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立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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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没有闲心一一注意侯府中做客的每个小人物,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一走一过之间,没有资格登堂入室的宾客就不由地议论纷纷。
“武安侯本就姓陈,朱兄在这堂邑侯府遇见他又有何稀奇?”文士中另一人混不在意地说道,这一小帮人都是不大不小的世家子弟,每日里无所不为,今日跟着父辈前来做客才收敛些。
“这是不稀奇。”先前说话那人嘿嘿笑道,“只不过近日长安风传,这位陈少御史的所作所为可不得了。”
“御史大夫以下,有御史中丞,再有侍御史等,何来的少御史?”
朱兄来了劲儿,瞧见几双眼睛紧紧黏在自己身上,这才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人说这堂邑侯爷,于公务上,嗯,往往不太精通。因此,这御史大夫的实际事务乃是武安侯在暗中操持,这还当不得一个少御的戏称史吗?”
他得意洋洋地把半真半编的话说完,看见众人神色半信半疑,又道:“你们不信我的消息?我知道的比你们多多了,瞧见方才武安侯的那件狐氅没有,我有个叔父同我讲过,前脚天子在秋冬禁猎前亲手打下的猎物,后脚就赐给武安侯了……还有那卓氏文君,听说她老父全靠武安侯庇护……”
“这里是你乱嚼舌根子的地方吗?”不知何时,边上多出一个体格康健的年轻人,他说话的工夫正面色不愉地看着众人。
朱姓人先前吓了一跳,暗悔自己得意忘形。听着一点蛛丝马迹就在狐朋狗友面前顺藤瞎编,转头看见那年轻人不过一身太学生地打扮,这才放下心来,大着胆子问道:“你又是何人?”
年轻人闻言忽地神色一暗,竟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任先前多嘴闲话的那几人走过。那位朱兄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他却仍然纹丝不动。
“吱呀!”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蓝衫文士从梅树后头走出来。正好踩上了仆役们还未来得及打扫的枯枝,他笑容满面地道:“从前与金小公子有几面之缘。却一直未能深交,实在遗憾,我是司马相如,字长卿。”
大堂中虽说人流不少。实际上倒比广阔的外间更安静些,这里的客人多是公卿列侯之流。因为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目地,这才来赴陈须三十岁的生辰筵,若要他们像外间那般喧闹却是万万不可能。
火盆烧得正旺,陈珏那件大氅早有下人接过去放好,但佩剑还好好在挂在身边,步履走动间英气尽显,只看得满堂半老头子满心羡慕。
陈珏噙着一丝笑,一边彬彬有礼地跟人说着话,一边在心中暗骂骗他进门的陈须不讲义气,他这寿星不愿意跟老头子在一处拘谨地说话。难道他就喜欢不成?
田这几个月愈发地长袖善舞了。他挤出人群,三言两语便把陈珏带到一边。道:“武安侯,这几日……”吞吞吐吐地,田却是好半晌没能说出下文。
陈珏眉一挑,道:“田中丞这是怎么了?自从去岁岁末以来,田中丞雷厉风行做成了不少大事,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是吗?”田开始听得眉飞色舞,稍后才神色一垮,道:“武安侯,武安侯爷,看在我好歹还是帝后地长辈,你可莫再逗我了。”
陈珏闻言顿时一乐,他对田抓心挠肝都想知道的事清楚得很。
田最近地作为很合刘彻的心意,刘彻岁首大宴时就露出了一点赞赏的口风,田哪知他欢天喜地地等了一个来月,刘彻那几句话竟然就没下文了。
陈珏掂量着道:“陛下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有错,田中丞且稍待几月,自有喜事临门。”
那太好了。田搓了搓手掌,脑筋又转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道:“那依武安侯看,我这喜事是应在哪方面?”
陈珏似笑非笑地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无爵,田中丞的喜事,当然也在其中。”
田将信将疑,心中琢磨着他这御史中丞才做了没几日,升官绝不可能,难道……难道他这棵枯了地老树总算等来天子外甥浇的一瓢清泉,有望封侯了?
陈珏看见田怔怔地站在门口不远处,神色变幻个不停,陈珏干脆不去理他,径自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那边地小席上,陈午正被几个从前一道行猎的朋友灌酒。
说是灌酒却也不大恰当,陈午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值得他顾忌的人已经不多,陈午不愿喝谁也勉强不得他,只不过陈午倒是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

陈午饮到中途,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人有意无意地道:“堂邑侯如今贵为御史大夫,恐怕早已经看不上我们这些家居的闲人为友了。”
“话不能这么说。”陈午眼皮一掀,认得那是大朝后借着染病赖在长安过冬的几家列侯之一,他微醺着道,“今日与你们说实话,我做了这御史大夫,大局有天子和丞相掌握,细务有田中丞他们打点,倒觉着比以往更轻松些。”
“御史大夫,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副丞相,岂能这般清闲?”
