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画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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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军克湖州,屠城三日,堆尸如山。书书网 更新最快兵燹所及百姓无不流离失所,一时间饿殍遍野,沦落为一座死城。良田尽毁,遗民拾骨而食,茹毛饮血,与牲畜、野兽同类。路有尸骸,饥民争而啖之,渴饮其血,常常争斗致死,死者亦复被人分食。老人、幼 童年老体弱,更是难以自立,杀子果腹、弑父为食比比皆是。
“毗山下,乱葬岗。月光足,邪祟出。”民谣自乡间流传开来,天下之大真可谓山河染殷血,沃野遍冤魂。
义庄里,后堂的北墙上,一枚柳叶飞刀不偏不倚地钉在一根白布绳上。陈飞雪吃惊地看着林坤,又咽了回去,她的神色很慌张,战战兢兢地环顾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找死!”林坤猛地一转身,左臂微抬,曲肘往后蓄势而攻,剑指从胸前快速地往前一刺。只听得戾风灌得满屋子都是,像是空气鼓得要炸开一样。一旁的冶江看得如梦神游,简直不敢相信,所幸他那重度近视的眼神,尚未看清林坤的动作,一切便安静了下来。
他像是被风沙迷了眼,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就在这一瞬间,林坤一个箭步,左手戴着禁戒的无名指死死地往墙面上戳去,三个指节深深钻进墙壁。
墙上顿时生出一道长长的裂隙。墙上的白布绳像是条被钉在墙上的蛇,垂死挣扎。林坤缓缓地抽出手指,它便一下子瘫了下来,轻轻飘动。
“她是只灵。”陈飞雪坚定地看着林坤,“那条白绫是她的附体。”
冶江楞楞地看着陈飞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什么灵,什么附体?”
林坤递给陈飞雪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然后故意冷哼了一声,“灵异小说看多了吧,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啊。我看这里不是是非之地,赶快走吧。”
“可是,你们能走出去吗?”冶江不自信地坐在原地,“我们不会是走进了什么平行世界里,再也走不出去了吧。”
“要出去当然出的去。”林坤轻蔑道,“一个玲珑幻境就想困死我们,痴人说梦!”
“玲珑幻境是什么?”
“三百年前,大清朝有个黔婆,天生重瞳,知晓幽冥之事,可通联鬼方。她死后重瞳不腐,留于现世。后来一个南来的道士得到了重瞳,结合上古道术,设计出一套神秘的阵法,相传其可以利用重瞳显像幽冥边缘,构建起一个人鬼共生的幻境,这就是玲珑幻境。”
“哇,林同学你真的懂好多啊,这么深奥的知识你懂知道,我简直太佩服你了!”冶江钦佩地看着林坤,似乎一下子忘了方才的恐惧。
“那该怎么走出去呢?”陈飞雪问道。
“相由心生,其实本是虚幻,其破解之法应该就在他身上。”林坤指了指冶江,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我刚才还在好奇,我们是怎么走进这个玲珑环境中的,直到听你说起你是受那梦里琴声的指引来到这里,才明白我们是走进了为你布置的玲珑环境之中。”
“啊?”冶江讶异地看着林坤,毫毛立时竖立起来,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可是,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出去嘛?”
“画梦!”林坤坚毅地回答道,他嘴里嚼着口香糖,此时的表情却异常地严肃,“花九娘托梦、琴音指路、玲珑幻境,绝对不会是巧合,其中的关联必须要从你那个梦里得到答案。”
“画梦?”冶江更加惊讶了,“什么叫画梦啊?”
林坤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会。”
“嗨,你不会那你说什么说。”
冶江似乎送了口气,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眼前一黑,只觉得脑后沉闷地一响,便再无知觉。
“你干嘛打晕他?”
“他醒着才碍事!”
“可是你说的画梦,怎么弄啊?”
“这里不行,得换个地方。”
“为什么?”
