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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就,阿恒妈终于用到了这个字眼。凯乐一直就过着迁就的生活,有时活着就为了迁就。想起童年时曾经问过阿恒的问题:如果可晓与凯乐一起掉进河里,阿恒会先救谁。如今,可晓与阿恒都掉入生活的长河,阿恒在河中淹没,可晓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凯乐的选择只能是救可晓。倘若阿恒还在,问题的解决方式仍可以一样,他会辅助阿恒。二十多年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医院,毫不留情晶莹剔透的炽白;白色,比黑色所带的死亡气息更浓重。正如几个世纪前,海贼昌盛一时,旗帜里的骷髅是白色的,周围的黑色只是为了渲染这种恐惧,白色,预示着死神的到来。这种恐怖,是医院所独特持有的视觉享受。
那晚,上海下了雪,气温异常的低。可晓攥着凯乐的手,脸颊流下的汗水夹杂着眼泪,究极挣拧的痛苦,犹如戒毒所里嗜毒老头对死亡的奢求。正如所有电影情节的场景一样,可晓的尖叫声嘶力竭,似乎在呼唤一个新生。可晓的呼吸急促,更像一只垂死的野兽挣扎的喘气。然而,这痛苦中,是带着幸福的。可笑的嘴角边露出轻微的笑容,稚气、天真,如同当年在乡村茅屋顶上看日落,凯乐,那太阳好大好红呀。
人,总是忘本的,世人一直都在宣扬,崇拜,追求快乐,却未曾想到过,他的身体的由来,是缠带着世间最大的痛苦,痛苦,是与生俱来的,即使人类再怎么匿藏,本性都无法泯灭的。
痛苦,一阵阵过后,随着一声婴儿的啼鸣,可晓昏厥了过去。一个很灵气的男婴,带着母亲的痛苦来到这个世上。可晓的表情安详平静,与孩时在乡下的屋顶看落日一样,流露着稚气的笑容。
守候了一个晚上的凯乐倦意绵绵,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凯乐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凯乐就对可晓说过,又凯乐哥哥在呢,可晓就不是一无所牵挂的人。可晓一直在为凯乐证明着这一点。这男孩的诞生继承者对凯乐的牵挂。可晓,痛并快乐着。
婴儿的出生,让阿恒整个家有了些许生气。阿恒父母完全沉浸在对儿子的思念中,这婴儿把这思念愈演愈烈。可晓异常的精神,毫无产妇的那种虚弱与病态,他总乐呵呵的对凯勒说,凯乐,咱们有孩子了。你说起什么名字好呢?无论可晓怎么胡闹,凯乐都能迁就,只要可晓不告诉阿恒父母着事情的真相。
阿恒妈总对凯乐说,可晓这丫头从没这样开心过呢,从小时候,他就招人喜欢,现在做为儿媳妇,总算没有看错。
阿恒父母给孩子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竖心。恒字的一半,阿恒的转世。可晓并不反对,只要凯乐在这里,凯乐的孩子也在这里,那一切就不重要。
可晓当着阿恒父母的面,对凯乐撒娇,阿恒父母并不反感,只要凯乐在这里,阿恒的孩子在这里,一切都不重要。
每每半夜,凯乐总会被婴儿的哭声唤醒。他走到摇篮旁边,婴儿立即停止哭啼,用灼灼的目光望着凯乐,笑容如郁金香的灿烂,唯妙唯肖。这时可晓总会在身后搂着凯乐,说,凯乐,孩子想爸爸了,便哭啼着呼唤你来看他。
这样的生活,像套着一个沉重的枷锁把凯乐禁锢着,缺氧而失重。若累、俊一、麻仓,都不曾让家的归属感羁绊着,抑或说,是畏惧这种羁绊。凯乐未曾想过,家这个遥不可及的名词,会在阿恒死后不久便亲身经历。漂泊,是生活的一种不羁。
海的冬夜,杂碎的冰寒。凯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他突然很想到一间酒吧,那间携刻着若累生命的酒吧——Tears。
老板娘还记得凯乐,笑呵呵地问,凯乐,要点什么。

威士忌,加冰。
夜已很深,酒吧的门是开着的,透着人世浮华的冷风,未能吹散氤氲的烟酒味。一张张不羁于生活的陌生脸孔,毫无掩饰地雕刻着纸醉金迷。在这里,人与人之间,交流可以如此露骨。
先生,陪我喝喝酒么?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人在凯乐边上坐下,开始喋喋不休。
先生,你是成功人士吧,不出声就表示默认。先生,你相信爱情吗?
凯乐完全可以转身离去,然而此刻,凯乐有兴趣听别人提一些无聊的事情,况且,女大学生的讲述并没凯乐所想像中的无趣。
在她刚上大二的时候,有一男的追她,追到刁着玫瑰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她对那男的说,我有男朋友的,我不会离开我男朋友的。口中的男地她而言不过种掩饰,上大学后从未来上海看过她,从认识的那天起就没送过她花,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无聊的电话,发无聊的短信。
一个雨夜,男孩约她出去。在街道边,男孩跪在她面前,手上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恳求她说,嫁给我吧。女孩愣住了,她知道那里面装的是戒指。女大学生提到这,显得有些兴奋,呐喊着,先生,戒指耶,你懂不?我连看都没看就跑回宿舍哭去。你知道吗,女人多么希望,手上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那证明自己有人要了,管它是金的银的铜的铁的,有人要就好。我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跑了,多傻,我后悔了一个多星期,要是当初答应了他那有多好。女人有时为什么要这么虚伪呢,要自己所爱那算背叛吗?
后来,男孩主动找了她,问她还可以做朋友吗。女孩继续虚伪,有些感伤地说,可以。
她本以为男孩会就此放手,却没想过,他用强有力的臂弯搂着她,说,你是我第一个送花的人,也是我第一个求婚的人,难道就要这样离我而去吗?
女孩茫然,就由他抱着吧,这种久违的感觉,是她所需要的。却不曾想过,当她跟自己男朋友说分手的时候,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里痛哭。如果说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那男人的眼泪对女人而言,是必杀技。女孩当晚就自感愧疚,男孩的朋友聚会她没去,她无法这样面对他。然而第二天,男孩面无表情地跟她说,昨晚你为什么不出来?
女孩无言以对,她接着听到的是男孩昨晚和聚会的一个女孩睡在一起。她崩溃了,前几天他还对自己说,一辈子都只喜欢她一个人,现在就跟一个陌生女人睡在一起,跟我睡还可以,他去跟别的女人睡!
说到这里,女大学生泪流满面,为什么男人都这样?我都想把自己交给他了他却这样对我。
凯乐问她,你现在大几了。
大三。先生,你知道吗?我们宿舍有几个都做过人流,这不算什么,我最看不起的是有一个女的,一天就做别人的二奶,你说这人怎么那么贱,有本事你就去把别人弄得家离子散,堂堂正正地做人家老婆,这多好,她偏偏就爱做别人二奶,说什么二奶多自由啊,想怎样就怎样,我最看不起这种人。她还自己养了个小白脸,多有趣。先生,你看男人养二奶,二奶养小白脸,小白脸又养二奶,这样循环下去会不会转回到原先的那个男人?
凯乐笑了笑,你的故事很有趣,我要回去了,有空再继续听你讲述你的生活。
先生,我留下我的电话给你吧,你要是想找女人的话,就找我,你看看我,一点都不差,一定不会让你太太发现的。
凯乐出到门外,冷,就一个字。老板娘跟了出来,似笑非笑地对凯乐说,不多坐一会么?
不了,忽然觉得在里面待着,比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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