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谒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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谒陵那一日,姜子墨早早便已起身,那一身礼服穿在身上,竟莫名地觉得心中颇为沉重。
乘车出城,在距茂陵十里处,众人步下车驾,随驾而来的众臣亦纷纷下马。
茂陵巍峨,令人心生敬畏。
许平君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阵仗,脸色微白,亦步亦趋地跟在陛下身后,奈何被人给挡在了后头。
姜子墨不着痕迹地从后面扶住了许平君,轻声道:“如此大事,无外乎合乎规矩,陛下献祭,除却皇后殿下皆不可靠近,夫人且立于一侧,届时太皇太后自会领众妃妾献祭。”
许平君微微点了点头,才显得镇定了一些。
若非心怀敬意,霍成君几乎想要上前羞辱许平君,却意外地发现,家人子公孙静亦在随驾之列,且亦步亦趋跟随在陛下身后。
献祭之礼既冗长又繁琐,好半晌,陛下才从祭台上步下,只见陛下一脸的肃穆,眸中竟有一丝令人心惊的痛和彷徨。
待众人皆祭之后,已是未时,众人皆已疲惫不堪,只有许平君挪了步子,陪在了陛下身边。
行至行宫,众人皆已入行宫休息。
申时,随驾而来的公孙静端着晚膳往陛下的行驾而去,却不见陛下的行踪。
“敢问石舍人,不知陛下此时身在何处?”
石显躬了躬身,道:“原来是公孙家人子,陛下此时并不在行宫,想来是去追思先人了,若是家人子有要事需谒见陛下,那老奴便命人去寻了陛下回来?”
公孙静一愣,忙摇头:“石舍人言重了,婢子又怎敢如此僭越,只是自谒陵而回,想来陛下尚未进食,这才送来小点,既然陛下不在行驾,那婢子先行告退。”
思后园,虽也有人精心打理,却远不及昭帝之母赵太后,如今夜幕已临,瞧在眼中只觉得满目萧条。
陛下静静立于园中,许平君正欲上前,却被姜子墨拦下。
“此时已是戌时正刻,深秋露重,陛下又怎能就立园中,怕是会感染风寒。”
许平君此时已然极为焦躁,见姜子墨竟依旧淡漠自持,颇有些不满。
“陛下追思先人,心中思绪万千,想是一时半刻尚不会回转,出宫不易,许夫人何不成全陛下一二?”
直至亥时初刻,陛下才回驾,此时陛下的手已是冰凉,许平君虽是心疼,却还是忍下心中酸楚,将手炉递到了陛下手中。
陛下深夜未归行驾,行宫之中已然是隐隐不安,所幸霍光与石显颇有些手段,震慑了随行之人,也免去了那些无谓的猜测不胫而走的可能。
此番出行谒陵,在京的王侯将相亦在随行之列,只是各怀心思。
姜子墨将将躺下,便听着外头有轻微的叩门声,奈何姜子墨此时只觉得身上冷得很也累得很,着实不愿起身,可未曾想到那人却极为有耐心,一直在外叩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清丽可人的女子,瞧着那一身装扮,是随行侍女,她怯怯地看着脸色有些阴沉的姜子墨。
“烦扰夫人歇息是婢子无状,只是婢子奉韩国公府小姐之命,来请夫人庭院一聚。”
姜子墨自小便与韩倾容相识,知她从来恪守礼数,自是不会如此唐突,此番竟贸贸然着人深夜来请,真真令人意想不到。
“如此深夜,又无一轮圆月当空,可对饮赏月,韩姑娘怎会有如此雅兴,指派了你来寻我一聚?莫不是你假借你家姑娘的意思,诳了我往旁处去?”
此言一出,那婢子猛地一惊,忙摇头道:“夫人误会了,确是小姐指了婢子来请夫人的,只是,只是这会子许是小姐已然醉了,婢子不敢怠慢,便来寻夫人,许是也只有夫人才能去劝解几句了。”
韩倾容自斟自酌,竟醉了?姜子墨失笑,旋即心中一乱,随驾谒陵,竟在入夜后醉酒,岂非是自寻祸事!
一轮弯月如钩,韩倾容仍在一杯又一杯地饮酒,那婢子极为担忧:“夫人,小姐这般饮酒如若让旁人知晓,可是极大的罪过,还请夫人……”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歇着吧。”待那婢子离去后,姜子墨便行至韩倾容身侧,“此时也该酒醒了,吓唬区区婢女有这般有趣?”
