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疑案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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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是发生在解放前夕的沈海市。
一九四七年解放大军由战略防御转向战略进攻。东北战场捷报频传,第四野战军,围长春打四平,长驱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锦州,切断了国民党东北剿总与关内的陆路交通联系。
国民党南京政府上下一片惊恐。整个东北战场呈关门打狗之势,国民党军队有的被围困,有的被切割,有的被消灭,有的已投降。东北重镇长春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宣布投诚起义,城池不攻自破,沈阳也在外无救兵内无粮草情况下失守,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团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横扫东北平原。
国民党军队残部,望风丧胆如惊弓之鸟、漏网之鱼,纷纷向辽南沿海等地窜逃,企图从海上逃往关内。
位于辽南海滨的沈海市,在解放军攻城部队的轰隆隆炮声中,也是风雨飘摇,风声鹤唳,心惊胆颤。国民党守城兵将,在强大的解放军面前,已经丧失斗志。士兵抱着枪打着哆嗦,或蹲在战壕里,或躲到地堡内,四处放着冷枪,单等一声令下或逃跑或投降。
沈海市区秩序乱得已经无法维持,抢粮抢东西的大兵到处可见,人们把金银财宝细软值钱的东西或藏匿或转移,工厂商店早都关上了门,学校早已停课,操场变成了兵营。
唯有诚信银号的大楼,昼夜灯光通明,这里戒备森严,门前门后军警林立,个个荷枪实弹,门口停有几辆军用吉普车,大卡车,有军人不断的从银行里搬东西出来,装上大卡车由吉普车领路,匆忙驶向机场或驶向码头。
诚信银号对面是座医院,医院大门上方,有一个大红十字灯箱,在灯箱下有一个牌子上写着四个仿宋大字;“植春医院”
这所医院已被守城的国民党军队占用,院里院外闹闹嚷嚷全是伤兵。还有一卡车接一卡车的伤兵接二连三的从城外运来,他们带来了前线的消息:解放军已攻破外围防线,现在解放军已兵临城下。
医院大楼外有一大院,一群伤兵围在一起,不时发出喝彩声。挤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兵在给伤兵们变戏法,伤兵们不断向里拥,将变戏法的场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密匝匝的如同铁桶一般。
一帮锣响后,那名变戏法的老兵来一段开场白:
“戏法灵,戏法灵,全仗毯子蒙!”
他边说边绕场走,一边走一边用敏锐的眼睛观察周围的动静,走了两周后到场地中央,他顺手从背包里扯出一尺见方的白布,当众甩的“啪啪”做响,前后左右做了交待之后,轻轻放到地上,然后用他那特制的毯子一蒙,嘴里念念有词:“不要急,不要慌,不要跑来不要忙,救苦救难相互帮,说变咱就变,天变地变人也变,越变观众越喜欢,我说变他就变,白布变红布,天地红彤彤!”
他故弄玄虚的比划来比划去,然后朝着毯子一指大喝一声:“变!”然后猛地揭开毯子,真奇怪那一尺见方的白布不翼而飞竟变成一尺见方的红布,顿时引来一阵喝彩声。
“您不服,往下看,戏法还得往下变!”
那个老兵说着又将毯子抖了抖往红布上一蒙,嘴是又念念有词:
“天顺,地顺,人气顺,顺者昌,逆者亡,**,党旗迎风在飘扬!”
那个老兵猛的揭去毯子,好家伙,神了!红布变成一面鲜红的**党旗,他拿起党旗绕场一周立刻搏得所有的人掌声,有的伤兵争抢要那面党旗,也有一些伤兵木呆呆地看着发愣。
“抓住他,他是共党份子!”
围观中有两个戴着破礼帽的便衣特务,他俩想挤进去,但怎么也挤不进去。这时一个穿长袍马褂戴墨镜的绅士上得前去不容分说就给他们每人一个耳光。
“妈的,谁是**分子?你叫唤什么!”
