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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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模糊凌乱的记忆,邓海东在一大片人的注视下,来到了记忆中的那片广场,邓家外庄的演武场。
几乎有五个足球场大小的演武场,全部是白色的石板铺垫的,向南的广场一头,是一片高台,高台上一间庙宇一样的屋子,三层的屋檐下刻着武尉邓三个大字。
台阶下一张大木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老头,正是邓海东之前记忆里的恐怖叔公。两列穿着青衣的年轻子弟都站在那里,看向了邓海东。
而广场上,还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儿,几个女人正在那里扶着男人抽泣着,被扶着的自然是邓狗儿之流,看到邓海东大步走来,几个女人想骂,但看着身边不远处,坐在太师椅上的族公却又不敢,只是哭的更大声了。
邓海东笔直的走向了叔公,走过马车的时候,他对着捂住头恨恨的看着自己的邓狗儿咧嘴一笑,看到他这个表情,两列邓家子弟都面面相觑起来,坐在那里的族公猛的睁开眼睛。别看他瘦的皮都皱起了,可是这一睁眼,整个人就流露出一股凌厉锐气,双眼精芒慑人。
看的邓海东心中一跳,再想到记得的,这个老头浑身火光的模样,邓海东走了过去,老老实实的叫道:“叔公。”
对上邓海东的眼睛,觉得今儿他的眼睛特别清澈,在看他居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邓公邓世平心中有些奇怪,他在想,难得之前邓狗儿说的是真的?但他还是喝道:“今儿又发什么痴,乱打外管事?他好心好意带你去城主府见识见识,你识得好歹?当真不怕我打断你的腿?”
这老头果然不喜欢自己,也是,谁喜欢一个傻子呢。
邓海东看着这个从生理学上来说是自己亲人,是长辈的老人,他沉默着,垂手而立,但他忘记了,自己过去只要叔公一瞪眼就吓得魂飞魄散,趴在那里喊:“不打,不打。”
看他样子,邓世平更是心中疑惑,他一拍太师椅,站了起来:“说。今儿到底怎么回事情。”
一句话说的周围的子弟们都楞了,叔公问这个傻儿?更意外的情况出现了,本已经不对头的邓海东开了口,条理清晰,甚至语带讥讽,他说道:“回叔公,邓狗儿今天拿一块肉干,哄我说去城内玩,要我把货一个人搬上车就给我吃,海东心中感动……”
就连一向养气有度的邓世平都觉得眼昏,他自己跌坐回去的失态,自己也没发现,而邓海东在说:“半途邓狗儿一脚把我摔倒,头砸了石块上血流满手,昏迷了半天,一醒来听到邓狗儿笑着说傻子醒了,此刻海东才知道,原来过去是一场噩梦,邓家子弟被挂名外姓下人羞辱取乐,便是死了也无所谓。”
“他说的可是真的?”邓世平不喜欢邓海东,傻儿一个做事颠三倒四,浑身脏乱,神智时常不清,但听到邓海东这么说,再看到现在邓海东这幅干干净净的样子,不由有些心酸,毕竟这是邓家至亲血脉。
但接口的却是邓海东,邓海东洒然一笑:“叔公何必问他,在场何人不知道,我邓海东吃喝拉撒,只能在自己狗窝,用十年不洗的被子,住夜能看星的房子。不过今儿侄孙还要感谢邓狗儿,不是那一跌,侄儿恐怕还会和从前一样,不知道人心险恶,只当嘲笑是欢喜,将己心比他心。”
“将邓狗儿打断双腿,赶出门去。”邓世平被邓海东挤兑的挂不住老脸,说起来还是自己疏忽,才引的下人如此行为,而多年来自己也根本不问这个傻儿,同时心中在暗惊,当真一跌就能开窍了,看看日头下站着那里的邓海东影子分明,眼神清澈,不由有些惶恐,莫非祖先不满,于是显灵不成?
邓海东却笑了,他能看出来老头是有些恼羞成怒,其实被自己说的有些多心了,邓海东道:“慢!”
听他一喊,几名大步上前,要把嚎啕求饶的邓狗儿废掉的子弟都站住了,回头看看他,又面面相觑,邓海东道:“叔公,若要打断邓狗儿腿,岂不是半庄下人都要断了腿才算公平。邓狗儿虽然作弄我,但好歹寻常还记得给我些吃的,有时候还晓得臭着脸拉我到屋内避雨。今天我打他一顿,已经还了今日羞辱,现请叔公高抬贵手,让侄孙还了月前那场避雨的恩情。”
“……这是老天开眼吗,这是老天开眼吗?恩怨分明是丈夫。你真是我侄孙儿…海东?”听到他说的这样条理分明,一直在认真观察他的邓世平猛的窜起身,烟似的一溜就到了邓海东的身边,拉着他上下的仔细看起来。因为这毕竟还是自己的族孙,想到邓海东说的那些,老头未免有些自惭,再看这异常,又当先祖有灵,更添些惶恐,就算他是一地豪强,也未免心中发毛。
而低头看着老头,心中被他速度吓住的邓海东正在咋舌,这老头短跑百米几秒?然后他看到老头有些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的愧疚惊喜和忐忑,他不由伸出手,拍了拍老头枯瘦的手,说道:“叔公,侄孙真醒了。”
“当真?这,这。”邓世平随即想起来,邓狗儿说的话,于是他急迫的又问道:“你今儿在城主府真遇到,遇到?”
