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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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的这管子就是章鱼说过的安阳神弩么?看来你很熟悉它?”早慢熊突然转过身来,平静的道。
“是的,这就是章鱼所说的安阳神弩。”毕炜突然冷静下来了,手指离开枪,他毕竟还是没有杀人的勇气啊。
“我还是太善良啊。”他心道。
“刚才你身上充满了纯白色的光芒,莫非神弩已经认你为主了不成?”
“正是如此,你很失望吧?”毕炜冷笑道。
“也许我们要谈谈,可以出去走走吗。”
两人走在沙滩上,远离那些正在酗酒的海贼,任凭海浪吹拂着散乱的头发,“你认为,把神弩交给章鱼之后,我们会怎么样?”早慢熊首先打破了沉默。
毕炜冷笑道:“我可不认为我会拿到报酬。”
“是这样,神弩牵扯重大,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运气好一点我们会在贼窝里呆一辈子;运气不好,可能成为神弩威力的第一批尝试者。”
“所以你决定拿走神弩?”早慢熊问道。
“我比那个乱搞小女孩的家伙更有资格拥有它,何况你也看到了,不是我选择了神弩,而是神弩选择了我。”毕炜义正词严。
“对我而言,不论是谁拿走神弩,都比章鱼拥有它要好;本来我早就想好发现神弩后就带着神弩逃走,既然那把神弩已经认你为主,我就只有退而求其次,拿走那个装神弩的神秘金属箱。”
“没有问题,你可以拿走你的,我也可以拿走我的。”毕炜看着早慢熊认真地说。
“愿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两个聪明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而营地的方向,篝火熊熊,一场欢愉的晚会正在进行中。
第二日,毕炜和早慢熊宣布没有找到神弩,却发现了一箱机密的关于南越太祖的文件,事关重大,他要亲自送回朱崖洲给章鱼,早慢熊也要求同船回去,营地的负责人答应了,便派了一艘船。
船走到海上,毕炜演示了一下小米加的威力,仅仅一次射击就轰碎的一块巨大的礁石,这一举动威慑住了章鱼的船员。遂逼迫他们将船驶往大陆,毕炜和早慢熊在距离番禺不远的地方上岸,把船上值钱的东西也都全搬下来了,只留下了一些饮水。
到了一个镇子,两人分过船上拿下来的钱财,喝了一点酒就客气的道别,早慢熊准备带着金属箱过灵渠回到北方去,并且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到交州来了。
毕炜则赶往番禺城,他要去寻找毕明石毕辉夜两人。至于那艘船,返回朱崖洲后自然把这一切情况报告给了章鱼,章鱼虽然暴跳如雷,发誓要将二人日到转生,眼下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神弩花落别家,虽然,曾经有那么一度,神弩距离他那么近。
毕炜花了不少的钱租了一辆牛车,摇摇摆摆的又走了一天,才来到番禺城。这是曾经的南越国都,现在的岭南辐辏,司马迁的《史记》说: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
番禺的兴盛正是由赵佗奠定的基石,他的恩泽笼罩着这里一直到永恒,只是穿越者当年修建的城市尚在,但穿越者本人却已远去,昔日的霸王,今日的一捧白骨。
想到这一点,毕炜心中就一片惘然:怎样的王霸之业、如何的宏图大志,当大限来到,一切皆归尘土。热力学第二定律也说:宇宙最终归于热寂。
人类的社会发展史上,有过无数声称自己是太阳下最后最强大的国家,当繁华落尽,最终却只留下一座座遗址为后人凭吊,即使是千年的强盛帝国,在时间之潮面前,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光明。就连日不落的,亦终要日落。
兴起的,必归于衰亡;强盛的,必归于枯竭。
然而这世间又有着扑火的飞蛾,他们明知必死,却一次次的扑向心中的梦想,几十年后,当他们英雄老去、美人迟暮时,头发花白,静坐在炉边,他们可以毫无遗憾的说:我来过了,我见过了,我征服了。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如果来到世上一趟,不留下些深远的印记,哪怕是千古骂名呢,岂不是妄到人间一趟?至于这个疯狂的世界,地球离了谁都转;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呢。
一路遐思,一路惆怅,毕炜进入了番禺城。越秀山白云山和珠江环抱的这座城市,宁静的、安详的城市,没有未来广州那种喧哗和嘈杂,蓝天白云,空气中夹杂着花香,和风中带着渔歌,没有工业的污染,没有机器的破坏。街头少女雏鸦色的双鬓上,插着几只刚刚采摘下来的茉莉花,衬着杏子黄色的单衫,是那样的美丽和养眼。
但是在这美丽中却掺杂着不和谐的声音,文特斯那崇尚机械力量的神教已经扩张到这里来了,毕炜亲眼看着一队狂热的信徒高举着文特斯的画像和神教的黑色旗帜,齐高声呼着文特斯的名和经文。在手持铁皮喇叭的小头目带队下,以宗教信徒的狂热和军人的纪律在大街上列队行进。
“文特斯奈是唯一的真神。”
“信我主者得救赎。”
“打倒一切魔鬼偶像!”