“你去外面天井里看看,看看月亮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月亮?”陈飞雪诧异地看着林坤,然后径自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兴匆匆地跑了回来,“我知道了,刚才我们在湖边的时候看到的月亮还是上弦月,可外面的月亮却是下弦月,像是倒过来一样。”
“没错,这就是玲珑环境,在里面东西颠倒,上下互换。”
林坤一把背起冶江,朝门外走了出去,不多时已经走到了一个宅院门口。朱红色的大门油漆已经剥落,门环长满了铜绿,林坤抬腿便是一脚,门咯吱吱地打开来。院子虽然不大,格局布置却狠显得有章法,并非是寻常百姓之家。
林坤抬头一看,门上匾额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庄宅。院子里长满了野草,一个葡萄藤架缠满了枯萎的茎蔓,葡萄架下一口水井,光滑的石井栏在荒草丛中显得尤其惹人注目。陈飞雪先来到内堂,屋子里早已空无一物,地上铺满厚厚的灰尘、挂满了蜘蛛网。
过了一会儿,陈飞雪从里面出来,“林坤,里面啥也没有。”
林坤掏出口香糖,抛给陈飞雪一颗,放在嘴里嚼了嚼给她示范了一遍。陈飞雪不耐烦地说,“林坤你说我么背着他转来转去,你到底要干嘛?”
林坤嚼着嚼着,无意中一低头,葡萄藤架下那口水井映入了眼帘,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自言自语道:“水井?”陈飞雪立即豁然开朗起来,兴奋地往井边跑去。从井口往下望去,里面黑不溜秋啥也看不清,井已经干涸见底。
枯井深不见底,林坤也觉得里面大有文章,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花九娘啊,花九娘,原来你搁这儿等我呢?”
“花九娘?”
“这个玲珑幻境制造出来的地方就是庄家堡,这里应该就是花九娘家。”
“可这跟这口井有啥关系?”
“重瞳乃是道法无边的圣物,玲珑幻境怎么可能是由僵尸来操控的,由此可见这个花九娘绝非一般。”
“你这说的都是啥跟啥啊?”
陈飞雪一脸疑惑地看着林坤,似乎对林坤方才所说的话理不清头绪。
“要想破了这个玲珑幻境必须先搞清楚冶江那个梦里的指引到底是什么,花九娘托梦一定是为了什么。但是想要通过画梦来搞清楚冶江的梦还需要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
“你就拣明白了说嘛!”

“玲珑幻境里的方位是颠倒的,所以不能直接排列启动画梦的阵法,必须找到重瞳放置的地方,这样才能根据颠倒的方位,反向布置阵位,启动画梦。”
“哦,原来是这样啊。”陈飞雪恍然大悟,“你是说重瞳就放在枯井里?”
“怎么说呢?”林坤挠了挠头皮,“磁场懂吗?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它就应该在这儿没错。”
“太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林坤把冶江放在天井中央的地上,然后嘴里默念着什么,在庭院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富贵出在龙身上,龙脉决定人脉,人脉左右财官福禄。”
“你在念什么经啊?”
“寻龙点穴。”
“笑死我了,你怎么又说胡话了,咱啥时候又要挖墓了?”
“格龙测水口,收山出煞,定坐分金,再择日造葬,后立碑定向。格龙可以说是风水理气第一下手功夫。审定来龙以用于立向。风水之法寻龙点穴,以龙为尊,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林坤笑了笑,“所以说,大地大局必是以龙定向,小地小局才以水口定向或以局定向,这选宅建房基本上都差不了多少。”
“前厅亥龙入首,立癸山丁向,真龙正向,后堂艮龙过峡,亥龙入首,立癸山丁向。”
“癸山丁向只有亥龙入首才是真龙!”
“巽巳峰特起,卯甲峰起,父母山子癸中线。”
“戌乾至亥壬峰起,堤坝两侧捍门丁未、坤申,丑艮至甲寅为父母山。”
突然,林坤在冶江的左脚边站定,笑了笑,“帮我把他换个方位,把他头朝这边。”
“你说这是哪?”陈飞雪好奇地问道,“都不知道你在念些什么?”
“头朝正北,以应坐南望北的卦象。”
“这么说其实那是难免喽?”
“嗯嗯,你还蛮机灵的嘛。”
“接下来干嘛?”
