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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绝剑于一飞掠到墙外,对诸葛明道:“那厮竟是天魔金欹,师兄,你说该怎么办?”
天绝剑沉吟了一会,道:“这天魔金欹跑到这里来找妙手神医,想必是自己受了伤。”
他顿了顿,又道:“老二,我们就将师妹留在竹林里,你我兄弟再进去看看,我不相信他也是个人,凭我们师兄弟二人还应付不来吗!”于一飞自是赞同,便将苏映雪侧倚在一根巨竹上。
天绝剑右手微扬,做了个手式,两人便掠回院中,从支着的窗口里一看,只见天魔金欹正在倚案沉思着。
天绝剑一扬手,嗖地打出一块飞蝗石。
崆峒山为五大剑派之一,剑神厉鹗也不喜用暗器,是以崆峒门人,会打暗器的,可说是少之又少,所用的暗器,也大多只是飞蝗石一种,这就是名门正宗的自恃身份之处。
飞蝗石只不过武林中最普通的暗器而已,焉能打得中这大行家天魔金欹,他微一挥手,就将这飞蝗石挥出很远。
但是他却并未移动身体,原来他此刻胸腹之间觉得非常难受,而且还带着些许窒息的感觉。
天绝剑诸葛明发出这块飞蝗石,本未希望它能打中金欹是以并不奇怪,但是他发出此石的用意,是想惊动金欹,让金欹掠出窗来,此刻见他毫无行动,却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于一飞心中忽然一动,悄声向诸葛明说道:“这魔头既来寻访妙手神医,想必是他也受了重伤,此刻连动都不能动了,我们若想击败这魔头,此时正是大好的机会,师兄你的意思如何?”
诸葛明沉吟了半响,道:“看来我们今天非动手不可了,无论他受伤没有都是一样,但是……”
“还有什么?”于一飞问道。
“但是我们若进房子动手,怕会引起妙手神医的不快,反而不肯替师妹治伤,那岂不是更槽。”
诸葛明这样一说,地绝剑于一飞也觉得有理,他虽然不认得这妙手神医,但是有关他古怪脾气的传说,于一飞也曾听过不少。
于一飞沉吟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忽然他着急地说道:“我们将师妹一人留在竹林里面,是不是太危险了呀!”
他一心关注着苏映雪的安危,诸葛明听了心里不免泛起一阵酸意,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我想没有什么关系吧!”又换了一种尖刻的语调道:“你要是不放心,出去看看也好。”
于一飞暗哼了一声,忖道:“你和我装什么蒜。”口中却说:“这样也好,师兄就请在这里待机而动好了,我出去看看师妹。”
随着,他就掠出墙去。
天绝剑诸葛明又立刻开始后悔,不该让于一飞和苏映雪单独相处,他和于一飞勾心斗角地想博取苏映雪的欢心,那知苏映雪却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讨厌他们。
这就是女孩子们的微妙心理,你愈是露骨地向她们表示爱意,她们反会觉得你无足轻重,纵使她也是喜欢着你的。
天魔金欹此刻渐觉不妙,真气大有反逆而上之势,他看了坐在榻上的妙手神医一眼,知道要想他为自己治伤,只怕已是无望,再加上“崆峒三绝剑”对自己也在虎视耽眈。
他心毒手辣,做事只求达到目的,从来不计手段,试想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杀死,对别人的性命看得更是不足道了。
此刻他杀机又起,暗忖:“这厮既不肯替我治伤,我也叫他永远不能替别人治伤。”
他嘴角泛起凶险的冷笑,想到崆峒三绝剑此来的目的也不能达到,又想到此后武林中受了重伤的人都无人医治,心中得意已极,忖道:“我做的事,都是能影响到这么多人的……”
于是他忍着疼痛,纵了起来,极快地掠到塌前,“拍”的一掌,击向妙手神医脑门。
然后他毫不停留,从另一边窗户掠了出来,消失在远方。
天绝剑在窗口只能看到金欹一人,却看不到坐在床上妙手神医,此刻他见金欹突然走了,心中大感奇怪。
于是他再也不考虑,便掠进窗去,一眼看到倒在床上的妙手神医,纵了过去,惊慌地问道:“卢老先生,你怎么了?”
