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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汉葛然昂首,昏暗中可见一双阵子精光暴射,辛捷心中一动,正待开口,那人突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
“老夫姓金,草字一鹏!”
此时周遭静极,此铿锵如金钱之声在寒冻的空气中传出老远。
辛捷和梅山民一听,心中恍然大悟,玉骨魔和无恨生却无动于衷,显然他们久居海外,不知金一鹏之名。
这时金一鹏似乎神智清醒,丝毫不疯,缓步走了过去,那油垢累累的脸上,依然可以看出左嘴角上带着一个不屑的冷笑。
他经过辛捷面前,眼光向辛捷膘了一眼,似乎在说:“小子你也来了!”
众人倒都被他的奇异举动弄得糊涂,只见他缓缓走向玉骨魔,神情甚是倔傲。
玉骨魔倒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不禁倒吸一口真气,凝神以待。
金一鹏走到“透骨断魂砂”的灰圈旁,瞧都不瞧一眼,坦然走了进去——
众人这才发现他一路走来,雪地上连一个足迹都没有留下,连无恨生也不禁暗惊道:
“此厮看来功力又自不弱,以前以为中原无能人,看来与事实不符的了。”
金一鹏直走到距玉骨魔不及三步,才停下来冷冷问道:“听你自夸毒器天下无双,哈哈,俺老儿第一个不服气——”
玉骨魔先还以为他有别的来头,这时见他竟似要与自己一较毒术,心中不禁一安,暗道你是找死。
于是玉骨魔也还以冷笑道:“我玉骨魔不错说了这句话,你不服么?”
金一鹏仰天狂笑,双眼向天,根本不理会他。
玉骨魔不禁勃然大怒,叱道:“我玉骨魔足迹行遍海外穷岛僻野,那一种奇毒野草没有见过,你们中原这等井底之蛙懂得些什么?”
金一鹏闻言一怔,没有答话。
玉骨魔以为他被自己报出万儿吓得呆了,不禁大为得意。那知金一鹏道:“我正奇怪怎么还有人敢在我金一鹏面前班门弄斧,原来阁下是蛮夷之族,那就难怪了,哈哈—
—”
玉骨魔怒喝一声,白袖挥处,一片彩色烟雾向金一鹏面上喷来——
金一鹏立地距他不及三步,这一片毒雾将周圆五尺的空间完全罩人,金一鹏绝难逃出,连无恨生都不禁哼了一声——
那知金一鹏昂然挺立,忽然仰首对空深吸,将一片彩色奇毒的烟雾尽量吸人腹中!
玉骨魔又惊又怒,但一种争胜之心油然而起,他自袖一挥,嗔然喝道:“好小子,算你有几分功夫,你可敢与我玉骨魔再赌命一次?”
金一鹏哈哈狂笑,并不回答。忽然向圈外的辛捷道:“娃儿,你与我把那壶酒拿来——”
说着指向梅山民沽来的那一壶“梅子香”。
辛捷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仍起身将那壶酒拿起,只见壶下之火虽然早熄,但壶底尚温,他叫了一声:
“金老前辈,酒来了!”
单手一送,酒壶平平稳地从七丈开外飞了过来,敢情他是不敢走近那毒圈。
金一鹏头都不回,一招就将酒壶接住,而且就像背后生眼一样,正好握住酒壶的壶柄,一滴都没有滴出。
金一鹏尚未开口,玉骨魔已先抢着说:“正合我心意,老匹夫敢饮我一杯酒么?”
金一鹏道:“有何不敢?”伸手将酒壶递了过去。
玉骨魔接过,将壶盖取下,反过来就像一只酒盏一般,举壶倒了一些酒,却将左手指甲一弹,依稀可见一些粉末弹入酒中。
他冷笑一声道:“告诉你也不妨,我这酒中下有‘立步断肠’,你若不敢喝下,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场外的梅山民和无恨生一听几乎惊起,暗道:“这‘立步断肠’乃是世上最毒的一种药物,饮后不消一眨眼工夫,立刻穿肠而亡,不知玉骨魔何处弄来的,那金一鹏岂能服下——”
哪知金一鹏更不打话,接过一口就饮了下去。
“你也敢饮我一杯么?”说着接过壶也在壶盖中注了一盏。
玉骨魔仔细观察他手指连酒都没有碰一下,根本没有下毒的动作,心想就算有毒,我预服下的“百毒龙涎”什么毒不能解,喝又何妨?
