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云归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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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那年初见,彼时他十岁。
白幔飘飞的灵堂之上,一片惨白,僧人敲打着木鱼,喃喃地背颂经文,焚香的烟雾缭绕不散。披着麻衣的太监宫娥在身边进进出出,我孤伶伶地站在一角,觉得茫然且不知所措。较我略为年长的少年走到面前,黑黝黝的双眸转到我身上。那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漩涡,我没有防备的掉了进去。
他说:“表弟,我来看你,不要难过。”
娘亲是西云国的公主,那么他就是我的表兄,西云国的大王子云起初了。说实话,娘亲的死我并没有多伤心,她终日几乎都不说话,也很少笑,天上的云彩大概也是如此,清冷而高远。她的死,不过是把我们的距离拉得更远罢了。
但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兄,他凝视着我,眸中带着怜惜的温暖,忽然让我难过起来,原来在不自知中,我已经这样可怜,偌大的东临皇宫中,我是独自一个人。我才第一次见他,凭什么要接受他怜悯的目光?我倔强地把头别了过去。他没有再说话,跟着下来的全部过程,他都与我并肩站在一起。
娘亲的葬礼之后,他回了西云。次年,在桃树的枝头开出第一朵桃花的时候,他带着献给父王的寿礼再次到来。东临国的土壤和气候非常适合桃树生长,十里桃花相思河,花自飘零水自流,他踏着春天烂漫的气息,一步一步地走向我。
他跟我有那么多的不同,他长得比我高很多,身上穿祥云盘龙暗底的白色衣袍,衬出年少修长的身形,眉宇间渐呈成年人的沉稳。对比之下,我的身材纤瘦得像是女孩儿一样。我几乎不敢抬正眼看他,他身上笼罩着一圈炫目的光环,而我生涩如四月桃树枝头新结的青果。
正事之余,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与我在一起。他不怎么说话,总是默默地跟在我身边。在这一点上,他与娘亲非常像,难道西云国人都是这样不爱说话?我的身体里也流动着一半西云的血液,那么我也不说话好了。
“你太瘦了。”同桌吃饭的时候,他挟菜给我。
“谁要吃你吃过的。”他是如此多事,我厌恶地推开他的筷子。
他并不恼,从我手中拿过筷子,重新挟了菜,递到我的唇边。他侧着头,黑黝黝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鬼迷心窍的张开了嘴。他喂完一口菜,拿了我的筷子埋头吃自己的饭。留在桌上的筷子,是他吃过的,我生气的把它扔了出去,大声吩咐身旁的侍从,“给我拿双新的。”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逗留十日之后,他回了西云。东临宫中的岁月,变得和以往一样冗长单调。没有人再整日默默地跟随在我身后,我写字的时候也没有人再为我指出笔法中的错误,更不会有人折了纸船陪我一起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下随波放逐……
然后是第二年,第三年……,从父王到大哥然后是我的小侄儿,东临的国君更替了三代,不变的是他每一年,都会在某一个固定的时间出现。我不好记事,却从来不会忘记每一位东临国君的寿辰。
我不像大哥,他魄力奇伟,继承着东临的未来。
我也不像三哥,他十三岁就领兵打仗,将会成为一国的栋梁。
我只是遗传了娘亲的容貌,近似的眉眼,慵倦的气色。除了这具皮囊,我似乎什么都不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是更多的愿意和我在一起,血缘的力量真的有这样大么?为此我恨透了这一点,若我身上流的不是皇家的血脉,我就可以离开这座樊笼,做个普通人,或许我会开心许多。
十六岁生日,他提前送了一块石头给我。西云国盛产这种有花纹的石头,但上面的云纹却不像是天然的,他淡淡地说是他亲手磨的。我把这块有美丽云纹的石头用绒布包起来放进床头的柜子,这些年他每次来都带东西给我,里面已经积了不少。我很少拿出来看,但那个柜子,我不准任何人去碰触。新来的小宫女不懂规矩,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清理,被我下令杖责了二十。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反感属于我的物品被人觊视。