妙手神医衰弱地张开眼睛,眼中的神光也散了,挣扎着说道:“你将有边架上的第三个绿色瓶子拿来,快快。”
原本金欹方才拍向他脑门的一掌,虽然使他受了致命之伤,却恰好替他解开了**道,是以他现在能出声说话,四肢也能转动。
天绝剑诸葛明连忙走到右边的一个檀木架上,依言取过了那只制作形式甚古的绿玉瓶子。
妙手神医又急道:“倒出三粒来,放在我嘴里。”
诸葛明拔开瓶盖,倒出三粒清香的药丸,他暗忖道:“想来这个必定就是专治内伤的灵药‘追魂丸’了。”
原来妙手神医卢锵的“追魂丸”,为专治内家掌伤的圣药,武林中人多半知道,但是妙手神医固步自封,轻易不以之示人。
于是诸葛明将倒出的三粒“追魂丸”放人妙手神医的口中后,便悄悄地将那瓶子收进怀里。
妙手神医将那三粒药丸咽下后,神色似乎稍见好转,挣扎着坐了起来,闭目养了一会神长叹一声,睁开眼来。
诸葛明赶紧问道:“卢老先生好些了吗?”
妙手神医摇头叹道:“天魔金欹果真名不虚传,受了重伤后,仍有如此掌力。”他喘了一口气,又道:“我脑海命门中了他一掌,此刻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的命了。”
诸葛明安慰地说道:“不会吧……”
妙手神医突然怒道:“什么不会,我难道没有你知道。”他这一发怒,立刻更行不支,猛烈地咳嗽了许久,断续地接着说道:“我不……不行了,唉!只可惜我的医术,没有……刚说到“有”字,他俩眼一翻,立时气绝。
须知脑海天灵上如果稍加击打,便会晕眩,何况是天魔金欹这种深厚的内家掌力,妙手神医能支持这片刻,不身过是靠了他平日对身体调理得当,内功又颇具火候,和三粒“追魂丸”的功效罢了。
他这一死,天绝剑不禁慌了手脚,暗忖:“想不到我跑来却为他送终了,真是倒霉。”
天绝剑诸葛明天性极薄,见了妙手神医的死状,一丝没有同情或悲哀的意思,反觉得自己倒霉。这时屋外有几声轻微的指甲相击之声,这是武林中同道传递消息的方法,诸葛明一听,便知是地绝剑于一飞叫他立刻赶去的信号。
他抬眼一扫,右侧架上还搁着几个绿玉瓶子,便窜了出去想拿走,忽又想到:“即使拿去这些瓶子,但是我不知道用法岂不枉然。”于是他又缩住了手,脚跟微顿,掠出屋去。
他刚掠过那青竹编成的短墙,心中便是一惊,原来墙外竹林侧的一小块空地上,除了地绝剑于一飞和受了伤的人绝剑苏映雪外,还站着三个,两个人穿着蓝布道袍,另一个靠在他们身上的,却是俗家装束,像是也受了伤。
于是他极快的飞跃到地绝剑于一飞的身侧,抬目一看,对方却原来是武当派的凌风道人和另一个九大弟子中的道人。
那受了伤的,就是神鹤詹平。
原来神鹤詹平所中于一飞的那一掌,伤势亦极重,虽然在武当山上调息了许久,吃了许多丹药,但是伤势亦末见起色,于是他们便也想到这以医道闻名天下的妙手神医卢锵,也赶来求治。
此刻双双方碰面,心中各怀怨毒,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是赶来求妙手神医治伤的。
双方互相凝视了许久,凌风道人一言不发,掺着神鹤詹平向妙手神医所居的草庐里走去。
天绝剑诸葛明忙轻声道:“我们快走。”于一飞见他面色凝重,知道定有事故发生,便也匆匆地扶着人绝剑苏映雪,穿过竹林。
他感到苏映雪呼吸重浊了,上气也渐渐接不着下气,不禁急地问道:“师妹的伤怎么办?”
