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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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我想起离开嗜血森林的时间会很恍惚,像一个梦,却醒不过来。我只要闭上眼就再看到他们。
看到莫桑的透明的幻象,他跟我说要找到黑之章;贝利亚向我微笑,他跟我说他永远不会离开我;燧焕站在苍蓝色的蔷薇花园中凝望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个不知面目的暗夜精灵,他在夜晚反复歌唱快要疯狂,可是他再也找不回他失去的了;小吉伸出暗绿色的手指抚在我的额头上,神情温和而忧伤;柯洛抱着婴孩看着我,一脸茫然;该隐忧伤地凝望着我,血从他的手腕滑落;鲸站在不断坍塌的盗冷场中,神情平静地看着我,我听见他小声地说,琉善,我已经离不开了。
东域到处都是军队,到处都是战场,战场混乱而惨烈,我曾在山脊上观望他们的战争,观望鲜血或死亡。他们为什么而战?
我尽量避开人群,绕过军队,独自穿过荒无人烟的山野。有时在兽的脊背上,穿越荒原或是浅滩,景物向后面很快地,很快地奔跑过去。我不停地不停地赶路,然后喝下整瓶的药水来控制渐渐失控的身体。
我已经不会觉得后背上的符咒疼了,只是偶尔会一阵一阵地觉得寒冷。我已经不敢沉沉睡去了,因为我害怕醒不来。
哪怕死亡,也不能阻止我。
很快到了东域的第一个森林,麒麟森林。因为少有人迹,这里栖息着无数其他地域没有的古老物种。虽然原始但并不很宽广,穿过它大约需要三天的时间。已是夜晚,沿路一片安静,听不到鸟兽的活动声。我停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上,月光照耀在迷迭香上,天真地闪着光芒。
“你跟了我这么久,为什么?”我慢悠悠地说。盯着眼前珍珠白色的影子,我知道那只是残像:它的**,恐怕早已腐烂了吧?
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
“你在思念谁?”我好奇地问,它的意念,就像对一个人发了疯似的强烈思念。
他仍旧默默地单薄地站着。过了许久,他抬起珍珠白色的手,覆盖在我手上,把我带入他的记忆。我不觉得寒冷,只是难以言喻的哀伤——
“那个一直很寂寞,又十分固执,请你劝他放弃吧。”
“你是说——该隐?”
“他是我哥哥。”
“我是亚伯。他应该没告诉你,关于我这个弟弟和他原来属于神族的事实吧。可能是怕你知道了,就不再愿意接近他了。他一向是这样的。
我们是孪生兄弟,在神族中,双生之子是不详的——看来果然没错呢。他只喜欢魔界,喜欢各种各样的动物,因此他从小在神族就很受排斥。
他非常倔强,不肯与人接近。在我死了以后,他就更是这样了。在我死去之后,他被族人驱逐了。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收留他,他一直都在流浪,常常随便地睡在冰冷的荒野之中,或是很长的时间才吃一点东西。他从来不知道,我就在他身旁。
他流浪了太久,反而藏住了那种自闭的性格。像你见到的,温和又麻烦。来,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他拉着我,我的感觉像是落入了大海,一下子全都是半透明的蓝色,而我就在水中不断降落,降落。在我觉得平静了时,我看看自己,发现自己也变成透明的了。再看看四周,是一些奇异的景色,那个亡灵就在我身旁,他在出神地望着什么,我也跟着看,发现树下坐着一个人,他仰头透过夜的缝隙看天空,神情中带着绝望的神往。
我从来不知道,该隐在某个时间的碎片中,会露出这种神情。
庞大的风在瞬间把我卷离,我再次看清楚周围,发现我站在喧嚣的人群之中,这里似乎正在举行祭典,他们的衣饰华丽气质优雅,轻声吟咏着一种类似圣歌的东西。我几乎一眼看见了该隐,他站在一个神采飞扬的男孩子旁边,皱起眉和他一起接受祝福。
我旁边的幽灵说:“他旁边的人,就是我。”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又被他的记忆带离。
我们站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中,身旁不断有人倒下,他们倒下去的脸没有落寞没有忧伤,神情空茫得仿佛只剩空壳一样。
剑或攻击魔法从我的身边掠过,偶尔还会穿透我的身体。夙鸦在头顶上呀呀而鸣,还有等待吃尸体的兀鹫在上空徘徊。
不断有人召唤暴雨飓风奔雷闪电,我看见手臂上有着特殊标记的帕克人,红头发的兽人,肌肉纠结毛发凌乱的妖精、还有神族。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交战,这战场长得看不到边际。只有天空是暗红色的,或者是有人强行唤醒了本应沉睡的龙,它们把火焰直喷到了天上,或者是流的血太多了,汇聚成海流到了天的尽头。
亚伯在对该隐说:“怎么?你不动手吗?”
该隐无视身旁的刀光剑影,只是不动不说话。
他说:“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一样会死。”说着,他的手在胸口画了个半圈,威力强大的魔法波及了整个战场,许多帕克人被光芒穿透了身体而死。
该隐抗拒又愤怒地看着他,仍然不动。他笑着说:“好。我替你杀。”他强行把魔法施在该隐身上,该隐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一剑击穿了身旁兽人的心脏。该隐大喊:“快解除魔法,我不想为争夺欲界而战!放开我!”
“好啊。解除控制的方法你也知道,来打败我啊。”
该隐不受自己意志控制地一剑刺向他:“放开我!不!!!!!!!”
魔法失控了。
一剑穿胸。
他一点一点倒下去,带一点微笑像个娃娃一样倒下去。
他的心脏已然被穿透,不能救了。
该隐身上的魔法解除了。
我旁边暗淡的似水非光的灵魂,温柔地看着该隐抱着死去的他在这惨烈的战场上恸哭着。
他的喉咙中发出像野兽一样绝望的声音。他身旁的人停下了攻击,惊诧地看着痛不欲生的该隐。
“我从没想过这样。我亲爱的哥哥。”我听见身旁的幽灵低声说。
一阵飓风袭来,我再次被撤离它的记忆。当我的脚接触到大地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实体,它看着我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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