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红楼梦第十七回: 懂与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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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看得我昏昏沉沉!”小戒摇摇晃晃地道。
“怎么啦?”小猴笑道。
“这群人在那干嘛呢?”小戒靠着墙,以防摔倒地道。
“起名字啊,”小猴道,“石亭洞舍都要有佳名啊,这样才配得书香门第。”
“虚名罢了!”小戒皱眉道,“老曹都说啦,‘豪华虽足羡,离别却难堪。博得虚名在,谁人识苦甘’!”
“好小戒!”小猴听得吃了一惊,赞道!
“这几句,到底是什么意思?”小戒顿了顿,突然又问道。
小猴便瞪着他,然后道:“不知道!”
“没问你,我问大白纸哩!”小戒哼道,便摊开了下落的大白纸。
“第十七回,曹雪芹开篇即道‘豪华虽足羡,离别却难堪。博得虚名在,谁人识苦甘’,如果切本回的话,自然是宝玉生于豪华之门,但秦钟的离去却让他的伤痛与这豪华一点关系也没有,与普通百姓的伤痛一模一样,
“而贾政随着一干混吃混喝的闲人文客,在体面恰当的奉承话中自然是颇觉‘虚名之盛’,但在他装模作样中,这几十年其实泯灭了或说消失了原本的他的自己,这其中的苦甘谁又能知道呢,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进一步引申这两句的意思,便是豪华似乎人人羡,但人离就如云烟,而虚名人人博,其中的真正的得失却只有自己心里知,甚至自己也不能知道,因为可能一辈子都活在那虚名之下
所以,曹雪芹写此章其实在用非常冷静的笔触和态度来写的,如果说曹雪芹写本章时心存调侃甚至讽刺同时还有些无奈,大概是比较准确的,
关于贾政,所谓‘假正经’,在这一章已经初露端倪,贾政不是一个坏人,在贾家中还算是一个甚至是相对‘很好’的人,但是他是红楼梦中被封建科举制度制约最厉害的人,当然,这制约中有坏也有好的地方,单从性格和其思想而言,显然坏处要远大于好处,
“这一章就是其迂腐和假正经之处,所谓“贾政听了,沉思一回,说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这里所谓“装模作样”地“沉思”一回,自然做给下人看的,意思是要让对方知道这里的“难度”,而对其生“敬畏”甚至“崇敬”之心,而“倒是一件难事”,对于深谙科举之道的他来说,此事何难之有?不过仍然是作样子给在场的贾珍、众清客“看”,
“而后面的“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此句全文摘下,为了使众人看清,这么一大句话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全部都是废话,曹雪芹学着贾政的样子和口吻写下这些,定也在心中哼着苦笑不止!
“众清客也不愧是能白吃白喝的清客,接下来出的主意正好解决贾政的装模作样,想必都是已经拿捏清楚了贾政的这些装模作样的心思,
“贾政接下来这句“…不妥时,然后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不禁令人扑哧一笑,忍俊不禁,正所谓“同道中人”、“物以类聚”,假正经的贾政与假语村言的贾雨村在一起,估计能翻起好大一堆酸浪出来!