当下接过壶盖,也一口饮下,哈哈笑道:“我劝老匹夫还是快去办后事——”
话末说完,忽然狂叫一声,竟自倒地,双脚一阵乱踢,便停下不动了!
金一鹏却冷冷一晒,缓步走出,头也不回地去了。
事出突然,无恨生惊得口呆目瞪,他素信精通百毒的玉骨魔,竟被人家以毒制毒地毙了,“中原无人”这句狂话再也说不出嘴了。
辛捷和梅山民却是深知金一鹏乃是弄毒的祖宗,玉骨魔自要逞强,当然不是对手了。
要知毒君金一鹏乃是千年难遇的大怪物,对各种“毒”的研究造诣,虽不是绝后,但至少是空前了,正因为他终日与毒为伍,性情也更变得古怪,所以才得了“毒君”的名号。近年他神智失常,虽然一方面是心情遭变,但主要还是因为终日置身毒中,身体已被毒素深深浸入,仗着各种毒的相克相生之理,生命虽保元虞,但神经中浸入毒素,就显得神经失常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血液中自然生出了抗拒百毒的特性,对一些外来的毒素已做到不浸不败的地步了。
玉骨魔的“立步断肠”虽是罕世奇毒,但岂能奈何这位毒君?而金一鹏略使“无影之毒”,就令他糊里糊涂的送了老命。
无恨生心中又惊又喜,身形一晃,已飞身进入毒圈,大袖一挥,己把地上两个身躯挟在腋下,眼看身体即将下落,忽地双足一荡,身躯竟借这一荡之力倒飞出圈。
此时他身上还挟有两人,居然不用以足借地,并且是改变方向倒飞出来,这种轻功,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辛捷也不禁跃上前去,细看那菁儿及缕七娘时,虽则面色稍带樵粹,但气态安祥,宛如熟睡一般,心知玉骨魔并不敢折磨她们。
无恨生伸手在两人胁下一拍一揉,两人立刻转醒,而且并无中毒现象,显然玉骨魔先将解药放大二人口中,是以虽然躺在毒圈内,并未受到侵害。
菁儿一转醒,睁开一对美目,大眼珠转了两转,首先看见的是父亲慈祥地俯视着自己,她叫了一声:“爹!”就扑在无恨生怀中痛哭起来。
笔者至此且将无恨生海上遇难后的经过补叙一遍——
无恨生被巨浪冲人茫茫大海,虽然不停的下沉,但是仍被无恨生以绝顶轻功抓住块船板,随浪飘流,等到暴风雨过去之后,他竟被飘到大陆沿海的浙江沙滩——
无恨生拼着余力爬上一座小峰,极目远眺,只见海上已是一片风平浪静,明媚的日光照耀着,闪闪的光点在波尖儿上跳跃,但是,那里还有那段船的踪影,不消说,缪七娘和菁儿都葬身海底了——
无恨生已练到不坏的境界,仍偷偷洒下了几滴眼泪,泪珠儿滴在本来就透湿的衣襟上,丝毫没有感觉,突然他瞪着眼,勒腕高歌:“杜鹃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终于,他怨怒那个“七妙神君”,可惜,“七妙神君”也已葬身浪涛了!
他是绝望了,活在世上空有一身绝世神功又有什么用处?他不饮不食,在山峰上躺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他想到如果他死了,那么这一身武技岂不是要绝了吗?于是他想到要找一个传人——
就这样,他到了中原……
现在爱女竟好好的在自己怀中,妻子也好好的在自己身旁,他默默感谢上苍,上天对他真太关注了。
至于那“害死”缪九娘的梅山民,他又偷偷瞥了一眼,那丝丝白发在寒风中飘动,巍巍然的龙钟老态,他的气全消了,是以他不再对缪七娘说明,仅缓缓回身向梅山民略一点首,拉着妻女一纵身,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
菁儿一抬头,陡然看见了辛捷,心中大喜,但是只惊叫了声:
“啊!你——你——”就被无恨生**于丈之外,两个起落就失去踪迹。
旷野中仍传出了辛捷的叫声:“菁儿——等一等”
梅山民望了望怅若所失的辛捷,问道:“捷儿,你认得她?”
