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故事与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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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几天来与‘球球’断断续续的交流,李元开大致上了解了阿米巴人的悲惨经历。
他们原本在自己的星球上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沐浴阳光、嬉戏游玩、膜拜神明,上千年如一日,不知道为何而生,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去死。当人类探险者发现这颗星球的时候,他们还曾经夹道欢迎,以为人类是神所派来的使者。随后,阿米巴人集体花费大量时间,学会了人类的语言文字,为的就是能够与这些‘使者们’沟通。
只可惜,短暂的友好接触过去之后,人类的丑恶面目便开始逐渐暴露出来。有几个阿米巴人,被人类使用一种特殊工具在光天化日之下捉走,结果对方竟然无耻的解释说:“是神明要求阿米巴人贡献生命。”换句话说,那些被抓走的人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实际上,他们被人类弄到实验室里进行研究,但具体研究成果,至今也未能发布。李元开甚至怀疑,联邦的那些顶级科学家们究竟有没有真凭实学。连洛巴克教授这样的‘二流’生物学家,都能够利用短短半年时间,依靠碧原晶研制出时空机器。而那些联邦政府雇用的学者们,竟然在几百年间毫无进展,没有公布出一项研究成果。
在与人类接触几年之后,随着失踪人口数量的迅速上升,阿米巴人已经不再相信人类是‘神明的使者’这一鬼话,并渐渐的产生了敌意。但他们仅仅只是一种文明发展程度不高的能量体生物,缺乏有效的武器来对付人类,故此也只能采取隐忍的方法。大部分阿米巴人开始隐藏行踪躲避人类,这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可以随时令自身透明化。
虽然用一些简单的热辐射探测工具,便可以轻松寻找到处于隐形状态的阿米巴人,但他们毕竟不愿意再过多现身了。因此,人类科学家们误以为阿米巴人的数量在不断减少,于是便有人向联邦政府提出了将那颗行星设置为‘动物’保护区的提案,并最终侥幸得以通过。
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人类的骚扰终于逐渐减少,阿米巴人的生活似乎又回归到了以往。但这种平静的背后,却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随着科学家们对于阿米巴人的研究兴趣逐渐衰减,保护区周边的警戒工作也开始变得疏松,各国政府也相继决定不再为这个研究计划拨款。
睡梦星属于偏远星系,平日里是不会有舰队从这里经过的。等到了共合历十一世纪初,驻留睡梦星星门的最后一批部队,也被联邦派做他用。只留下一支数十人的星门维护小组,用来进行星门的日常维护工作。实际上,这种做法是极为不负责任的,甚至还不如直接将星门关闭。
共合历1015年底,一支由多国黑社会性质组织所派遣的雇佣军团突然造访睡梦星,由于此地早已处于不设防状态,雇佣军轻松穿越保护区的边界,进入到阿米巴人所生活的地区。他们采用大功率热辐射探测装置,配合专业抓捕工具,将隐藏在各处的阿米巴人一网打尽,并悉数带上了飞船。
当然,这次抓捕仅限于活物,因为当时的阿米巴人仍有数万之众,雇佣军根本不稀罕‘碧原晶’这种阿米巴人死去之后所留下的‘垃圾’。根据‘球球’自己的说法,他就是在逃跑过程中,不幸被激光枪击中了核心部位,因此才‘假死’过去的。至于他‘死掉’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就一概不知了。
李元开等人曾试着将自己知道的历史告诉了他,据说‘球球’的同胞们绝大部分已经冲向恒星灰飞烟灭了。但是‘球球’本人却对此表示怀疑,因为在阿米巴人的宗教当中,虽然异常崇拜太阳神,但是却绝没有冲向恒星自杀这么一说。他始终相信,自己的伙伴们只是驾驶飞船从人类的视野里消失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令大家震撼的是,‘球球’自称并不憎恨人类,并始终对李元开等人表示出善意。其实,即便遭到他的痛恨那也是理所应当的,至少李元开等人也是人类,与那些袭击阿米巴人的雇佣军属于同类。“我一直认为,人类大部分还是好的。”这就是球球的回答。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李元开终于将思绪收回,并招呼室友们穿好衣服,准备前往教学楼上课。当然,临走前他照例还要嘱咐‘球球’尽量待在宿舍里,不要在外人面前现身。由于阿米巴人依赖于阳光生存,几天不晒太阳便会有性命之忧,因此大家也不敢将其强留在屋中,便始终打开着一扇窗户,令他可以随时出去‘充电’。其实教授说过,只要在室内安装一盏紫外灯,便可以代替阳光了。但‘球球’本人并不太喜欢紫外灯的光线,因此在平时也只能作为应急设备。
大学一年级实际上只是个过渡时期,上半学期所做的基本上就是复习以前在中学所学到的知识。对于李元开来说,便相当于是在补课了。而下半学期的课程,则更加偏重于为第二年的‘起飞’预热。因此,第二学期又增加了专业课的学习,时间都定在下午,每隔一天开课一次。李元开是一位众所周知的历史迷,自然就选择了历史课作为选修。这一次,他又要面对一个相对来说较为陌生的新环境了。
历史系是学校里人丁比较稀少的可怜专业,不过凭借李元开的学习成绩,也很难报得上那些热门课程。学校各学科所招收的人数都有一定限制,像如今最热门的法律系、经济系等等,只好通过第一学期的成绩来择优录取,因此也有些人是不得已才报考到历史系。即便这样,系里还是面临着生源短缺的危机,李元开所在年级仅仅只有三十几号人。其他学科的学生都会编成几批,分一三五或二四六错开授课,而历史系由于人员少,所以只在每周的一三五讲授课程。

第一次踏进历史系教学楼,李元开的心碰碰跳个不停,生怕遇见熟人。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才看过那么几本书,就妄称要‘研究历史’,恐怕会被人家笑话,所以也只好低调一些,闷着头从后门偷偷进入教室。却不料一露脸便有人冲自己招手,是一位坐在后排的高个男生。
“小开,快过来!”
