”说罢一室大笑,那柳老爷子尤其笑的得意。
我笑不出来,平白喝了人家如此好茶,心里惴惴的虚,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绍云似是看出我的心思。
“公子不必介怀,柳老是鄙店的老主顾了,一手金花小篆当世无双,可偏偏是个贪茶佬。”
语毕又是一室大笑。
“公子是初次光临,绍某却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可否请教尊姓台甫?”
“一介布衣,怎敢劳先生请教二字。在下行舟,行走之行,舟船之舟。”
转身介绍云展云舒兄弟,绍云轻轻颔首,二云也略作回礼。
绍云起身为我介绍店铺里高悬的字画,具出自当世名家之手,正请行家揣评估价,不用说这一屋子的人皆是业界权威了。
不免我有此自残形晦,正寻思找个托词离开,一小僮手捧一幅画冲进来,似是刚刚画好,墨色尚新。
“得了!得了!各位爷,大掌柜画得了!”小僮一边兴奋的大叫,一边走到桌案边小心地将画展开。
如抢食的锦鲤一般,所有人立刻围了一圈。绍云也走了过去,一片惊羡赞叹声传出。
我有自知知明当然不去凑热闹,只盯着一幅写意人物仔细看。
画的幅面不大,了了数笔却形神兼备,用色不多却是精心调的中间色。这个时代的画,较多用纯色,中间色极少人用,而这一幅居然全部着中间色,留白也很讲究,难怪我会觉得很有现代感。
我正看得入神,忽听有人唤我,一回头,一群人正眼巴巴的望着我,害我当下心跳加速,不知该迈哪条腿走过去。
人群自动让开一道缝让我进去,又马上围扰,可怜我就这样被一群老头子圈禁了。
抬眼一看桌上的画,手笔竟与刚才所看相似,殊梅斜倚,落英纷纷,小桥流水,单人独骑,似归似行,不能辨也,大量的留白,画只从一角展开,恍惚有天高地远的空旷,构图极具心思。
心底升起一种熟悉的心意相通的感觉,非常想要结识此人。
大家见我看了许久不语,有些急躁,不断追问,我无言的看了一眼绍云,他正笑地一脸阳光,可我怎么就觉得比大雨前的天色更阴。
好吧,不就是想让我夸两句吗,如君所愿就是。
“用色、运笔皆非凡,好画。”这下总行了吧。
“那就请行舟公子为此画提诗一首吧。”话一出口,全场皆惊。
啊??!!这不是要我好看!!我几乎蹦起来。
果然那孩儿面不是好喝的,呜~~~这下我可要出丑了。
“这可使不得!各位前辈面前,在下怎敢班门弄斧?还是恭请前辈为此画提诗吧。”我曲意谦卑地向人群揖手。
哪知刚刚还一片呼声,现在竟连一个搭话的也没有了,静如池水。
我心下大急,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能在一群专家权威面前显派啊,以后还怎么在这圈里混哪!
“行舟公子过谦了,不过一幅草图,就请公子不要再推辞了吧。”说着绍云将一杆湖笔递至我手中。
老天啊!派个人来救我啊!
我狠狠瞅了一眼绍云,他正笑地一脸虚情假意。我和他没仇吧,初次见面就这样整我!
我真想象希瑞公主一样大叫:“上帝啊!赐予我力量吧!”然后变身。
可我变不了身,求救的看向二云,他们也一付有劲使不上的表情。呜~~,看来,还得靠偶自己啦。
暗自深吸一口气,又仔细描摹了一番,心里忽然涌上一首词。略一沉吟,提笔悬腕,
流水泠泠
横桥断路梅枝亚
雪花飞下
浑似江南画
白璧青钱
欲买春无价
归来也
风吹平野
一点香随马
提毕,一片抽气声。呵呵,朱翌老兄的点绛唇,偶可没说是偶作滴哦。
“好!”突然响起的喝彩几乎将我手中的笔惊掉污了画,虽然声音不大,但就在耳后离得太近。
赶忙放下笔回头,身后已然站了一人,长身而立,头发随意的挽着,墨色素花缎袍由暗绿宽带束着,长相虽然平凡但那一身超凡脱俗的艺术家气质,绝对能迷死一船人。何况人家这位身材出众,修长挺拔,少妇少女通杀。
“阁下是。。。”我虽断定此人就是画作者,却假意装做不知。
那人并不答,凝视着我,目光精锐。
“这位是行舟公子,”绍云在一旁为我介绍。“这是我大哥,绍祥,也是作画之人。”

“那,那边那幅。。。。。。”我眼光扫向刚刚看的靠近门口的画。
“呵呵,行舟公子果然是行家,那也是我大哥所作。”
呵!什么行家啊,别以为这样我就熏熏然,那么明显的风格再要看不出真成棒槌了。
“行舟公子所提尽如画意,可愿与我进里室详谈。”绍祥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早已收到云展要我尽早离开的眼色,哪里还肯再留。
“多谢绍大掌柜盛情,行舟今日多有不便,可否容改日再访。”说完,竟听到似有似无的嘘声。
好象我做了什么坏事或大逆不道的事,不免狐疑。
绍云仍是一脸笑意,“既然行舟公子另有要事,就不便强留了,还望公子有暇再来赐教,绍某扫榻以待。”
又是一番客气,穿好棉袍便从店里出来,绍祥始终无甚表情直目送我走出。
走到店外,我一抬头才看到匾额上题祥云轩三个大字,气势磅礴,必是名家手笔。心下又感慨一翻。
我们三人跟着一队表演的艺人走了一阵,又累又饿,找一间小饭馆随便叫了些吃的,喝了几杯茶歇了一会儿又接着逛,从城南到城北,直把整个都城逛了个遍,真是过瘾!