诸葛明道:“不要紧。”他得意地说道,“我已将妙手神医的‘追魂丸’拿了一瓶出来。”
于一飞满腹狐疑暗忖:“这妙手神医怎地突然大方起来了,将‘追魂丸’给了一瓶给他。”
突地,他惊哟一声:“师妹!”伸手一探苏映雪的鼻息,惊道:“不好,师妹的呼吸好像停了。”
他们已穿过竹林,走到马车旁边,天绝剑望了望身后,从怀中掏出那只绿玉瓶子,道:“将追魂丸给她吃三粒就不妨事了。”
话未说完,竹林中箭也似的窜出一条身影,停在他们身前,冷笑道:“好毒的‘崆峒三绝剑’,居然将妙手神医都杀死了。”
他眼角一睹诸葛明手上的瓶子,接着道:“还将人家的‘追魂丸’偷了来,哼!天下第一剑果真调教得好徒弟。”
于一飞听到妙手神医已死,也吃了一惊。
天绝剑诸葛明也冷笑道:“武当派的道士果然厉害,不分清红皂白,就胡乱血口喷人。”
凌风道人冷笑道:“好,好,我血口喷人。”
说完又大步人林中,诸葛明忽然望了满面怀疑的于一飞一眼,道:“快上了车再说。”
辛捷知觉虽未失,但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弹,被缪七娘挟持飞行,只觉得风声飒然。
他知道此时的速度,更远在他自己施“暗影浮香”到了极处时那种速度之上,于是他不禁暗叹武功的永无止境。
他随即想到自己的安危,暗忖:“我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几个奇人,为何他要苦苦逼着我?”
他想叹气,但竟连气都无法叹出来,四肢也渐麻痹,感觉到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的难受。
辛捷第一次尝到被人点**的滋味,惶急之中,还带有气愤,他愤恨道:“这次我若能逃出性命,日后我一定苦练武功,要此人好看。”他被人点中**道,竟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但是他鼻端闻到一种极甜美的香味,正是缪七娘身上散出的,他深深吸一口,暗忖:
“这香味竟和龄妹妹身上的差不多”。
又吸进一口,突然想到金梅龄:“她现在一定难受死了。”
他心思杂乱,忽然耳畔的风声顿住,忙收掇心神,朝四周一打量,见处身之地又是一间船舱。
他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怎地又回到水上来了。”
缪七娘将辛捷往地上一抛,辛捷动也不能动,只得任她“卟”地丢在地上,跌得身上隐隐发痛。
原来他连运气都不能,此刻除了尚未失去知觉之外,简直就跟个废人一样,最难受的是他此刻四肢僵硬,方才他是在奔跑时被点中**道,此刻四肢仍然是弯曲着的,躺在地上,形状极为难看。
无恨生空自花了许多力气,在长江江面上跑了两转,将江水击得漫天飞舞,但是连人影都没有找着一个,又气又怒,带着张菁回到自己的船上,却见自己要抓的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缪七娘朝他笑道:“平常你总说我笨,这次总该轮到我说你了吧!”
无恨生苦笑道:“这厮倒狡猾得很。”
张菁看到“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又被母亲捉了回来,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自己的父母要怎么对付他,喜的是又见着他了。
缪七娘道:“你刚才问清楚了没有。”
无恨生道:“那手帕果然是他的,他自己也承认了。”
缪七娘恨声道:“我想将他带回岛上,到九妹墓前,再杀了他祭九妹,让他知道负心的结果。”
张菁急道:“怎么我们又要回岛上去呀。”她撒着娇道:“我不来了,爹爹不是答应我到这里来玩个痛快吗?现在人家什么都没有玩到,怎么就要回去了呢?岛上那么小,烦死人了。”
无恨生笑道:“你说我们无极岛不好玩,天下武林中人想到无极岛上来的人,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个呢?”