辛捷默默点了头。
梅叔叔在辛捷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历经沧桑的他只心中轻叹一声,口中却以一种振奋的声音道:“捷儿,我看那‘梅香剑’今夜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辛捷陡然惊起,想起自己曾豪气干云地立誓,不禁感到惭愧,转身答道:“梅叔叔,咱们先回家罢——”
声音显然已恢复往日的豪气,梅叔叔掀髯微笑了一笑道:“啊——对了,那玉骨魔曾下过什么‘透骨断魂砂’,那一块土地三个时辰不可有人走动,现在捷儿你最好在这儿停一会儿吧,等那毒儿失效,千万不要使人误过!”
说着微微一笑,提起地上的酒壶,转身走去——
辛捷也自微笑,瞧着梅叔叔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这玉骨魔的尸身,我还是把他埋了吧!”
心念一定,不再迟疑,于是在路旁挖了一个洞**,想去抱起玉骨魔的尸身放进洞里,心中凛然一惊,忖道:“玉骨魔一身是毒,我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想了一下,猛吸一口真气,虚空向那死去的玉骨魔抓去,只见一股劲风过去竟将尸体推动起来。
辛捷不加迟疑,陡然变抓为推,虚虚一击,玉骨魔的身子活生生的好像人托着似的,平平飞了过去。
辛捷相了相距离,“嘿”地吐了了真气,垂手而下。
玉骨魔身子却不偏不斜落入**中。
辛捷心想索性用一会内功,省去麻烦,随即举掌一拂,掌风绵绵响起,呼地把堆积在**边的泥土扫入**内,覆盖在玉骨魔身子上。
眨眼功夫,一代名人就长眠地下,辛捷不觉微微感叹,上前打紧泥土,心中下有一丝喜慰,敢情是自己一口真气又可以维持得更久了!
埋好玉骨魔,不再有事,抬头一望天色,只见已是破晓时分,而且云锺渐散,太阳有即将出来的趋势!
折腾半夜,虽然是无月无星,但遍地自皑皑的全是雪,映射出来的光辉,倒也不弱。
辛捷心中略有所感,想到刚才那一场毒战,也不由心惊,忽生奇感,忖道:“江湖上鬼宵太多,自己假如有一点儿‘毒’的知识,以后行道倒比较方便。”随着想到那金一鹏著的‘毒经’正是随身所带,只是没有时间研究罢了,以后如有空闲,必定要好好研读才是。
须知辛捷为人旷达,并没有拘谨的观念,想到便做,这样却造成一个仗“梅香剑”
和“毒”扬名天下的奇侠,此是后话不提。
想到毒经,不由暗悔自己刚才没有把它还给原著者毒君,但即转念,此书在自己这儿,倒也不必送还,心中不觉坦然。
正胡思乱想间,天色早明,果然雪止天晴,天气比较暖些。
云淡风清,大雪方止,阳光露出云霾,放射出那和暖的光线,映射在白皑的雪地上,发出刺目的光辉。
大地几乎完全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一望无根,就只剩那夹道的梅儿,随风抖动披在身上的雪花,挺立在这动人的雪景之中,令人看来心神不由为之一畅。
辛捷目送那盖代奇人世外三仙之一的无恨生如飞走后,不觉心中思潮起伏,长吁一口气。
梅占先春,寒梅早放——
蓦地里白地上人影一晃,在刚露出的太阳下,拖下二条修长的影子,敢情是有二个人踏雪而来。
辛捷负手而立,沉醉在这劲秀的风光中。
恁地风儿如此劲急,但却提不起一丝一毫他的袍角。
信步走动,瞥见那梅叔叔的屋子,不禁又触及心怀,微叹一声,但立刻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振奋,心中忖道:“只要梅香剑一冶好,不再怕那厉鹗的倚虹神剑,必可一光七妙神君的名头,而且也一定可以寻着那海天双煞,报却不共戴天之仇!”
想到这里,不由神采飞扬,但转念想到和自己共生死的吴凌风时,心中又是一痛。
正沉吟间,并没有发现那急奔过来的人影,等到发现有衣抉破风时,急一反首,只见两条人影己如飞而至,无巧不巧正直奔而来,距那有毒白雪圈已仅在五丈左右了!
心中一急,不及呼喊,身体立刻腾起——
猛吸一口真气,布满全身,虚空一掌劈去,道:“前进不得!”
那二个来人陡觉掌风袭面,大吃一惊,百忙中不暇闪躲,也硬生拍出二掌。
三股掌风一冲,辛捷陡觉对方劲道好大,立足不稳,跄踉退后数步,而那二个来人也被辛挺一掌震得从半空落在地上。辛捷不待身体立稳便道:“且慢,那块地走不得—
—”
那二个人愕然立定,不解地道:“阁下是说,这块土地咱们不可以行走么?”
