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那辆山里开出的车,究竟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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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山脊上露脸的时候,三毛一行又上路了。
黑胖女人包了一大包花生,甩给麻杆。
麻杆不耐烦的说:“不要不要啦!我满车都是山货呢。”
黑胖女人笑道:“我晓得!我晓得!你这一路到处都是小妖精呢。哪还吃我的花生啊?”
麻杆就将花生甩给三毛。
三毛接了,揣在怀里。他朝车窗外望去,只见灵芝躲在黑胖女人的身后,露出半个身子,正朝他张望呢。
三毛下意识的想挥手说再见,但是马上又压抑了自己了。卡车轰轰隆隆的开动了。他扭头朝后望去,路边店越来越远了,黑胖女人越来越小了,可是灵芝的那双眼睛却越来越大了,飘飘渺渺的,在他的眼前晃动。
太阳渐渐升高了。气温也逐渐升高起来。驾驶室里挤了三个人,活动就不太方便。矮个子的车开得很快,快得三毛的头有些眩晕。公路两边景色枯燥,路边店也单调无味,一样结构的房子,一样字体的标语,一样颜色的灯箱,连拉客吃饭的小姐的笑脸和腔调都是一模一样的,皮肤太黑,口红太艳,笑容太假,眼神太空,看久了就觉得单调乏味。最难受的,是一路上麻杆始终不言不语,老是眯着眼冲瞌睡。三毛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不知道车上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究竟要自己干什么。这么多的不知道,真的叫人憋的慌,比憋尿还难受。
快到中午的时候,遇到第一个检查站了。麻杆弹簧似的精神起来。他叫矮个子停了车,从提包里摸了一条烟,用报纸包好了,下了车,朝检查员走了过去。
啊哈,麻哥啊,好久不见了啊。
哎呀,熊哥啊,听到你儿子接媳妇啦?
哎,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啊。还没有哪,快啦。
嘿,喝喜酒可得告诉我!
那是那是。怎么啦?还是去广东啊?
一点干货。朋友催得急。
麻杆说着,就将烟甩了过去。
唉唉唉,你这是••••••
一点小意思,给侄子道个喜啊!
麻杆说着,对检查员招招手,那我就走啦!
三毛在后面看得仔细。喃喃道,侄子结婚,就一条烟打发啦?
矮个子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嬉笑道,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那烟盒里哪里是烟啊?
三毛楞了一下,啊?原来烟盒里装的是钱啊?嘿。真的没想到呢。
车发动了。检查员笑着向麻杆招手。
麻杆对他笑了一小下,便回过头,一脸的不屑了。
三毛惊讶地发现,那检查员年龄看起来并不大,顶多也就是四十来岁的样子,怎么就儿子接媳妇了呢?
他就问麻杆,他,他儿子多大啦?
麻杆怪怪的看了他一眼,和矮个子诡异的相视,突然就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妈的小崽子连毛都没长呢!
三毛刚开始还没明白,也跟着嘿嘿的傻笑。笑着笑着,他突然开窍了。原来说儿子结婚什么的,只是一个送礼的由头啊!
嗨嗨!我怎么就这么傻啊!难怪他们笑我呢!
