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于右任武功招旧部杨司令缴械铁佛寺
靖**第三路第一支队司令杨虎城，是向往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而投身民主革命的。他和曹世英既有军事组织上的隶属关系，又有较好的朋友情感，在靖**的第三路中是颇具实力的人物之一。
自从民国五年与罗培兰结婚之后，又在民国八年，由其母孙太夫人作主，经过媒妁之言，娶了蒲城当地女子张蕙兰为妻。张蕙兰是孙镇东街人，离杨的老家甘北村不远，况且杨虎城早年就在县东乡的孙镇、永丰一带活动，尤其在除了恶霸李祯之后，杨久娃的大名更是家喻户晓，成了当地父老乡亲心目中的英雄，张蕙兰也不例外。张蕙兰在婚后一直默默无闻地操持家务，侍奉杨母孙太夫人，让杨虎城全身心地投身于革命事业。杨虎城在郭坚被害之后，曾为这位同乡的不幸而惋惜，又听说冯玉祥在杀害郭坚的时候，曾想暗算胡景翼，也许是胡的命大，在赴约途中听到郭坚被害的消息又折了回去，杨不明白冯玉祥为什么要对郭坚、胡景翼这些靖**将领们下黑手。其实，靖**六路的领导人物来自不同方面，各自为自己的小团体利益打算，互争雄长，攘权夺利，不可能组成一个坚强统一的指挥系统。于右任虽为靖**总司令，实际上形同虚设，徒有虚名而已。因而在靖**兴起后的顺利时期中，各自霸占一块小地盘，派粮派款，滥无限度，招兵买马，竞相扩大势力；再加上本来就缺乏训练的军队，由于不断作战，军纪松懈，确实给渭北地区的人民带来了不少的伤害，严重地破坏了当地的工农业生产，特别是一、六两路占据的岐山、凤翔等地，情况更为严重。在冯玉祥实际上掌握了陕西的军政大权之后，凤翔一带的劣绅黄书郎等人的诬告，这些也许就是冯玉祥对郭坚下手的原因吧。在郭坚遇害之后，引起了靖**各路将领们的惊慌，一时首鼠两端以观望，使直军在陕的收编工作遇到了不小的阻力，直系吴佩孚恼怒阎相文督陕不力，阎相文畏罪自杀，北京政府便顺水推舟，委任冯玉祥为陕西督军。冯督陕之后，加快了对靖**各路的收编，采用了高官厚禄、威胁利诱等手段，在大军压境处境困难的情况下，各路靖**就出现了一种离心离德、各自为谋的状态。
杨虎城为靖**呈现出的这种支离破碎的局面而忧心忡忡。杨部驻守在临潼的一个小镇栎阳，杨虎城虽为支队司令，但他的部队只有三个营，第一营营长姬汇百，第二营营长任子扬，第三营营长冯钦哉，总共不过千余人。栎阳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镇点，在地形上无险可守，而且其东、南两面与直系军队对峙，西、北两面与原靖**三、四路紧密相连，而三、四路这时候已经陆续接受了直军的改编，实质上已经变友为敌。吴佩孚派了曹锟的参议武斌叔找杨谈判，武系山西解县人和杨虎城攀上了乡党，言自古以来有秦晋之好的说法，吴佩孚愿意编杨部为一个独立旅，归吴直接指挥，结果被杨一口拒绝；胡景翼、曹世英也先后派童蒲生、王子中劝杨虎城接受改编，杨虎城以“保全革命人格”、“人各有志，各行其是”而婉言谢绝。这样一来，外有敌军压境，内有接受改编势力的胁迫，杨部的处境极为不利。如果杨虎城要继续树立靖**旗帜，肯定会遭到各方势力的群起而攻之，于是，杨多次规劝曹世英不要接受改编，却得不到曹的同意，这位倔强的关中汉子几乎是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只得率部向西发展。
武功是西安通甘肃乃至整个西北大道上的重要城市，是古代陆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东北距淳化、旬邑地区不远，向西可与原靖**第一路李夺部靠笼。在郭坚被杀之后，驻守在凤翔的李夺、麻振武部正无所依靠，而武功这个小城市在以前杨虎城因援助友军曾经驻守过一段时期，人情、地理比较熟悉，于是，杨虎城选定武功作为西进的第一个目标。
