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小的秦梦瑶已经将云梵作为了她最亲近的人。
小小的孩子，追着云梵身后到处跑，还总是一路甜甜的喊着“师姐师姐……”
在这种人格尚未形成的懵懂年纪里，本来就最容易让和自己亲近的、温柔的、美丽的人作为自己的偶像的。
“憧憬，是离理解最远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秦梦瑶红扑扑的小脸上那样近乎献宝的表情，云梵突然想到了这句在自己前世里见过的一句话。
“师姐，你看我剑法练得怎么样？”
“师姐，你看我的字是不是写的比昨天要好？”
大大的眼睛星光闪烁，如果可以具象的话，云梵毫不怀疑她的身后会长出一条狗尾巴还在那儿摇啊摇的。
“很好。”
沉淀下眼中轻微的浮动，云梵嘴角无意识的勾起笑容，然后她伸手摸了摸小师妹的小脑袋。
“小梦瑶很努力啊，真是了不起。”
“真的吗真的吗？”
大眼睛闪亮亮，充满了被称赞的喜悦。
是的，秦梦瑶本来就是个天才，而且又有这么强大的韧性。——不对，正确来说，本身的毅力和坚强，才是她身上最为可贵珍稀的天赋。
她的一切才能，注定了她的得天独厚，也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委屈的命运。
很好。
那么，自己呢？
晦暗的神采在眼眸深处涌动翻腾。扪心自问……她，就没有一点点嫉妒和怨恨在心底生根发芽吗？
面对小小的秦梦瑶满怀憧憬的眼眸，她的心里就没有一点复杂和……心虚？
这样怀着嫉妒和怨恨的，卑微肮脏的自己。
就连前世的死亡，也不曾带给她过如此沉重的负面感情。
缓慢的呼出一口气，云梵展开微微的笑容：“是的。小梦瑶以后会成为慈航静斋历史上最了不起的人。”
因为这是命运。
在她出生前就决定好，在这个世界诞生前就注定好的命运。
甚至乎……这个世界，或许就是为了这个而诞生的。
而忽然，云梵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悲凉。——这样子注定的“主角”的命运，成就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好，到底其实也没有逃开命运的漩涡。
和“靳冰云”比较起来，在哲学的人生意义上的问题上，到底谁更加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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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踏峰的春夏秋冬，还是那样花开花落。
每一个风景都似雷同，每一次回眸却都有如此不一样。瀑布奔流，水花四溅，但是这一刻的水珠，就不是上一刻的水珠了。
世界日新月异，但是慈航静斋，这处脱离了世间纷乱尘杂的世外桃源，总是那样宁静不变的。
慈航静斋的中庭里，绿荫满眼，让人心旷神怡。
刷刷的金属破空声，和风吹动满树的绿叶的悉悉索索的响声，在宁静的午后回荡，却给人一种安详至极的感觉。
已经长高不少的小女孩在院子中央挥剑，虽然力气还小的可怜，但是已经可以看出一板一眼，动作已经十分标准。
银光潋滟，跳动的反射的阳光给人一种冷锐的错觉。
十一二岁的女孩坐在院落边的树下看书，眉目依稀长开，可以看出清冽至极的绝色容颜。
一静一动，一个练武一个看书沉思，两个小孩子都是绝对的美人胚子，组成了一副美丽安宁温馨至极的图画。
眸光深沉涌动，云梵低下头，游离的焦距转回膝盖上的《唐本草》上，但是心思却已经转开十万八千里。
秦梦瑶，真的是个天才。
真正得天独厚，完美的天才。
虽然慈航静斋的师姐师伯们都说秦梦瑶的天分虽然高，但是绝对比不上她，但是只有云梵自己知道，她的天分，其实不过都是作弊而来而已。
虽然拥有前世的记忆，但是却正是这种记忆扼杀了她的可塑性。这种背负，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失去了自我的存在，纵使变得再强大，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而秦梦瑶，才是真正的天才。
在武学上的飞速进展，才在某一个层面上，让云梵意识到，这真是一个武侠小说中的世界，真的是对主角格外优厚的。
