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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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在一片紧张气氛中结束了,放了羊的学生准备着如何度过这个春节。水馨柔也发起了愁,说实话,她非常不想回那个家,可每年这个时候总是要回去的,何况放假前,家里还来了电话,让她务必回去,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回来教书的。想了一天,水馨柔决定带牧羽一起回家,不管从哪方面想,都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
牧羽也有点发愁,他倒没水馨柔想得那么多,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唐雨倒是极力让他去自己家,可被牧羽拒绝了,他不想和唐家走得太近,而他也知道水馨柔也是这么想的,家里又没什么人,他也不想回去,牧羽决定就在水馨柔的宿舍里待着了。
唐雨就更是发愁了,她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要是在一个寒假见不着,就更麻烦了。放假前,唐雨求了牧羽半天,可那个死木头就是不答应去她家,导致唐大小姐又臭训了老爹一顿。值得安慰的是,唐雨总算完成了一件顺心的事,她费了不少力气,让妈妈给谭正放了假,让他回北京过年去了。唐雨见过谭正的女儿,虽说没自己漂亮,但也是少见的美女了,要是再让她掺和进来,那就更乱了。
就在唐雨还没发完愁的时候,水馨柔已经带着牧羽坐上了回家的汽车。其实牧羽不想去,可水馨柔一掉眼泪,他就赶快答应了。
水馨柔的家离川南市不算远,坐车用不了两个小时,镇子因为靠近城市,又紧临国道,比牧羽家所住的镇子要富裕得多。只看镇子里遍布的小楼,以及镇子四周的一家家小工厂,就已经很明显了。
走在街上的牧羽有点奇怪,因为很多人好像都不认识水馨柔,有几个老人也是指点了半天才确定是她。牧羽不知道,水馨柔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每次回家都要‘打扮’一番,而这次因为带着牧羽一起回来,心里挺高兴,也就没在掩饰什么,将自己的天姿国色展现在乡邻面前,才出现了刚才的情景。
水馨柔的家坐落在小街的尽头,是四川典型的一正两厢一下房组成的“四合头”房,但没有阁楼。
水馨柔走到门前高声叫门:“妈,我回来了。”
过了一会,从里面出来两个女人,前面的五十多岁,浑身上下收拾的很利落,看样子年轻时应该挺漂亮,不过一脸生气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狰狞。后面那个二十多岁,长得一般,可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老太太一张嘴就很生气地说道:“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你哥结婚都不回来,回川南也不和家里说一声,要不催你,你是不是还不回来。”
后面的女人跟着说道:“这就是馨柔吧,早听说是个美人,可没想到居然漂亮成这样,看来我表哥真是好福气啊!”嘴上说的是夸奖,可神色却是很不屑的样子。
牧羽皱了皱眉,他可真没想到,水馨柔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家里人会这样。
水馨柔向牧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转说道:“这位一定是嫂子吧,我……”
“死丫头,你身后那个男的是谁?”一个三十来岁的枯瘦男人走出来,一眼看见站在水馨柔身后的牧羽,随即打断水馨柔的话,怒声质问道。
“哦,他是我的学生,家里没亲人了,我就把他带回来一起过年。”
“他有没有亲人关你屁事,你把一个野男人领回来干什么,让阿生看见怎么想,人家可是连彩礼都送了,你可得干干净净的嫁给他,赶紧把这个野小子轰走。”枯瘦男人说完,回头对那个女人说道:“秀,去把你表哥喊来,这个野小子要是不走,就让阿生把他打走。”
“哥,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是把阿牧赶走,那我也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靠着那笔彩礼才娶得嫂子,你这不是卖妹妹吗。那个阿生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吗!我就是死,也不嫁那个杂碎。”
“死丫头,上了大学有本事了,敢顶嘴。”枯瘦汉字冲上来就要打水馨柔,不过却被牧羽闪身挡住了。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块,瞪着血红双眼,两手捏得噼啪作响的牧羽,那家伙吓得后退了几步,指着牧羽骂道:“你个野小子,我打我妹妹,关你什么事……滚开。”
“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碰柔姐一下。”
“阿牧……别,他是我哥哥。”水馨柔赶紧蜡烛牧羽。
老太太见牧羽这么壮,而那个阿生还没到,就暂时缓和了一下口气,对水馨柔说道:“小柔,阿生是有点毛病,可他是镇长的儿子,你嫁给他不就享福了吗,至于那些毛病,等你嫁过去,再让他慢慢改不就行了。”
“妈,那个阿生是个什么东西,您还不知道?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反正我不嫁。您要再逼我,我马上就走,一辈子都不再回来。”
“你向往那走啊!”一个让人极度讨厌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牧羽早就知道后面来了十几个人,但没说什么,只是把水馨柔护住,转过身看着那个说话的人。
那个说话的人……唉,咱就不形容了,反正一句话,怎么坏,您就怎么想,一点都不过分。那个人身后还站着十几个人,一看就是极具乡土气息的——流氓。不过这时候,那是几个人都以一副花痴形象,傻呆呆的看着转过身来的水馨柔,有几位已经流下了……口水,当中自然也包括那个人。直到水馨柔躲到牧羽身后,这帮人才清醒过来。
枯瘦汉子一看来了帮手,底气也足了,跳出来喊道:“阿生,你来啦,快教训这个野小子。”
被叫做阿生的那人,又用贪婪的眼神注视了水馨柔好一会,才将目光转向牧羽说道:“格老子,哪来的小畜生,敢跟我抢老婆,我……”
水馨柔一听他这么说急了,紧张地看了牧羽一眼,才对阿生怒斥道:“谁是你老婆,你别乱说。”
“切,你们家都收了我的钱了,你还不是我老婆吗?”
