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沙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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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好奇心这东西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威力的,若不然怎会有好奇害死猫这句话?猫可是有九条命的。
人的好奇心比猫更大,所以王晋等人还是来到了天空上悬着的“九层妖楼”之下。
“追兵来了!”
前方突然冒起一股尘烟,随后万千铁蹄奔腾的声音隆隆传来。
王晋举目一看,惊道:“什么追兵?!你也不看看方向!那里是南面!”
“那是哪里的兵?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天知道!”王晋一揽霍仙鸣的肩头,道:“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远处有一条古长城模样的土堆横亘在山坡下的戈壁中,古墙那边的丘壑后就是辽阔的格尔木沙漠了,可是比沙州附近的戈壁滩要可怕上许多的真正的死亡之海大沙漠了。
溯风呼啸,旋起阵阵飞沙,王晋等人刚刚埋伏在丘壑里,那队兵马就已冲到了沙漠边上。从军备上看显然不是唐兵,而是大约两百余人清一色的胡人骑兵,髻椎眊珠,以皂为帽,衣织成裙,披锦大袍,手持钢叉,方戟,圆月弯刀,很是杂乱无章。为首的一员蛮族大将头戴金花冠,敞胸露乳,黑森森的一簇胸毛狰狞得涌出衣襟,面孔红得好似猴子。
那骑将勒住马头,蹙着嗓子吆喝了一阵王晋听不懂的话语后,便定定的仰头看着那空中蜃楼,不再言语。
“他说的什么?”霍仙鸣俯在王晋耳边小声问道。
王晋道:“我怎知道?”
“他们是从吐谷浑都城伏俟城来的…是吐谷浑王的卫队…”张小曼咬着嘴唇低声道。
王晋惊疑的看了看她,道:“你懂得胡语?”
张小曼一翻白眼,道:“突厥语,吐蕃语,吐谷浑语我都会…”
“人才呀!”王晋一拍大腿,险些跳了起来,压抑着高兴道:“我收了你了!”
这句话却引起了张小曼的误会,情不自禁的想到王晋侮辱她的那件事上,脸色又苍白了起来。
王晋自知尴尬,便嘿嘿笑了两声,道:“他要是再说话,你就告诉我内容,过了这一关,兴许我会放了你…”
张小曼脸上没有一丝高兴的神情,淡淡道:“放了我?…你即便是放了我,我又能去哪呢?莽莽戈壁上我还不是死路一条?就算我侥幸逃了回去,张家没了,慕容家还会要我么?堂堂青海王世子,慕容家少主会稀罕一个曾经两次落入马贼手中,又被马贼侮辱过的女人吗?”
王晋没来由的一阵羞愧和烦躁,把霍仙鸣一把推给二愣子,一手带过张小曼,用手圈住她的颈项,趴在她耳边冷冷道:“那你是不是想现在就死呢?”
张小曼浑身一震,眼圈一红,倔强的看了王晋一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咔嚓!”
一道闪电打破了眼前的沉闷局面,湛蓝的天空居然诡异的下起了黄豆大小的雨珠来,把这戈壁砸的冒起点点轻烟,把那沙漠砸的坑坑洼洼…
几朵淡灰色的雨云轻飘飘的划过祁连山南麓,在白亮白亮的戈壁上投下了块块阴影,就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泼上的香炉灰,轻盈淡雅,却又擦拭不掉。
这时,吐谷浑骑兵队伍里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似乎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引起的。
骑将勒转马头,看样子是生气得大声训斥着什么。
“他说的什么?”王晋阴沉的问道。
张小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他说他们的可汗还在西海狩猎场等着他们的好消息,这大雨是他们的神,河川帝帝,给他们的指引,他们要进入沙漠了…他们就要找到传说中的第一代可汗吐谷浑的圣墓了…”
“就是九层妖楼?”王晋迷茫了一阵,道:“你方才说你的夫君是吐谷浑族的青海王世子,那怎地现在又有一个吐谷浑王?”
张小曼道:“其实慕容家才是吐谷浑正统…慕容家是吐谷浑被吐蕃灭国后迁徙往灵州,才被皇上册封为安乐州刺史,世袭青海国王的…而这里的吐谷浑王只是吐谷浑部落的分支,是被吐蕃扶植起来的傀儡而已…”
王晋点了点头,道:“他们为何要进入沙漠?就为了找那个什么坟墓?”