陈午笑道:“你若是不信,尽管去问御史大夫府里的书笔小吏。”
那胖子哦了一声,心道:原来陈午真就不怎么管事,只跟个活木偶似地,传言果真不是空**来风,只是那田数月以来青云直上,着实值得注意一番。
陈珏走到那边地时候,筵席已经散得差不多,他隐约听得陈午说话间已经有些大舌头,陈午身边几位陈珏的世伯世叔看见人家地儿子越来越近,纷纷地松了一口气之余,这便四散开了。
“武安侯。”听见有人喊自己,陈珏抬眼一看,宗正刘弃疾正在那冲他点点头,淡淡地道:“堂邑侯有些醉了。”
陈珏扶起陈午之后,又命一边服侍的家仆帮了手,这才向刘弃疾谢了一礼,道:“多谢宗正公提醒。”
刘弃疾微微颔首,道:“区区小事而已,太皇太后亲自传话,望堂邑侯世子诞辰务必妥妥当当,堂邑侯既是宗亲,我又岂能见他眼看酒后失仪而不提。”
陈珏笑道:“从这说来,我还要代家父谢过宗正公手下留情。”
刘弃疾摆摆手,慢悠悠地举步朝门口处走去,道:“你这么说也不对,我虽说掌着总管宗室皇亲的差事,但归根到底不过是九卿之一,及不上堂邑侯这个御史大夫,我从哪来的手下留情?”
刘弃疾眼中似有深意,宗正只要遇到正确的时候,什么王爷皇后都能办下狱,还能忌惮一个陈午不成?陈珏想到这里又是一笑,道:“宗正公说笑了。”
陈珏亲自送了刘弃疾出门,他回堂邑侯府的时候还日光明媚,这时已是繁星满天,一阵寒风刮过来,刘弃疾就是连续的一阵咳嗽。
目送着刘弃疾的车驾远去,陈珏顺着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走回去,方才烂醉如泥的陈午正在卧房中喝着醒酒茶。他看见陈珏进门,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宗正心意如何?”
陈珏寻了个地方坐下,道:“宗正公虽是宗亲,但那一脉早就和天子这脉疏远了,我看他不会管这些闲事。”
陈午满面春风地道:“这样就好,今日往后那些阿谀投机之徒只管巴着田去吧。”
陈珏微微一笑,道:“田此人心胸狭窄,今日用得着我们,自然挂靠在一处,一旦明日得势,他反手就会捅回来一把刀子。陛下那边既然乐见这位舅舅能干些,阿父只管稳坐钓鱼台,放田跟旁人争斗就是。”
陈午点了点头,一身华服的刘嫖从门外走进来,看见陈珏的时候神色一柔,道:“珏儿,今晚天太冷,你出府前的院子收拾好了,就在这住下吧。”
陈珏欣然答应,笑着留下一身酒气未散的陈午和眉心渐渐蹙紧的刘嫖先行离开。
刘彻不雅地打了个呵欠,道:“朕听说昨夜堂邑侯府很热闹?”
陈珏颔首道:“太皇太后病情有了气色,日前她又亲自下旨命臣家中热闹些,结果人就多了些……”
刘彻笑道:“朕在未央宫都觉着北阙那边亮着半边天,只可惜朕和娇娇都不能去看看。”
陈珏一笑,道:“昨日燃没了不知多少蜡烛,臣的阿母还说道,她又得厚着……来宫中找一些了。”
“朕岂会吝惜这个。”刘彻笑着挥挥手,道:“今日我们先说正事,子瑜,近日各地时有人上报,各地官营盐铁难处重重,铁器还好,但不过几个月的工夫,已经有人胆敢运卖私盐!”
说着说着,刘彻的目光一凝,道:“上行下不效,朕还听说,就算有限价之法,官营以来盐铁之价的波动和税赋调整而受苦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陈珏心中有数,盐之一字关乎民生,一旦地方官能力不足,害得百姓受苦的可能性就太大了,陈珏脑海中过了一遍,笑道:“陛下请明示。”
刘彻点点头,果断地道:“朕要你去查,查清是什么人在经营私盐,无论他们背后是什么人,杀无赦,胆敢隐瞒不报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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