“曹雪芹写贾政的假正经能写得如此不露痕迹,让一般人根本还看不出来,几乎可以肯定曹雪芹心中是有一个或若干个极象的原型的,以曹雪芹的深智,可能早就将这些人的心思全部看在眼中,记在心中了,
“而贾政亦有其可爱之处,能突然地冒出一句大实话,全文摘录如下:“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纷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
“其中的“不免迂腐古板”就是大实话,但可能他心中还自认为是自谦之词,而“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口气中是明显敲不上所谓“花鸟山水题咏”,而“上了年纪,且案牍纷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更是显出其所谓“操劳正事”“不屑此等小事”的内心暗语,
“接下来,闻得宝玉“专能对对联”,“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更是将贾政心中对除他所认为的“正事”之外的其他事的态度,就是“歪才情”,足见其受当时某些观念的影响之深,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贾政,处于某种浓度极高的环境,不是不自觉融入其中,就是因为对抗而郁闷或特立独行,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表面融入,而内心特立独行,而且两者都做得还不错,

“而宝玉刚失秦钟,哪有心情来做这些,所以虽被贾政逮个正着,但心中其实是极逆反的,才有下面的似乎“无礼”且“大胆”的“顶撞”之举,
“一干心中早有“对策”的人等,自然会有“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何如,只将些俗套来敷衍”的“奇趣”现象,连宝玉都猜得到,所以“曲径通幽处”这样的名字也能搏得众清客“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的如此称赞也不足为奇,不足为呕了,
“而接下来便是一个大笑话,水上之亭,众清客取名为“翼然”也还凑合,贾政看出其中“无水”也正确,但用了一个“泻”字,其大煞风景众清客都不敢说,还道什么“泻玉”,宝玉却直言“粗陋不雅”,可见贾政之内心深处已经九窍塞了八窍,还剩一窍用于通气,宝玉的“泌芳”显然更得趣,
“而“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显然是为了突出后一句,而且,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诗词,绝对是他借其中的人物来写的,而不是纯粹是自己内心所做,所以是比较符合那个人的年龄、才情和性格的,所以一般来说,不可以红楼梦中的诗词来作为曹雪芹的所谓“诗词成就”,
“而一路走过去,其实撇开那些所谓诗词,曹雪芹描述整个大观园的笔法之细腻,手法之干净利落,才真正令人叹为观止!
“贾政的“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能“唬的宝玉忙垂了头”,所谓不是读不读书的问题,而是读什么书读书是为了什么的问题,如果象当时,读书只是为了写八股文,为了功名,这书就读得痛苦了,
“后面的“有凤来仪”,其实也是当时小孩子的灵气之语,而大人都不能想到,除了是故意“将些俗套来敷衍”外,其实也很可能是已经被那些俗套“套”住了,
“而贾政见有如农田,道:“...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归农之意”?嘿嘿,试问一句:“此话当真?”
“宝玉接下来的连珠炮似的“打击”勤拍他马屁的众清客,终于让贾政光火了,贾政其实不是光火他说的内容,而他如此的“态度”,他贾政是如何对待这些清客的?你宝玉岂能如此放肆?!
“而宝玉对贾政喜欢的“富贵气象一洗皆尽”的“纸窗木榻”极不以为然,认为非“天然”,而是“人力穿凿扭捏而成”,这是本回的点晴之笔,充分显露了贾政的“假正经”,只图只重表象,附庸表面,而忽略了事物本身的灵性和生命,而宝玉则正好恰恰相反,
“所以宝玉那一大段话,是直刺贾政的最脆弱或说最虚伪处,贾政才会气得喝命:“叉出去!”,而后面批道“更不好!”,可见,不要如此得罪了自己的顶头,否则,无论做得多好,都会被批“更不好”和后面的“更批胡说”兼骂“畜生”之类的,哈哈
“而后面宝玉大概是前面激发了其“冲动”,更是开始长篇大论,显然很具新意,但贾政的喝道:‘谁问你来!‘呵呵,这说重点,大概可以一个词就是“扼杀”来形容了,
“接下来某位清客的拍马屁之过头,竟让贾政都笑道:“岂有此理!”
“这里,已经足可见宝玉的可爱和可敬之处,也难怪林黛玉会喜欢他,并不是说大观园里只有他一个男子才会大家都去喜欢他,而是宝玉有那种独有的气质,追求自然、天性、极不虚伪、能喜怒形于色但在父亲面前却该说就说,叫他闭嘴他就闭嘴,心中也无怨恨也没有被骂得自卑,仍然非常自觉和自然保持如此内心,再加上本身的聪慧,在贾府中可谓独立鸡群,其实是自然而然而生的吸引力,而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公子哥儿或奶油小生之类的。”
众人都看得有些呆,好一会,小戒才有些瞠目结舌地道:“怎么能说出这么多来的!”
“因为,曹雪芹不是人人都能懂的!”小猴笑道。
“曹先生,”小唐叹道,“恨没有和他同一朝代!”
“他好象在你后面呢,这话应该他来说吧!”小戒不由在心中道。
“他,似乎,宁愿让别人不懂他!”老沙呵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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