张小曼仿佛看白痴一样的扭头看了王晋一眼,道:“不止是他们要找,就连吐蕃王,还有慕容家,甚至是我大唐皇帝和历代边帅都想找…慕容家先祖慕容吐谷浑本是白山黑水间的鲜卑族分支首领,因于鲜卑大单于不合,遂率众西迁,传说其暗中携走了大量金银珠宝,足抵整个辽东鲜卑全族上百部的财富,所以鲜卑大单于曾不顾一切的追杀千里,直到五胡乱中原时鲜卑族忙于争霸建国才停止…然而吐谷浑来到青海之后不知为何并没有动用这些财宝,而是藏了起来,说是鲜卑必亡于汉人之手,要留做鲜卑复国再用…”
“哦,那财宝就在妖楼里?”王晋大受吸引。
张小曼颔首道:“吐谷浑死后,他的儿子吐延按照他遗命,对臣民们说是把父亲安葬在了可以守护大神河川帝帝的地方,其实就是跟那些富可敌国的财宝埋在了一起…吐延也死后,就再无人知道吐谷浑的先王墓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传说就是这样,往往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真正吸引王晋的却是那“富可敌国”的财富。王晋原本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这三年来经历让他真正体会到了钱财的重要性,所以他宁可冒着被马贼大头领路朝天发现的危险,也要偷偷藏匿起那一包袱张家的财宝,就是因为他知道,他和霍仙鸣等人今后的生活可能就靠这些了。
虽然他至今仍没有完全融入这个时代角色中,但是原本还有个小村子可以给王晋一些仅有的眷恋,现在村子没了,老爹走了,霍大叔等人死了,他在这个时代最后的一丝牵挂也都没有了,他觉得他能豁出去了。他甚至是不觉得这是在玩命,他觉得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网络游戏中,怎么玩,都是赚的。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可以任意发挥一样,把在二十一世纪学的,看的,懂得,甚至是意淫的东西一股脑的运用进来,这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心动了。有了这笔财富的话,他幻想着可以建立基地,招兵买马,像是游戏里一样发展壮大,然后就是天下之大,任意驰骋了。
想到兴奋处,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自己黄袍加身的情景来,“哈哈哈!”竟是失魂落魄般的大笑起来。
幻想和现实毕竟是两码事,现实中的这一笑,可就惊动了整装待发的吐谷浑骑兵了,也打破了他的梦境。
一身冷汗,唰的一下遍布全身。
果然,那群吐谷浑骑兵纷纷把目光投向王晋等人的藏身处来,嘴里呜里哇啦的熙攘着什么,跃马扬刀而来。

铁蹄声近,刀光凛凛,王晋大喝一声:“快跑!”
几个人连滚带爬狼狈的往沟壑深处跑去,霍仙鸣大腿上包扎着的布条早已松动,此刻殷红的鲜血被雨水冲刷得顺着腿弯直流,不禁痛呼道:“王晋…”
王晋面色惨然,把张小曼交在二愣子手中,一咬牙背起霍仙鸣,仓惶奔去。
奔行不远,就被吐谷浑骑兵堵截在了沟底,王晋为了躲避一名骑兵的弯刀,一个踉跄连带着霍仙鸣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王晋!别管我了,跑吧!”霍仙鸣忍不住大哭起来。
王晋死死拽住霍仙鸣的手,悲愤道:“闭嘴!”
一把手握住红莲左挡右挡,竟是拖着霍仙鸣的身体硬拖了十几步,可是骑兵越来越多,靠着庄家把式和锋利无比的红莲已经应付不来了。
忽然,同样跌倒在泥水里的张小曼尖叫道:“快放开我!”
王晋神色一动,毅然喝道:“松开她!”
二愣子连忙用腰刀划开张小曼背缚的双手,不料张小曼甫获自有竟是一把将二愣子手中的唐刀夺取,娇喝一声,提气纵身,飞落吐谷浑骑兵群中,只见刀光纷飞,吐谷浑骑兵们在道道诡异的弧光中一一倒下,就好似狗熊掰棒子一样简单,直把王晋看的是热血沸腾,羡慕得眼珠子就要掉在地上,暗自咬牙,一定要学好武功。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虽不利于骑兵作战,但是他们人数终究是太多了,张小曼孤身一人迎战着一波又一波的骑兵,从体力上就撑不了多久。
“胡杨?!”
“胡杨!”
“胡…杨…!”
王晋等人同时嚎叫起来,因为胡杨就在他们眼前,被一名吐谷浑骑兵一刀捅进了后心。一朵血花在泥水中荡漾开来,越来越大。又一名兄弟倒下了
“擒贼先擒王!”
