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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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海一个高儿蹦起来:「鬼啊……」
下一刻,他的嘴巴被江百川重重捂上:「呵呵,云香,何必妄自菲薄,我这不是来了嘛。」不行了,不能再让张大海说话了,否则这妓院里就没有敢伺候他的妓女了。
云香美若天仙的脸稍微扭曲了一下,不过到底是花魁,大人有大量,假装没有听到张大海的那句惊叫,她袅袅娜娜的来到琴桌前坐下,微微一笑道:「来者是客,双同,去叫一桌最上等的酒席来。」
她忽然又掩嘴一笑:「不过也或许不用我们多事,江公子大驾光临,妈妈恐怕早把酒席预备好了吧。」弹指间她已经将自己的魅力展露无遗。
张大海呆呆看着云香。江百川在旁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还好,虽然这家伙太过迟钝,但眼光还是有的。
他得意的看向对方,欣慰的笑:「怎么样大海,终于知道什么叫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了吧?终于知道真正的女人,她是宜嗔宜喜,一颦一笑都流露出万种风情了吧?」
「啊?」张大海回头看他:「嗯,我不是看那个,我就是觉得你说得真对呢江百川,原来她们果然喜欢梳这么高的发髻啊,我这会儿就在担心,你说那发髻万一倒了怎么办?」
话音落,云香的脸上也微微变色,有些挂不住了。
江百川一个大意,就让张大海找到了发挥毒舌本色的机会,最气人的就是当事人说得特诚恳特认真,一点都没意识到他的话是可以气死人的。
上下打量了张大海几眼,云香的目光转向江百川:「百川,你领着这么一个农民过来干什么?」语气中没有不屑,只是有些不解,云香的确是一个大度的女人。
「唉……」江百川叹了口气,索性摊牌:「这不是大海没尝过真正女人的滋味吗?我就是把他带来让他开开眼,了解一下什么叫软玉温香,什么叫芙蓉帐暖,谁知道叫了四个红姑娘,全被他气跑了,唉……」
他一边说,那边已经把酒席布置好了。
云香的眼睛一亮,连忙道:「若这样说,我倒有个主意,你知道先前伺候我的雨浓吧,她因为长得出色,已经挂了牌了,若说她服侍人的本事,这些年耳濡目染,也早学的差不多了,就是运气不好,偏偏被那个张老板给标下了初夜。」
「你知道那个张老板最喜欢虐待把戏,看女子求饶哭泣他就越来劲儿,我这里正愁着怎么救雨浓呢,如今你来了,倒不如替大海兄弟标下雨浓,就算那张老板已经得标了,可这洛阳城里谁不知道你啊,那肥猪就算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你争,是不是?」
江百川一拍大腿:「没错,就这么办,大海虽然嘴巴毒点,但他老实憨厚,心地也善良,由他去照顾雨浓的初夜是最好不过了。」
他转身出去找到老鸨,故意把口袋中所有的现银都标了雨浓,那张老板刚刚过来,正准备享受一番,可见到对方是江百川,屁都没敢放一个,便灰溜溜的走了。
这里江百川兴冲冲的转回来,张大海已经把桌子上的菜吃了一半,看着他直笑:「嘿嘿,江百川,这菜做的真好吃,就是量太少了点儿。」
他发表评论。不过江百川没有回答,他在心里呐喊:你以为这里像你们乡下吗?吃顿饭就跟喂猪似的。
「行了,你吃饱了是吧?吃饱了就赶紧点儿,**一刻值千金呢。」他推着张大海就往外走。
张大海回身看着桌上饭菜:「我……我还有点没饱……」他不住声的嚷嚷着,而江百川则选择暂时失聪。
「江……江百川……你不吃吗?你还没吃呢。」张大海被推的直跑,却还不忘回头提醒江百川。
「我不用你管。」江百川彻底的服了,好在目的地也到了:「看见没?就是这间,你进去吧……」
他脸上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大海,人家女孩子是第一次,你温柔点儿啊,别拿出种地的那股劲儿来。」
他又指了指对面的房间:「看见了吗?那是我的房间,你办完了事儿如果觉得兴奋的睡不着的话,可以到我那里谈谈告别童子之身后的感想。」
珠帘半捲,静室生香,精致绣房内的锦榻上,江百川心不在焉的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茶杯发呆。
云香坐在铜镜前,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透过镜子观察着江百川的脸色,她自认为很了解这个男人,但她今天才发现,她向来以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似乎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这个男人,竟然也会有心事重重的时候。
「百川,你怎么了?」云香将头发披在身后,只穿着一件抹胸和百摺长裙款款来到江百川身前,春葱般的手指剥了一粒葡萄送进江百川嘴里。他喜欢自己这个样子,认为是最妩媚最艳丽的一刻。
「不知道,就是心烦。」江百川甩了甩头,拿起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直愣愣的瞪着门外,那一边,就是他把张大海推进去的屋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自己的心竟然在隐隐作痛。
就听「砰」的一声,对面的门忽然被打开,张大海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没命的向这里狂奔。
