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雨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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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朝东帝七年,重华宫。
更漏长,夜未央,瑶台琼宇连霄汉,宫门九重深如海。万盏金灯照亮深宫大殿,一层层绣纹繁丽的云帷静垂于龙柱之间,近旁跪地捧灯宫奴的影子凝滞在巨大的玄石玉砖上,浓重而晦涩。
万籁俱寂的长夜,四周不闻一丝响动,大殿深处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十几名已在殿前跪候了半夜的医女未及抬头,便听到长襄侯岄息的低吼:“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太后至今毫无起色,你们还不快想办法!”
众医女无人敢发一言,只为首的一个年轻女子缓声禀道:“侯爷,太后沉苛已久,我们……实在已无能为力了……”
话音未落,岄息便大怒:“我要你们干什么?你们难道不会用药?”他急速地在殿中踱步,俊美的脸上神情暴戾,却难掩惊慌:“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给我想办法!”
那医女沉默了片刻,再道:“禀侯爷,太后如今的情形,除非有巫族之医在此……”
乍听“巫族”两个字,岄息仿佛是被毒蝎蛰了一下,他猛地回身,抬手便向那医女脸上狠狠扇去。那医女被打得一个趔趄,面上顿时一片红肿。她们这些人虽是服侍王太后的医女,在岄息面前却与一般宫奴无二,如此虐骂早已司空见惯。那医女挨了一巴掌,只撑了撑身子重新跪着,敛眉垂目,再不说一句话。
岄息的怒斥夹杂着他困兽样的脚步在大殿中空洞地回响:“你们是不是活够了?太后若有不测,你们全都要殉葬!谁也免不了!活殉!统统活活殉葬!”
众医女神情麻木,跪于昏瞑的灯火间便似没有生命的石像,一片无底无尽的静。深宫冷夜,点点更漏似渐渐连成一片,一阵风起,高悬的九枝凤鸣灯似乎经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忽”地熄了数盏。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乌云蔽月,夜,越发黑的死寂。
漫长的黑暗,深冷的雨,掩不住人尽皆知的结果。
太后身边男宠无数,或杀或贬无人长久,却唯有一个岄息深得她欢心,数年来开府封侯恩宠不断,宫中朝中呼风唤雨,天下无人不避其锋芒。太后崩,第一个陪葬的便将是他岄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长襄侯,王太后须臾难离的宠臣,连东帝亦不放在眼中的岄息。
太后崩,便是他荣宠的尽头,权贵的尽头,性命的尽头!
半生繁华,终做灰飞烟灭,风云叱咤,奈何生死无常……一手掌控了雍朝十余年的王太后终于熬不过东帝,或者便是今晚了。
岄息强自压下心中慌恐,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有一瞬间,目中透出狠毒的光。他咬牙立定,方要回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在身后:“长襄侯可是已为太后备好了葬仪?”
飞雪落冰弦,流水过玉盏,那声音入耳清缓,殿中一瞬有风拂入,黑夜冷雨低眉顺目退却,只余无数灯火的影子摇曳于这王宫天阙,清冷人间。
宫门外,明灯下,天阶前,一人白衣如玉,身形清雅,负手含笑自那夜色深处渐行渐近,若一抹月华拂过重云,从容闲逸。其后另有一人黑衣黑袍,沉默如前人的影子,步履无声,相随而行。
岄息心头微凛,东帝子昊,这是他此时最怕见之人。
子昊缓步入殿,风雨落于身后,在天地间形成一道细密的幕帘,不时反射出点点轻微的光芒。清俊的眸子微微一抬,他含笑扫视众人,那笑温润,却遮不住眼底透出的冷,看向岄息时,竟让这权势熏天的权臣生生打了个寒颤。
岄息心中直沉下去,脸上却早已转出笑来:“夜雨天寒,王上该当心自己的身子,太后这里何劳您亲自前来?”
子昊看住他,一声轻笑:“岄息,你在害怕。”
岄息欠了欠身,也是一笑:“王上何出此言?”
子昊仰起头,微微细起眼眸,似乎在欣赏高悬于一旁青铜灯上精美的花纹,削薄的唇角**一弯高傲的浅弧:“你不怕吗?你的王太后,捱不过今晚了。”
岄息浑身一震,霍然抬眼狠狠看向近在眼前的人。子昊俊眸淡挑,对视之间,黑沉沉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瞬间寒意噬人。
岄息冷笑:“王上虽有此心,却未必天从人愿。太后不过玉体违和,怕是要让王上失望了。”
“日摧月毁,星殒山崩,天从吾愿,国必有殇。”子昊转头,微笑:“离司,过来。”
那为首的医女趋前柔顺地跪至他身旁,他抬手轻抚她乌黑的秀发,如抚摸一只驯养已久的猫儿。“你忘了,离司以前是琅轩宫的侍女,她虽然解不了你们的毒,却也会用很多药。现在的她,可是太后最为倚重的医女。对吗,离司?”