李元开吓得一哆嗦,仔细看才发觉,是同班的熟人——外号‘白毛男’的费因。这小子是个地地道道的文史迷,同样对数学类科目一窍不通,平时讲故事却总是一套一套的。以往李元开和他交往不深,平日里见面也就是打打招呼寒暄几句,但在历史系人生地不熟的新环境之下,这种交情也能够迅速被提升为‘老战友’。
“小开,上午在班里没见到你,我还以为是病了呢,想不到你也进了历史系。”费因大大咧咧地挥手说。
“晕,我上午明明去了,是你没看见好不好。”李元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假肢,心中一阵苦笑,却仍旧摆出一副笑脸说:“费因兄,还好有你做伴,我以为在历史系遇不到熟人呢。”
费因仍旧大大咧咧举起手,朝身后教室最前面的座位上一指:“还有一个人……”
李元开拢目光沿方向观看,坐在前排靠左侧位置上有一位短发女孩,从背后只看出她穿了身粉色裙装,不知道具体是谁。他只好问:“那是谁呀?”
“没看出来么?咱们班还能有谁喜欢研究历史的?”费因阴阳怪气地说。
李元开仔细回想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上午杨云洁穿的貌似就是这么一套衣服。这时候,前面的女孩正好回过头与旁边的同学说话,李元开一眼辨认出果然是她。于是,他冲着费因一龇牙说:“我早该想到了,她们一家子都是研究历史的。可她成绩那么好,为何不去热门专业……”
李元开心想,这次还真是冤家路窄,上午才刚刚不小心被她看到了‘球球’,满以为下午能轻松一点,结果却又在这里撞上她。上午可能是由于太过震撼,她并未细问‘球球’的具体来历,以及自己断腿的事情经过。如果再碰面,恐怕就不会那么幸运了。杨云洁若是真要刨根问底,李元开还真就不得不告诉人家,否则她一旦将事情报告给警方,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她可是随随便便就喜欢去报火警的‘厉害角色’……”想到这些,李元开急忙找墙角的座位坐了下来,并将脑袋隐藏在其他同学身后,只希望杨云洁不要发现自己,这样能拖过一天是一天。
历史课讲师并不是李元开所仰慕的杨副校长,这令他多少有些失望。其实,像副校长那种泰斗级别的老师已经很少教课了,更何况还要抽时间去搞行政。他最多每年抽空带几名研究生,怎么可能亲自来教他们这些本科生呢。年初碰到的那次副校长前来代课,其实可以说是百年不遇,只因为当时请病假的那位老师正是杨副校长的女儿,也就是杨云洁的姑姑。
普通历史课程所教的只是‘向海共合’以后的历史,而专业历史课却要从人类文明史的开端讲起,李元开正是因为希望了解这些才选择了这个专业。还没等老师正式开讲,他便已迫不及待地打开教材,像个小孩子一样流露出心中的无比欢快,将其它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了。
眼前这位男老师还算比较有水准,一上来先给大家讲了几个有趣的寓言故事以及神话传说,等说完这些才开始深刻阐述本堂课的具体内容。其生动的语言,饶有趣味且细致丰富的描述,使大家很自然便进入到听课状态。
大学的老师多半是没有这种耐心的,他们总以为屋子里只要还有一个人听懂,就说明自己的水平没问题;认为大学生听课就应当自觉自愿,老师没有义务做过多引导。真奇怪这样的家伙怎么敢自称老师,依李元开看来,那样还不如请几台机器来讲,又或者干脆播视频节目算了。当然,这种问题的出现,学校以及设置课程的部门似乎也有责任。
李元开是一个出了名的‘偏科人士’,只去学自己爱学的东西,对于那些教条的课程深恶痛绝,并自称没有能力死记硬背。在某些人看来,他也可以算是一位‘脑残人士’。
断腿的经历令李元开改变了不少,但是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恐怕还要去看今后的发展。学成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工作,甚至自己究竟能不能毕业,这些他已经不太去在乎了。他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趁如今还有机会,尽量去研究自己喜欢研究的东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所以新学期这第一堂专业课,李元开铆足了劲认真听讲,吸收效率也就得到了保证。或许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后会用另外一种方式与历史结下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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