守卫武功县城的是原属陈树藩部的一个营，而杨虎城是以三个营的强大兵力一举攻城的。杨虎城是一个善于抓住战机的职业军人，他趁着守军惊恐不安之时，断其逃路，以优势兵力发动猛攻。守军惊慌失措之余无力抵挡，破南门而逃。而杨虎城在南门之外的逃路上早就布置了任子扬营伏击。任子扬好人作到底，送佛送上天，借着风势顺便放了一把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在瞒天大火中，任子扬发动总攻击，溃败之师哭爹喊娘。
杨部全歼武功守军，攻占了武功县城，获得了大量弹药和武器。至此，杨虎城的初步计划已经完成，积极扩大势力，加强训练，为进一步发展准备条件。这时候，原属第三路的孙蔚如部，因不满曹世英接受改编，离开了曹世英而改投杨虎城部。杨虎城于是就把原来的三个营扩编为五个营，第一营营长姬汇百，第二营营长任子扬，第三营营长冯钦哉，第四营营长鲍贵堂，第五营营长孙蔚如，另外还有一个卫队连和一个骑兵连，全部三千余人，高举着陕西靖**第三路第一支队的旗帜。
杨虎城准备迎接于右任西来，重建靖**总司令部，为陕西靖**开辟一个新局面。杨派了参谋韩望尘敦请于右任去武功，共谋恢复不绝如缕的靖**事业。这对正穷无所归的于右任来说，真是喜出望外，于是欣然接受。韩望尘与杨虎城本是同乡，在辛亥革命前即加入同盟会，后来就加入了陕西靖**第三路曹世英部，与第一支队司令杨虎城结为莫逆之交，将其父埋藏多年的窖银挖出，充当军费为杨虎城部扩军购械。韩望尘是在淳化县的方里镇见到于右任的，这位“力穷西北泪纵横”的总司令当时的感情可谓是悲喜交集。当初在北洋政府总统徐世昌召开南北和平会议之时，孙中山在给于右任的回信中说：“陕事为南北和议的第一问题”，停止陕西军事行动，曾为南北和议的重要议题之一。南北和议后来没有结果而结束，陕西的战争就绵延不绝。再到后来，直系冯玉祥分化瓦解靖**，作为总司令的于右任，制止既无实力，劝阻又无结果，而陕西靖**的旗帜与陕西陆军第一师的旗帜更不能同时在三原城的上空迎风招展，于先生不得不离开靖**总司令部，迁居到其所建的民治小学校园中，之后又移居城外的东里堡，他调侃说，“满目新人是旧人”，“茫茫何地以为家”。在民国十年九月的国民会议决定撤消靖**旗帜而接受直系冯玉祥改编之后，三原靖**总司令部被缴械解散。于右任不得不离开了三原，迁往淳化县的方里镇，依附本家于鸣岗作了寓公，于鸣岗也是坚决反对改编者之一。于右任的处境、心情，确实是够辛酸的，但对北洋政府曹锟、吴佩孚等人任命他为陕西林垦督办的职务却一口回绝。义旗之倒，祸起燃萁，似乎对革命的前途有失望而且是绝望。这里有于先生当年所作的诗歌《由耀县入三原境有感》为证：
何事出山与愿违，无能此去欲依谁。
兵当南北交争日，岁到青黄不接时。
置腹难偿诸将愿，空拳安慰万人饥。
马前清峪盈盈水，且自临流招鬓丝。
又有《闻乡人语》一首，诗云：
兵革又荒岁，三年鬓已苍。
野犹横白骨，天复降玄黄。
战士祈年稔，乡民祭国殇。
秦人尔何幸，杀戮作战场。
诗兴汹涌的于先生又有诗曰：
慷慨当年此誓师，回头剩有断肠词。
三秦子弟多冤鬼，百战河山倒义旗。
动地弦歌真画荻，烧天兵火亦燃萁。
难忘民治圆中路，卷土重来未可知。
民国十一年三月间，于右任在于鸣岗派队护送、杨虎城率队亲迎下到达了武功。经过协商洽谈，在武功城里再次组成了陕西靖**总司令部，于先生任命杨虎城为第三路司令，李夺为第一路司令，走一步看一步的麻老九也编在第一路，仍为支队司令，归李夺节制。至此，陕西靖**的旗帜继续飘扬在武功原上。
不久，杨部参谋张雨生侦悉，甘肃督军陆洪涛采购的一批枪弹途经西安、乾县运往甘肃，铁佛寺虽系关中小镇，但扼东西咽喉，为必经之路。张雨生立即报告杨虎城，杨令继续侦察，并秘密做好劫械准备。
张雨生对杨司令交他办理的任务极其负责，在悉心侦察研究之后，预计这批运输枪弹和担任保护的五个营的部队将于三月十六日抵达铁佛寺。但是，直军和新受直军改编的原靖**岳西峰旅均驻在距铁佛寺不远的地方，陆洪涛派的迎接队伍，听说也将要到达，情况万分危急，这又是重建陕西靖**总司令部后的第一场战斗，因而务必一举取胜，杨司令要求各参战队伍以极其敏捷的速度在短暂的时间内结束战斗，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经过缜密部署，决定以刘香亭的骑兵连为先锋，姬汇百的第一营、任子扬的第二营跟进，孙蔚如的第五营为预备队，须于先一天在乾县的临平镇集结完毕，二十六日开始行动。