众伤兵也跟着起哄:
“他娘的,谁是共党分子,老子看你俩像!”
其中一个伤兵戏弄地还把他俩的破礼帽抛向了天空。
就在伤兵们和那两名便衣特务搅成一团时,那个穿长袍马褂戴墨镜的绅士乘机来到变戏法的那个老兵面前,他俩低声耳语一阵后,乘乱挤出人群向医院外面走去。
那个化妆成老兵的变戏法的人是我党地下工作者负责人史大方,他的任务是策反守城部队起义投诚,准备里应外合攻下这座古城。那个穿长袍马褂戴墨镜的绅士是诚信银号经理钱而夫,他也是地下党,协助配合史大方工作。
两个人急匆匆来到位于植春医院后身太平房后面的小巷中,在一座日本式小楼前停住脚步,这是地下党秘密连络地点。他俩警惕的环顾一下四周,觉得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也没有可疑的人跟踪,便十分机警地迅速地闪进小楼内。
楼梯口小房内坐着一位纳鞋底的老大妈,大妈年纪大,是老花眼,戴一幅老花镜,看人时要低头从花镜上方瞧。老大妈认识他们俩,便故意咳嗽一声;两个人心领神会知道一切正常也不多说话,顺着窄窄的木楼梯轻手轻脚上了二楼。
在二楼靠里面的屋子里,一张单人床上,半倚半卧一个带伤的身着国民党军官制服的军人,看样子他十分疲惫,有一名女士坐在旁边守护着他,替他更换伤口的绷带。
那名穿国民党军官制服的是向叔皇,那名看去很漂亮文静内秀、举止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叫尹玉环。他们都是地下党员。
史大方钱而夫轻轻地走进来,史大方首先看到了尹玉环,二目相对,史大方的目光有点发怯,他很快避开了,尹玉环的目光闪烁出点惊喜又有点失望,有点期盼又有点哀怨,她见史大方进来,立刻站起将座位让给他。史大方很不得劲的坐下,他看了向叔皇一眼,又掀开被的一角看看向叔皇的伤口。
“叔皇同志,这……,发生了什么情况,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史大方吃了一惊迫切的问。
“万万没想到半路上,斜刺里杀出了三木武夫,他乔妆成中国船员,带几个浪人与我们争夺电台,打乱了我们的行动计划,为抢电台发信号,我与他在船上展开殊死搏斗,这家伙练过武功,我受了伤,他也受了伤,我打不过他,就抱住他一齐堕人海中,他后来如何我不知道,我水性好,从小在海边长大,在海里漂流半天,已是精疲力尽。幸亏遇上出海打渔的渔船得以逃生。我没有完成任务,我辜负了上级组织对我的信任和期望,我真没脸回来,可是有件事我要和组织上汇报。”
“汇报?汇什么报?汇报你没完成任务?叔皇同志这不是普通一般任务,这是十万两黄金!这是东北三省人民的民脂民膏,这是我们特殊战线的“辽沈战役”,这件事上级首长及其重视,一再嘱咐千万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你可倒好就这么败下阵来,我怎么向上级交待向首长交待!”
火气大的史大方来了脾气,不管不顾劈头盖脸狠狠批评起来,他抑制不住满腔怒火。
向叔皇自觉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惭愧的一声不响任史大方批评。
这时尹玉环发话了;“要我说这事不能全怪叔皇,是我们策划不周,缺少应变措施,叔皇死里逃生已经是不容易了,还受了伤。”
史大方虽然怪了尹玉环一眼但火气还是消了消。
“那后来呢?那船怎么样?”
“这我都不清楚了!”
“这脸丢大了,设伏的部队还不得空等一场。这可如何是好!”
史大方急的团团转。向叔皇看了一眼史大方说道;
“大方你先别急,别上火,有些事我回忆起来觉得有些奇怪。”
“不急,不急,能不急么?……你说怪?有什么怪的?你说说给我听听!”