只不过中间几次差点走丢,让二云好一通数落。
天色渐沉,华灯初上,我们仨才往回走。
我已经走不动了,腿象灌了沿,脚痛的厉害,可能磨起泡了,呜~~~还要多久才能到家,好想念我的床啊。
路上到处是三三两两结伴回家的行人,个个脚步轻松,有说有笑,真让人气不忿,怎么就我一个给累得要死要活。
“啊~~~,怎么会没有马车呢。”忍不住哀嚎,却无力的近似呜咽。
“少爷,大楚节期间一律不准走马车的。”云舒对上我的苦脸,一付还不是你自找的不满。
“哦~~~,天啊,这是谁规定的啊,一点也不仁道。”
“啊,少爷,要不我先回去,烧点热水什么的准备一下,您和我哥慢慢走。”见我大大地点头,云舒竟然一转身,颠儿着就跑了。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我就那么招人讨厌吗。一肚子气。
“少爷,先坐下歇一会儿吧。”云展扶了我坐在一个小茶摊前,要了壶茶。
“还要走多远才能回去?”捶着腿问,我早就没有方位感了。
云展抬起我的腿坐在膝上,轻轻揉捏,“快了,不远了,再走两条街就到了。”
我本来很有点不好意思,这大街上的,不过腿脚实在痛的厉害,云展又揉捏地恬到好处,就由他吧。
我喝了口茶,味淡无香,比起那孩儿面实在差得太远了。
果真茶是越喝越好,喝过好茶嘴就挑了。我撇了撇嘴。
“展,那祥云轩和绍氏兄弟什么来头,好象不一般啊。”我问道。
“祥云轩是京城书画名家云集之地,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书画商。大掌柜绍祥的画更是千金难求,当今圣上很喜爱他的画,宫里也有收藏。”云展说着,手却没停。
“二掌柜绍云,精明睿智,擅长谋算,鉴辨一绝,无论书画古玩,真伪辨断不差分毫。”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各州府衙门甚至缅、蓟王族,与祥云轩皆有来往。绍氏兄弟虽无爵位官职其势力却无人能及。”
喝着寡淡的茶水,盯着远处半空绽放的绚丽烟花,心里浮现的却是那一幅单人独骑的旷野,曲径幽梅的清香,能画出这样的意境,怎会是攀权附势之徒。
我果然还是太简单了,太过平民化的思维怎么能读解这些上流社会的肮脏龌龊。以后再不喝他的孩儿面。念头一冒出马上就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我这是在做什么,不喝他的好茶,是想撇清和他们的关系,表示自己与他们不是同类?还是借以标榜自己的纯洁清高?
没有必要啊。现在需要的是隐忍,越不被人注意越好,要加紧完成藏书楼的工作,另外还要仔细想想如何能挣到钱,尽快摆脱被人当做小丑一样圈养在后院的命运,一切都不能太明显,需要好好的计划,暗中进行,如果一次不中,只怕以后更难。
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白地被寿王不见天日的养着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展,明天我想再去一趟祥去轩,需要提前预约吗?”那绍氏兄弟既不是一般的商人,要见怕不那么容易吧,今天应当是有碰巧。
“预约?少爷是说拜贴吗?”
“啊,就是”还不都一样。
“少爷如果是想见绍二掌柜就不必写拜贴了,通常他都在铺子里应酬那些名人雅士,如果是想见大掌柜怕是不容易,大掌柜心高气傲,不屑应酬,除了皇族才子名流一般人都见不到。”见我渐渐露出了惊讶,云展不为人察觉的浮上笑意“少爷今天当场拒绝了大掌柜的邀请,拂了他的面,怕是再见就难了。”
我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怪不得当时气氛怪异,我竟然让那样一位书画界大腕当场下不来台,呜~~~我这个尚未露头的艺术界新好青年的奋斗史怕是要提早划上句号了。
看到我如同吃了黄莲的脸色,云展有些好笑,“不过那绍大掌柜似对少爷另眼相看,可以先送拜贴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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