辛捷站的地方是梅树下面,光线不好,是以来人看不清楚,辛捷倒清楚的打量了二人,惊道:
“啊,原来是金氏兄弟,是的。这土地上附有奇毒,饶是功夫高绝,也挡不住此透骨断魂砂。”
原来来者却是辛捷曾经逢着的丐帮护法金氏兄弟——金元伯和金元仲。
金氏兄弟还没有发现挡着他们的人正是辛捷,只徐徐的俯首注视着地面,又不解的颔首瞧着那站在梅树下的人儿——辛捷。
辛捷迅速的说出原委,金氏昆仲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但当他们发现拦路者是他们曾经相识的辛捷时,倒生出一种释然于怀的心情。
敢情以他们兄弟二人的掌力之和,才能和对方一击,这种人物,江湖上有多少哩?
金氏兄弟绕道那可厌的圈儿,走向辛捷一拱手,用着一种很焦急的声音说道:
“多谢辛老弟指示,不过敝兄弟此刻尚有急事,此恩只有后会才报。”说着两人已凌空而去。
辛捷对二人生有极大好感,这时见二人好像立刻便要继续赶路,不由急忙说道:
“手足之劳,何足挂齿,二位有何等重要事?竟要如此赶路,小弟倒愿能微效其劳哩!”
金氏兄弟身形一挫,金元伯回答道:“敝帮帮主有难,不暇多留——”说着微微一顿。
站在一旁的金元仲微拉他一下,身躯急纵,似是迫不急待的样子。
辛捷心中知道那帮主必然就是那可爱的孩子,见他有难,不觉心中一惊,脱口道:
“在什么地方呵?”
金氏昆仲已去得远了,长声答道:“在湖南境内,不敢有劳大驾,后会有期。”
话声方落,身形已渺在白皑皑的雪地中。
辛捷望着二人仍旧和早先见面时一样的打扮——高高的红帽和麻布衣服——
心中也微微一动忖忖:“刚才金老大分明有请我助拳的样子,但他弟弟却拉跑他,看来丐帮这次受的难倒是不小哩。”
转念忖道:“丐帮的人物好像都是神秘不过的,但心肠却非常好,反正现在无事,不如顺江去湖南看看,相机行事!”
主意既定,不再呆立,望望天色,已知大概是三个时辰的限期了,随即上前检视,只见那圈儿已由粉灰色转成白色,想是毒性已过。
于是缓步而行,走向梅叔叔所居的茅屋。
路程并不遥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进入屋子。
梅叔叔的家,辛捷已离别年余,此时重游,心中不觉生出一种旧地重游的重温旧梦之感。
梅山民早已待在中堂,见辛捷进来,说道:“捷儿,快将一年来的事儿说来听听。”
辛捷恭声从命,将一年来的事儿一件件用很简略的说法说出来,梅山民——留神倾听,当辛捷说到侯叔叔惨遭毒手时,梅山民不由咬牙切齿十分悲痛的哭着。
尤其是说到小戢岛奇遇时,梅山民更是急诸于色,但等到他说到以他一人的功力竟能和“海天双煞”力战上千招,却反而露出释然的样子。
敢情是他曾目睹辛捷和无恨生对掌的情形。
但当辛捷说到泰山大会的时候,梅山民却仅不屑的一笑。年余的事,倒也不算少,整整说了一二个时辰,梅山民听完后,不出一声,好似陷入沉思。
辛捷道:“那厉老贼的‘倚虹’实是先天神兵,锋利无比,不知梅香剑能否胜过—
—”
说到这里,见梅山民仍在沉思中,不像在凝听,刚上住口,梅山民却道:“那慧大师传你的什么神奇的步法,你再演一遍——”
辛捷微微点头道:“这诘摩步法是慧大师毕生心血——”说着起身试了一遍。
梅山民微微沉吟,道:“果然是古怪已极,那大衍神剑也使一遍,让我开开眼界。”
辛捷不暇思索,从起手式“方生不息”到收式“回峰转折”,一共十式,五十个变化。
梅山民在辛捷演这二套世外高人的绝艺时,都全神贯注,沉思了好一会,才道:
“你有没有试过把二门绝艺合而为一,那就是踏着诘摩步法,挥动大衍剑式——”
果然是一代宗师。一言方出,己惊醒辛捷,斗觉茅塞顿开,欢然道:“这能完成!”