辛捷突然一惊,暗忖:“原来此人就是无极岛主,可是天晓得,我又哪点得罪了东海三仙呀。”
张菁嘟起嘴,娇声说道:“他们要来是他们的事,我……”
无恨生眉头一皱道:“不要多讲了,你要到中原来玩,以后多的是机会,这次我们先回去。”
张菁眼圈一红,眼泪打着转。
缪七娘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温语道:“傻孩子,你急什么,爹爹妈妈总不能一辈子将你留在岛上呀。”笑了笑,又道,“你以后总要嫁人的,嫁了人,你就可以到处去玩了,你说是不是?”
张菁羞得红了脸,不知怎地,她总记着这躺在地上“眼睛大大的年青人”。她想:
“要是以后他能陪着我玩,那有多好。”再一想到“回到岛上,他就要被爹爹妈妈杀死了”,又不禁难受。
缪七娘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指着辛捷道:“可是呀!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嫁给这种人,他姓梅,叫梅山民,你的阿姨就是给他气死的,妈妈也要杀死他,给你九阿姨报仇。”
辛捷始终莫名其妙,这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梅叔叔的事,现在都算到我帐上来了,唉!我真倒霉。”
转念又忖道:“可是我没有梅叔叔,又哪里有今天呀,可能早死在五华山里了,现在我就是替他死,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这样死得太不值得呀,梅叔叔倒底对他们那个‘九阿姨’怎么样呀,什么‘负心’,难道梅叔叔将她遗弃了吗?”
他突然想到那天梅山民带他自五华山回到家里的第一天,在前厅里“侯二叔”对梅山民所说的话,那时他完全不懂,此刻却全明白了,暗忖:“这个‘九阿姨’想必也是在听了梅叔叔已经死掉的消息时走的,后来她大概不知怎的死了,而这位无极岛主武功虽高,人大概很糊涂没问个清楚,就以为是梅叔叔害了她的,唉!这岂不天大的冤枉吗?”
他心里在想,嘴里却说不出来,急得额上的汗珠直冒。
缪七娘冲着他冷笑道:“你也怕死了呀。”击了两下掌,舱外便走进两个身体精壮的水手。
缪七娘吩咐道:“转舵向东,我们要回去。”
那两个水手恭敬地称是,缪七娘又道:“将这个抬到后面堆东西的舱里去,每天给他灌一点稀饭,不要让他到路上饿死。”

辛捷气得七窃生烟,恩怨分明,无论恩、仇,都看得极重,对他好的人,他一定想着方法报答,对他坏的人,他也要千万百计的来报复,此刻他对缪七娘怀了极大的仇恨。
暗忖:“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要好好整整你这个婆娘。”他下了决心,要报复这个仇恨。
随即,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木板,被人直挺挺地抬出舱去,临出舱前,他看到那绝美的白衣少女的一双明眸,也在望着自己,脸上满是关怀,怜悯的神色,心中又不禁觉得感动之极。
但是这一眼是短暂的,他很快被抬出舱,那两个水手粗手笨脚,根本像是没有把他当做人看;只当做是一件货物。
他看到天光一闪,接着又被抛进一间漆暗的船舱,他便像一具已经发硬了的死尸,卧在船板上。
这一抛他被抛更远、更重,身上的骨节都痛起来了,船舱里还有一股腐蚀的臭气,熏得他头脑发涨。辛捷再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种地步,气得要吐血,试着想自己解开**道,但无极岛的独门点**手法,使被点的人连运气都不能够,这种手法,竟还远在点苍派的“七绝重手”之上。
他已知道自己的企图失败了,到了这时候,他反而平心静气,绝不多作无益的举动。
也不知过了许久,有个粗汉跑了进来,用大碗盛了一大碗稀饭,拉开他的嘴就往喉咙里倒。
稀饭又烫,烫得他喉咙都起了泡,他也逆来顺受,因为即便他不愿顺受,也根本别无他法。
那灌稀饭的人似乎对这差事极感兴趣,过了没有多久,他又来灌,这样每隔一段很短的时间,他就来替辛捷灌上一大碗稀饭。
