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书生也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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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仕长向左右两旁看了看,未见到自己营中长官,但迟疑片刻,还是摇头道:“并未克扣。”
刘越略奇,沉声道:“既未克扣粮饷,那你等又为何出来盗牛杀食?”
“虽未克扣,却也不能饱食。”那仕长道:“尤其是最近几日,伙食更是愈来愈少,我等食量甚大,每日里七分饥三分饿,无奈何这才出来偷牛杀了吃。”
这个年月,普通小吏尚不能保全一家温饱,何况这些当兵的?刘越对此全不在意,只听此人口中所说的“最近几日……”,当下转头向偏将道:“他说的这最近几日,你等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下有人上前道:“禀将军,此中另有隐情。”
刘越抬眼看去,却是军司马兼粮草官张冷,道一声:“说。”那张冷连忙转到桌后刘越身侧,附耳轻声道:“只因前番曹将军领兵出征时带走一部分粮草,后来大破南郡,又有不少百姓逃亡入城,及到曹将军兵败,将军领数万人马进城,虽然城中粮草还足以应付,但夏侯将军未雨绸缪,便先命三日粮改四日粮,只等汝南运粮而至。”
刘越略略点头,三日粮改四日粮倒是并不苛刻,又问道:“汝南离此不远,难道这几日粮草还未运到?”
张冷道:“已在路上,只在这两日里便到。”
“恩,”刘越额首,转头向那跪在地上的仕长道:“此事既有隐情,你等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重责四十军棍!”
一声令下,两班衙役畏惧不敢上前,倒是有一旁随行军卒上前行刑。几棒下去,那犯事的三五名兵卒顿时哭嚎于地,只有那仕长咬牙无声。
待众人打过,这几个军卒都被抬下,刘越向身边副将张然道:“待会你使人去送点伤药,等那仕长伤好便带来见我。”
“是。”张然答应。
处理这几人,刘越便无兴趣再待下去,看了眼那依旧跪着的小民,离席向那县令林瑞道:“剩下的这个还是请林大人审理吧。”
林瑞在刘越来时已然心有定论,这时闻言便道:“此人虽是偷盗,但也不过是为奉养家中老母,既然将军能饶恕刚才那几名将士,我以为此人不妨也小惩即罢。”看着刘越一顿,道:“打他个二十棒子,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刘越听他说那人是为了奉养母亲方才偷牛,心下顿时起了好感,转头瞧他低头不语,当下道:“你抬起头来。”
那人垂首道:“将军与大人且让小人挨过这顿棒子便是,小民做下如此错事,不敢再抬头见人。”
刘越闻言更奇,稍稍回想,自刚才进来之时起此人竟是自始至终也未抬头,当下说道:“听你说话倒象是读过书的,《中庸》有言“知耻近乎勇”,你如今说自己犯罪不敢以真面目视人,倒也还算有救。”说罢刚要就此离去,但微微转念,还是道:“只是既然你已经认识自己错误,何不坦然面对?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那人闻言一震,半晌先以头触地拜了一次这才慢慢将头抬起。刘越观之,却竟是一黄面青年,面容憔悴,刘越尚未说话,那县令林瑞已然先急声道:“怎么是你?”

刘越一楞,回头看那林瑞满脸惊慌,再听那青年道:“不错,世伯大人,正是小侄。”
“哪个是你的世伯!你做下这等事情,还敢盼我认你?”林瑞怒道:“来人啦!将他拖下去重重的打!”
“且慢!”刘越闻言喝断,看了那林瑞一眼,转头再来到那青年身前,向他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青年道:“小人姓王名基,字伯舆,青州东莱曲城人氏,家父早亡,小人一直与家叔居住荆州枣阳。前番刘备领兵侵占荆州,小人和家母二人便与家叔失散。因家父生前曾与林世伯八拜为交,指腹为婚,所以去年时节便来到这襄阳城,本欲一为家母寻个安定之所,二也为与世伯之女完婚,谁料……因无余资,故此只得滞留襄阳,及到今日已是一年有余。”顿了一顿,叹了一声,再次说道:“前日家中最后一点粮食用尽,家母又病,无奈何只得行偷窃丑事,不想被人拿住,实在是……实在是无颜以对家母。”
那青年,王基说罢再度垂首,这时在场所有人都已知晓定是这林瑞嫌贫爱富,人人看他都是有些色变,那林瑞气的暴跳如雷,手指着王基哆哆嗦嗦:“你……你……”
刘越扫他一眼,一声冷哼,在自己来之前这许多时他竟不知地下跪着的人就是他的“女婿”,刚才竟还有脸为“他”说情,真是又可气又好笑,此人可谓无能而又无耻,真不知如何混到这襄阳县令。轻蔑道:“林大人,此人好一张利口啊,但不知他所说的对是不对?”
“他……他……”
林瑞不能答话。刘越也是冷笑不语,片刻转头向那王基道:“王基,你起来吧,你侍母至孝很是难得,那二十棍也就免了吧,只是按你所说,你与你母现在的处境可说是甚为可虑,不知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王基如今既不能再为盗贼,家中又再无余粮,现在唯一的出路也就只能落在这眼前这位“将军”身上,当下道:“小人以前不愿从军,只为有家母在堂,但现在既然别无他计,也就只能以身投军,望将军收留之余能允许小人时常回家探母,小人便感激啼零。”
刘越三岁丧父,十岁亡母,虽贵为朝廷二千石,可子欲养而亲不待,无人处也是常常思念亡亲,这时见王基事母如此孝顺,心中甚是喜爱,当下道:“事母乃人伦大典,我岂会阻你?目下我帐下正好少一亲兵,你可暂且任之,日后若有功勋,自然也少不得你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王基闻言大喜,连忙拜谢刘越,起身再看见林瑞,却是上前一躬到底,叹声道:“世伯,小侄今日从军,日后出战难料生死,令爱若有合适人家,便命她嫁了吧,勿要再以小侄为念。”再一拱手,回转刘越身畔,轻声道:“将军,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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