说着便潜心思索配合之方。
梅山民见他悟心如此之高,心中也自欢然,不再打扰,走入内室,去看那正在炉中治练的“梅香剑”。
梅香剑本已是盖世奇剑再加上那“千年朱竹”,出炉后必定锋利异常。
七妙神君梅山民一直守候在炉旁,一直到傍晚,梅香剑开出炉,走出炉室,只见辛捷己站立室中,一招一式,缓缓比划着,梅山民心中了然,知道辛捷果然已渐领悟。
再过片刻,辛捷忽然不动,梅山民何他必是遇着什么难题。
辛捷一连试了九次,才霍然而悟,抬头一望,梅叔叔已站在一旁,正欲见礼,梅山民陡然拔出长剑,向辛捷掷去。
辛捷不假思索,接剑在手,便在这不大不小的厅内比划着刚才顿悟的剑招。
但见剑气纷纷,步法飘忽,果然倍觉威势。
辛捷连演数遍,越练越熟悉,剑光斗转,剑风溢劲,连梅山民此等功力,也不由大加喝采!
舞到第四遍,才停下手来,见梅叔叔在一旁微笑,面带赞许之色,忙道:“梅叔叔,这二门绝艺合在一起,果然是威力大增,再加上无坚不摧的神剑,那五大宗派的剑阵又算得了什么呢?”
梅山民微微颔首,说道:“练了一天啦,快来吃饭。”
餐罢,梅山民问起辛捷今后行踪,辛捷便把自己又二度逢着金氏昆仲的事说出来,并告诉梅山民自己决定先到湖南一行。
梅山民自然赞成,宿得一晚,次日清晨,便预备动身。
辛捷才回家一天,又要远行,不由心生依依之感,梅山民微笑着,把梅香剑系在辛捷背上说道:
“这剑子随我梅山民飘荡大江南北近廿余年,不知诛过多少恶人,今日你重仗剑行道江湖,一定要保全‘七妙神君’的声名,报却那大仇,想那‘海天双煞’也必会在梅香剑下伏诛的。”
七妙神君的一番话,不但引起自己的豪兴,就是连辛捷也觉自己使命重大,雄心万丈哩!
拜受过宝剑后,梅山民又道:“那单剑断魂的儿子,或许未死也未可知,你有机会最好去打听一下子,再者你这会功夫大大进步,或己超出当年我行道时‘的功夫,可以不再借用我的声名,不必再以七妙神君的姿态出现,想你也未能保持不失吧!”
辛捷雄心奋发的说道:“梅叔叔请放心,捷儿必能如你所愿。”
二人一再殷殷话别,辛捷才告别走去。
这时雪已停下,晴空一碧,太阳高照,辛捷在这绝无人迹的荒道上,用上乘轻功驰向泯江,在尚末溶尽的雪地上,拖着一个修长的影儿,紧随着身体,如一条黑线划过白雪,如飞而过!
泯江本来是合长江一齐流的,经过数千年的变更,将一条河流分一为二,这四川的沙龙坪距泯江并不算远,仅有十多里路程。
辛捷一路奔来,不到一个时辰,渡口已经在望。
江边人众甚是杂乱,辛捷放慢脚程,缓步行去。
这时江边已挤满了要过渡的人,渡口旁边全停了一条一条船儿和一排一排的木筏,运货和载人都甚是繁杂。
这渡口本来不甚繁华,但到过渡的时候,却也甚热闹,辛捷走到江边,但见并列的船儿都已接近客满,忙上得一艘船,对梢公道:
“可是要顺江而上,去三峡吗?”