水馨柔现在后悔死了,恨自己为什么要回家来,还带着牧羽一起回来。流着眼泪对母亲说道:“妈,你真的要逼女儿嫁给这个杂碎吗?”
水母毫无愧疚的瞥了女儿一下:“你赶紧把这个野小子轰走,然后回家老实待着,也别去教什么书了,等过了年就和阿生结婚,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水馨柔盯着母亲看了半天,突然跪下给母亲磕了个头,站起来拉着牧羽就要走,可却被她那个哥哥拦住了:“死丫头,你想干什么,还不回家。”
水馨柔两眼气得通红,咬着牙说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哥哥,为了自己娶媳妇,就把妹妹卖了,你还是人吗?”
她那个哥哥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好不羞愧的说道:“这有什么,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回家。”
“那我现在就走,永远也不回来了,你们就当没我这个人吧。”
事情到了现在,牧羽已经完全明白了,水馨柔是被家里当成了给哥哥换亲的工具。这种事在一些贫穷落后的地方很常见,可牧羽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水馨柔身上,他现在也无话可说,只能等水馨柔的决定了。
水馨柔现在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对这个家算是彻底死心了,也不想再说什么,拉着牧羽就走。可她哥哥哪肯放她走,而且又有了撑腰的人,扑过来就要打水馨柔。牧羽不干了,一把推开水馨柔的哥哥,然后将水馨柔护住。他是没资格说什么,但不代表有人能欺负水馨柔,就算是家里人——也不行。
水馨柔的哥哥对那个阿生喊道:“阿生,快把这个野小子赶走。”
阿生倒也痛快,指挥着一群痞子就扑了上来,甚至叫喊着要教训,让他没面子的水馨柔。牧羽没还手,他从小在乡村长大,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打倒这几个痞子容易,可那样的话,水馨柔一家人在镇子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他虽然也恨这一家人的绝情,但毕竟他们是水馨柔的家人,他不能不为水馨柔考虑。所以,牧羽只是护住水馨柔,不让她受到伤害,至于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他根本就不在乎。

“阿牧,你快还手啊……还手啊!”可水馨柔一看牧羽挨打就急了,拼命喊着,牧羽只是对水馨柔摇了下头,没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候,水馨柔的哥哥,挥舞着一条铁棍,一下打在牧羽头上,牧羽晃了一下又重新站稳,两眼死盯着水馨柔的哥哥,一溜鲜血也顺着额头趟了下来。十几个痞子一看这小子挨了这么重的一下,居然还站得住,吓得也都停手退开了。水馨柔也说不出话了,只是边哭边帮牧羽擦着脸上的血迹。
几个警察推开围观的人群挤了进来,皱眉瞪着那个阿生,可阿生却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丝毫没因为警察的到来,而有什么慌张的样子,看样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首的一个警察走到牧羽面前,看了看他的伤势,随后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报案?”
牧羽苦笑着摇了下头,他心里很明白,那个阿生是镇长的儿子,估计这些警察也不敢太得罪他,能过来及时解围,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就是抓了那伙人,也会很快放掉。再说这点伤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事,唯一担心的就是水馨柔了。
水馨柔给牧羽擦完血迹,转身看着自己的母亲,慢慢的说道:“妈、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我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说完扶着牧羽走了。
因为有警察在,那些人也没再阻拦。离开家门的水馨柔没马上离开,而是带着牧羽到了镇子后面的墓地,在她父亲的坟前待了很久之后,才和牧羽一起登上返回川南的汽车。牧羽一直没说话,他知道水馨柔一定很伤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默默的陪着水馨柔,希望她能尽快恢复过来。
回到学校宿舍时,天已经黑了,水馨柔也没吃饭,只是躺在床上流泪。牧羽在客厅坐了很长时间,才端着杯水进了水馨柔的房间,看到牧羽进来,水馨柔擦了把眼泪坐起身。
“对不起,阿牧,让你受伤了。”
“没事。”
“阿牧,我想你应该明白,柔姐为什么从来说不说家里的事了吧?”
“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上大三的时候,有一次回家,被那个杂碎看到了。而我哥又不争气,什么都不会做,唉……。阿牧,你应该也知道,乡下的女孩,很多都会遇到这样的事,家里的兄弟要是争气还好,要是不争气,,大都会被用来换亲,就像我遇到的一样。”
“柔姐,那你是怎么想的?”
“你不是也听见了吗,我再也不会回去了。阿牧,你觉得柔姐这么做……对吗,是不是觉得我不孝顺?”