但就在此刻,外边忽然急报,说城主大人到,没等老头说话,已经看到外边一辆马车和一群士兵涌了进来,从正门向着广场这边而来,邓世平只能丢下心思,先喝推了邓狗儿他们,然后也没赶邓海东走,先迎了上去,族内那些子弟也跟了上去,只有邓海东进退无措,干脆他站了那里。
邓狗儿他们匆匆走的时候,邓海东看去,看到了邓狗儿那个刻薄的黄脸婆眼中对自己的感激,他想了想,对她咧嘴一笑,把那女人笑的发傻,险些被颠下马车去。记忆中忽然涌出,那个黄脸婆有一次用一窜葡萄骗自己脱下裤子的画面,邓海东顿时脸色一变,恼火万分的转回了头,靠,这老娘们不是好人!
才转过头来,邓海东再次脸色一变。
因为他看到和叔公一起并肩走来的那个城主,身后不远,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看模样分明是上午看到的那个女人!异装癖?邓海东觉得古怪的看着她,他一眼就看出没喉结小胸脯,走路扭来扭去,和自己曾经在酒吧里看到的穿着皮衣剃了短发抽烟喝酒泡妞的女同们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只有他敢这么无礼的看着城主方向,他独立那里已经引起了城主的注意,宋明远笑着问道:“邓公,这位是族内那位后辈?”
“是老朽侄孙,呵呵,有些不知道礼数,让城主见笑了。”邓世平说着瞪着邓海东,示意他下去,心中暗暗叫苦想这小子现在难道又恢复常态了?他眼睛直直的,这么无礼的看什么呢?
“上午就是他放翻了两个杜家武兵。”一个刻意装的沙哑的嗓子响起。
邓世平自然知道这是个小女孩,只当宋明远爱好如此,但一听她这样说,包括邓世平自己在内,族内上等子弟们都停住了脚步,齐齐的看向了说话的宋婉言。宋婉言有些害羞的向着兄长身后躲去,宋明远却惊叫起来:“邓公,我听人说,亲眼目睹这位瞬间就击昏了两名杜家武兵啊,邓家当真是高手如云,深藏不露,今年的海盐竞标,看来是稳稳当当啦。”
“哪里哪里。”邓世平敷衍着,知道武尉邓这个名号在宋家面前其实不算什么,同时心中也经给这个消息震的失神了,宋明远岂会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那个小厮相必就是目睹的人,也不会误判了对方身份,可是傻儿一个人真的能放翻两个武兵?难道邓狗儿刚刚说他胡言乱语的事情,却真的发生的?

但城主在这里,不知道来是何事,邓世平也只能先压下心思,带着他向着待客处走去,大群族内子弟跟着,士兵们停在了一边,站在那里无趣的邓海东看看那个小厮,想到她上午女装时的惊艳,于是咧嘴一笑,转身走了,想不到身后脚步声匆匆。
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种明显是看女人的眼光,和眼光中的古怪简直就和这个时代的恶少没什么区别,这种近乎**裸的无礼自然激的宋婉言甚为愤怒。所以走了几步后,他回头看到那个小厮怒视着自己正向着自己走来。邓海东他自己还觉得莫名其妙。
于是他又拔脚继续向前,宋明远看了这边一眼,也不以为意,以为自己妹妹好奇对方身手,于是询问打探,所以对邓世平一抬手:“请。”
这下好了,邓海东走出演武场,绕过了花墙后,他听到了一声娇喝:“站住。光头你站住。”
“叫我?”邓海东转过头来,看着气呼呼,还喘息着的她,有些不解的又问道:“怎么了你?气的这样,谁气你的?”
这个轻佻的家伙,一直看着自己,上午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他这么无礼呢?宋婉言听他还这么问,顿时火气更盛,开口喝道:“无礼!你看着我什么意思。”
这丫头疯了吧?邓海东当年见了多少美女,各型各样的,对这种青涩的小女孩自然没有太多**,尤其还是个异装癖,没什么尊卑观念的他自然也不满一个小女孩这样和自己粗声说话,不过也没必要计较太多,于是邓海东不耐烦的皱起眉头道:“不看你就是。”
然后很大度的转身就走,他心想这女孩也许是外表文静私下疯癫,简直是典型的叛逆期少女,非主流!
“邓海东。”而看到他这样,更怒的宋婉言给气的叉腰吼道。
邓海东受不了她似的摇摇头,干脆拔脚就跑,宋婉言小姐性子发作了,心想一定要跟着你,等会兄长来找了,就算当着邓公的面,也要你给我赔罪。于是她气呼呼的跟上了。
一路的下人看着光头凶猛的开窍男后面吊着一个脸红彤彤的陌生小厮,自然有人以为傻儿大概还是发作了,不知道惹了谁的麻烦,在一边笑起来,邓海东眼睛扫去,瞪的几个人缩头闪避,他走向了自己的屋。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几个人下人正在那边帮着修理屋顶,在搬着床被,他看到人家在自己狗窝进进出出,于是不满的喊道:“你们干嘛?”
