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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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沙洲夹着那两条烟,头晕脑胀地回到那间小屋感慨于当今社会的复杂。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使他对员存在着敬畏,总认为像他们那个村书记一样的党员是少数。今天的经历告诉他,像人大选举这样庄严的事情,都能弄得如此俗不可耐,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呢?这让他信念的大厦轰然倒塌。
在人代会召开之前,吕沙洲和主任及秘书组的人记不清吃了多少请,但他床下的高档烟和水果确实在不断增加。他又一次感到做个衙门里的人真好。人代会如期举行,区长阴阳顿挫地做完他的政府工作报告,台下掌声如雷。在分组讨论报告时,代表们都对报告给与了高度评价,认为比历届的政府工作报告都有新意。区长红光满面的听着大家的赞扬,不住谦虚地说请提意见请提意见。大会最关键的是选举,秘书组负责唱票、监票、记票。选举结束后,县委、区委内定的6名候选人有一名没有选上,倒是那名谈好话跟着陪衬的差额候选人当选了。县里来的两名领导--玄部长和另外一个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书记和区长也本着脸。于是就宣布休会,领导们忙着找人谈话。这时已经中午12点了,按原计划此时代表们都该坐在酒桌旁,和领导们举杯祝贺大会圆满成功。可是这会儿代表们被告知大会延时进行,不要离开会场,听候大会主席团通知。这里没有吕沙洲的事了,他就回到办公室,坐等会议重新开始。
主任忽然急急忙忙来找吕沙洲,他把吕沙洲拉到僻静处,表情严肃地说:“小吕同志,县委玄部长和区长找你谈话。”吕沙洲心里一惊,不安地问:“主任,我做错了什么事吗?”他说:“我也不知道,你赶快到后院区长办公室去一趟。”吕沙洲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开了区长的门。两位领导见是他,同时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区长殷勤地为他倒茶,部长忙着给他递烟。他受宠若惊,接烟的手有些颤抖。他刚掏出火柴,玄部长就拿出高档火机“啪”地一声打着火,送到他面前。吕沙洲吸了一口烟坐下,玄部长满脸堆笑地说:“小吕同志啊,两年不见,你到区上来了,进步很快呀。”没容他回答,区长就说:“小吕是我们区的笔杆子,是个人才,前途无量。”玄部长说:“小吕同志前两年就入了党,当时是我们县最年青的党员,这个事好像县电台发了新闻稿?”吕沙洲点点头承认有这个事。区长又对玄部长说:“我做的报告就是小吕的手笔。”玄部长恍然大悟的样子:“呕呕,怪不得这样精彩,原来你请了高人。”在两位领导的恭维面前,吕沙洲手足无措,如坐针毡,怯怯地问:“两位领导叫我来有啥指示吗?”玄部长有点言归正传的样子:“咱们都是自己人,可不能说指示,事情倒是有一点,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区长马上点着头接腔说:“有点小事想麻烦你。”玄部长语重心长的说:“小吕啊,你是个员,知道我们有个党管干部的原则。今天的选举结果你都看见了,我们党考察选定的干部没有选上,这对党的威信是个损害。用人的问题是个原则问题,是我们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成败的保证。你作为党的一员是不是要为党分忧啊?”吕沙洲被他们弄得茫无头绪,只有点头应承的份儿。他问:“要我做什么呢?”玄部长说:“就是要你承担点责任,就说你在计票时计错了,把票改一下,还是要县委选定的同志当选,不然党管干部怎么体现呀?。”吕沙洲一听心里就发毛,改票岂是小事?弄不好人家告我一家伙,我就身败名裂,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了。他说:“这恐怕不行,把差额的人弄掉,人家要上告怎么办?破坏选举还不判我的刑?”玄部长耐心地劝慰他:“这个事你放心,我们已经和那个同志谈好了,答应他到其他区去做副书记,他不会上告的。