他低声的询问似一道清幽的山泉,琮琮流淌于冰冷的雨夜,仿佛将黑暗也悄然融化,离司抬起头来,柔声答道:“是,主上。”望向子昊的时候,她清秀的容颜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深夜中一道明闪划下,金蛇般的电光裂开浓重的黑云,照得殿中一片惨白,照出北方一座沉寂已久的宫殿,幽密的古木,高耸的玄塔。
岄息看着跪服在东帝脚下的医女——太后重病年余,药石无效,刹那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琅轩宫,那个已被囚禁了七年的女子,她的一个侍女,难道仍旧能翻覆这天日?
闷雷滚滚接踵而来,骤雨凌乱,随风狂舞,无情地抽打在宫门之上。电闪雷鸣,激得岄息心底杀意横生,突然挥掌便往离司后心劈去。
这一掌阴毒狠辣,未曾及身,已带起掌风逼面。离司一肩长发骤然乱舞,眼看将遭毒手,一道墨羽般的剑影破空而至,玄光凌厉,疾射岄息眉心。
岄息猝不及防,被迫回掌,只见两道人影电光火石般交错一处,乍和即分。便听一声闷哼,岄息连退数步,同时人影一闪,一人从容退回东帝身后灯影暗处,玄衣墨剑,无声静立,似乎从未离开过。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子昊的手尚未离开离司的发梢,唇角淡笑如旧。离司仍跪于他身侧,神色安静,几缕长发以轻柔的姿态飘落,最终落上子昊修削的指尖。
灯下深沉的夜,无边无尽,外面雨声更急,黎明却就要到了。
岄息立定,怒视执剑之人,冷喝道:“墨烆!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墨烆连眼角都不曾有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然周身一股冷澹澹的剑气迫人生畏,一切轻举妄动都为之退避。
子昊手指轻抚离司仍微见红肿的脸庞,眼底融有一丝浅淡的爱怜。他慢慢理顺了她的发丝,似有温润一笑,随着他眸心的收缩那笑骤作冰刃,转身间衣袖一拂,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扫过点点金灯,卷起冷雨片片,直逼岄息而去。
岄息浑身顿时如坠冰窖,勉力运功相抗,只觉心头气血乱窜,似有千把利刃直扎进来,剜心剔骨。那寒意越来越重,煞气渐浓,他惊恐挣扎,眼见再难支撑,忽地一道流云广袖迎面扬过,逼人劲气直将他甩出丈余,重重撞上殿柱,一道鲜血沿便唇角蜿蜒而下。
子昊仰面闭目,似竭力抑制着心中翻腾的情绪,稍后睁开眼睛,眼底锋锐已然褪去,唯余深潭样的墨色。他冷冷道:“太后尚在,暂且留你一命。离司既是我的人,你敢伤她,我必让你求死也难。”
岄息缓过劲儿来,将心一横,咬牙狞笑道:“王上莫要忘了,臣若有不测,你也活不长久!就连太后,如果当真不治,你一样会生不如死!”
子昊闻言放声长笑,忽而笑意一收,眼中满是嘲讽:“不错,我若不服你们的解药,怕是难熬过三日。但你高估了自己,我今日敢送她上路,就必有全身之计,与你们同归于尽,我并没有兴趣。”话说间他微微侧首,唇角一勾:“你听到了吗?”
透过疾风骤雨浓重的黑暗,殿外隐约传来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夹杂着铠甲剑戟摩擦的声音,间或有宫奴的惊呼突兀地响起。被大雨模糊成一片的种种声音似正在这王宫四处蔓延,不知究竟是风声、雨声还是橐橐靴声,逐渐包围了王殿宫宇,震动着大地,翻转这人间天阙中尊荣与屈辱,颠覆这天下间兴亡,乱世的沧桑。
长电裂空,扫落岄息脸上所有颜色,四周瞬间一片空白,他仿佛从来没见过似得盯着子昊:“你疯了,这绝不可能!不可能!”