到后来辛捷只觉得肚皮发涨,但他也没有办法阻止。
灌了六、七次稀饭之后,他已实在忍受不住,这比任何酷刑都厉害,尤其是当滚热的稀饭灌迸那已烫得起泡的喉咙时,那种痛苦简直是难以忍受的,这些,都更加深了辛捷对缪七娘的怨毒。
忽地,又有脚步声传来,辛捷叫苦不迭,以为灌稀饭的又来了,只得紧紧闭起眼睛。
哪知这次抚摸到他的脸上时,竟不是毛茸茸的粗手,而是一双光滑得胜过白玉的手,还带着一种甜美的香气。
辛捷睁开眼来,在石室中的十年苦练,他在黑暗中视物依然宛如白昼,这时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无比娇美的面庞。
那面庞一笑,从两颊浮起两朵百合,笑容像是百合的花瓣,一瓣瓣铺满了她的娇美的脸。
辛捷心中一甜,与生俱来的,他对于“美”,总有着极深的情感和崇拜,梅山民的熏陶,更加深了他的这种倾向。
这种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的情感,使得他以后在情感上受了不少折磨,但只要能了解到,尝试过美酌真谛,这代价是值得的,他此刻见了这绝美的面庞,心中绝无邪念,但却有亲近的念头。
风流和邪恶,原是有着极大的区别的。
问题是世人对这区别,了解得太少了。
张菁见辛捷出神地望着自己,甜甜的一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放他逃去”。
虽然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她知道只要她放了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逃走,那么她此后恐怕将永远见不着他了。
可是她也不忍让他被自己的爹爹、妈妈杀死,纵然他也许犯过许多过失,她觉得那也是值得原谅的。
纯洁的少女,对“爱”与“憎”的分别,远比对“对”与“错”的区别来得强烈,张菁也正是这样的。
她悄悄说道:“我放你逃走,这里离岸很近,你一定可以跳过去的,可是你要赶快。”
她右手的姆指按着辛捷鼻下的“闻香**”,左手极快地在辛捷前胸和胃下拍了两掌。
辛捷只觉束缚自己身体的固制,突然松开了,被禁逆着的真气,也猛然在四肢里流畅。
于是他微一作势,站了起来,面对面地站在张菁前面,鼻端里甚至可以闻到身上幽兰的香气。
此刻天地间仿佛都被香气充满了,万物也仿佛只剩下他面前这张绝美的面庞。
他们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辛捷木然站着,脑海里一片空洞,口中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菁脊催促道:“你快走呀!被爹爹知道了,可不得了。”其实她又何尝愿意他走呢?
辛捷一咬牙,轻轻在这张绝美的面庞上亲了一下,真气急迫地注满四肢,身形动处,掠出舱外。
外面是黑夜,船是停泊着的,正如张菁所说,离岸并不甚远,但也莫约有七、八丈远近。
辛捷窜出舱外,身形绝末停留,这七、八丈的距离,对他来说,越过去并非十分困难。这一纵岂有丈远近,他双腿又猛,平着身子向下掠去,这曼妙的转折,在中原武林中,的确是已到绝顶了。
四野清寒,水声细碎,寂静中突然有人冷冷地说了个“好”字,余音袅袅,四散飘荡。
在辛捷身躯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眼光动处,面前又悄然站着一条白生生的人影。
就在这刹那时,他心中一荡:“莫非她舍不得我走,又追来了。”脚尖点到地面,定睛一看,不禁魂外天外。
原来此刻站在他面前冷笑着的,却是那白衣书生无极岛主,哪里是他心中所想的人。
无恨生冷然道:“你想走。”
辛捷估量自己,知道绝对逃不过去,也难动得了人家,便道:“阁下有许多事误会了,我……”
无恨生尖锐的冷笑,打断了他的话。他突起侥幸之心,双掌挥出,十指箕张,右手的食指、中指、姆指,点向无恨生“天宗”、“肩贞”、“玉枕”三**,小指微回,横画“神封”。