因为这个原因，也因为不愿让心有灵犀再次深刻侵蚀自己，云梵回到慈航静斋以后，除了每日的晨练以外，就再没有拔出过腰上的铁剑。——虽然剑一直都别在她的腰上，而她的手，纵使在看书时，也是搭在把手上的。
冰凉，却有着与身体相关联的无穷悸动。
入手是极度熟悉的触感，仿佛呼唤了灵魂的苏醒一样的感觉，将人带入一个至高至上的灵魂境界。
云梵明白，这个是隐约就在眼前的先天境界感觉。
而她的修为情况，言静庵也是很清楚的——但是，后天大成甚至后天极致，和先天境界相比，是完全不同的。
就算如此，云梵明白，慈航静斋的所有人，依旧将她作为天才来看待的。
真的天才么？
出生就拥有意识，放弃了童年所有的玩耍时间，十一年的时间每一刻都抚摸着剑柄度过——她付出的，比所有慈航静斋的同辈人都多。
但是，也许比不上秦梦瑶！
在失去了那种震撼性的与世界万物相连的感觉之后，那样一遍遍的重复挥剑是多么单调、疲惫和苦累——云梵深有感触。
如果不是她一个活到过二十多岁而且很长时间都在枯燥单调的病房里生活过的灵魂……她根本坚持不下去。
等到后来，和剑的联系慢慢的回到她的身体里，这种枯燥才慢慢的消失掉。——但是秦梦瑶，根本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
此等毅力与坚强，让云梵为之深深震撼不已。
这是一个极有韧性的人——这样的韧性，让云梵对于这个小师妹的感觉更加复杂。
前世的时候，她是独生子女，又长期卧病在家，日子其实过得很是孤单寂寞。
从窗口看着楼下的小朋友玩的不亦乐乎，自己却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那样子的童年，虽然也不至于给她留下什么巨大的心理阴影，但是，那种不好受的感觉，在她心中依然如此清晰。
小时候，她不止一次的希望自己有个弟弟或者是妹妹，来陪她打发这漫长的时光。——但是早熟懂事的她明白，她的存在，其实已经给家庭带来了巨大的负担，父母完全不能再分出精力来照顾另外一个孩子。
前世的时候，她也曾经在最黑暗的时候想过，如果自己早点死去，父母是不是还来得及生一个弟弟妹妹来陪他们安度晚年？
……但是前世的事情，多想无益。
而今，似乎从天上就这么掉下来一个乖巧懂事的便宜妹妹——虽然对于这个妹妹（师妹），云梵的感情是极度的复杂晦暗，但是也抹杀不了，秦梦瑶确实满足了她的心理。
如果她不是“秦梦瑶”，一切就多么完美。
眼底泛起似乎是嘲讽的神色，然后一闪即逝。
勾手，回剑，转身，将一抹银光送出后反手，收剑。
小女孩的姿势已有行云流水般流畅的感觉。最后一招练完之后，连汗也顾不得擦，就带着小狗一样献宝的神情奔过来，大眼睛眨啊眨的：“师姐师姐，这套新剑法我练的怎么样？”
“很好。”
眼神转柔，云梵摸了摸秦梦瑶的头发，然后帮她把脸上的汗给擦干净。
小姑娘还很受用的蹭了蹭。
时隔几年，当时自己和言静庵的互动，竟然以这种形式再次出现在眼前。——这还真是……
最后的形容词消失在突然地愣神之中。
她刚才想说的是什么？
“师姐真是好，”嘟着嘴巴，小姑娘靠过来想要离云梵更近，“到夏天也是凉凉的……”
（师父……）
——当时的小孩子也是这样嘟嚷着毫不犹豫的抱住了言静庵。
时光一瞬间的错位，迷离的双眼再次转为清冽——一时不察，居然过了这么多年岁。
和当初的她不同的是，秦梦瑶虽然很喜欢她，但是因为云梵自身的复杂的原因，从来没有抱住她蹭蹭的习惯。
“呐，师姐和师父都是那么好……”小姑娘嘟嘟嚷嚷着道：“皮肤凉凉的……”
“穿着白衣服这么好看……”
指了指云梵身上的素衣。
“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歪着头看着云梵的脸。
云梵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师父和师姐还真是好像好像……嗯，应该是越来越像呢。”
“啪嗒。”
手抄版的《唐本草》从膝盖上滑落，云梵的脸上，云淡风轻的清冽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全然的惊愕。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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