子昊冷淡一笑,傲然视他:“兵符是吗?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低估了离司,正如我当初,也一样不曾防备自己的‘母后’。”他转身举步:“好好照看长襄侯。离司,带我去见见我的‘母后’。”
步入太后寝宫,外面急促的雨声逐渐转弱,淅淅沥沥,点点滴滴,隔着玉帘宫帷,似是这漫漫长夜恢复了应有的宁静与安然。

大殿深处,一盏盏宫灯氤氲,一道道玉楹珠帘,凤鸟鸾纹的宫砖之上洒落点点幽亮,摇曳着沉寂的光影。
满室的龙涎沉香遮不住浓重的汤药的苦涩,离司将子昊引至凤榻之旁,自己悄然退出。
鲛绡烟罗软丝帐拖曳榻前,朦朦胧胧,隐约可以看见内中女子沉睡的容颜。子昊独自站在灯下,凝眸而视,眼中冷漠如霜。
王太后凤妧,这个被称为是凰族最美丽的女子,十七岁嫁于襄帝子竣为妻,次年晋封王后。为后之间,连续废逐、杀戮天子姬妾夫人三十六人,独宠后宫。
襄帝九年,王后以天子重病为由垂帘揽政,襄帝自此闲居昭陵宫,实与废黜无异。
至十五年襄帝崩,公子昊继位,是为东帝。
东帝自幼羸弱多病,向来深居宫中不问政事,登基七年间,天下的实际执掌者仍是太后凤妧。
雍朝天下共有五族四国,称为九域。凰族、巫族、九夷、柔然臣于王族,其中凰族历来与王族通婚,一族内曾有六后十七夫人,尊贵仅次于王族;巫族擅医药,通异术,自来奇人辈出,最是神秘莫测;九夷族中多女子,族人性柔美而多姿,歌舞冠绝天下;柔然地处北域,人人骁勇彪悍,豪放不羁,族中骑兵精锐,崇武善战。
天下封邑,四国为大。南方楚国,含为王姓,封地三千里,城四十二座,都上郢;北地宣国,姬为王姓,封地两千三百里,城二十七座,都支崤;西境穆国,夜为王姓,封地两千七百里,城三十六座,都邯璋;东海后风国,召为王姓,封地一千八百里,城二十一座,都长瑄。
襄帝之时,王后因忌恨出身巫族的婠夫人为襄帝所爱,更诞下公主,竟下令灭其全族。巫族一脉被贬为叛奴,惨遭杀戮,几乎绝迹于九域。襄帝驾崩之后,婠夫人亦被送入王陵活活殉葬。
东帝四年,九夷族女王入帝都朝贡,太后妒其美貌,在宫宴之上公然将其鸩杀,继而专断独行,发兵征讨九夷。
九夷族上下哀王之丧,誓死反抗,这场战事历时三年,至今未息。也正因如此,东帝才能借都城兵力空虚之机发动宫变,一举将太后及长襄侯的势力连根拔除。
急雨如瀑,铺天盖地。
岐山之巅的王陵已打开了沉重的石门,那耗尽天下民脂民膏,发万夫之众开山劈岭历经十余年而成的地宫终将迎来它的主人。七年忍辱负重,七年漫漫煎熬,终至今夜,子昊抬手拂开帷帐。
面前这曾经艳重天下的女人如今颜色凋零,再不复往日夺目之美。乌云青丝半见苍白,凌乱散落于枕畔,向来精心保养的肌肤此时呈现出一种枯槁的死灰色,岁月的痕迹在病痛之中尽显无遗,已然悄悄布满了眉梢眼角。
即便是权倾当世,即便是风华绝代,终不过一朝凋零,白骨成灰,无非早一日,晚一日。这一生爱恨,一身情仇,生死成败,九天黄泉,谁也逃不掉,放不过,参不透,悟不开,看不穿……
子昊自嘲般挑了挑唇角,随手挥袖,数道真气沿他的指尖透入太后身上几处**位,太后脸上立刻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微微呻吟,睁开了眼睛。
“母后。”
太后看清榻前站着的竟是东帝,心中震惊显而易见,她勉力撑起身子:“岄息!岄息何在?”
子昊淡声道:“长襄侯并不在此,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来,母后若有何吩咐,告诉儿臣也一样。”
太后斜斜撑在榻上,一双美目虽已暗淡,往日威势仍在:“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进重华宫来的?”
子昊满不在乎地一笑:“那便请母后恕罪吧。母后既这般离不开那岄息,明日儿臣定将他送入王陵为您殉葬,让他长久侍奉母后,以尽儿臣一片孝心。”
太后闻言,气得浑身颤抖:“你将岄息怎样了?你以为哀家来日无多,这天下便由得你做主了吗?