“有什么不对的,换了是我,早就不回去了。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决定别人的命运,你母亲和哥哥……也同样不能”
“阿牧,那你告诉柔姐,什么才是亲情,它到底是好还是坏。”
牧羽把手里的水递给水馨柔,掏出支烟点上,好像在想什么。水馨柔没说话,她知道牧羽遇到烦心事都会抽上一颗,据他自己说,还是他父亲牧风教的。牧羽抽完一颗,又拿出一支对上,才抬起头看着水馨柔说道:
“柔姐,我也说不清楚什么是亲情,还是跟你说说我母亲的事吧。”
“你不是说……她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吗?”
“呵呵,她没死,但我还是当她死了。”牧羽看着大张着嘴巴,满脸惊讶的水馨柔,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柔姐,你有兴趣听吗?”
水馨柔怎么会没兴趣听,这意味着她能了解道牧羽的内心世界,水馨柔极力保持着平静的语调说道:“你说吧。”
“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有的是我听别人说的,有的是我自己知道的。她叫郭彩凤,家就是凤栖乡,也是整个凤栖乡最漂亮的,而我父亲那时刚刚大学毕业,又是从大城市来的,想嫁给我父亲的人很多,其中以她最是积极。可我父亲好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柔姐也应该知道了吧?”看水馨柔点了下头,牧羽继续说道:
“可她没放弃,一直缠得很紧。有一次我父亲生病,病了很长时间,一直是她细心照顾的,我父亲可能是感动了,也可能是想忘记过去,就和她结婚了,到后来就有了我。她对我很不好,好像我根本就不像是她亲生的,刚开始我不知道,以为都是这样的,等后来懂事了才知道,别人的母亲并不是像她那样的。可我从来没在乎过,我知道父亲很爱我,这就足够了。
结婚头几年,那个女人对我父亲还挺好,父亲也很爱她,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可后来就开始吵架,并且越吵越凶,人们才知道她嫁给父亲的真正目的。在那个女人想来,父亲一个从北京来的大学生,肯定不会在那个穷山沟待太久,早晚会离开的,到时候她也就可以一起离开,那个穷地方了。可等到她发现,父亲根本就没打算离开,就开始和父亲吵架,想逼父亲带她一起离开,可父亲一直没答应。
我六岁那年夏天,有一次父亲去学生家作家访,从山沟里救了个摔成重伤的男人,背回家来后,就让疯道士给他治伤,那时候还没有公路,送一个重伤的人出山很难,父亲就把他留在家里养伤,一直过了快两个月才好。父亲那时候很忙,我也不在家待着,大部分时间是那个女人照顾他。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伤好之后,却带着那个女人跑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起走的,那个女人知道我看见了,可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就那么走了。
柔姐,也许你不会相信,看着那个应该叫做母亲的人离去,我连一滴泪都没掉过,也没喊她一句。我跟她没什么感情,可是……我父亲却很爱她,自她走后父亲虽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但我知道他很想那个女人,有时候一个人躲起来看她的照片。长大后我才清楚,那件事给父亲造成了多大伤害,直到父亲去年累死在讲台上,他都没提起过那个女人。”
过了好一会,水馨柔才问道:“阿牧,你……恨她吗?”
“呵呵,那要看从哪方面说了。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不恨她……真的,甚至有时候还很佩服她,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竭尽全力去做,甚至是不择手段,尽管方法很是让人不齿。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没什么恨不恨的。可如果从我父亲哪方面来说,我恨不得——杀了她,就算她想走,完全可以当面向父亲提出离婚,父亲绝不会拦阻她,如果是那样的话,对父亲造成的伤害也能小得多。可她居然选择和人私奔,唉……”牧羽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阿牧,有这样的母亲,你是不是……”
“自卑是吗?呵呵,我父亲也这么问过我,我告诉他——我从没感到自卑过,因为我有一个伟大的父亲,那个女人没资格让我自卑。柔姐,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不是想要诉苦。我只想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亲情,那个女人虽然走了,可我还有父亲、有疯道士爱我,现在更有柔姐爱我,这就足够了。
我刚才说很佩服那个女人,不是佩服她别的,而是佩服她敢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所做错的,只是伤害了父亲。柔姐,我不是让你学她,而是告诉你,你不欠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完全不用顾虑到那些……嘿嘿。”
“谢谢你,阿牧。”
水馨柔知道牧羽想说什么,但并不愿牧羽,她心里现在好受多了。牧羽看水馨柔没什么事了,就去做饭了,他能不吃,但可不想让水馨柔饿着。吃饱喝足的水馨柔睡了,可牧羽却没睡,整整呆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唐雨就窜了进来,后面跟着唐风以及唐氏夫妻。羽轻鸿说明来意后,牧羽和水馨柔才明白,原来唐家四口想让牧羽带他们去给牧风扫墓。这下连牧羽也不好拒绝,而牧羽也有是要办,也就答应了。牧羽让唐家几人先下楼等着,自己跟水馨柔交代了半天,尤其是要注意安全,直到水馨柔答应只要他不回来就不出门,牧羽才和唐家四口坐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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