梢公点了点头,辛捷于是找个地方坐下。
再歇得一盏茶时候,船只预备开行,梢公解开大缆,稍稍乘篙,船只顺水而下。
辛捷远望长江,只见平荡荡的一望无际,到视线交点处,仍是一片苍灰,斜望那泯江,却只是细细一线,和长江相比,不知相差好远。
船只随水而沉,不快也不慢,勤的梢公仍拨得二浆,赖的梢公却动也不动,随波逐流。
天气仍然很冷,乘客都缩在舱里,辛捷想欣赏一下风景,独自坐在舱外。
江风渐起,船行加速,不到一顿饭时间,已驶出十多里路程。前面便是有名的青龙险滩,古今以来不知有多少船儿葬身在这里,再懒的梢分到了这里也不敢怠慢,都站起来缓住船势,叫客人把行李都放在舱内,以免翻出船弦。
水流加急,船行愈速,简直是有如一只脱弦的箭儿。
“青龙险滩已然在望,梢公彼此吆喝着,东拨二桨,西撑一篙,都在迫不急待之间,闪去不知多少暗礁。
险滩的中段江面陡窄,有一段水流由二边的礁石冲积,形成一个潭状的水面,初看就像是一片死水镶在急湍中一般,船只到了这里,都是一缓。
梢公乘机大声对船中的客人道:“前面有更险的地方,众人请把行李放在舱底。”
敢情他是想以重量增加稳度。
话方说完,要地那岸边沙滩有人大叫道:“喂!梢公!过渡——”
梢公循声一望,只见有一个人站在距船约摸六丈的岸上,大声呼唤。
辛捷眼尖,已看出那人年约四十五六,打扮得不伦不类,满脸虹髯,却身着一袭书生儒袍。
梢公大声答道:“渡船已经满,怎能再加一人,前面可是全程中最险的地段”
那汉子叫道:“我只是一人,并没有行李——”
梢公巴不耐烦,大声道:“你不看见这警戒线吗,吃水己到最深的地步了。”说着一指船弦上划的一道白线,果然水已盖到线顶了。
说完双篙一撑,船行如箭。
辛捷望那人,只见他脸上挂着一付不屑的冷笑。
江水急奔,船行愈速——
蓦地里,梢公大叱一声道:“注意了——”
辛捷闪目一瞥,只见江心坚立着一块极大的石块,刚好占住江面一半宽的地方,只有二旁可以通船。
石上刻着差别大的三字——“望我来。”
那三字雕刻的生动有力已极,可谓鬼斧神工,但“望我来”三字却不知何意。
江水在此奔腾益速,有若万马千军,冲激在大石块上溅起极大的浪花,构成足以一口气便吞没一条大船的漩涡,饶是辛捷一身绝顶功夫,也不由暗暗心惊!
船行快极,不到片刻,距那石块仅只五六丈,而船速却丝毫不因梢公的拼命阻速而减。
那梢公紧张已极,双手握篙,蓦地里吐气开声,“嘿”地将长篙用力一撑。
辛捷见他一身肌肉有若老树搓藤,交错凸出,背上棉衫都似快要挣裂一样。
船行本速,再加上一撑,简直有如飞行——
就在这时,辛捷蓦闻及衣抉飘空声,转目一望,不由大惊失色,一个常人不能置信的场面出现——
那虬髯汉子在距离那么远的地方,破空冉冉纵向船中,旅客都早躲在舱中,梢公也正全神关注,只有辛捷一人看见,那人好狂,足步虚忽,来势非常快速,竟然比那急行中的船还要快,眼看就要落在船上。
蓦地里那人双足虚蹬,身形又逢拔起数尺,似乎有意找那不准他上船的梢公麻烦,横飘过去,眨眼便落在那梢公斗大的笼帽的帽沿上。
那人轻功好生了得,真可比得一叶坠地,再加上梢公全神关注撑篙扳浆,根本不知有一个大汉已站在自己头顶。船行如飞,江波微荡,那人身躯好像一张枯叶,随着上下摇动,却平衡如常。
这一手露得十分高明,连辛捷此等功夫都不由心惊,尤其是在如此速度下,那人竟能准确的落在船中,这份功力实在是骇闻的了。
辛捷心中忖道:“这汉子的功夫如此高明,却犯了一点卖弄的毛病,必非正人君子,看他十分急于赶路,会不会是去湖南和丐帮作对的哩?既然行动如此张狂,非打听他的目的不可。”心中一转,有了计策。
正沉吟间,那船行得好快,已经笔直奔向那石块而去,蓦地里那梢公“拍”的放下木浆,用双手去掌舵,看他那样子,是要保持直线前进似的。
正前面便是那大石儿,船儿如果要直线而进,岂不是撞上去要粉身碎骨吗?
饶是辛捷定力如此,也不由惊叫出声,那卖弄轻功站在梢公斗签上的汉子想来也是从未走过水路,他身立高处,观的格外清切,不由失惊暴叱出声!
还来不及开口怒骂,那船儿已对准“望我来”的大石儿冲了过去。
梢公全身微蹲,想是全力掌舵,仍然保持笔直前进。说时迟,那时快,江水奔到这里,被大石阻住,分为二支,船儿不差一分一厘,“哗啦”一声暴响,紧紧贴着大百右侧,走了一个“之”字弧形,在千钧一发之际转了过去。
大概是弯儿转得太急,辛捷觉得身子一阵不稳,那船儿的左边深深浸在水里,江水只差一二分水便要进舱,而那右弦却连船底儿都翻露在水平,假若有甚么行李还放在船头,不早就会摔出船舱才怪哩!