“母后放心,我还没有杀他。”子昊目视着这个他叫了二十年母后的女人,声音仍旧淡如流水,所过之处却丝缕成冰:“他不过是母后身边一个低贱的男宠,即便要他的命,也要等我恭送母后上路再说。”
“放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太后怒极,不知哪来的力气,扬手便往他脸上挥去。
子昊眸心冷光一现,轻易便制住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钳着她的手腕,脸上透出冷玉般的寒意。他骤然发作,逼近太后的身前,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是我的母后吗?逼死父王,杀我生母,数年之间,我兄弟姐妹无不遭你毒手,你不敢杀子娆,却将她囚于琅轩宫整整七年!我从出生那天起,便每日都要服用你派人送来的药毒,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我变成你的傀儡?你不要忘了,我身上流的是子姓王族的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雍朝,便属于我王族!”
“你……你……”太后气息紊乱,被这厉声质问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子昊额前青筋隐现,指下狠辣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捏碎,眸底已泛出澹澹杀意,深冷如澌。
“我怎么了,你觉得这么多年我早已任你摆布了是吗?你太大意了,你能给我用药,我也一样有这个机会。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入葬王陵,连同你那些下贱的男宠!”
太后急剧喘息,脸色已惨白如死。她紧紧盯着眼前酷似襄帝的面容,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这孩子,也是这样一双墨玉般的眼眸,不哭亦不闹,在那样近的距离间静静注视着她,目光清澈得令人心悸。直觉告诉她不该留下这孩子,他却在襁褓中对她绽开笑容,一刹那柔软了她的心。
长大后温文尔雅的子昊,风华俊秀的东帝,在她面前从来都带着清淡的微笑,像极了他的父王,就连那笑容背后疏离的冷漠、深藏的憎恶都如出一辙。她突然便仰身笑出声来,云帛长袖掩住唇角,笑得几乎透不过气:“你以为王族有多了不起?我凭什么要任由你那高贵的父王风流潇洒,处处留情?难道我还不够美,还是我待他不够好?还有你的母亲,我的亲妹妹,也要背着我勾引他!我岂会放过他们!”
灯火恍惚了容颜,眼前的子昊仿佛化作记忆中那人,如丝浅笑刺得人晕眩。二十年余恨翻上心头,该杀的,她一个都不留!
“那巫族贱人生的女儿,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她?要处死她易如反掌!来人呢!来人!”
空旷的寝殿中不见有人回应,唯有潮湿而浓重的雨意悄然弥漫,断续间夹杂着冰冷的雨声。
子昊一声冷笑,将一面铜镜送到太后面前,不无嘲弄地道:“自以为天下最美的女人,却有着蛇蝎般的心肠,可惜现在你连美貌也不再有。”
太后一生自负容貌,突然看到镜中憔悴不堪的倒影,浑身如罹雷殛。她惊恐地尖叫一声,挥手便将铜镜打翻,慌乱地整理早已失去光泽的头发,目光空洞而焦灼。
子昊冷冷看着她,弯腰将铜镜拾起,把弄在指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实在是这世上最令人生厌的女人。无怪父王始终对你敬而远之,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种女人——就连那岄息,背着你也不知曾和多少女子厮混。哦,对了,你不知道吧?有人曾问他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是谁,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婠夫人——子娆的母亲,被你生生逼死的婠夫人——你永远都不如她,不如已亡之人……”
狂风骤起,倾盆大雨中一道道惊雷滚过琉璃重瓦,震动天地,直击心头,太后哑声切齿,神情已见狂乱:“你胡说!不可能!他敢背叛我!他敢!”她的声音突然间断在喉中,一只手仍指着子昊,另一只手痉挛地握在胸前,忽而身子剧颤,一口鲜血喷落满襟。
子昊面无表情地看她向后倒下,那面铜镜随着他的转身坠落在榻前凌乱丝锦之上,镜中幽光,一抹红罗似血。
凤帷滑落,宫灯骤熄,夜雨如幕,一切重新陷入寂静。子昊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殿中只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从那片阴暗昏瞑的深宫,逐渐走向外面高阔的殿宇,庄严的宫门。
一人生,一人死,今夜之后的王宫将不复往昔之靡乱,然而放眼天下,却是满目疮痍——贤臣放逐,良将折戟,苛政苦役,苍生困顿,王室衰微,诸侯群起,九域动荡,战祸连绵……
殿外铺天盖地的雨丝反射出点点光亮,不时飘落在他的脸上,冰凉一片。他驻足于殿阶尽头,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苍穹,唯见夜深近墨,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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