“机械才是力量,神教才是明天!”
一人呼、百人应,人数虽不多,却有着宗教特有的狂信。
他们个个袖子抃的老高,手持大棒,服装鲜艳、皮靴齐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这便是机械神教的教卫军,如同纳粹党的那一支冲锋队,是文特斯扩充势力的急先锋。
最前六人,乃是文特斯神教南海教区的大主教、主教、神父、祭司。只见这些神职人员和信徒牧首,个个服色斑斓,一片姹紫嫣红、宝蓝翡绿。他们三人一派走在南海最气派的大道上,在阳光照耀下,羽翎头盔、金丝衣镶、绯色绶带以及嵌着珠宝的手持着的文特斯神教的大标志:红日出海图,都毫无抵抗力地闪闪发光。
真的是一片闪闪发光,毕炜估计那那红日出海标志里面装了电灯泡,但是街道两旁的民众都为这神力所惊讶,纷纷双手合十,向之跪拜。
“岭南湿热,瘴气深重。真神怜悯世人,故派我等广布天药,见者有份。”
很精明的手段,精神上威慑,物质上笼络。毕炜也分到了一包所谓的天药,尝了尝才知道是仁丹。又有一种神水,乃是浸泡了金鸡纳霜和奎宁膏的水溶液,对于瘴气有一定的治疗效果。
这便是科学的力量,便是科学的大能,比神人还要伟大,比仙人还要神奇;从某种角度上说,文特斯的自称真神的做法也有他一定的合理性。
“不知道这小米加,又是什么尊神降临呢?”毕炜抚摸着腰间的小米加步枪,幽幽地叹道。
他让车夫把牛车赶到郡守府侧门,使了两个钱,进得府去,问了问人,很快的就找到了毕辉夜。
毕辉夜还以为他死在章鱼手里了呢,此时见面,连忙询问别后情况,毕炜说了一番炮制好的越狱经历,又笑道:“遭此一大难,眼下天地之大,竟然无处可去了。”
毕炜夜道若不是他兄弟二人多事,请毕炜来南海,哪里会发生这一不幸事件?还使得毕炜错过了上洛的行程。
毕炜听闻上洛二字,心下就大叫不好。
果然听得毕辉夜道今年上元节时,朝廷天使已到苍梧郡,二月十七日抵达交址,宣旨命令大秦使者上洛,无奈特使毕炜不在,使团副手不敢自专,天使即令郡县寻找大秦毕特使。

这是三月间的事情,那个时候毕炜正在海上挖坑。苦寻毕炜一月不得后,天使便下令上洛,大秦使团连同神器望远镜,四月初五那天,都坐着楼船浩浩荡荡的过灵渠入湘江,再经过江水入汉水,到襄阳又换乘公车,一路声势浩大,直奔洛阳去了。
毕炜只是笑笑,有得必有失,得到小米加步枪,失去上洛的机会,他想的过去。
他清清嗓子,道:“我要回交址,回庄园去。”
毕辉夜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你还不知道么?”
“不知道什么?”
“你的庄园,被人烧毁了。”
毕炜一呆,但又很快得明白过来:“莫不是文玄?”
毕辉夜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他不是和你一起被章鱼留下了么?他逃了出来,不知道怎么的,机械神教已经宣布你为敌人,据说这还是他们的教祖亲自宣布的。怎么说呢,他们动用了某些古怪的武器,夷平了你的庄园。”
“古怪的武器么?”想象着在文特斯那一线放列的75野战炮直射下,河内山的建筑一片片轰鸣着倒下,他的心在滴血,那些简陋的、粗糙的建筑,却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啊。
“毕明石两月前去过交址,带了很多东西到你的庄园去,你不是托付我们照顾河内山么?结果只看见一片断壁残垣,你的奴隶们都逃散了,只有两个安息胡人和几个小孩还在那里。”
“这个机械神教现在的势力很大,不仅仅是在城里,在乡下的村庄和部落领地,越来越多的人都信了那文特斯的教。甚至在边境以外,寮国和扶南也出现了机械神教的信徒。听说他们攻打河内山的时候,当地的亭长带着乡兵来阻止,结果被文玄绑起来扔进沟渠,嚣张至斯,郡里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毕辉夜又说了一些机械神教的大概情况,便请毕炜去他家里住下。
到了他家里,毕辉夜又道:“既然来了,就到族里看看,认祖归宗,这可是一件大事情。”
毕炜点了点头,也许,借助南海毕家的力量,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可是想到机械神教在南海的猖獗,南海毕家里面,也许就有他们的人。说不定自己刚刚露面,就会引来大队大队教会军的围攻呢。
“我正在被机械教会追杀,在这种时刻认祖归宗,无论是对我本人还是对你的家族,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
毕辉夜点点头,“确实如此。”
“我需要一些可靠的帮手,你能帮助我么?”
