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大牙巴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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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瑰丽有如艺术品的火球在一瞬间就跨越了这短短的5米距离,超越了视觉极限的速度在空气中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焰尾,看起来就像是一束光,一端还握在李理的手中,另一端却已经延伸到了巴利的眼前。
要死了么?原来,面对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
没有恐惧,没有不甘,更没有怨恨,有的只是解脱的轻松,死亡圣经上说,信徒们看见死神时只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微笑,另一种是不微笑。在这一瞬间,巴利终于明白了这句饱受诟病的经文的真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着死去的,不过他相信,当自己看到死神的身影时,一定会微笑以对。
一瞬间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巴利冷不丁地感觉到了不对---一瞬间,会有这么长么?
像是突然恢复了正常的思维,巴利万分惊讶又无比庆幸地发现,原来自己还好好的活着,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而那枚恐怖而美丽的火球,则安静地悬浮在他面前。
在这个距离上,巴利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火球里突然爆发又突然湮灭的火花,就像点点的星光,忽明忽灭,瑰丽无比。然而这枚火球却没有传递出哪怕一点点应有的热度,就仿佛它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火焰聚合体,而只是一个美丽的幻影。
这是幻影么?巴利不知道。他只知道,就在自己刚刚恢复思考能力的这一刻,他的心再次被恐惧所填满,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就此死去,刚刚那平静安详的心态,倒仿佛是幻影一般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强烈的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活下去!
“我等你很久了。”李理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突然间渗出一脸冷汗地巴利,煞有介事地竖起了右手食指,“你差不多发了一分钟的呆,而我则一直在礼貌地等待。对此,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巴利终于回过了神来,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手也软得几乎拿不住剑。他咬着牙硬撑着又挺了挺胸膛,满脸苦涩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得很多啊……首先。我很想听你告诉我说,你就是那位陛下在蒙巴埋着的最后一根暗桩。不过这明显不可能嘛……”李理苦恼地托着下巴。连连皱眉,“所以,还是麻烦你告诉我,究竟还有谁在暗中效忠那位陛下吧……”
巴利散去了凝聚着地斗气。呼啸的寒风顺着衣领卷进去,将密布在皮肤上的汗滴凝成了细细碎碎的冰碴,冷得浸骨拔髓。
巴利猛地打了个哆嗦。苦笑道:“既然你不打算现在就杀我,那么我希望能换个地方说话。以我现在的状态,在这种天气里挺不了多久地。”
李理扫了一眼巴利那灰败的脸色,挥手散去了仍旧悬浮在空地火球,当先走向了他的马车:“去把你的车夫叫醒,我今天很闲,不但有时间送你回家,还有时间陪你喝酒聊天----据说你什么好处都敢咬。人送外号大牙。家里应该有好酒吧?”
巴利这会儿本来就虚弱,听了这话。险些没有一头载倒。愣了半天,方才恨恨地回了声没有半点诚意的“谢谢”,跟在李理后面上了马车。
晕倒地车夫在李理的精神刺激下很快清醒了过来,尽管对发生的一切很不解,但是既然自家老爷有吩咐,他也只能老老实实胆战心惊地驾着前后漏风地马车,往巴利的府邸驶去。
到了巴利的宅子,李理反客为主霸占了巴利最喜欢的那张大沙发,然后冲不知所措的巴利挥了挥手,客气地道:“我猜,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洗个澡,也许还需要抽支烟压压惊?尽管去吧,我能招待好自己。”
巴利一路琢磨到现在,越琢磨越迷糊,完全猜不透李理的意图。不过到底是在地狱大门口走过一遭的人,心态与之前相比好了许多。
既然猜不到李理的想法,又无力反抗,巴利干脆就什么也不想,自顾自地上了楼,甚至还没有忘记吩咐战战兢兢地车夫把那半辆马车劈了当柴烧。
过了不长时间,巴利洗好澡又换了一件干净地睡衣,一手提着酒,一手抓着两个酒杯,一**坐到了李理面前。
挥挥手赶走仆人侍女,巴利亲自为李理斟了半杯酒,第二次提起了同一个问题:“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理举起酒杯,优雅地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笑眯眯地回道:“这取决于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巴利大小也是个贵族,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谈话方式。不过今天,他实在没心情再和李理绕***。低头想了想,他又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地?”
“我根本不知道。”李理耸了耸肩,满脸无辜,“你自己告诉我的。”
巴利手一抖,差点把酒泼到衣服上,他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望着李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是说,你开始根本就不知道我是那位陛下的人?”
李理微微一笑,平平淡淡地道:“很明显。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会活着?”
“如果我不是那位陛下的人,你就会干掉我?”巴利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吼了出来,“你疯了吗?你这是在拿公国的命运和你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面对巴利的指责,李理显得很平静:“首先,我的前途只取决于我自己,至于公国的命运……我丝毫也不关心。其次,先开始这个玩笑的是大公,我只是重新找回了我的立场而已。”
“你的立场?”巴利冷笑了一声,讥讽道,“魔法师应该持着这种具有鲜明倾向性的立场么?”