左手的五指,却点向无恨生脸上的“四白”、“下关”、“地仓”、“沉香”、“井**”五**。膝盖微回,撞向下阴。
他毕尽功力,这一击正是十年来苦练的精华。
无恨生冷笑末停,身形向后暴缩,辛捷如形附影,跟了上去,他此招抢尽先机,但是无恨生的轻功,己到了驭气而行的地步,他的身躯,总和辛捷保持着一段距离,辛捷永远无法将招使满。
瞬息之间,两人已向后移动了十数丈,辛捷真气已不继,无极岛主身形微微一转,袍袖拂处,拂中辛捷掌缘正中的“后溪”**。
他这一指快如闪电,用的是武林中久已失传的“拂**”法,转身中袍袖挥出,根本不用出招,是以便也省去了出招的时间,辛捷全式未动,被定在地上,宛如一座石塑的神像。
无恨生武功虽然超凡入圣,但也不能在一招中点中辛捷的**道,此刻却是因为辛捷心先已馁,力又中断,所用之手法,也是辛捷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根本料不到会有此一着。
种种原因,使得辛捷一招之下,就被制住,他心中的惶急,自责,不可言喻,难以描述。
他暗忖:“想不到我自以为已经可以走遍天下的武功,连人家轻描淡写的一招都挡不住。”
无极岛主笑声顿住,右臂一抄,将辛捷挟在胁下。
张菁带着悲哀的叹声,踱到船舷旁,江水漫漫,星月满天,远处是一片静寂的黑暗。
“伊人已去。情思怅怅。”张菁望着这一片朦胧烟水,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出人生的寂寞。
突地,她望见岸边白影微闪,比电光还快,一条纯白色的人影掠了过来,望见这种惊人的身法,她不用思考,已经知道一定是她的爹爹,“爹爹上岸去干什么,难道他发现了他吗?”
这念间方自闪过,已经有事实来回答她了。
无极岛主挟着辛捷,回到船上,朝站在船侧发着怔的张菁望了一眼,右臂起处,又将辛捷抛在舱里。
张菁的一颗心,几乎跳到嗓眼了,她惊惧交集。
无极岛主缓缓走到她面前,道:“你做的好事,快跟我回舱去。”面寒如冰,显见得是已动了真怒。
辛捷像第一次一样,被掷入暗舱里,更惨的是他这次被点中**道时,是两臂前伸卜,五指箕张,右腿弓曲的姿势,是以他此刻也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丑恶而滑稽地仰卧在上。
送稀饭的粗汉依然没有限制地灌他稀饭,每天他唯一能见到阳光的机会,就是那粗汉挟他到舱外排泄的时候。
他也只能藉着这唯一的途径,来计算时日。
这样过了五、六天,辛捷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身体四肢虽不能动,但脑筋意念也更强,但脑筋思想却更活跃了。
因此,他对他所怨恨的人怨毒更深,对他所爱的人,关怀意念也更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爱”的力量,更远比“恨”强烈。
因为在他脑海中盘旋着的,他所爱的人远比他所恨的人为多,而他对于世事的看法,也在此时有了很大的转变。
金梅龄,当然是他深念的人,他时时刻刻,脑海中都会泛起她那柔媚的影子。都会意念着他和她在寂寞的旷野里,所渡过的那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对于金梅龄为他所奉献的一切,他也更感到珍惜。
方少璧,他也不能忘怀。
然而此刻在他脑海中印象最鲜明的,却是张菁的绝美的面庞。
“她此时不知怎么样啦,这么多天,我没有看到她的影子,我想,大概她已被她那可恨的父母深深的责骂了吧。”
辛捷暗地为他所爱的人们祝福。
他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安危,更忘却了仇恨的存在。
张菁的确是被无极岛主夫妇痛责过了,她被她的父母,软禁在舱里,可是,她也不能忘记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
船由崇明岛南侧岸行,拟由长江南口出海。
无极岛主凭窗远眺,前面就是水天无际,浩翰壮观的东海,不禁心胸畅然,笑语缪七娘道:“我们又快到家了。”