林坤没有答话,只是在冶江的脚边蹲了下来,东北方紫星闪现微茫,光滑的井栏照得发亮。也不知道他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紧闭着双眼,像是在念咒语。紧接着周天星象竟全都位移了起来,绕着水井正对的天空旋转。山川河岳、飞鸟走兽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猛然间整个院子以外全都塌陷了下去,仅剩下院子一块光秃秃的平台。
陈飞雪睁大了眼睛,惊惶万分,她刚要呼喊,却发现平台上像是布了结界一般,说话声闷响,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回音。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万籁俱寂,星空浩瀚。
“过来他身边躺下。”
“干啥?”
“画梦!”
只见林坤和陈飞雪在冶江的手边躺下,四周的环境像道幕布一般缓缓地拉开,整个像是进入了地底的洞穴。刚走一会儿,两崖壁越来越窄,里面黑乎乎的,手碰到的崖壁湿湿的。
洞口矗立一个巨大的峻岩,犹如一个阴曹的判官,令人望而生畏。一入洞口,顿觉习习凉风扑面而来。洞内乱石嶙峋,阴森可怕。
“这洞好深,我们这是在哪啊?”
“冶江的梦里。”
“他做梦怎么整这鬼地方来了啊?”
“那就要看花九娘唱的是哪出戏了。”
这个洞穴似乎是天然形成,不见人工斧劈刀凿的痕迹。林坤在洞内七拐八弯走了很长时间,可这洞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又走了一会儿,这洞才渐渐宽敞起来,稍稍透过来一口气。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林坤我有点怕。”
“鬼打墙。”林坤笑了笑,“花九娘这臭婆娘到底整啥玩意儿,梦里还玩这一套。”
“鬼打墙?”陈飞雪诧异地看着林坤,“可她是僵尸啊。”
“谁说僵尸不会鬼打墙,花九娘可不是一般的僵尸,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林坤的表情很是微妙,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在岩壁上这儿敲敲那儿看看。陈飞雪也学着他装模作样地在岩壁上看来看去,“怎么了?”
林坤向前指了指,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只见不远处赫然站着一个人影。陈飞雪愣是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走近一看更是惊出一身冷汗。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凸出双眼站在那里,舌头露在外面。一身白色的衣服满是血迹,支离破碎、遍体鳞伤。
“看那是什么?”
林坤顺着陈飞雪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女尸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碧绿的玉坠,在黑暗中闪着贼光。陈飞雪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摸,那玉坠莹润透亮,确实给人无比的吸引力。陈飞雪的手刚要碰到它,林坤突然大叫一声,“别,别碰它!”
陈飞雪被林坤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可为时已晚。她手指仅是在那玉坠上轻轻一触,玉坠便如齑粉一般,一下子消失在空气中。那女尸猛地抖了一下,可以听到骨骼咯吱咯吱的声响,慢慢地抬起头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那双血淋淋的手、尖利的指甲转眼便要刺进陈飞雪瘦削的肩膀她披散的头发下面是一对绿莹莹的目光,嘴角淌着不知是血还是其他什么液体。林坤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陈飞雪拉了回来,用身体将她护住,埋怨道:“净惹事!”
尖利的指甲“嗖”地一下便划破了林坤的衣服,留下三道长长的抓痕,殷红的鲜血立即从皮肉里涌了出来。
说罢,他把陈飞雪就势一推,自己转身的同时从怀里摸出一面小小的铜镜,他只是在她面前晃了晃,那东西竟然立即停了下来,滞在半空中的双爪滴下粘稠的液体。她似乎在打量着铜镜里的影子,恍恍惚惚地不知所措。
陈飞雪趴在地上,惊惶地盯着林坤,“林坤,你没事吧?”
“但愿这个毒你也能解!”他嘴角似乎在微微地抽畜,然后缓缓地立起身来,另一只手里以及扣住了飞刀,“上次在姑苏弄得这面小镜子,没想到还挺好用的。”
说着,他突然把铜镜一收,那女尸立即生龙活虎了起来,猛地让林坤跟前扑了上来。林坤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那双利爪往面前一划,他迅速地撤了一小步,依然没有出手。女尸一爪扑空,恼羞成怒了起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像是在冲着林坤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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