“是不应该。”李理点点头,老实地承认。“所以我现在才想找回平衡啊……”
“平衡?”巴利拧着眉头反问,很明显又开始迷糊了。
“没错,平衡。”李理懒洋洋地往后一仰,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之前我杀掉的人大多都是你们那边地,这很不好。残缺的阴谋应付起来过于轻松了,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很不幸,受此影响,我们英明睿智的大公阁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和那位陛下的真实差距。”
“呵呵。现在地大公阁下,似乎有点过于迷信传统力量了……他觉得合蒙巴阿里两国之力就可以抗衡凯特。要我说,这只是个美丽的愿望----当然,这本来不关我什么事,但是他不该拿法拉当筹码。否则我说不定还会保持着原来的倾向性立场,继续悄悄地做一些能够让大公阁下自我感觉良好的事,而不是拆他的台----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么?”利点点头,讥诮地笑道:“明白。法拉公主与莱茵哈特地联姻刺伤了你那脆弱的自尊心,所以你要给一手主导了此事地大公捣乱----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李理无所谓地耸耸肩,回道:“这么说也不算错,虽然听起来任性了点,但是倒也符合少年天才应有的乖戾性格----难道你没有发现么?其实我地性格很乖戾的。”
李理脸皮这么厚,对自己的自私任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巴利地反击就算是打在了空处。那感觉很让人郁闷。巴利却也因此恢复了冷静,马上就意识到了刚才忽略掉的关键问题。
“等等。刚才你说你只是试探我,可是你凭什么确定城卫军里还有一个效忠于陛下的人?”
“哼。”李理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新年夜的那批刺客是从南面一路潜入王宫的,所以尤里不得不潜逃,这倒是算得上主动暴露。不过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把行动集结点放在南城,应该只是一个临时决定,毕竟在正常情况下,南城并不适合隐藏形迹。”
“这么大的行动不可能只有一个方案,并且这个方案看起来还不是那么稳妥,所以你们一定还有备用的行动计划,这一点毫无疑问。其实真正适合刺客行动地是北城和西城,掌握北城防卫工作地大胡子被我所杀,所以最开始我以为是这个意外把你们逼上了绝路,不得不孤注一掷,但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尤里伯爵潜逃时没有动用任何属于他的力量,所以才能销声匿迹得如此彻底,然而冒牌亚当在伦道夫家族内部也几乎没有什么心腹手下,那么,究竟是谁掩护着尤里伯爵藏到伦道夫家,并在他们两个都不能有所动作地时候暗中为此事扫尾的?”

“所以很明显,蒙巴城里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还有至少一个间谍。这个间谍必定是一位很有力量的人,否则不可能做到那些事。结合着之前我所听到的秘密,很容易确定,这个间谍应该就是一直以来负责与南方势力接触的神秘人。”
“而你----巴利*巴里托夫子爵----你恰好是南方贵族出身,却一直都是一个坚定的王党成员;你全面掌握着佣兵最密集的西城区,却对如此大规模的异常毫无所觉;最奇怪的是,你明明顶着一个大牙的雅号,却一直摄取有度,行事也从来都是不争先不落后,如何能不让人怀疑你是刻意为之?”
说到这里,李理略一停顿,然后冷冷一笑:“怎么样?现在还觉得自己很冤么?”
巴利仰头干掉了一大杯酒,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黯然摇头道:“你知道我们很多秘密,这一点大家都猜到了。但是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知道的居然会有那么多。”
抬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巴利继续道:“就算我露出了再多的破绽,那也都是小节。如果不知道那些早已查无可查的秘密,谁也不可能对我产生怀疑。即使是知道那么多秘密的你,不也是用武力硬逼出来的真相么?”
李理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不管怎么说,我赢了。”
“是的,你赢了……”巴利苦笑一声。抬头望向李理,“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李理轻笑一声,冲着巴利举起了酒杯:“我想要……同你们合作。”
“合作?”巴利犹豫了一下。追问道,“怎么合作?”
李理笑眯眯地摇摇手指,揶揄道:“不对不对,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有水平了。你应该问我:我们地合作基础是什么?”
“我们的合作基础呢……就是都不希望蒙巴和阿里联姻成功。这么说,你不反对吧?”李理冲着巴利扬了扬下巴。巴利默默地点点头,于是李理开心地笑了起来。“但是你们不愿意动用太激烈的手段,以免因此引起老阿里的反弹。对吧?”
巴利再次默默点头。
“可是我就不存在这种情况。如果我能够把法拉从莱茵哈特地手里抢出来,你们应该是乐见其成的。可是,这里有个问题----莱茵哈特身边的防卫力量。对于我个人来说有点过于强大了……”
说到这里,李理停了下来,笑着望向巴利。
巴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接口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希望我们想办法为你削弱阿里使节团的实力,为你地行动创造机会。那么,你有具体的行动计划么?”