江百川大吃一惊,连忙迎上前将他扶住,一边着急的问他:「怎么了怎么了?」奇怪,难道是那个张老板不甘心,又雇了人杀回来了?哼哼,他看那头肥猪是不想要命了。沉寂已久的杀气一下子就窜上了江百川的脑门。
「不是……不是……」张大海脸色煞白,颤抖着身子进了屋,拿起茶杯没命的灌了下去,然后才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对江百川委屈哭诉。
「她……那个……她要脱衣服,我……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要脱衣服,我……我没有碰过她一下,真的江百川,我真的没有碰过她一下啊。」他望着江百川,就差没有哭出来。
「老天,我道是什么呢?」江百川拍了一下脑袋,耐着性子解释道:「大海,这里是妓院,是给男人寻欢作乐的,她脱衣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犹豫了一下:「算了,既然你不习惯,那我们就走吧。」
这句话一说完,张大海便开始笑了,他的脸都绽成了一朵花。
「没错没错,虽然……虽然这里是妓院……可俺都是要娶亲的人了,俺可不能对不起俺将来的婆娘……嘿嘿,江百川,那刚才花出去的银子还能要回来吗?」
他只知道给老鸨的十几锭银子,还不知道标下雨浓花的那一大笔钱。
江百川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标到雨浓后反而又要带着张大海离开,这根本不符合自己向来的性格。
不过当他一听到那句「俺都是要娶亲的人了,俺可不能对不起俺将来的婆娘」,心里的火又蹭的一下子冒了出来。
二话不说就拽着张大海来到雨浓的房间,把他推了进去后,又大吼道:「这回不许出来了,知道吗?不把事情做完就不许出来。」
云香看着江百川气呼呼的杀了回来,一张脸上还是愤恨与不甘的神色,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惊讶,急忙上来按着江百川坐下道:「百川,你这是怎么了?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汉子,会慌一些也是正常的,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我……」江百川一时语塞,半晌才一**坐下:「我……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恨铁不成钢……」
云香抿嘴一笑:「原来你恨铁不成钢是这个样子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嫉妒呢……」
她不等说完,江百川就愣住了,双目直勾勾的看着云香,半晌忽然道:「云香,我来问你,如果一个男人,他本来是瞧不起另一个人,认为他很土很憨甚至很呆。」
「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却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一种**的想法……然后他都没有时间把这种想法赶出脑海,于是他决定离开,可在他离开的时候,又发觉他……他竟然放不开这个人,云香,你说……你说这个男人会爱上那个又土又憨又呆的男人吗?」
云香惊讶的看着他:「百川,这个男人是你吗?」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只是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江百川无力的伸展了四肢,其实由自己刚才的描述中,他自己都认为答案是不乐观的。
云香苦笑了一下:「百川,这还用问吗?那个男人不是会不会爱上另一个土气的呆男人,而是他已经爱上了。」
她又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百川,你这么聪明,若是置身事外,早就看的通透了,还用来问我吗?」
云香叹气的同时,江百川已经将眼睛睁到了极限大。
过了半天他忽然跳起来,激动的大嚷道:「不可能,我和他,不过就是相处了几天的时间,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一个人,还是一个土包子?我是谁?我是江百川啊,我怎么可能……」
没道理的,老天爷玩自己也不是这么玩的,他一个好兄弟倒楣的栽在土包子手里已经很让人意外了,没道理自己也会栽在一个土包子的手里。
而且最让人郁闷不齿的是,他竟然比沈千里栽的还快,确切的说,才……才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是闪电般的爱情也没有这么快的啊,江百川越想,脸色就越白。
「这样……」云香沉吟了一下:「或许在这样的推拒下,百川,你还是有机会挣脱他的吧,不过我想,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你们是怎样的相处,无论时间的长短,那个人……确实是走进了你的心里,想摘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百川,你……你愿意试一下吗?」她有些期待的看着江百川。
「我……我愿不愿意试?」说这句话的时候,江百川的底气立刻就显得不足,还不等他琢磨琢磨,对面的房间就蓦然传来一声惊叫,确切的说,是男人的惊叫。
江百川「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一边大声嚷嚷:「哎呀真是的,没看见别人干个事儿像你这么大动静的。」