嗨嗨!嗨嗨!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怕也是个没长毛的嫩崽子呢。
三毛也突然大笑起来,只笑的眼泪潮湿,倒把麻杆和矮个子笑的糊里糊涂的了。
一个聪明的娃子一旦开了窍,眼睛里的故事就变得生动了。
公路边的景色依旧,但是现在在三毛的眼里就不一样了。那些掩映在树林中的农舍,有新式的楼房,也有泥墙的瓦房。有的地方,瓦房很多,而楼房很少;有的地方,楼房很多,但是门口摆着石狮子,安装着钢制的防盗门的豪华楼房,很少,甚至是鹤立鸡群。那些路边店,有的生意清淡,有的门口停满了车辆。那些一见车就拉客的小姐,一看就是乡土气很重的乡妹子,长的也不好看,头发蓬乱,脸像土豆;而那些坐着不动的,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斜眼打量着车的型号和车主的小姐,均有几分姿色,身子不动,眼睛动,或者说,是眼珠动,眼角动,用妖妖的眼神去勾人。那些跑长途的司机,都有自己的固定客店。客车司机将一车乘客拉到饭店里,就像将一群羊赶进了屠宰场,自己躲到一边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乘客不吃怎么办呢?就是去副食店买方便面,那方便面的价钱也非常的不方便。卡车司机呢,沿途都有自己的相好呢。中午吃饭那么短的时间,矮个子都不放过,扯着个土豆般的姑娘进屋去折腾了。而麻杆则清醒得很,不说话,什么酒都不喝,只是一个劲的抽烟,将自己沉浸在淡蓝色的烟雾中。

过了一个检查站。
又一个检查站。
麻杆拿下车的东西,也不一样了。
有的是给媳妇带的衣服。有的是给孩子买的玩具。三毛知道,那些衣服和玩具的分量都不轻。
天快黑的时候,卡车又拐进乡村小路了。在血样的晚霞中,卡车颠颠簸簸的,呼隆呼隆开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旧拖拉机和卡车,好像是个汽车修理厂。
迎接他们的,是一群凶猛的狗吠。
门口有两只狗,凶狠善叫。院子里起码还有三只狗,可能被链子锁着,只是沉闷的在里面示威,显示它们是更加强大的威慑力量。
一群叼着烟的汉子迎了上来。
没有寒暄,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麻杆和他们走进厂房里去了。
三毛想下去撒尿,但是却怕那些狗。
矮个子就有些惊讶。怎么啦?七哥的徒弟还怕狗吗?
矮个子砰的关上车门,朝厕所走去。
三毛也下了车。可没走几步,几条狗就汹汹地扑了过来。
三毛一看就知道,这些狗,可不是山里的猎狗,而是洋狗,高大,凶猛,小牛犊似的,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三毛就马步站住了。他横着眼睛剜着狗们,杀小黑的那一幕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的眼里就喷出了杀气。
狗们对杀气是最灵敏的了。它们来势汹汹,看面对突然发力的杀气,它们立即扎住了腿,不再前进,只是对着三毛汹汹的叫。但那叫声,已经露出怯意了。
三毛收了式,大摇大摆的去尿了。
有人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不一会儿,麻杆出来了。紧接着,一辆东风大卡车跟着开了出来。
麻杆神情严肃的拍拍他的肩,说道:“小兄弟,咱俩得分手了。”
三毛一惊:“那我••••••”
麻杆将他拉到一边,小声的告诉他,小兄弟,七哥挑你出来,就是看重了你,要你锻炼呢。我告诉你,咱们拉的山货,是去广东的。咱们要换车,你还是跟着矮个子,一切都听他的。遇到关卡,由他来安排。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死咬着,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押车送山货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怕,七哥,还有我,还有我们,都会来救你的。别怕,咱们道上的朋友多着呢。只要平安到了广东,七哥亏不了你!
麻杆说着,将一叠钱塞到三毛的手心里。
麻哥,这••••••
一点小意思,都是七哥吩咐的。坐垫下有条缝,你可把钱塞到缝里。注意!沿途不准喝酒!不准!你要后脑勺都长眼睛,给我钉死了矮子!听见了吗?
听见了••••••
那好!你先走!
麻杆重重拍拍他的肩,招招手,那辆东风就开了过来。车上满满的装了货。司机跳了下来,和矮个子握了握手,说,车都检查过了,油也加满了,现在就看你的啦!
矮个子满不在乎的跳上车,试了试车,便招手叫三毛上车。
三毛望了望麻杆,
麻杆对他点了点头。
三毛就上了车。在一阵狗吠声中,东风缓缓开出了院子。
天边只剩下一丝血红的晚霞了。暮色苍茫。倦鸟归巢。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东风醉汉般的摇摇晃晃。三毛紧拉着车门把手,突然发现有一样东西掉在那辆卡车里了。
那是灵芝的手帕。
那是灵芝的手帕啊。
唉唉,麻杆和那辆山里开出的车,究竟要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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