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章【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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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勇通话的对象是滨海市公安局组织人事科的一个科员他老婆也是滨海市局机关的一个小科员,自打滨海晨报一个署名为“本报记者牛刀”的报道曝光了火车站派出所充当女保护伞的黑幕之后,市局的一些人就对这个“牛刀”产生了不小的“兴趣”,纷纷通过不同的渠道打听这个“牛刀”是何许人也。
但是,黄泽名已经下了死命令,禁止报社任何人泄露“牛刀”的真实身份,凡是有违禁令者必定严惩。再加有基本的新闻从业道德和新闻纪律约束,出于保护同仁,没有记者或者编辑会向外界透露暗访记者的身份。
这是业内一条不可逾越雷池一步的底线规则,违背这个是业内的大忌,如果败露,其人大概是不可能再从事新闻行当了。
但胡勇心里的嫉妒之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再也浇灭不了。他匆匆跟市局的这个科员通完电话,装作在无意间透露了“牛刀”的姓氏名谁。他当然知道,安在涛的那篇报道戳痛了警方,只要让警方知道他就是“牛刀”,警方里的某些人想必会想办法整治报复他的。胡勇嘴唇紧紧咬着,有些惴惴不安地回了新闻部的办公室。
他下意识地打了这个电话,在发泄完内心的某种阴暗情绪之后,说实话,完了也觉得有些后悔。但说都已经说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第二天一早,安在涛和李湘就坐了开往南郊某县一个偏远乡镇的公交车。公交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这个名叫青山的小镇。而在镇下了车之后,两人又转乘镇的一种三轮机动摩托车出租,去了青山镇最穷也是最远的一个山村——冯家铺。
冯家铺是一个仅有数百口人的小山村,在一个交通闭塞的山沟沟里。这个小山村穷困到一个什么程度呢?村里的村委会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办公场所,谁当支和村主任,这个村委会就转移到谁家里,在谁家里办公。
不过,倒是山清水秀。两侧青黑色的山峦层层叠叠,硬实的黄土路两旁是茂密的绿色树林,一丛丛的荆轲草丛中隐隐传来淅淅沥沥的虫鸣,而树又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空气清新,山风清凉,让人心旷神怡。
李湘边走边笑道,“哥们,这地方真不错,山清水秀的,将来我们要是老了,在这里买下一座宅子养老倒是不错。”
安在涛笑了笑,长长呼吸了一口新鲜的口气,“是很不错,不过,交通太不方便了,来一趟不容易,出去一趟也不容易。”
知道市里的大记者要来,村支老梁早早地就等候在了村口。
安在涛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边那个挽着一只裤脚的中年汉子。身只穿了一个破旧的红色背心,背心后面的一行“工业学大寨”字迹暴露了这件背心的年代。
老梁将手在后面擦了擦,伸出手来憨厚地笑了起来,“欢迎两位大记者,欢迎你们到我们冯家铺来。”
安在涛伸出手去跟老梁紧紧地握了一握,笑道,“老梁支?这次我们来打扰村里了……我想问问,张明娟家里……”
张明娟就是涓涓的大名。提及这个杀夫后自杀沦落风尘的苦命女子,老梁的神色黯然下来。他叹了口气,“哎——我们全村的人都没有想到,小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苦命人哪!造孽哟,他们这一走,就苦了那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了……”

“老梁支,张明娟的女儿不是跟着她的奶奶生活?”李湘问道。
“哎,别提了,那两口子死讯传来,老太太当天就背过气去——这不,丧事刚刚办完,家里就只剩下那孩子一个人了——这两天,她姑姑在照顾她,但以后呢?她该怎么生活?”老梁的声音有些哽咽,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啊……”李湘讶然道。
安在涛叹息一声,“老太太也走了……”
……
……
七拐八拐,在一座朝阳的山坡下终于看到了张明娟的家。进了这座青石围成的院子,安在涛和李湘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家徒四壁。
两间新建的瓦房,外面草草糊了一层泥巴,院中除了有一口水井之外,再就是一堆柴火和玉米秸秆。张明娟的小姑子冯霞嫁在邻村,回来娘家处理她娘的丧事,看弟弟的女儿可怜,就每天过来给她做顿饭吃。
冯霞一脸的憔悴,虽然才三十不到的年纪,但这个山村少妇的苍老程度让李湘看得心下唏嘘。进了冯家的屋子,李湘更是心理压抑和难受。这哪里是住人的房子哟,墙壁全是用黄泥巴糊的,很多地方都暴露着草根,露出丝丝的空洞缝隙。
堂屋里只有一个大水瓮,而正屋里除了一张土炕和一张破烂的桌子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蜷缩在土炕里头,靠着墙,神情麻木和怯怯地望着进来的客人,一声也不吭。
冯霞叹了口气,呼道,“竹子,城里的记者叔叔阿姨看你来了……”
这就是涓涓和冯强的女儿冯玉竹,小名叫竹子。竹子抬起脏乎乎的小脸,迟滞的目光在安在涛身打了一个转转,又默默地低下头去。父母和奶奶的突然死去,再加母亲的风言风语在村里传开,让这个13岁的孩子早已不堪承受。
安在涛眼圈一红,叹了口气别过头去,跟在老梁的后面出了屋子。而李湘则留下,慢慢尝试着跟竹子交流。
“老梁支,竹子还有什么亲人吗?”安在涛掏出红塔山递给了老梁一支。
两人面对面地点燃了香烟,喷云吐雾着好半天,老梁才长叹一声,“就这一个姑了。小娟娘家倒是还有两个哥哥,但人家早就放出话来,不管这孩子了——冯霞家里也困难,还有两个娃要吃饭……哎!”
“这么说来,这孩子……”安在涛沉吟了一下,“咱们县里有没有福利院可以接受她呢。”
老梁皱了皱眉,“怕是没有,听说市里才有。我昨天跑到镇去跟民政办的人说了说,但人家说也没有办法,只能让村里想想办法,让竹子投亲靠。”
两人正在说话间,屋里突然传出竹子歇斯底里地嚎啕痛哭声。安在涛和老梁冲进屋里,见竹子扑在冯霞怀里,肩头着,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而李湘,也陪伴着抹了一把眼泪。竹子手里,还紧紧捏着涓涓最后的绝笔——即写给安在涛的那封信。
竹子稚嫩而绝望甚至带有深深凄厉的哭声一声声揪着安在涛的心,这个苦命的孩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眼前一阵迷蒙,背过头去抹去了眼角滑落的两颗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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