他砰的一声撞开门,心里的酸水已经咕嘟嘟的开始往外冒,甚至他都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闭上眼睛,否则他不敢保证当看到赤身**的雨浓坐在张大海怀中时,会不会一时兴起杀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
不过房间内的情形一点也不像他想的那样,张大海和雨浓坐在桌子的两边,似乎正聊的起劲,看见他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江百川不敢置信的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他瞪大了可怜的眼睛,颤抖着手指指向那杯茶:「你们……你们就……就在这里喝茶?聊天?」
虽然心里面松了口气,可他还是不能想像,面对着千娇百媚的雨浓,张大海这个土包子竟然能如此君子。
「是啊,这里的茶很好喝,点心也非常好吃呢,江百川你要不要试一试啊?」张大海起身,热烈的介绍着。
「不用了……」无力的感觉又泛了上来,江百川想吼,却吼不出来,他已经气到会柔声说话了。
「那你刚才叫什么?我还以为你被雨浓给采阳补阴了呢。」他说完,雨浓的脸立刻就红了,转过身偷笑。
而张大海却是压根儿不懂采阳补阴是什么东西,还憨厚的笑着解释:「没……没有,刚刚我倒水的时候,一不小心……嘿嘿,一不小心烫了手。」
江百川一头就躺到了榻上,算了算了,随这个土包子去吧,就像云香说的,自己得努力的跳出来,说什么也不能再任心里那爱情的小芽继续成长了,必须在它成为参天大树前把它扼杀在摇篮中。
江百川很有信心,人他都不知杀了多少个了,何况是一棵嫩芽,还是长在自己心里的,这太容易了。他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是打算回龙虎山的,却被媒婆的一席话给留了下来。
江百川准备天一亮将张大海送回家后就和他分道扬镳,因此他也没心情逼着张大海好好享受自己替他标下来的雨浓了,只是淡淡问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说得这么热烈?」
「啊,我们说得可多了。」
张大海兴冲冲的来到江百川身边坐下,而雨浓则又羞又喜的别过头去,吓得江百川一下子坐了起来:不是吧,他们两个之所以清清白白的,该不会是这么会儿功夫已经订下白首之约了吧?因此要把第一次留到洞房花烛夜。
「江百川,原来青楼女子的命真苦啊,要被老鸨克扣赏钱,要伺候那些难伺候的男人,要挨打受骂,唉,真的是太苦了。所以江百川,我已经答应雨浓,要为她赎身了,唉,她还是个清白的女孩子,救出去还可以重新再来,我们虽然没有能力去管其他苦命的女子,但能救出来一个是一个,你说对不对?」

「赎……赎身?用我的银子?」猜想成真了,江百川真的想狠狠抽自己几下,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这是典型的引狼入室了,而且还是引母狼入室,嗯,也不对,应该是他亲手把张大海给推进了母狼窝里。
「嗯,是啊,不但如此,雨浓说云香姑娘一直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所以我答应她,让你把云香姑娘也一起赎出来好了。」
张大海眉飞色舞,而江百川则目瞪口呆:「你……你连我的事都想安排?」好嘛,用他的银子赎出这两个女人,然后他要一个,再给自己一个,人情倒都成了他的,安排的多明白啊。
张大海啊张大海,你想的真是挺美啊?江百川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嘀咕。
张大海哪儿知道江百川的心思,还兴高采烈的说:「没有啊,我没有想安排你的事情,只不过你和云香姑娘这么多年,她对你也很好对不对?」
「何况你不是也说过,她是你心目中真正的女人吗?江百川,其实你一定很想娶云香姑娘对不对?没关系,你就娶啊,你根本不是个在乎别人说什么的人,而且雨浓说了,云香姑娘这些年,只把身子给了你一个,其实……」
「够了。」江百川大喝一声:「张大海,你倒是想的好主意,哦,我娶了云香,然后你娶雨浓,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江百川为自己竟然还用询问语气的愚蠢深深不齿。
「不是啊。」张大海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什么江百川会暴跳如雷,自己不就是提了个建议嘛,何况他为什么会认定自己要娶雨浓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茫然道:「没有啊,我没有要娶雨浓啊,我只是认她做妹妹,她都有了心上人了,是个小货郎,虽然不是什么显贵,但人实诚,俺打算等把她赎出去后,就成全了他们两个,你再帮他们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这不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江百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张大海的安排真是出人意料,再说他说话干什么大喘气,早说是认雨浓做妹妹不就好了,害自己白白难受了一场。
只不过……只不过:「你刚才说什么?我把她赎出去,还得负责帮她办一个风光的婚礼?」
他……他没有听错吧?大海这爱打抱不平的性子也就罢了,还要好人做到底,若真听了他的,自己再不遏制感情的发展,到时把他娶进山寨,那土匪窝难道要变成劫富济贫的慈善堂吗?
