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不疼？”我摸着面前纤细雪白的手臂上那一道道的伤口，每次都会心痛，却还是不敢表现出来。
小怪物笑着摇头：“你真傻，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还会疼呢！”
我知道，这些伤早就不疼了，疼的……是心吧。
我今年已经四十岁，找到小怪物后三年的时间，我都陪在他身边，求的只是一个原谅。
可是我知道，小怪物根本没生我的气。他不是一个爱耍性子的孩子。说是孩子……他现在已经长大**，却还是像少年时一样瘦小虚弱。
他没有生气，只是心死了。
他会友好的冲我笑，却再不敢相信我。
经过我和护士三年的细心照料，小怪物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但是医生说，他还是虚弱得很。
每听到这些，我就内疚。要是那个时候我肯关心他一下，我要是肯问问他怎么了……
现在后悔，已经全晚了。
不为别的，只是想呆在他身边，看他好好的活着。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照顾着他。
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让我去找女朋友，他说我年纪不小了，不能被他耽误下去了。
哪里是耽误呢……
爱他……只爱他，心都给了他，又怎么可能再去爱别人？
我笑着点头，却还是一如既往来找他。他每次见到我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表情，微微的惊讶，轻轻皱着秀气的眉头微笑，有点无奈又有点感激。但是，没有喜悦。
将近十年的时间，把我们全改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痞里痞气的热血青年，会在有意无意的情况下把人伤得遍体鳞伤，他也不再是那个见到我眼睛都会发光的少年，温顺依旧，感情却已经消失。
补救已经没有可能，我只是想在他身边，为他做点什么，看他冲我安静的微笑，就足够了。
没有了少年时的那份狂热，小怪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话少得可怜，我尽可能像以前一样，笑嘻嘻的一脸玩世不恭，然后无休止的和他开玩笑，逗他乐。但是即使装得再怎么像以前，我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很快就到我四十一岁生日，这几年来我几乎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只与叔叔龙意时常见见面。
生日头天的晚上，已近五十的叔叔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中透着疲惫：“生日快乐……又一年了。”
“……是呀。”
“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我就是想受你这份苦……也没机会了。”叔叔的声音充斥着苍老无力，我守候了十年，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他等的那个绝美的少年，已经再不可能出现。
“对了，那天去看励康，他好像提了一句，说要为你庆祝生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样，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生日那天，我带着点期待来到疗养院，小怪物没在病房，护士说他去后面的花园了。
我知道小怪物喜欢那里，那里的安宁和平他最中意。我每天都会搀着他去那里转一圈。
于是放下一手的水果冲到花园。
小怪物蹲在地上，周围散着的全是花花草草，他正在专心的摘一朵生在地上的小野花。那种认真的神情非常可爱。
“乱摘花草是不对的哟！”我笑嘻嘻的。
我的声音似乎吓了他一跳，他突地站起来，看着我脸一阵红：“那个……不是……我……已经这么晚了么？我专心摘花所以没发觉……”
“那，告诉我，你摘这么多花干什么呢？”
“……住在这里花了我所有的积蓄，我没钱买，就自己摘咯……”
心又一阵抽搐般的疼痛，却还夹杂着期待：“你要……送给谁？”
“……”他抿起嘴低头，和年轻的时候没有两样的可爱表情，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般：“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把地上的花拢在一起，双手递给我。
再抬眼已经看不清他，泪水把我的眼睛都模糊住了。
“你每天风雨无阻的来看我，花了不少钱吧？！我没什么好报答你的……”
“不要报答……不是钱的问题……”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他。
他的身体一如十年前，瘦小得像女孩子。
十几年压抑的感情，就在这一瞬间爆发。
到最后我几乎是哭着求他接受我，他却只是紧紧皱着眉头，摇着头。
“为什么……为什么呢？你是不相信我还是讨厌我……”
“……我喜欢你。”他轻声说的这四个字在我听来却像一记响雷。
“一直都没忘记你，一直都喜欢你……四年了，为什么不狠下心赶你走？就是因为我……想见你呀……”
“那为什么……”我几乎是仓皇失措的问，手抖得像筛子一样。
他摇摇头：“我以前是个MB，现在是个病号……你能坚持四年，却坚持不了一辈子的……我害怕你在厌烦我后……又抛弃我。我不是以前的小怪物了……我受不了再失去你……”
“四年的时间还不够证明我对你的真心么？”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有点恼火，不管怎么样，这样的理由都太牵强。
“……我怕活不到那么久……怕不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他终于说了实话，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给我看，居然是斑斑血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虽然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了，但是……每次检查你都在身边，我又不敢说……”
“你……你真是怪物！！！”我不知所措，只有紧紧抱住他：“没关系的，咱们会在一起的，这点小病治一治就会好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到最后，我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然后，他轻轻点点头，泪水滴在我肩上。
***
海边，高大的中年男人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脸色白得透明，瘦小的身体紧紧缩在轮椅中。
夕阳把他们的脸色映得有点红，轮椅中的青年眯起眼睛，头靠在身后的中年男子身上。身后的高大中年人一脸宠溺的看他，两人一直安静的看着夕阳落下。
新搬来的孩子闹哄哄的问妈妈：“妈妈妈妈，你看他们每天都来这里，他们是不是同性恋呀？”
孩子的妈妈听过两个人的故事，那个轮椅中的青年身体很差，要不是那个中年人的悉心照料，恐怕早就归西了。
至于两个人的关系，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了，但是奇怪的是，大家都感动于他们之间的那种情感，一点不觉得他们是恶心的变态。
年轻的妈妈往海边望去，中年人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已经入睡的青年身上，轻轻推着轮椅往家走，艳红的夕阳照在他高大的背影上，突然让人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们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呀？”孩子拽着妈妈的袖子好奇地问。
“……他们是一副画。最唯美的画。让人看起来就羡慕的、幸福的画。”妈妈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突然这么回答。
“那他们幸福么？”孩子不依不饶。
“幸福呀。你看……”妈妈手指他们。
英俊的中年男人推着瘦弱青年的背影，一如一副画，深入到知道他们的人的心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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