这时钱而夫急忙抢步上前。
“这事咱们都有责任,……不过其中确实有点怪,我听说叔皇和军统少将罗怀瑞有一面之交,并称其有抗战爱国之心,对**心慕已久……既然这样,国民党中央连发三封电报,给军统少将罗怀瑞,命令将十万两黄金火速运抵台弯。你身为他的知心朋友,难道一点不知道?如此重要情况还是我通知的史大方。在策划劫夺神秘号上的十万两黄金的秘密会议上,你几次外出神不守舍,是肚子真的有了坏水呢,还是心里有鬼,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你所说,事情发生后你居然孤身一人在海中漂流半天,怎么那么巧碰上出海打渔的渔船得以相救,你的运气未兔太好了点吧,还有……”

向叔皇听了钱而夫十分鼓感人心的话,一股怒火直往脑门上撞,他是恶人先告状。
“钱而夫!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在编故事?欺骗组织,欺骗领导?”
“我可没那么讲,是你硬要这么说我是向组织反映情况。”
向叔皇咬着牙挺了挺身子坐起来:
“钱而夫,你休要信口雌黄,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事实,经得起调查,就你组织性纪律性强,我不明白,让我怎么说,你们才相信。”
钱而夫不咸不淡在一旁说风凉话:
“和我发什么神经?我又没丢掉十万两黄金,我这是实话实说,心直口快,不怕得罪人,我这也是对组织领导负责。”
“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好一个正人君子!”向叔皇微微冷笑:“不错,十万两黄金是在我手中丢掉的。不过你先别幸灾乐祸,我向叔皇发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那十万两黄金夺回来!但有一件事我不能不怀疑,你和日本特务三木武夫,国民党军统特务罗怀瑞关系很不一般,依你的处世哲学你是三面光,你明里帮助罗怀瑞,暗里为三木武夫当然也为史大方送过情报,你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真是毒蛇一口入骨三分,你知道什么,可以当着史大方的面说么,不要遮遮掩掩,我钱而夫脚正不怕鞋歪,我真的勾结三木武夫,那我吃枪子也是活该,恐怕你拿不出证据吧!”
这句话倒给向叔皇将住了,向叔皇对钱而夫只是怀疑,他的确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刚才想诈一下没诈出。钱而夫相当冷静,气的向叔皇个涨红了脸。
“你……不要得意忘形,早晚我会让你暴露出你的本来面目。”
钱而夫撇撇嘴,转过脸对史大方说:“看见没有?说话带猴筋的又收回去了,丢了十万两黄金还有理了,还劳苦功高似的,属疯狗的,开始乱咬人了!”
向叔皇一听更火了:
“你敢骂人,我打死你这狗汉奸!”
向叔皇从枕头底下掏出枪,被史大方夺下来递给尹玉环。
“向叔皇同志,这是犯纪律行为,批评和自我批评是我党优良作风,我们要听得下批评,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当然要从团结愿望出发,咱们可不能学李闯王,没怎么的就互相残杀!”
向叔皇听了叹口气不言语了。
屋里一时沉寂。尹玉环悄悄地又把枪交还给向叔皇。史大方想阻止,以防发生不测。但对尹玉环有一种愧疚感,话到嘴边又硬是吞进肚里,心里想但愿不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窗外突然枪声大作,史大方下意识的看了看表,离部队攻城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城里怎么打起来了?他焦急的奔向窗户,他发现枪声来自植春医院方向,还隐约看到植春医院楼顶飘起了红旗!这正是他带去的那面红旗,他想伤兵们提前起义了?占据了植春医院大楼?可是他们和谁对峙呢?他想到城信银号那里还有一股顽匪在搬东西撤退,想是伤兵们想阻止他们搬东西而发生战斗!形势紧迫,时间就是生命,抢得时间就是胜利,他必须火速赶到城外,带领攻城部队尖刀连进城增援,消灭盘据在诚信银号的残匪,拔掉这颗钉子。
史大方想到这转回头目光似电:“叔皇同志,你先在这好好将养身体,哪也别去,神秘号船上发生的事,待我向上级组织汇报后我想会有交待,到时候再做道理!”