成年礼之后,我有了自己的府第,我开始招待使访东临的南藩王。南藩只是小国,属从于东临。我时时有下一脚就要踩空的感觉,我想积聚属于我的力量,这样我会安心一点。
混在一起几日,南藩王明显流露出对我的兴趣。任何交易都需要代价,没有关系,他想要的只是一具皮囊而已,我可以给他。我向他展露身体,他恶心的口水沾到我的肌肤上,我觉得自己像是砧上待沽的肉。
南藩王最终没有得到我,在进入我的身体之前,他被人大脚踢开。交错的灯光中,来人的脸色冷硬得像是铁块一样。
“滚,再看他一眼我剜掉你的双眼——”
拳脚如狂风疾雨落在身上,南藩王的雄风一蹶不振。我在床上直起身子,觉得很可笑。如此无能之人,我是瞎了眼才会挑上他。
“想不想要?”南藩王滚出了我的王府。我媚眼如丝的看向他,我的表兄,西云国的大王子,云起初。覆在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肌肤如玉,长发未束,我知道我的身体此际透出的是怎样的一种魅惑。
漆黑的眼眸交织着翻腾的怒火,我被他瞪得有些胆怯,刻意忽略掉他眼中受伤的痛楚。他重重地压了下来。我笑出了眼泪,原来他垂涎的,也只不过是我的身体。他压在我身上,久久没有动,我用力推他,竟然发现他睡着了。
东临有飞燕楼,西云也有自己的密探组织,逐鼎阁。他竟然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接到飞鸽传书后策马疾奔三日三夜,只是为了来阻止我可笑的行为。他是疯了,以他国王子的身份秘密进入东临,若行踪泄漏,会是怎样一场轩然**?但他就这样不管不顾,马不停蹄地奔跑了三日三夜,在最后的时刻阻止了我。
他的身上有尘土和汗水的气息,虽然只比我大两岁,但因为练武的缘故,他高大健壮,十八岁,已经像是可以支撑起一方天地。我完完全全被他的身体覆盖,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呼吸,最后就这样睡着了。
天明,他霸道地进入我,我痛出了眼泪。他不断地吮吻我,却不肯停下来。
“一直以来我都太纵容你了,所以你才会如此任性,你让我愤怒及震惊。我要让你痛,我要让你记住,我是你的男人。若你敢再招惹别人,你招一个我杀一个。”
是因为我几乎让西云蒙羞?还是因为一直垂涎的身体几乎被捷足先登?他是被刺激到了,不停地摆动著自己的腰杆进出我的身体,浊重的喘息落在我的肌肤上,他几乎是疯狂地要我。
被撕裂的痛楚一波一波袭来,身体被他充满,每一下蠕动的触感都清晰异常。他用他的方式,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属于他的记号。**之后,他的大手缓缓地轻抚我的脸。那股熟悉的温暖触感,原来是这样让人牵肠挂肚。我任由他的大掌摸过我的脸颊,扫过我的鼻梁,轻拭我眼角未干的眼泪。
他温柔地吻我的嘴唇,在我耳畔低声喃语:“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以后都是——”
他不能多作停留,很快就走了,我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能下地。我没有再去招惹别的人。我需要的是让我安心的护身符,还有谁比他更合适?不论什么,只是血缘一样,他也不会轻易的放弃我。
我与他表亲的关系之外,又多了情人一项。每一次见面,我都施尽所有去纠缠他,我轻易就能点燃他的**,我喜欢看到他被我迷惑,在欲海中载浮载沉。他的眼眸中激烈燃烧着**的火种,血脉贲张,浑身散发出兽类原始本能的气息。不管是因为血缘还是身体,在这一刻,他离不开我。
他是西云未来的国君,长相俊朗,才能卓绝,在西云应该不会缺少床伴。但后来我才知道,他竟然一直只有我。自八岁那年初见,然后整整十四年,我们每年见一次面,每次只有十天。他跟我不一样,我的**并不强烈,诱惑他只是想达到某些目的。而他练武强身,血气方刚,竟然为了我宁可用手解决都不愿意碰别人的身体。
他要我跟他去西云,为此我们争吵过,有好几次不欢而散。想到他压抑着**,独自渡过的每一个长夜,我没有办法不动容。我离开东临去西云,每一次为了我们奔走的都是他,以后,就由我代替他走在路上好了。
事前我没有告诉他行程,我想见到他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流露的惊喜表情。在他的大王子府中,我看到他怀中搂着清秀的少年,然后他也看到了我,眼神中带着无比的错愕。