由于速度和离心力的作用,江水登时被打起一大片来,舱中乘客多半走惯这条水路,并没有人发出惊呼。
那汉子不料竟是如此,重心不稳,登时要摔出去,大吃一惊,连忙纵身下舱来,那里知道力量太大,身体尚未着地,便摔出舱去。
他本来想等着地后立刻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见势不对,蓦地身子一弓,百忙中一带那梢公,梢公在全神掌舵,他这一带力道好大,梢公登时立足不稳,跌出舱去。
辛捷大怒,但救人要紧,倏地伸右手抓住船上的弦索,一撑一翻,身体已飞了出来。
这一下动作好快,竟赶在那梢公的前头,左手闪手一抓,正擒住那梢公的一只足跟,猛的往怀中一带,硬生生将他飞出之势拉回,放回舱里。
那虬髯汉子大约自知理屈,呐呐地站在一旁,梢公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却始终不知那汉子怎么进入船的。
辛捷怒哼一声,心念一动,强忍着怒火,坐了下来,回首瞥那“望我来”的大石一眼,只见水花暴溅中,“哗啦”一响,敢情又是一只渡船在千钧一发之际渡了过来。
心中忖道:“这水上的操作倒真是不易,刚才若想要转舵闪避大石,岂不刚好上前送死?一定要保持向大石垂直断向急驶,才能恰巧避过,对那石儿来说,真是可谓望‘它’而来了,想那立石的人果然用心良苦——”
正沉吟间,又是三四只渡船在极大的倾度下,渡过险关,见那些终年操作在水上的人,都似不当作一回什么很难的事,心中不觉一阵惭愧。
一面胡思乱想,那船儿已在全速下驰出将近廿多里,眼看三峡在望,乘客多半预备打检行装。
辛捷心中一惊,转目瞥见那虬髯汉也自坐在船弦上沉思,想是梢公见险关已过,也并不再强他下船。
转念一思,刚才自己神功展露之时,好像并没有人看见,当下站起身道:“这位兄台好俊的轻身功力——”
敢情他是想套出那人的行踪。
那人早先见辛捷露出一手,本已惊异万分,却不便相询,这时见辛捷主动搭汕攀谈,早抱着一肚子疑问,抢先答道:“不敢,不敢——”
辛捷听他口音竟像是两广一带的,心中疑惑,口中答道:“敢问兄台贵姓大名?看兄台这模样好像急着赶路——”
说到这里,用心观察那汉子的脸色,那汉子倒是神色不变,朗声答道:“敝人姓翁,单名正,阁下说得正对,在下正要赶到湖南去探看友人呢!”
辛捷心中一凛,心知所料多半是实,忖道:“这人如果真是赶去与丐帮为敌,嘿!
金氏兄弟恐非敌手
哩。”口中却道:“小可辛捷也正是想去湖南畅游名山大湖哩,这倒好,兄台如是不弃,可否同道而行?”
翁正忙答道:“辛兄那里的话,有辛兄如此功夫的人陪行,不但一路安全可靠,而且可以借此讨教哩。”
辛捷知道他的意思,正是心中不服,有较量的意思,仅仅淡然一笑,随口道:“那里,兄弟的功夫那里及得上翁兄十分之一!”
说说谈谈,船儿已到三峡,二人付过船钱,一齐向湖南省境赶去。
一路上辛捷曾数度用巧言圈套,翁正却丝毫不露口风,辛捷也只好相机行事,不露马脚。
二人脚程甚快,一路上翁正总是想和辛捷比试脚程,但辛捷总是一味相让,翁正倒也没有办法。
这天傍晚,二人已赶进了湖南省境内,实在累得很,于是决心落店打尖,好在官道尽头便是一个小小集镇,赶快加紧足步,不消片刻,便落入一店。
正是用晚膳的时刻,二人微一休息,便叫店家用餐。
这正是冬季中期,湖南还好,不十分寒,但也是阴风吹激,雪花微飘。二人坐定,要了一份热腾腾的米面,同时也要了一斤闻名全国的湖南腊菜。
果然名不虚传,二人吃得实在吃不下的样子才罢手,算一算倒也吃了四斤腊肉。
正吃得痛快,蓦地里那厢一个粗哑嗓子的说道:“听说那崆峒派和丐帮在本省交恶,不知是真还是假?”