“傻,海东哥,外管事叫我们来帮你收拾下屋子,添点东西的。”目睹他神威的几个下人连忙恭敬的道。
追在邓海东身后的宋婉言探头一看,好奇之后深为不屑的道:“原来你住这破地方。”
下人们哪里知道她身份,听她开口讽刺,又是陌生人,于是一个人张开口就喝道:“你这小孩胡说什么呢?”
“别和她计较。”邓海东心想麻烦了,赶紧摆手制止,可宋婉言已经气的尖叫起来:“邓海东,你敢这么对我!还有你,还有你!你骂我!”
邓海东觉得真是烦透了,她跟着自己干嘛,第一眼感觉那么好,现在全变味了,恼火的邓海东真正的沉下脸,几个下人看他们好像不是陌生关系,连忙先告退走了,邓海东走进了屋,看到屋子已经收拾干净,床铺被褥齐全,屋顶也修好了,心中发笑,一顿打再求次情,这邓狗儿却上道。
一阵淡淡的香味传来,是宋婉言跟了进来,邓海东无奈的回头说道:“你干嘛呢,找你家,你家城主老爷去。”
“邓海东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当我真收拾不了你?”宋婉言怒气冲冲的瞪着邓海东,因为这种无视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可是她自己不知道,自己这副青衣小帽的模样,语音如此清脆动听,哪里威胁的了邓海东。
邓海东不由失笑道:“真是个小孩子。”
哦!十六岁就可以嫁人的世道,十八岁的美貌少女被一个光头的下人戏谑的如此不屑!宋婉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抓起了一边的新铜盆就丢了过来,她还有些力气,铜盆呜的一声飞了过来,邓海东翻手抓住,真是受不了她了,但宋婉言已经尖叫起来,她气的俏脸发白:“你敢说我小孩子?你当真找死!”
“妈的,我说你这小样的和老子烦什么玩意,没胸没**的,看你个傻妞样,还装男人!靠!”邓海东终于忍无可忍的开骂了,宋婉言听的一愣,这等粗俗语言谁敢对她说过,她楞了半天,脸由红变紫再转青,最后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尖叫,于是拳打脚踢的向着邓海东扑来。
屋子外边的下人听到邓海东屋内居然有女人尖叫,人人变色,这傻儿开窍后就知道找女人了,祸害的谁家的?赶紧回屋看看去。
他们还在愁着,邓海东却已经从窗口跳了出来,拔腿向外跑,口中在喊:“今儿真是活见鬼了!再跟着我,我,我揍你啊。”
然后一个青衣的小厮从窗口也跳了出来,发出女性化的尖叫:“邓海东你这个大混蛋,你给本姑娘站住。”
两个人跑的烟尘滚滚,眨眼就冲出了庄园偏门消失了,留下一片庄客面面相觑,互相在问到底是男的?女的?雌雄莫辩,不过大家肯定,邓海东是肯定开窍了,以后别惹他了,狗儿管事就是下场!好在傻儿心善,要得还是去给他添点东西,免得他哪天想起旧事,寻来一顿好打,老爷还护着他。
而这个时候,邓海东已经跑出了庄园好远,看身后那个女孩还发力跟着,呼吸之间气息悠长,他心中在想,莫非她也是什么武尉武校的,不然女人怎么追的上自己?于是口中威胁,继续拔脚就跑,直接向着狼山而去。
但突然的,土路上,猛的从一边跃出了两个人,邓海东一惊,身后不远处又冲出两个,直接对着宋婉言去了,宋婉言吓得赶紧向着他跑来,邓海东看到了这些人手中居然有刀,杀气腾腾的,他眼看着宋婉言危急,虽然烦她但也只能回头冲杀过去,双拳虚打,人却突然飞出两脚,重重踹了来人的胸口,然后夺了一把刀在手。
结果从后路上,一边的草地里,一下子又涌出了十来条人影,邓海东想自己在这世上无冤无仇的,难道是来找这个城主身边人麻烦的?估计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豪门内斗,但总不能看这个女孩死在这里吧,于是他赶紧护住了宋婉言,率先翻身又迎向了前方杜路的人,刀光乱舞着,庄园已经离这里很远,还拐了个弯,现在就是回去也来不及了,那只有向前!
他心中这一发狠,手中的这种短把单刀虽然不顺手,但还是快如闪电,邓海东看似劈向左边,却忽然横拉一刀,直接从两个人胸口掠过,想不到宋婉言居然也拿起了一刀,突然向前刺入了一个人的胸口,看她这样狠辣,邓海东倒觉得欣赏多了,于是卖力的一振臂,直接把另外一人的脑袋劈飞了。
然后他一拉宋婉言:“快走。”被一个男人拉住手,周围血气翻涌,身后追兵如潮,宋婉言腿都软了,她无助的只能跟着他,直接钻进了路边,然后向着山上奔去,一边走,宋婉言一边喘息着喊着:“哦,天啊,天啊,天啊。”却把刀顺便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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