他真的只有我一个么?那他怀里柔弱哀怜的人又是谁?我抛开所有的顾忌,为他感动而来,他却用背叛给我当头一棒。我恨不得撕碎他那张俊朗的脸孔,看他对我一往情深的表皮之下,是如何丑陋的实质。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为我守身如玉,但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谎?我无法原谅他的不诚实。

我冷笑着转身离去。
从此云起初这个人,成为我的生命里,永远不会再被提起的过去。
楚的任性永远让人拿他没办法。
十六岁那年,他用身体去引诱南藩王,被我及时制止。至今想起这件事,我还恨得牙痒痒,那个庸俗无能的男人,也配碰他的一根指头?这些年以来,我以为楚已经收敛了,但他竟然与姚之年结盟,向睿王赵康齐挑衅。在某些方面,赵康齐与我很像,我们都可以为了所爱的人不惜一切,庆幸的是他顾念手足之情,没有对楚追究下去。
与睿王为敌并不明智,我想楚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答应我不再任性。我想接着下来的一年,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国事上。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差,早有禅位于我之意,我为了能继续有理由每年使访东临拒绝了他,但西云的国事我必须替他分担,这是我作为储君,作为父王寄托重望的儿子所应该做的。
我只是稍为掉以轻心了一点,楚又做了让我震惊及愤怒的事情。
他事前没有说一声,突然来到西云,并且出现在我的大王子府。当时舒儿正在我怀中哭得肝肠寸断,他与北夷的碧绝尘来往多年,骤闻北夷的国君册立皇后,他伤心绝望,除了在我怀里痛哭,什么也做不了。
五年前,北夷国的大王子碧绝涛与二王子碧绝峰为争夺帝位兄弟阎墙,大将军朝凯与东临国的睿王赵康齐在铁岭关对决又战败,北夷乱成一片,十四岁的三王子碧绝尘逃到了西云。
舒儿那时候才十三岁,天真善良,他救了碧绝尘,帮助他逃过了大王子碧绝涛的追杀。朝凯战败回朝,假意归顺操控了局面的大王子,苦心造诣了两年,才找准机会扳倒弑父杀弟的大王子。碧绝尘被朝凯迎回北夷,登上帝君之位,三年过去,北夷传来他要册立皇后的消息。
碧绝尘抛弃了与舒儿之间的承诺,辜负了他。舒儿太柔弱,也太善良,连指责他也不忍心,所有的痛苦都一个人默默承受。我看着他那样伤心,却什么也帮不了他。而让我更头痛的是,楚明明是误会了,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任性的转身离去,连看我一眼也不肯。
他凭什么这样不依不挠?
十四年前第一次相见,在一起也有六年,难道他对我连这点信任也没有?我可以为他发狂,为他抛开一切,甚至隐忍着除了他不碰任何人。我只不过是抱了一下自己的堂弟,他就执拗到这种程度,他太让我失望了。
一直以来我都太纵容他,把他宠得毫不讲理,蛮横满天飞。既然他不肯听我的解释,那他想做什么就做好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低头。
原以为他生气几天就没事了,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任性。
他没有负气回东临,他购置了府第,留在了西云。他是半个西云人,但怎么说也是东临的五王爷,这样大肆张扬地留在别国,合不合适暂且不说。他天生媚艳,若存心故意,有谁可以抵得住他的挑逗?他终日与那些门第高华的年轻公子来往,人前人后交头接耳,分明是做给我看。
在天香楼相遇,我承认是有意去碰见他的,但他与杭尚书之子杭骅耳鬓厮磨,打得火热,却看得我妒火中烧。我一气之下,拉过身边的舒儿,对着他的唇瓣吻了下去。天香楼大厅的正中是戏台,二楼全部是厢间,靠窗落座就能俯瞰全场。楚与杭骅坐在对面,他一定是看到我是如何吻舒儿的了。
舒儿在我怀中惊呼,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吻是什么滋味。我想念楚的唇瓣,粉嫩柔软,轻易就能勾起我的**。放开舒儿,让我眼里都要喷出火来的是,他居然整个人都靠进了杭骅的怀中,看上去那样虚弱,楚楚惹人怜爱。
杭骅一脸紧张地扶着他离开。
“原来大殿下也来听曲了,一时留意不到才没有过来见礼,请大殿下不要责怪。”
路过我们厢间的时候,我故意咳了一声。已经被楚这只妖精迷得晕头转向的杭骅眼里总算是看到我了。楚在他怀中呻吟了一声。杭骅立即向我告辞,“我朋友有点不舒服,先行一步了。”