王晋一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奋力大喊。
张小曼闻言,精神一振,已然领会王晋的含意,吐气开声,一把唐刀舞得犹如天花乱坠,生生的从骑兵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雨中璀璨明亮的眼神牢牢的锁定着后方那坦露着胸毛的吐谷浑骑将。
张小曼一声娇叱,将一名骑兵砍翻马下,纵身跃上马背,两腿一夹马腹,坐骑悲嘶一声,奋开四蹄直奔吐谷浑骑将而去。
两骑交错,纵马而过,雪亮的刀光划破雨幕,宛如又一道闪电从骑将咽喉下掠过。骑将丢掉弯刀,双手拼命扼住自己的喉咙,不停地推挤着,可是仍然挡不住那喷薄而出的血流,“啪嗒…”跌落马下。
所有人都是一愣,王晋不由松了口气。孰料,那些吐谷浑骑兵看到首领被杀之后却不是一哄而散,而是沉寂了一会儿之后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嚎叫,更加拼命的再次蜂拥而上…
“娘的!”
王晋咧着嘴骂道:“这群蛮子!二愣子!往沙漠里撤!就是爬也要爬到沙漠里!”
二愣子,石头和马六子三人勉强扶住霍仙鸣,早已身心俱疲,若不是王晋拼死抵抗,几人早已惨死当场了。
张小曼见击杀敌军主将也不能解围,便返身回到王晋跟前,挡下几轮进攻后,问道:“怎么办?”
王晋此时已经筋疲力尽,用双手握住红莲胡乱挥舞着,道:“进沙漠!”
“你疯了?!”
张小曼道:“我们既没有水,又没有向导,进了沙漠不是找死么?”
“那也比现在就死强吧!”
王晋怒极攻心,奋起余力大开大阖得砍了几下,却不料自己撞上了敌人的刀刃上,“嗤啦”一下,肩头上立时见红。
王晋痛呼一声,叫道:“走!”
张小曼挥刀断后,王晋,二愣子几个人挤成一团,跌跌撞撞的往古城墙沟壑的前方,那一片沙漠跑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后面的追骑早已不知所踪,几个人总算安全脱险了。
奔行了近一个多时辰,黑暗中尽是一望无际,高低起伏的沙丘,他们也不知道此时已经进入沙漠多远了,几个人连番逃亡,都是又累又饿,兼之又淋了雨水,身体极不舒服,尤其是霍仙鸣,此刻已是出气比进气还多,身体滚烫。
王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可是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消炎药物,连草药都没有,只能束手无策。
幸亏张小曼略懂武功,暂时封住了霍仙鸣的动脉要**,不流血了,又运功给霍仙鸣抵御毒素蔓延,所以除了极为虚弱之外,还不至有生命危险。
没有柴,没有火,王晋从捆扎在背后的包裹里取出一些马肉,看了众人一眼,率先用红莲切割着生吃起来。二愣子等人也是饿极了,也纷纷学着王晋拿出些马肉大嚼一通,直把张小曼看得想吐。女人可能都比较耐,王晋也没有勉强她。
吃饱之后,王晋让他们休息,自己守夜。一个人来到洼地上方的沙丘顶部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星空,不知想些什么。
王晋坐了大约一个更次的时辰,不觉有些乏了,正要起身跃下沙丘回去休息,忽然瞥见远处暗淡的星光下,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在不规则的移动着,隐隐约约仿佛有风啸声传来。
王晋顿时觉得心里不踏实起来,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查看一下,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一个不小心就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思虑至此,王晋转身朝黑影蠕动的地方跑去。
奔行了一盏茶的时刻,王晋觉得黑影似乎变换了方向,但是风啸声大了许多。王晋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三个可怕的字眼:沙尘暴。
脸色一变,冷汗立刻出现在王晋的鬓角:“不会这么倒霉吧?”
平原地区也有沙尘暴,那只是大一点的风而已;戈壁上也有沙尘暴,但是也只是更大一点的风卷起尘土碎石,对他们构不成什么致命的危害,但是沙漠中的沙尘暴可就不一样了。那就仿佛如鱼得水一般,沙借风势,威力岂止是翻倍。旋风卷起无边的沙子,遮天蔽日,沙漠中沙土可是无穷无尽的,根本分辨不出方向,更有甚者还可以推动流动的沙丘向前移动,足以埋葬一切。
王晋赶紧压下心事,继续向前奔去,一定要确定是不是遇见了这种无可抵挡的灾难,毕竟在沙漠中人群的移动能力不高,更何况他们又伤又累。
终于,王晋又奔行了里许,重新看见了巨大的遮住了月光的黑影,伴随着黑影他也听见了巨大而凄厉的风啸声。王晋觉得自己站在这衣衫都要飘起来了,他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风暴早晚会刮到他们露宿的地方。于是,他转身狂奔而回,速度是快到了极致。
王晋从宿营地上方的沙丘上一跃而下,发出了一声厉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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