“我和我哥哥,都会尽力帮助你的,毕竟,是我们把你带离的交址。”
十四天之后,毕炜带着毕辉夜找来的四个山地武士,出现在了一座机械神教的教堂里。
这是一座完全西洋风格的小教堂,白色的塔楼,白色的尖顶。只不过是将耶稣基督的十字架换成了机械神教的红日出海标志。它位于苍梧通向交址的官道边,距离最近的居民点有三里。
教堂里常驻着机械教会的一个教士两个助手,还有从周围农村找来的,对教会具有一定好感的十二个小孩子,他们都即将送往教会本部培养,成为未来的教会骨干。
既然机械神教已经把毕炜宣布为敌人,那么毕炜消灭他们的教堂,也就是名正言顺的了。这是主动防卫,好的敌人就是死掉的敌人,毕炜如此对自己说。
既然你们会掉我的庄园,那么我就要毁掉你的教堂,这样才算是礼尚往来啊。
小米加步枪轻松的杀死了教士和助手,强大的米加粒子直接将三个人还原为物质的最基本形态。毕炜轻易地占据了这里。他坐在一张机械神教内部使用的写字台前,看着从这座教堂里面搜集来的教会档案和来往信件,从中分析着教会的情报。
他找到了教会本部的一份行文:“兹有神孽一名,姓毕名炜,年约二十,身高八尺,相貌端庄,肤色白皙。流窜于交州七郡,欺骗良民,危害地方。遵循父神信经,凡我神教之人,人人得神孽而杀之。”
他又找到了《机械神教.信经》,里面道:“文特斯自神之国降临,在永恒绿光中光照大地。他是天上神国唯一的传人,地上万国唯一的真神。除此之外,其他从神国穿越而来的,无论威力如何强大,无论本领怎样高强,都是背叛了真正神道,远离了唯一奥义。都是不服从文总,沦为魔鬼的神孽。”
看到这里,毕炜不由得哈哈大笑。
一个武士推开了门,他的剑和手上都还带着未凝固的新鲜血迹:“公子,那些孩子已经处理好了。”
“做得好,拿走值钱的东西后,就准备柴草吧。”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好吧,我承认我很惨忍,可是,既然你想要我的命,那就不要怪我无情。”毕炜合上档案,站在窗台前望着远方。“我是神孽,你又是什么呢?这是人间,不需要现世神。”
他拉开抽屉,拿起一本书,竟然是教会印发的小册子,仔细一看,竟然是《十万个为什么》的改头换面。书里面又夹带着一张字纸,却是这里那个刚刚死去的年轻教士写给本部某人的一封书信:
柏青吾爱如晤:
吾今以此书与汝,以安慰别后之情!一别经年,吾无时无刻、无不思念,汝看此书时,吾正手持信物,回忆吾二人初见之时。吾作此书,相思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
吾乡山歌云: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欢唤声,虚应空中诺。自从别欢后,叹音不绝响。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
诗云: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遇此良人。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表情人都成眷属。奈何教会有令,吾不得不远赴苍梧,教化民人,忠于神职,勤于本事。此地甚好,无需牵挂。
常念汝一弱女子,以纱厂纺纱为生,纱厂奖金福利甚高,吾知汝生性简朴精于持家,勿为区区奖金福利,损害身体。吾闻纱厂工作繁重,女工手生鸡眼,人云蓖麻花可治也。又,多多休息,教义云:“身体乃是传教本钱。”此言大善。
明年三月,吾将回下龙本部,入学习班进修,斯时即可相聚也!
辛未三月念六夜四鼓,意洞手书。
教中亲友皆通文,有不解处,望请其指教,当尽吾意为幸。
读完书信,想到自己刚刚夺走了这个叫做“柏青”的女孩子的爱人,毕炜便感到浑身无力,他毁灭了一个女孩子的世界,但是归根结底,这又是谁的错呢?
“穿越者和穿越者,就一定要残杀到底么?”
良久之后,他走出房间,接过武士递过来的火把,点燃了堆在教堂周围的大码柴草。
看着火越烧越大,直到整座木质的教堂都燃烧起来,塔楼在滚滚的浓烟中倒了下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毕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烧吧,烧吧,愿你们得安息。”
“我要去交址,你们可愿意?”
“愿为公子效死。”一路上多次见识了小米加神威的四个武士半跪于地,齐齐回答,在他们心里,有具有这样强大威力的主人,区区机械邪教,又有何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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