韩倾容扑哧一笑,道:“枉费她在我身旁伺候了我数年,竟是处处不如你知晓我的脾性,自三年前你受了惊吓,咱们便甚少聚首,去岁你入宫,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自是无论如何要将你诳了来。”
“你怎会随驾前来谒陵?”

韩倾容怔怔地看着姜子墨,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其实都来了,此番随驾之人不少,许是你在前头,并未留心吧,只是我未曾想到,他竟是这般令人一见难忘。”
此时的韩倾容,似乎渐渐沉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思绪飘飞间,连神色都飞扬了起来。
“他?哪个他?莫非此番随驾,你竟遇上了心仪之人,不若与我说说?”
“陛下,陛下他可愿宫中再……”
姜子墨心中一惊,哪知韩倾容那惊鸿一瞥,竟对陛下已然是念念不忘,可即便她有心,依着陛下对许夫人的心意,岂不是日日伴月数星空闺寂寥!
“此事我又怎知,况韩国公膝下唯有你这一个女儿,你若入宫伴驾,他老人家岂非十分孤苦?此非小事,你可莫要任性行事,他日追悔莫及,岂不可惜?”
韩倾容此时虽尚未醉,却也早已脸色酡红,想来也已然饮了不少酒,更深露重,极容易受凉,姜子墨无奈,只能令人将她送回房中。
此时姜子墨才真觉得身上寒津津的,赶紧加快了步子。
一行人在行宫之中逗留了三日,这才起行回长安。
忽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侍卫惊慌之下,竟慌乱起来,一时间亦未能分辨那破空之声从何而来,直到一位随行而来的仆从挡在霍光身前应声倒下之后,侍卫们才开始四处搜寻行刺之人,一众女眷早已吓得脸色苍白。
姜子墨强自镇定了下来,却也忍不住四处张望,可见那倒地之人的血还在不断流着,还是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陛下阴沉着脸,一手正紧紧握着许平君的手,此番出宫谒陵,竟有人行刺,只怕已然吓坏了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许平君,而最紧要的是,这行刺之人早已有所准备。
陛下环顾一番,问道:“霍大将军可有损伤?”
霍光此时心中火气正炽,忽闻陛下关怀,恭敬道:“臣多谢陛下关怀,臣无碍。”
“大将军无碍,乃朕之福,江山之幸,只是此次朕出宫谒陵,一切护卫皆由大将军安排,可此番却出了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朕望大将军彻查此事,尽早予朕答复,大将军必然不会令朕失望吧。”
“陛下信任所托,臣自当竭尽全力。”
翌日,陛下遣石显往大将军府送了赏赐。
“陛下如此厚爱,光受之有愧。”
石显只道:“大将军乃国之栋梁,为朝廷为陛下尽心竭力,区区赏赐,又怎能表达陛下对大将军的敬重和倚重,此番查察行刺之事,大将军必然劳心劳力,陛下才令老奴前来,也宽慰大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另外,霍夫人也命老奴带了珍珠粉来,定惊是极好的。”
霍光谢过之后,两人在书房之中相谈许久,直至午膳之后,石显才回到宫中。
“霍府上下可还安稳?”
“回陛下的话,大将军府一切安好,霍大将军并未受行刺之事影响,只是气色略微差了些,霍夫人是极为孝顺的,令老奴送了珍珠粉去。”
陛下仍旧阅看着奏章,略微点了点头:“无碍便好,行刺之事可要着紧些,宫外有大将军查察此事,宫里你也需仔细些,或许这内鬼便在宫中。”
“陛下睿智,老奴这就去办。”
宫中似乎十分安静,自谒陵归来,竟是如此无波无澜。
霍成君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着,太皇太后笑道:“从未见过你这般安静的时候,倒真让老身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那是妾身应当做的,莫不是太皇太后嫌弃妾身是个笨嘴拙舌的,便不愿妾身在眼前吗?”
这般娇嗔,太皇太后只是略笑了笑,道:“你这般若还是笨嘴拙舌,也真是委屈了旁人,只是你父亲遇袭一事,可有了眉目?”
霍成君似是无意地说道:“大将军府尚无消息,想来此事尚无眉目,不过父亲如此睿智,必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太皇太后这般关怀父亲,若是父亲知晓了,定然感激涕零。”
“如此便好,大将军国之栋梁,可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如今已将入冬,各宫各院也当备下冬衣,大将军府那边,便由你准备了送去吧。”
原本霍成君觉得,这后宫之权会落在自己手中,也不枉费这些日子以来尽心尽力地侍奉着太皇太后,可换来的也不过是对将军府的恩典而已。
“成君谢过太皇太后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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