江百川机灵灵打了个冷颤,不行,这么恐怖的事情他怎么能允许发生呢?算了,雨浓和云香的事就当作自己一时脑子进水了,反正这几年,她们对自己也不错,又不用花费什么。
但是以后,他一定得离张大海远远的,最好永不相见,只是一想到「永不相见」四字,心头上就蓦然掠过一阵尖锐的痛楚。
江百川没有理会,他拉着张大海就往外走:「行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咱们回去吧。」他说,而张大海还有些留恋的望望桌上的茶和糕点:「这么……这么急干什么?把那些东西吃完再走吧,都是咱们花钱买的呢。」
呜呜呜,多少银子啊,想想心就在滴血。
「不用管了,你不是说明天女方的父母要去你们家吗?」江百川刻意忽略掉在说这句话时心里那种极度愤恨嫉妒的感觉。
想断掉这份情,就必须要自己死心,那么张大海成婚,他就不能再有任何阻拦的举动。
「啊,是啊是啊。」张大海惊叫,才想起今天自己的丈人就要上门呢,但旋即又道:「不过江百川,也不用急得在夜里赶路吧,那还要穿过一片林子,不是很安全呢。」
江百川哪管他的话,此时正是后半夜,城门早已关闭,江百川抱着张大海穿墙越脊,须臾就来到城外,只要穿过那条山道,就可以到达张大海的村子。
他发誓这次一定要把这个土包子放下后就转身离开,不管多么难受依恋都不可以再回头,世上没有他江百川狠下心来办不成的事情,爱情也一样。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用轻功在山林中飞奔是不现实的,好在江百川目力过人,白天又走过这条路,地形都记了个七七八八,他自恃艺高,带着张大海就进了林子中。
事实证明,江百川的确是艺高人胆大,啥都不怕的。
但他忘了,他身边的某人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包子,连点花拳绣腿都不会的土包子,所以当走到那段临着悬崖绝壁的狭窄山路时,张大海看着旁边近在咫尺望不到底的悬崖就开始有些胆怯。
还没等他和江百川说一声,他便觉得脚下一滑,一个身子就直直的向下坠去。
骤变突生,江百川本能的就紧紧拉住张大海的另一只手,而这就造成了他也被对方拽下去的后果。
总算他反应奇快,在掉下去的时候,剩下的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竟然被他抓住了一棵生长在悬崖中的歪脖子树。
天不亡我啊。江百川在心底庆幸的叫,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张大海带累的他摔下来,可此时他心中却一点抱怨之念都没有。
他只是担心对方有没有被伤到或者吓到,当他低头往下看时,他看到了对方那双惊惶感激的眼睛和他脚下的另一棵小树。
江百川的目中闪过一丝惊喜,有了底下的小树,自己完全可以借力用轻功飞上崖去。他们四个人的山寨设计大同小异,都是面临天险绝崖,每次到崖上,自己也是用轻功的,所以这点完全没有问题。
他刚刚松了口气,转瞬间便傻眼了。
看着死死拽着自己不敢放松的张大海,该死,他怎么忘记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若是可以横抱着张大海,从地面飞上悬崖,这也是没有问题的。
关键是现在他只能一只手扯着对方,又身在半空,脚底下的那棵小树只有一指粗细,根本承受不住两人从空中下坠的重量,一旦因此断裂而导致他借力失败,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掉进这白雾霭霭的万丈悬崖下。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放弃张大海,那么江百川自己是完全可以上去的。
若在以前,他毫不犹豫的会这样做,不过一个土包子,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就算对他似乎有了点情意,但自己已经决定要斩断这根情丝了,那么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确也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不过江百川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方法,此时他只是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强行带着张大海在夜色中穿越山林,他明明知道有这么段悬崖的,四更露重,大海没有自己一般的轻功,失足滑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越想就越觉得愧疚。垂眼看向张大海,却见他也正在犹疑的望着自己。
「江……江百川……」张大海开口,眼神是闪烁的,似乎在害怕什么:「你……你是会飞的对不对?就像那年俺们村子里来的那个……江洋大盗,刚刚你也带着俺飞过了那些屋子,所以你是会飞的对吗?」
江百川苦笑:「大海,那不叫飞,是轻功,我的轻功虽然不错,不过我们现在是在半空中,底下的那棵小树又太嫩了,无法承受你和我的重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别尝试为妙。否则一旦不成功,就只有坠落到悬崖下喂狼了。我们还是等到天亮,或许会有人过来,只要抛下哪怕一棵藤蔓,我便可以带你上去了。」
张大海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安慰之色,但随即黯淡下来。
「说是这样说,可这条路本来就很少人走,何况……何况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你一只手抓着树枝,一只手抓着俺,怎么可能……支持那么多时间呢?」
江百川心念一转,已经知道张大海在想什么了,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甚至带了一丝愠怒:「你想说什么?大海,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张大海怯怯的抬眼看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眼中的惊惶之色愈浓。