说完又转向钱而夫:“诚信银号你是怎么搞的?你是老板,你看看现在还做垂死挣扎、负隅顽抗!想螳臂挡车?太不知量力了!真不知你是怎么做的工作,难道真的如你说的反动势力太强大?这一股顽匪你都无能为力,那你还能干什么!”
史大方批评一个人真不留情面。钱而夫畏畏缩缩,自惭形秽一言不语。
“时间来不及,我必须立刻走!”
史大方说着来到尹玉环面前,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嘱咐她几句:
“玉环同志,现在我把向叔皇交给你,相信你能把他照顾好护理好!”
尹玉环翻了翻大眼睛,不无讽刺的说道:
“我可是渔霸的千金小姐,你也相信?”
史大方不自然的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他转过脸又嘱咐钱而夫;
“你是个摆弄算盘子的,跟着我也没用,你先留在这里,万一这里有个紧急情况需要转移也能帮得上手,要注意向叔皇同志的安全,这也是对你的考验!”
史大方后面这句话一语双关,说的格外重一些,钱而夫一副坦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史大方将一切嘱咐完,虽然心里还不踏实,但处在紧急关头也只能这样,他离开时,一门心思如何快点找到攻城部队。
史大方出离楼口,行色匆匆。但没走多远,猛的从后面传出一声枪响,史大方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又觉得不像发生什么事,停了一会没什么动静,难道是听错了?还是别处打冷枪?他又想到不该把枪留下来交给向叔皇,少说一句话,他有些后悔,他想;“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他有些犹豫。
这时植春医院方向枪声更加激烈,像催战的战鼓,那鼓锤仿佛就敲在他心上,他已经顾不得许多,迎接解放大军进城要紧,他还是匆匆忙忙,向植春医院方向跑去。
不久,解放大军以催枯拉朽之势解放了沈海市。
在解放军进城第二天,史大方将一些紧急的事料理完,便赶奔到我地下党连络点,——那座日本式小楼。他来到小楼前,感到情况和气氛不对头,他进了楼,楼里空空如也,他上了楼在一间小屋里找到了看楼的老大妈。
“大妈,楼上住着的那两男一女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大妈瞪大了她那双昏花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史大方。
“大妈,我是史大方呀,您老的花镜怎么不戴了!”
老大妈叹口气,“咳,别提了,那天你走后,楼上传出一声枪响,我扭身功夫也是寸劲,老花镜掉在地上打了,我正纳闷,楼上又没了动静,我想也许枪走了火?我想上去看看又怕走了后,枪声引来人,万一闯进些人来怎么办?我就没动,不一会楼梯响了,我抬头看去模模糊糊,咳,我这老花眼,恍恍糊糊看到一个穿长袍马褂的戴墨镜的先生和一个女的抬着一个穿国民党军队制服的一个人下来,他
们走过时,那个女的很悲伤的告诉我:“大妈,不幸,太不幸了,向叔皇自杀了!”我问他们上哪去,他们说人死了不能停在这,把他送到植春医院太平房去。”
“是么?”史大方吃惊不小。“那他们没有回来过么?”
“他们走了,就没回来。”
史大方楞楞的坐在那里,他万万没想到向叔皇会自杀,他想找钱而夫尹玉环了解情况,但钱而夫尹玉环也失踪了,他到植春医院太平房,人家告诉他那么多死尸,没名没姓都被拉到郊区埋掉了。
史大方没有办法,只得写了个报告交给上级机关,草草下了结论:向叔皇自杀,钱而夫尹玉环失踪去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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