他哪里是不舒服,分明是要向我示威!杭骅被迷晕了头,连他是谁都没有弄清楚,居然就想染指他。我恨恨地握紧拳头,我决定夜闯楚住的地方,若不做到他下不了床,让他清楚记住谁是他的男人,我云起初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住的地方,没有我想象中的笙歌一片。倘大的府第,灯火阑珊。风吹过,空气中有花香弥漫,花间月色清冷。他站在花径里,抬头仰望着天上的一弯冷月,任夜风吹动发丝衣袍,不言不语像是塑像一样。
心痛像是潮水一样袭来。
他的负气并不是一时的任性。他在乎我,不会少于我在乎他。他的性子从来都是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他没有见过舒儿,他不知道舒儿也姓云,是二王叔的独子,也是他的表弟。他以为我欺骗了他,他是真的被伤了心。
我对他再多的怨气也消了。
“楚——”
我走上前去,把他拥入怀去。他不知在夜风中站了多久,身子都冰凉了。他抬起头看我,眼中带着水气,像极了我初见他的情形。在姑母的灵堂之上,他眼中孤单无助,那么想哭却又强忍着。
他的倔强让我的心都疼痛起来,我俯下头去吻他,我要让他温暖起来。他推开了我。我惊疑地看着他,难道我解释得还不够清楚?他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我在乎你,这样的感觉让人害怕。我讨厌你让我嫉妒、我讨厌你让我痛苦……”他摇着头,“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如果有一天你变了心,我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什么办法也没有,不如现在就结束……”
因为兄长都太出色,他一直被身边的人忽视,他总有那种下一脚就要踩空的感觉。
他任性,只是想我在乎他多一点。
他知道我爱他,非常非常爱他,所以他才不能容忍有一天我会不再爱他。
舒儿只是一个导火索,把他心底所有的不安都引爆出来。我应该清楚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的,我不该以为他只是任性胡闹,不该随他胡思乱想了这么久,更不该在他面前吻舒儿刺激他。他在不信任的深渊越陷越深,最终想到了放弃。
“我不会再留在这里,明天就回东临。”
“不——”我意识到的时候,这个字已经大叫着冲出了我的喉咙划破了夜色。我紧紧的抱着他不放手,我知道一旦放开,他就会离我远远的,并且从此不会再看我一眼,我不能忍受生命里从此没有他的影子。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便陷了进来,用了整整十四年的时间,把你刻在骨血里,你怎能如此轻易说不要就不要?”
我激动地吻他,他的唇瓣也是冰凉的,我不停地吮吻,把热量一点一点的传递给他。他的唇瓣被我吻到红肿,我抱着他在花丛之下纠缠。
迫不及待地褪去他身上的衣衫,低头寻找到他胸前浅樱色的突起,噬咬**,直到它红肿挺立。穿透般进入他的体内,熟悉的结合。在紧窒与灼热的束缚里,猛烈地进攻。他任由我摆布,在身体的律动中,我接触到他狭长的凤目,幽魅的眸子,睫毛轻微颤抖,黑沉沉的带着一丝忧郁。
我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眼神中继续要他。
“不要停止为我嫉妒、不要停止为我痛苦……,永远都不要停止……”
退出他的身体,我痛苦得声音都哽咽住,滚烫的液体滑过我的脸颊。不管他如何任性,做出多少让我震惊和愤怒的事情,我都放不下他,他已经深植我的骨血,一旦失去他,我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我从来没有在他脸前流过泪。他把视线转到我的脸上,然后缓缓地抬起手,拭走我眼角的泪水。
“你在流泪?”他的声音带着不敢相信。
我以为,眼泪只属于舒儿那样柔弱的人,所以他才会为碧绝尘的无情哭泣。但当楚说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的眼泪竟然难过地流了下来。原来无关坚强还是软弱,情到深处,眼泪都会为最爱的人而流。
他拉下我的头,柔软的唇瓣凑了上来,主动吻我。
我们唇舌交缠,流连忘返在彼此的气息中。身体紧密交叠在一起,我再次进入他,他在我怀中辗转呻吟。我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疯狂地**,剧烈进出他的身体,我根本离不开他。
他在我的身下摇晃嘶喊,黑发被汗水濡湿。我握紧他的手,一直与他十指交缠。
……
云归楚处,从前、现在到以后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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