缪七娘笑了笑,无恨生突皱眉道:“这次回到岛上,真该好好管教菁儿了。”缨七娘又一笑,无极岛主诧然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有些活得不太耐烦的海盗,要来抢我们的船了。”缨七娘指着窗外道:“这两天我们也真枯燥得很,今天倒可以拿他们来解解闷。”
无极岛主顺着她的手指朝外看去,果然远处有三个黑点,方才他心中有所感怀,是以没有注意。
于是他诧异地说道:“这倒奇怪了,东海上居然还有不认识我们这艘船的海盗帮。”
“不过也许不是呢!”缨七娘笑着说。
海风强劲,那三艘船看着像是没有移动,其实来势极快,不到一个时辰,已可看到船的形状了。
那三艘船成“品”字形朝他们驶了过来,无极岛主笑道:“看样子果真是有点意思了。”
他武功通玄,自然没有将这些海盗放在心上。是以他仍然安祥地凭窗而坐,任那三艘海盗船将他所乘的船包围着,没有动一丝声色。
接着,那三艘船每一艘船的船头,走出一个全身穿着紧身水靠的大汉,每人取出一只牛角制成的号角,放在口中吹了起来,发出一种“呜,呜”刺的声音,在海面广阔地吹散着。
缪七娘笑道:“这帮海盗排场倒不小,不知道是哪一帮的?”语气中满带不屑和轻蔑。
吹了一阵号角,那三个大汉便退在一旁,接着舱内陆续走出许多也穿着紧身水靠的汉子。
一走出舱,他们便分成两排,雁翅似地沿着船舷站着,这么许多人,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此时无极岛主夫妇也不免觉得奇怪,缪七娘道:“我还没有看到有海盗这样抢人家东西的。”
话还没有说完。每艘船的舱中又走出十余个穿着黄色长衫的汉子,缪七娘道:“你看,他们怎么穿着这种衣服。”
海盗而穿长衫的,的确是绝无仅有。
无极岛主抚额道:“这些人莫非是黄海‘沿海十沙’里的海盗,可是…”他微一思索,接着道:“绝对是了,若是东海里的海盗,也不会有人来打我们这艘船的主意的。”
缪七娘道:“你说他们是‘金字沙’、‘黄子沙’、‘冷家沙’还有那些什么‘大沙’、‘北沙’的一大群海盗吗?听说那些海盗被‘玉骨魔’全收服了,不出黄海做案的呀,怎么会巴巴地跑到东海来呢?”
他语气虽然还是满不在乎,但其中已确乎没有了轻蔑的成份。
话还没有说完,那三艘船里又传来丝竹吹弄的声音,一面黑底上绣着两段白色枯骨的旗子,冉冉升上船桅。
无极岛主朝缨七娘笑道:“这帮家伙的排场倒真不小。”
缨七娘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现在却全都一个个规规矩矩,想来一定是被那‘玉骨魔’制得服服贴贴的。”
她一回头,望着无极岛主道:“喂,你知不知道这个‘玉骨魔’倒底是怎样一个人呀?”
无极岛主笑道:“你还指望我知道这些妖魔小丑的来历呀。”
他又朝当中那艘船看了一眼道:“不过这个‘玉骨魔’倒是像真有两下子的。”能够让无极岛主说“真有两下的”,此人也差可慰了。
“喂,你这些年又没有在外走动过,怎么会知道他真有两下呢?”缪七娘怀疑地问道,“我起先也不知道,前些年我们岛上管花木的老刘,到如臬城去买桃花的花籽,回来时告诉我说,黄海十沙的海盗,全都被一个叫‘玉骨魔’的收服了,连当年纵横南沙的涉海金鳖庞士湛,全都被他制得服服贴贴。我当时听了,虽然觉得奇怪,但实在也没有在意,想不到今天人家却找到我头上来了。”
缨七娘笑道:“这么说来,这家伙好真真的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她眼角乱扫,又道,“他从黄海辛苦的跑到东海来,难道是专来对付我们这条船的吗?那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样厉害。”
无极岛主笑道:“他比你一定差远了,你要是想做强盗,怕不连南海的人都收罗了来才怪。”
他们夫妇两人,仍在说笑着,根本将海盗来袭的事,看得太平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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