对这事我可以代表县委给你做个保证,我做行政工作这么多年,这个把握还是有的。”他实在不敢答应,试探着说:“能不能让别人来做这事,我确实不行。”区长忽然很恼火,生气地说:“那个熊人也是个孬货,别的候选人谁不在代表身上花个一万两万的,可是他只花了五千块钱,不落选才出鬼呢。”玄部长用很犀利的目光盯了区长一眼,然后继续对我说:“小吕同志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人都是在编的正式国家干部,弄不好就把干部身份给丢了。你就不同了,你没有身份怕他个啥,有县委在有我和区长在,你头一天被辞退了我们第二天就把你聘回来,谁都无话可说。有党组织做你的后盾,这是万无一失的事。再说了,做为一个员要为党分忧解难啊!”是啊,吕沙洲想,我算什么呢?充其量不过是寄生在这个庞大官僚体系外的多余的人,虽然我在学识、能力、修养上不比他们任何人差,但我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正如一位作家说的那样:“大道如门,没有打不开的锁,只有进步得的门。”见吕沙洲一直沉默,区长按耐不住了,站起来说:“小吕,这是组织上需要你的时候,要不然党培养你做什么呢?”吕沙洲听出这话有威胁的味道,感到很反感,就直起腰说:“这个事我真做不来,我纵有此心也无此胆,请领导垂察。”玄部长朝区长挥挥手:“你出去到会场看看,别让他们跑得找不着人,顺便把水灵同志叫来。”区长出去几分钟,水灵就来了。这位新当选的副区长春风满面,眉眼之间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玄部长站起来和她握手,叫她水区长,祝贺她高票当选。然后郑重地说:“我出去有点事,请你来是想让你做做小吕的工作,年轻人嘛,看问题难免受局限,你们熟得早,好好开导开导他。”说罢冲吕沙洲点点头,转身出去,并把门带死。水灵坐到吕沙洲面前,一种他早已就熟悉的气息立即包围了他,他一下子就被感染了。她不说话用她美丽的大眼瞅着吕沙洲,足足瞅了两分钟。吕沙洲被他瞅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有一种冲动在全身鼓荡。他觉得脸在发烧,肯定红得不行。她发现了吕沙洲的变化,不失时机地说:“你的学问比我高,思路怎么这样狭窄呢?如果今天这个事你不答应下来,你在区里能呆下去吗?他们到水产局说这个同志我们不接纳,水产局把你往哪放?你参加考试的时候毕竟使用的是这个区的名额,如果这次你再被辞退回家,你家那个环境你是清楚的,到那时你连生存的空间都没有。两利相逢取其重,两害相逢取其轻,考虑问题的角度要高一些,再高一些。”吕沙洲被她的话打动了,道理是这样,他不愿意再回到桃花庄去,那里是他的坟墓!水灵见他沉默不语,朝他面前探探身子,柔声地问:“怎么样?我的话是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吧?”吕沙洲点点头。她又问:“你答应了?”他又点点头。她站起来拍拍吕沙洲的肩膀,赞许地说:“年轻人就应该是这样子!”吕沙洲想她还会和他说些其他的话,毕竟他们曾经那么亲密过,哪能说放下就放下,人都是感情动物嘛。可是,她只是冲吕沙洲笑笑说去喊玄部长,拉开门出去了。

有吕沙洲承担了他不曾有的错误,人代会获得了一个圆满的结果。中午吃饭时已经是下午2点多。他被安排在桃花乡代表团的包间里,大家都热烈地向他祝贺,说他在关键的时候出了关键的一招,将来肯定飞黄腾达。大家因为高兴都喝了不少酒,于是说话就很随便。由于酒的缘故,吕沙洲想倾吐心中委屈,但刚开了头,有人就说你为县区分忧是在政治上与党中央保持一致的具体表现,党不会忘记你。他知道这种场合正经话已经不能说了,就打趣他们说,你们人大代表都是为人民的,人民不会忘记你们。有人就撇嘴说人民算个鸟,想当人大代表就不能为人民,你啥时候为人民了你的这个代表就当到头了。大家正说到兴头上,新当选的区长们都端着酒杯来敬酒了,于是套近乎的有,说胡话有,喝醉酒嚎啕大哭的也有,弄得一片乌烟瘴气。吕沙洲悄悄地溜出包间,钻进那间小屋,醉醺醺地躺在床上,高声念了两句鲁迅的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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