陆洪涛曾在辛亥西安起义之后，随升允甘军由西路进犯陕西，杨虎城随向字营血战乾州时曾交过手，他对杨的英勇善战早有耳闻。他密令护送部队与迎接部队途经杨虎城的第三陆防区时，须迅速穿插前进，不得与杨的部队恋战，以免有失。作了一番精密部署之后，陆洪涛的心里还是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心里明白杨虎城的部队这多年来在关中地区连年征战，缺枪少弹，没有粮饷，似一群饿虎，一旦晓得密运枪弹的消息，肯定要不顾一切地打他的枪弹的主意。于是，陆宏涛又向陕西督军冯玉祥通融，请求冯下令沿途各部协助他的护送部队安全离陕。冯玉祥满口答应下来，把命令下达到沿途各直系军队和受改编的部队。
三月二十六日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春日，铁佛寺的打鸣公鸡喔喔地叫，红彤彤的太阳还没在东方露脸的时候，镇东头的杨老汉就从炕上爬了起来，说要去地里做活，快要到清明节了，该是种瓜点豆的时候，作为庄稼人，这收时种时误不得，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老伴杨婶叽叽咕咕地在埋怨老汉：“老不死的东西，这兵荒马乱的整天过队伍，这么早出去是挨枪子去了！”杨老汉听了，重重地在炕沿上弹了一下他的旱烟锅子，看来他对老伴的话很不高兴，他说：
“快闭上你的臭嘴，不说话谁还会把你当哑巴，大清早就说挨枪子的话，真他妈的晦气！”
“老东西，给你鼻子就上脸，还有了脾气啦，夜黑来后半夜狗咬得就没停，说不定又跑队伍啦！”杨婶说。
杨老汉：“老婆子，还瓷在那里干啥呢，快把咱桂花藏在红苕窖里，十七八的闺女了，让那些不是人的东西糟蹋了，咱娃以后还嫁人不嫁人？”
杨婶忙活着去藏闺女，桂花下了红苕窖，杨婶在窖口放了一抱干包谷杆。
杨老汉出门看动静，门开了一道缝，刚露出半边脸，就重重地挨了一掴，火辣辣地烧疼。一个操着甘肃口音的凶脸孔骂道：
“老东西，还不快滚回去，想挨枪子呢？”
挨了打的杨老汉这才灵醒过来，“乒”的一声紧关了门喘着粗气在心里骂：
“真是日他妈的见鬼了，在自家门口让外乡人搧了脸。呀，不对，那家伙好像腰里还别了盒子枪，这不敢骂，让那凶神听见了，说不定真要挨枪子呢！”
铁佛寺确实在晚上来了队伍，护送着几十辆马车，车上蒙得严严实实的。这支队伍就是甘肃督军陆洪涛护送枪弹的，他们得到密令加速前进，在驻进铁佛寺之前，就发现镇子外头有不明身份的人活动，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一进镇子就严密布防，以防被偷袭。
战斗大约是在早晨**点钟前后打响的。
先是“轰隆隆”的炮声，镇西头的一家民房在巨响中坍塌了。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子弹“嗖嗖”的掠过头顶，有的还擦破了头皮，令人心惊肉跳。刘香亭的骑兵连与甘军护送队伍发生了遭遇，猛冲猛打，对方虽然顽强抵抗，却抵挡不住靖**的凶猛撕杀，于是只得退入铁佛寺内抵抗。随后抵达的靖**第三路姬汇百营、任子扬营向这个小集镇展开了攻击战。但是，那些甘军占据了镇子的有利地形，况且他们都得了上峰的命令，枪弹如果有什么闪失，个个都要提着脑袋去见陆督军，他们只得拼死抵挡靖**一轮又一轮猛烈的进攻。
日头偏西了，铁佛寺还在一片硝烟弥漫之中。从上午到下午，姬汇百、任子扬的两个营多次组织强攻，无奈镇子里的甘军护送队伍是五个营的兵力以死抵抗，强攻未见凑效。这时候，孙蔚如的预备队五营赶到，一举攻占了铁佛寺西的制高点突子山，山上的甘军被全歼。孙蔚如营于是以猛烈火力向镇内瞰射，镇子内的护送队伍顿时乱作一团。姬汇百、任子扬的两个营趁机猛扑，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是役，共缴获各种枪械一千多支，子弹五、六十万发，这对枪弹短缺的杨虎城部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是一次了不起的补充。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