“当然。”李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解释他地计划。
听完以后,巴利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像是震惊,又像是麻木----总之,一脸傻冒表情。
良久。终于恢复了正常思维能力的巴利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你真的不像是一个少年。”
“当然不像了……”李理拿看白痴地目光看着巴利,伸手摸了摸没长胡子但终究还是刮了一次的下巴。“你以为成年礼是干嘛用的?”
“好吧,我说错了。”巴利摇头苦笑,赶紧举起了酒杯,“那么,合作愉快。”
李理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喃喃自语似地低声道:“合作……愉快。”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巴利以城卫军西城统领的身份拜访了阿里使节团,同阿里使节团的侍卫总长讨论出城防卫工作的安排。
其实这活儿计本来应该是挂掉了的尤里伯爵的,但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南城那部分城卫军现在并不太受信任,不过好在阿里公国地处蒙巴公国南方偏西,从西门出城倒也合适。
因为现在主持阿里使节团防卫工作地头领由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这两位难免要分担更多地任务,与巴利进行交涉的,正是刚刚失去了弟弟地斯卡罗夫。
公务方面的事情其实就是那么两句话,蒙巴方面安排妥当了,提前通知阿里使节团一声,只要莱茵哈特不突然从马车里钻出来搞什么亲民活动,几乎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
几句话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巴利礼貌地告辞,神色阴晴不定了半天的斯卡罗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巴里托夫子爵,我想请教一下,您怎么看待昨天下午那场谋杀?”
巴利的表情立即变得沉痛而严肃,礼节性的安慰滔滔不绝地张口就来:“发生这种事情,我感到很遗憾。令弟是一位优秀的武者,也是我们蒙巴的尊贵客人,这只是一个意外,谁也不愿意见到的意外,但我们无力改变。亡者已经回归父神的怀抱,希望您能节哀顺便,保重自己。”
斯卡罗夫烦躁地搓着手指,等到巴利一停下来,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想知道的是,贵国的拿度子爵,会因此受到怎样的惩罚?”
巴利为难地拧紧了眉头,却没有再用官方语言敷衍。斯卡罗夫眼见有希望。表情愈加诚恳:“我知道这样问不合规矩,但是想必您能够体会到一位兄长此刻的心情。我并不是不信任贵国的法律,事实上,无论最终地判决是什么。我都会同样感激贵国为了维护两国关系而作出的努力。我仅仅是想在离开之前,弄清楚那位先生将为了他的冲动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尽管这改变不了我失去兄弟地事实,但是起码能让我得到一定程度的安慰。”
巴利再次犹豫了片刻,这才一咬牙。含含糊糊地道:“那位拿度子爵,现在被看守在贵族院的临时庇护所。恩……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的……”
“我知道……”斯卡罗夫瞪大了眼睛。满脸不解,“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么?”
巴利苦笑一声,微微低下了头。似乎是在考虑措辞,其实却是在心里暗骂:爆发户就是爆发户,临时庇护所代表什么意义都不懂。还要我怎么说下去?
不管怎么为难,巴利都得说下去,并且还要说得有技巧---难怪他要在肚子里骂娘了,这的确不是什么美差。
“临时庇护所呢……一般都是用来看守那些犯了罪、但是罪责很难厘定地贵族的……按常理说,被关到临时庇护所就意味着起码能够保住爵位----被杖责也好、受鞭刑也好、被罚得倾家荡产甚至收回封地也好,总之,处罚地底线是保留贵族身份,所以大多犯了重罪却又不至于直接剥爵的贵族都会找关系活动。希望能够被收押到那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地方才会被称为庇护所。”
听了巴利的话,斯卡罗夫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也就是说,那位先生将要承担地最严重的结果仅仅是收回封地?如果他有不止一块封地呢?”
“这个问题应该是如果他有不止两块封地会怎么样……”巴利认真地纠正了斯卡罗夫的错误说法,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如果真要收回封地地话,他的爵位名下的那块采邑将会被收回国有,留待赏赐他人,并且他还需要补偿给他夫人的家庭另一块同等面积、同等级别的土地,如果还有剩下的,那当然还是他的。因为令弟并不是贵族,所以只能获得金钱上的补偿……”
听到这里,斯卡罗夫地拳头已经捏得开始咯吱做响了,看他地表情,巴利毫不怀疑,假如拿度子爵此时在这里出现的话,肯定会在几秒之内就被打成肉泥。
想了想,巴利又用安慰地语气往火头上浇了一勺油:“您还是看开点吧。虽然罪行确凿无疑,但是拿度子爵他的情况不同……恩,很令人同情……所以……”
斯卡罗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相当勉强地对巴利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您是个好人。”
巴利点点头,带着一脸的尴尬表情离开了----主要是忍笑忍得比较难受,他现在终于初步理解为什么李理对暗中搞破坏那么乐此不疲了,这种“好人好事”,作起来真有成就感……
种子已经成功埋下,顺手还浇了水、施了肥,是否能够开花结果,还要看它是不是死种。
斯卡罗夫,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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