最后他在江百川的逼问下,带着哽咽的问道:「江……江百川,你……你会不会放开俺独自离开,你……你是可以的……」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可是那双被江百川握住的手却在试图拼命的抓紧他。
江百川眼中的寒霜退去,心里泛上了千缕怜惜。
他也将张大海的手抓紧了一些,带着笑柔声道:「大海,你放心吧,我绝不可能……放开你……就算最终还是要掉下去,我也敢保证,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这回你放心了吗?」
张大海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几尺高的汉子,哭起来却如同孩子一样,泪水顺着脸颊向下淌。
他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江百川,对不起,俺……俺太自私了,俺因为怕死……竟然……竟然就怕你放开俺,俺……俺真不是人,呜呜呜,江百川,你自己走吧,有你这句哈,俺去了阴间也感激你,你有钱,每年别忘了多给俺烧点纸就行了,俺在阳世里穷了一辈子,去阴间怎么着也要做个地主。」
江百川终于懂得什么叫铁汉柔情了,想自己是多霸道无情的一个人,可面对此时的张大海,他却只想把对方哄在怀中好好的抚慰。
这就是他的大海,淳朴真实,胆怯的时候绝不去装什么伟大无私,他肯承认自己怕死,肯承认怕自己放开他的胆怯心理,江百川觉得自己更加喜欢他了。
他一向都不喜欢高高在上处处会显出自己多么无私伟大的那种人,不讲理的他一向认为那种人其实就是虚伪,千古艰难唯一死,在死亡面前谁能不望而却步,对于那些真正从容赴死的英雄豪杰,他在佩服的同时也深恶痛绝。
因为那些人就像圣人一般,他们的存在似乎就是用来嘲笑世人的俗气与胆怯贪婪,而自己恰恰就是那世人中的一个。
就是这样,有血有肉的张大海,却又不失真性情的土包子,彻底让自己的心为之沦陷,他肯在承认自己怕死后又让他离去,就更显出他比那些圣人们还要高尚。虽然说出的那几句话的确让人觉得好笑。
江百川更抓紧了张大海,呵呵笑道:「你啊,这辈子看来是真的被钱亏大了,这时候还不忘要到阴间做地主,就你这善良好打抱不平的性子,我每年就算给你烧座金山银山,也不够你接济那些穷鬼弱鬼啊,到时候你还得是一个土包子鬼,呵呵,所以你就认命吧,好好儿的留在阳世里,留在我身边,我让你在今世就成为呼风唤雨的有钱人好不好?」
「你就别说这些话让俺开心了,你要不放开俺,到时候连给咱俩烧纸的人都没有了。」
张大海破涕为笑,却还深陷在死亡阴影带来的恐惧里,可是无论他在心里怎样一遍遍的鼓足勇气,他始终不敢孤注一掷的挣开江百川那只手,他为自己贪生怕死连累他人的行为感到深深的羞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变得漆黑一片,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静夜里,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江百川在感觉到自己力量流失的同时,似乎也能感觉到张大海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江百川……你……你撑太多时间了,放下俺吧,否则咱们都得掉下去。」张大海颤抖着声音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绝望。而江百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闭嘴,这时候要保持体力。」
是的,保持体力,江百川这半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糟糕绝望的情况,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因为高强的武功,常常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可如今他才知道,不用见识什么天灾威严,只是这一段悬崖,一个心爱的人,便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渺小,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深深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两只手腕都已经酸麻疼痛,尤其是那只握住树干的手,那里承受着两个人的力量,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这种支撑对内力的耗损无疑是巨大的,巨大到江百川也开始喘息。
张大海在底下,即使看不见江百川的表情,仅从那轻微的喘息中,他也能听清楚对方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他知道江百川是会功夫的人,才会支撑这么久,否则如果换成自己,这个时候早就摔下去了,何况他还拉着自己这么个累赘。
他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好?他是一个那么有身份的富家公子,前途无量,而自己不过是个被他嘲笑为又土又穷的庄稼汉而已。他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土包子而陷自己于危险的境地呢。
张大海不解,但心头又似乎隐隐约约的明白,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此时除了感动,又添了一些让自己糊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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