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言何意？”问话者是坐中的一位文官，叫着徐胤，罗宪到驿馆迎接我时便有他在场，他的职位是巴东监军。他似乎对我的话有所不以为然，认为我有些不分轻重吧。
“两个皇帝的初次见面，这还不值得注意？”我此言一出，坐中立刻一阵骚动。
“殿下是说司马氏将篡夺曹魏？”说话的是罗宪，他对我的判断也是将信将疑。“而且就是这个司马炎？”
我不说话，点点头。但是心里却在思量，告诉他们这些超前信息到底对不对呢？
“据闻那司马昭曾自谓摄居大将军位，百年之后，大业宜归攸。”徐胤也表示自己的怀疑。“司马昭早有立司马攸为世子之心，而且在魏境之中，司马攸颇得人心。殿下现在就断定将会是司马炎篡位，未免早了一点吧……”
该怎么继续解释呢？总不能说我和管辂一样，会掐指算命吧？于是只好笑了笑，随便讲一句：“大势如此，不可易也！”
久久不说话的杨宗，这时也犹犹豫豫的插了句嘴。“嗯？那殿下以为，是司马炎立对我大汉有利，还是司马攸立更利于我大汉呢？”
这话就更不好说了，要知道司马炎篡位的时候，蜀汉已灭久矣，那又何谈利弊呢？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曹璜因为‘璜’字很难避讳，所以改名叫曹奂。”说到这，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若是光禄大夫谯周在这里，他一定又会说，这是魏国的亡国之兆了。‘奂’！那就是说魏国该改换了。”
我越想越是得意，笑声也就越来越大。却没有看见一旁罗宪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其实，也并非是这事真的多么有趣，而是这谯周，这个喜欢断章取义的家伙让我很是反感，所以才想借机嘲讽一下。大汉先帝姓刘名备，他就说这个“备”字是指足够了，也就是说该让给别人了。现在皇帝姓刘名禅，他就说是指应该禅让给别人了。
话说回来，在中国历史上能把避讳看得开的皇帝，似乎只有李世民一个。他下令只要不是将他的名字连在一起讲，那么分开的字官民都是不需要避讳的。我想，这除了他比别的皇帝开明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名字太难以避讳来。无论是“世”字还是“民”字，都是经常用到的。况且他的这个名字是因为李渊听了“仙人”之言，借济世安民之意来为他取的。所以无法像曹璜这样说改就改。
“殿下似乎对家师多有偏见啊？”罗宪满脸不悦，但却不敢表现过激。
什么？谯周是罗宪的老师？哎呀……这还真是我失算。我一心只认为谯周是不学无术的腐儒，哪里想得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弟子？我还真不知道，在谯周的弟子中，确实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人才呢。
徐胤看到气氛尴尬，立刻插话。“谯大夫博学多闻，所思所想自然不拘一格，殿下所言是也，其非我等所能知。”
他这话既是在夸赞谯周，也是在肯定我的说法，倒还真缓和了一些气氛。罗宪也察觉出自己先前的失礼，忙跟着道：“徐监军言之有理，有理……嗯，那曹髦被杀，就可以说明司马氏势必难以再为魏臣……”
算了，主要的工作已经结束，现在气氛不和，还能继续讨论什么话题呢？再加上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早就已经知道。跟他们在这里瞎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客套几句之后，我便起身离去。
杨宗站在罗宪身后良久，见罗宪始终沉思不语，终于耐不住性子嚷嚷出声。“明府？你这是……”
罗宪抬起头，看了杨宗一眼，缓缓开口。“进帐第一句话，他便问我是否在他身旁置有耳目？”
杨宗愣了愣，半响才恍然大悟。“明府是在说殿下……唉，不是我说你，若为了这事那便是明府您太多虑了。这只是殿下的一句戏言而已，殿下不是已经说过，那是你职责所在，理当过问的吗？依我看殿下并没什么深意，绝不会为难明府的……”
罗宪狠狠瞪了杨宗一眼。“你以为他这话真的只是随便说说？你以为他赏赐你真的是为了示公正于天下？”罗宪回过头，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他这一话之间，就会令人有灭族之祸，但话锋一转，便又是褒奖之言。我是一军镇戍，他是一番诸王，在如今这时候，这样的话又怎会是随便说说呢？又怎可能是随便说说呢……今日我倒是看出来了，那赏赐只是双刃剑的一锋而已。他的另一锋还不明了呢……”
罗宪又开始思索起来，“虽然他赏赐了杨宗，但他在这营中所受之辱毕竟未解啊。非但未解，还有可能因为赏赐杨宗更加降低他在巴东的威严……他那样质问我，怕是想借我的态度，来缓和他在此的处境吧……若是如此，那我今日的表现倒是端的对了。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如不是我恭敬谨慎，他又怎会说是我的职责所在呢？
赏杨宗他这是以退为进，当众示威于我，这是以进为退。进退之道，一张一弛……喜怒不行于色，施有形于无形……”
杨宗见罗宪再次低着头小声自言自语，心里有些不耐烦了，却又不敢发作。罗宪却又突然笑出声来，“耳听为虚，耳听为虚啊……这哪是传言中只会吃喝嫖赌的人呢？”
杨宗不知道他究竟想通了什么，见他笑自己也就跟着笑。
罗宪拍拍杨宗的双肩，不禁摇摇头。正准备离开，突然急匆匆的跑进一个小校。这小校入帐之后也不及行礼，立刻在罗宪身旁一阵耳语，罗宪便是脸色大变。
“明府，出了何事？”见罗宪脸色异常，杨宗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
“快去集合众将，现在就去。”罗宪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却开始下达命令了，而且语气里满是焦急。
杨宗转身欲走，却又被罗宪叫住。“还是先去通知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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