话声清晰传来,辛捷不觉微微一惊,赶快留神倾听,还顺眼瞥了那翁正一眼,果见他也是全神贯注。辛捷心中有数,已知他必是为此事而来,却不知和丐帮是敌是友。
正沉吟间,另外一个声音道:“嘿!黄老弟,你消息可真太不灵了,别说交恶,崆峒甚至抓住了丐帮的新主哩——”
这个消息,辛捷倒是已知,只听那人继续道:“昨天听说,丐帮老帮主的护法金氏兄弟又出了山哩——”
说到这里,听众逐渐凝神注意,却听那逐渐微弱的声音断续传来道:“金氏兄弟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听说……一夜之间闯六关……崆峒弟子……一塌糊涂。”
辛捷心知金氏昆仲果然重新护法,大振神威,心中微安,但瞥见那翁正时,却见他一脸震惊的样子,心中已然确定,这家伙必然是和丐帮为敌的了。
又听得那姓黄的小子粗哑的说:“真的吗?这倒是一场好聚会,咱们反正没事,可否赶去一看?这个热闹凑凑倒也不妨。”
他因为嗓子较为粗哑,是以声浪较高,能够清晰的传入辛捷和翁正二人的耳中。
那另一个声音支冷笑一声道。“你想么?”
那姓黄的怒道:“怎么?”
另一人道:“神霆塔周围五里全给二方的人给派人阻住啦,老百姓过路都不放一个,像你这一身武林打扮的人,人家肯放你去凑热闹?”
那姓黄的哑口无声,二人大概话不投机,不一会便只传来一阵“烯哩呼噜”的吃面声音。
地点既已知晓,辛捷心中自有打算,见那翁正还低头沉思,不由冲着他一笑道:
“湖南的腊肉果是匹敌全国,翁兄可以为是?”
翁正微微一定心神,忙答道:“自然!自然!小弟也有同感。”
二人再闲谈数句,也就各自归房。
辛捷虽然知道双方交战的地方乃是在神霆塔中,但并不知神霆塔在什么地方,忙去请问店伙,好容易才弄清楚原来正是距这儿不远的一座山边,地位很有荒僻。
辛捷回到房里,心潮起伏,忖道:“丐帮和崆峒好像从没有什么仇恶,但上次厉鹗便曾亲自追击过那金氏昆仲和新帮主鹏儿,而且好像是为着一柄剑鞘而起纠纷,这个我倒不管,主要是那可爱的鹏儿——”
想到这里,眼前又出现鹏儿那清秀而可爱的面容。转念继续下去,忖道:“啊,那翁正究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看他那天江上的轻身功夫似乎功力还在我之上哩,若是和丐帮为敌,金老大,金老二倒非常危险,却不知厉老贼是怎么把这等人物请出来的。”
想到这里,不由暗暗紧张,忙盘坐运了一二次功,宁定心神,陡闻衣抉破空声,暗中微微一笑,心中知道翁正必然已去神霆塔,不再迟疑,拍开窗户,如飞赶去。
辛捷已自店伙那里间得神霆塔所在,一路风驰电驶,果然不久便望见不远前一条人影如飞奔去,看背影可不是那翁正的汉子吗?
敢情是他这家伙粗中有细,也向店伙问清了路途!
目标既已发现,不再迟疑,蓦地猛提二口真气,把轻功展开十丈,足不点地,全速赶去。
赶近前了,翁正像是不知有人跟踪,倏地一转,向左边一堆乱石中,辛捷知道转过乱石,神霆塔便可在望,不再迟疑,“呼”的飞纵过去。
正想跃过乱石转弯,蓦地一股强劲的掌风迎面袭来,显然是那翁正早已发现有人跟踪,一掌偷袭过来。好在辛捷倒也防到这着,连忙一挫身形,却觉衣衫猎猎作响,敢情是掌风压体,只差数寸便及得上地位。
百忙中猛提真气,一掌虚拍,却是用了十成的力道,掌风声势倒也是甚惊人“拍”
地一声,显然是硬对硬,辛捷身子尚在空中,陡然觉得一股好大的力道压身,登时被震落地,闪眼看那翁正时,却也踉跄而退。
辛捷心中有数,自己的力和对手是完全平手,这倒是很少的现象。翁正大吃一惊,看那来人时,竟是和自己已共宿多日的辛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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